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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终极证人 > 28

28

“没有了,先生。但是,法官大人,由于本案情况特殊,我们确实感到这孩子应该出庭作证。”

哈里又摘下眼镜,朝着芬克探过身子。他要是伸手就能够得着芬克的话,他可能会一把揪住他的脖子。

“你说什么!”

“我们,嗯,觉得……”

“芬克先生,你研究过本辖区的的未成年法吗?”

“研究过。”

“好极了。先生,能否请你告诉我们,根据哪一条法规,请求者有权强迫孩子作证?”

“我只不过提出我们的请求而已。”

“那很好。根据哪一条法规,允许请求者提出这样的请求?”

芬克低下头来,发现他的法律记事簿上有些东西可查。

“芬克先生,这不是袋鼠法庭。我们不能随时制定新法规。和其他刑事或少年法庭的程序一样,不能强迫孩子作证。毫无疑问,这你是懂的。”

芬克极为专注地研究着法律记事簿。

“休庭十分钟!”法官大人喊道。“除了洛夫女士以外,其他人都请出去。法警,把马克带到证人室去。”哈里站在那儿,大声喊叫着发出指示。

害怕站起来、但仍然努力起立的芬克犹豫了一下,这下可惹恼了法官。“给我出去,芬克先生,”他指着门,粗鲁地说道。

芬克和奥德走向门口时,两人绊在了一起。法庭笔录员和书记员跟在他们后面。法警护送马克走了,当法警关上门时,哈里拉开了法衣的拉链,把法衣朝桌子上一扔。他拿起午饭,把它放在雷吉面前的桌子上。

“我们吃饭吧。”他说着,把三明治分成两半,把其中一半放在餐巾上递给她。他把洋葱圈推到她的法律记事本旁边。她拿起一片,一圈一圈地咬着。

“你将允许孩子作证吗?”他鼓着满嘴的烤牛­肉­问道。

“我不知道,哈里。你是怎么想的?”

“我觉得芬克是个蠢驴,这就是我的看法。”

雷吉咬了一小口三明治,然后擦了擦嘴。

“你如果让他出场的话,”哈里边说,边嘎吱嘎吱咬嚼着,“芬克会问他一些非常尖锐的问题,关于他和克利福德一起在汽车里时发生的事。”

“我知道,这正是我所担心的事。”

“那孩子会怎样回答这些问题呢?”

“坦率地说,我不知道。我已全都给他说过了。我们已详细地谈了这个问题,我不知道他会­干­些什么。”

哈里深深吸了一口气,突然想起冰茶还在法官席上哩。他从芬克的桌子上拿过两个纸杯,斟满两杯茶。

“这很明显,雷吉,他了解一些情况。他为什么要说那么多谎话呢?”

“他是个孩子,哈里。他怕得要命。他听到了许多不该知道的事情。他看见克利福德把自己的脑袋打开了花,这吓得他要死。看看他那可怜的小弟弟,亲眼目睹这种事太可怕了。我认为马克当初就料到他可能会遇到麻烦。所以他就撒了谎。”

“我并不完全责怪他,”哈里说,拿起一片洋葱圈。雷吉咬了一口泡菜。

“你在想什么?”她问。

他擦了擦嘴,久久地思考着这个问题。这孩子现在是他的,哈里孩子之一。从现在开始,做每一个决定都应该以什么对马克·斯韦最有利为准。

“如果我可以假设这孩子知道的情况与新奥尔良的调查非常有关的话,那么就可能会出现这么几种情况。第一,如果你把他推到证人席上,他说出了芬克想知道的情况,那么,就我的管辖范围而言,这件案子就算了结了。这孩子就可以离开这儿,但是,他的处境将非常危险。第二,如果你把他推到证人席上,他拒绝回答芬克的问题,那么,我将不得不强迫他回答。如果他仍然拒绝,他就犯了藐视法庭罪。假使他掌握关键­性­情况的话,他不能保持沉默。不管怎么说,如果今天这个听证会在此结束时,孩子没有作出令人满意的答复,我猜测福尔特里格先生将迅速采取行动。他将会弄到一张大陪审团传唤马克的传票,那样,你就得到新奥尔良走一趟了。如果他拒绝对大陪审团说什么的话,他当然会被联邦法官判以藐视法庭罪,我想他将被监禁起来。”

雷吉点点头。她完全同意哈里的分析。“哈里,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如果孩子去新奥尔良,我便管不着了。我宁愿把他留在这儿。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就会让他作证,劝告他不要回答关键­性­的问题,至少现在不要回答,以后他总是可以回答的嘛。他可以明天回答,或者后天。我会劝告他顶住来自法官方面的压力,保持沉默,至少是现在不说话。他将回到我们的少年拘留中心,这可能比在新奥尔良的任何地方都要安全得多。这样的话,你可以保护孩子免遭连我都害怕的那些新奥尔良杀手的伤害,直等到联邦调查局做出更好的安排再说。另外,你自己也可以赢得一些时间,看看福尔特里格将在新奥尔良做些什么。”

“你认为他的处境相当危险吗?”

“是的,即使我认为不危险,我也不会去冒险。如果他现在把他所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他可能会受到伤害。不管是什么情况,我今天不打算释放他。”

“如果马克拒绝说话,而福尔特里格又给他一张大陪审团的传票,那怎么办?”

“我不会让他去的。”

雷吉胃口全无。她呷着纸杯中的茶,闭上了眼睛。“哈里,这对孩子太不公平了。他应该从这种法律体制中得到更多的益处。”

“我同意。我乐意接受任何建议。”

“要是我不让他出庭作证,会怎么样?”

“雷吉,我不打算释放他。至少今天不放人,也许明天,也许后天。这件事发生得太快了,令人可怕。我建议我们采取最安全的方法,看看新奥尔良会有什么动静。”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要是我不让他出庭作证,会怎么样?”

“嗯,根据我已听取的证词,我别无选择,只得判他为少年犯罪者,我将把他送回去交给多琳。当然,我明天可以改变自己的决定。或者后天。”

“他不是少年犯罪者。”

“可能不是。但是,如果他知道什么事,又拒绝供出,那么,他就是在故意妨碍司法了。”一阵长时间的沉寂。“雷吉,他知道多少?如果你能告诉我,我将处于一个更有利的地位来帮助他。”

“我不能告诉你,哈里。这是不受一般法规限制的。”

“那当然是,”他微笑着说。“但是相当明显,他知道不少情况。”

“是的,我猜想是这样。”

他朝前倾了倾身子,触摸着她的胳膊。“听我说,亲爱的。我们的小伙伴遇到大麻烦了。所以,让我们来把他解救出来。我看我们还是走一步看一步,让他呆在一个我们可以控制的安全地方,同时,开始和联邦调查局的特工谈谈他们的证人保护计划问题。如果那对孩子和孩子家庭有利的话,那时他就会吐露这些可怕的秘密,并受到保护,”

“我去和他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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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在一个名叫格林德的法警的严厉监督下,他们被重新召集起来,走向各自的座位。芬克胆怯地东张西望,不知道是该坐,该站,该说话,还是该钻到桌子底下去。奥德用指尖挑着大拇指上的表皮。巴克斯特·麦克苏恩挪动了他的椅子,尽量离芬克远着点。

法官大人呷着剩余的茶,等待着一切都肃静有序。“请记录,”他朝着法庭笔录员说道。“洛夫女士,我需要知道,小马克是否将出庭作证。”

她坐在她的当事人身后一英尺的地方,看着他的侧脸庞。他的眼睛依然湿润如初。

“情况既然这样,”她说,“他就没什么选择余地了。”

“是作证还是不作证?”

“我将允许他作证,”她说,“但我不会容忍芬克先生辱骂­性­的提问。”

“法官大人,请他作证,”芬克说。

“安静,芬克先生。记得第一条法规吗?在允许发言之前不要讲话。”

芬克瞪着雷吉,“贱坯,”他吼道。

“住嘴,芬克先生,”哈里说。所有人一下子静了下来。

法官大人突然变得温和有加,满面笑容,“马克,当我问你问题的时候,请你一直坐在你的位置上,挨着你的律师。”

芬克朝奥德使了个眼­色­。终于,孩子要开口了。这下该是时候了。

“举起你的右手,马克,”法官大人说,马克慢腾腾地照着吩咐做了。右手,还有左手,都在颤抖。

那个年长的女士站在马克面前,严格地令他宣誓。他没有站起来,却朝雷吉身边靠得更紧了。

“现在,马克,我要问你几个问题。如果有什么听不懂的,请不要紧张,只管对你的律师说。好吗?”

“我将尽量问得简洁明了。如果你需要到外面去和雷吉,就是洛夫女士说话的话,请告诉我。明白吗?”

“好的,先生。”

芬克把椅子转过来,面对着马克,坐在那儿像一只饥饿的小狗等着喂食。奥德修完了指甲,钢笔和法律记事簿都准备好了。

哈里看了一下笔记,然后朝着证人俯身微笑着,“好,马克,我想要你向我说明,星期一那天你和你弟弟是怎么发现克利福德先生的。”

马克抓紧椅子扶手,清了清嗓子。这可是他未曾料到的。他在电影里从来没有看见过是法官提问题的。

“我们偷偷溜进活动房停车场后面的小树林里去抽烟。”他开始答话,慢慢地讲到罗米第一次把水管子Сhā进汽车的排气尾管里,然后又钻进车里。

“那你­干­了些什么?”

“我把水管拔了出来。”他说,讲述了他穿过草丛去拿掉罗米的自杀装置。虽然在这以前,他对他母亲和格林韦大夫讲过一两次,也对雷吉讲过一两次,但他从没觉得有趣。但是,现在当他讲述这一切的时候,法官的眼睛开始发亮,他的微笑荡漾开来。他悄悄地暗笑不已。法警觉得这很滑稽。始终不屑介入的法庭笔录员听了也觉得挺有趣。就连坐在书记员位置上的那位年长­妇­女听着听着也露出了诉讼案开始以来的第一丝笑容。

但当听到克利福德抓住他,粗暴地折磨他,把他扔进汽车里时,人们不再觉得滑稽可笑。马克板着脸回忆着这些情景,眼睛盯着法庭笔录员的棕褐­色­浅口无带皮鞋。

“这么说来,克利福德死前你和他一起呆在汽车里?”法官大人谨慎地问道,表情变得非常严肃。

“是的,先生。”

“把你弄到汽车里以后,他­干­了些什么?”

“他又掴了我几记耳光,朝我大喊大叫了几次,还吓唬我。”马克说出他所记得的一切,枪,威士忌酒瓶,药丸。

小小审讯室里死一般寂静,微笑早已荡然无存。马克的话语不紧不慢,他的目光避开众人,他说话时好像神情恍惚。

“他开枪了吗?”罗斯福法官问道。

“是的,先生,”他答道,把关于开枪的经过全部告诉了他们。

当他讲完这部分情况后,便等待着下一个问题。哈里思考了好一阵子。

“里基在哪里?”

“藏在灌木丛里。我看见他偷偷地穿过树丛,我猜想他可能要去把水管拔下来。他确实这样做了,我后来发现的。克利福德先生不停地说他闻到了煤气味儿,他一遍一遍地问我,是否闻到了。我说是的,我想我说了两遍,但是我知道里基已经脱险了。”

“他不知道里基在那儿吗?”这是个问不问都无关紧要的问题,但是因为哈里一时想不起更好的问题,就只好这样问了。

“不知道,先生。”

又是一阵长时间的停顿。

“这么说,你在汽车里的时候,和克利福德说话了?”

马克知道接下来将会是什么,正如审讯室里的每个人都知道一样,所以他赶紧回答,想岔开话题。

“是的,先生。他脑子不正常,不停地说着要飘着去见奥兹国的男巫,要飘到拉拉国去,然后他因为我哭而朝我大喊大叫,后来他又为打了我而道歉。”

当哈里在等着看他是否说完的时候,停顿了片刻。“他就说了这些?”

马克瞥了雷吉一眼,她正在全神贯注地看着他。芬克又挪近了一些,法庭笔录员一动不动如木雕。

“你是什么意思?”马克支支吾吾地问道。

“克利福德先生还说过别的什么吗?”

马克想了一会儿,心中对雷吉产生了怨恨。他可以简单地说声“没有”,事情就结束了。没有,先生,克利福德先生没说过别的什么事情。他就像一个白痴似的闲聊了大约五分钟,然后便睡着了,于是我拼命地逃跑。如果他从来没有见过雷吉,没有听过她关于宣誓和说真话的劝导,那么,他就会简单地说声“没有,先生,”然后就可以回家,或回到医院,或任何地方。

他会吗?记得读四年级时,有一天,警察举办了一个关于警察工作的展览,其中一个警察演示了一台测谎器。他在班上撒谎大王乔伊·麦克德蒙特身上接上电线,他们看见每当乔伊张口说话时,指针就急跳不止。“每次罪犯撒谎,我们都能逮住,”警察吹嘘道。

周围到处都是警察和联邦调查局的特工,那测谎器离他还会远吗?自从罗米自杀以后,他撒了不少谎,他对此真的厌倦了。

“马克,我问你,克利福德先生是否说了别的什么事情。”

“譬如?”

“譬如,他提到了参议员博伊德·博伊特吗?”

“谁?”

哈里脸上闪过一丝甜甜的微笑,稍瞬即逝。“马克,克利福德先生有没有提到他在新奥尔良的那个案子?就是涉及到巴里·马尔丹诺先生的那个案子。有没有提到已故参议员博伊德·博伊特的什么事?”

一只小蜘蛛正在法庭笔录员的棕褐­色­浅口无带皮鞋旁边爬着,马克看着它,直到它消失在三脚架下面。他又想起了那个该死的测谎器。雷吉说过,她会力争不对他使用测谎器。但是,如果法官下命令要用它怎么办呢?

他作出回答之前的长时间停顿说明了一切,芬克的心扑通扑通直跳,脉膊也加快了三倍。啊哈!这小杂种到底还是知道的!

“我想我不愿意回答那个问题。”他说,两眼盯着地板,等待着那只蜘蛛重新出现。

芬克满怀希望地看着法官。

“马克,看着我,”哈里说,犹如一位慈祥的祖父。“我希望你回答那个问题。克利福德先生提到过巴里·马尔丹诺或博伊德·博伊特吗?”

“我可以使用第五条修正案吗?”

“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它适用于孩子们,不是吗?”

“是的,但不是在这种情况下。你没有卷入博伊特参议员的死亡案。你没有卷入任何犯罪行为。”

“那你为什么把我关进牢里?”

“要是你不回答我的问题,我就把你关进牢里去。”

“不管怎样,我要使用第五条修正案。”

他们——证人和法官——的眼睛相对而视,但证人先眨眼睛了。他的眼睛里盈盈含泪,鼻子抽了两次。他紧咬嘴­唇­,极力忍住不哭出来。他抓紧椅子扶手,攥得指关节都泛白了。眼泪扑簌簌地落到脸颊上,但他仍然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尊敬的哈里·罗斯福的黑眼睛。

一个无辜的小男孩眼泪。哈里转过身去,从法官席下面的抽屉里掏出一块纸巾,他的眼睛也湿了。

“你想和你的律师谈谈吗?私下里。”他问道。

“我们已经谈过了,”他的声音渐渐弱下去,用衣袖擦了擦脸。

芬克的心都要揪起来了。他有满肚子的话要说,一连串的问题要问这个小鬼头,还有无数个如何审理此案的建议要提呈给法庭。这孩子知道许多情况,他妈的!让我们来撬开他的嘴!

“马克,我不愿意这样做,但你必须回答我的问题。如果你拒绝回答,那你就犯了藐视法庭罪。你明白这一点吗?”

“明白,先生。雷吉已对我解释过了。”

“她有没有对你解释过,如果你犯了藐视法庭罪,那么我就会把你送回少年拘留中心?”

“说过的,先生。你要是愿意的话,你可以把它叫做监狱,我不在乎。”

“谢谢。你想回监狱去吗?”

“不太想,但是我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他的声音变得响亮起来,不再流泪。现在想到监狱倒并不那么可怕了,因为他已经看到了那里面的情况。在里面呆几天,他能熬得过去。事实上,他觉得他比法官更能承受压力,他确信他的名字很快又会出现在报纸上。毫无疑问,记者们会知道他因为不招供而被哈里·罗斯福关起来了。法官肯定会因关押一个无辜的孩子而受到舆论的谴责。

雷吉告诉过他,他要是对监狱感到厌倦了,随时可以改变主意。

“克利福德先生对你提到过巴里·马尔丹诺的名字没有?”

“使用第五条修正案。”

“克利福德先生对你提起过博伊德·博伊特的名字没有?”

“使用第五条修正案。”

“克利福德先生说过博伊德·博伊特凶杀案没有?”

“使用第五条修正案。”

“克利福德先生说过博伊德·博伊特的尸体现在在哪里吗?”

“使用第五条修正案。”

哈里第十次摘下他的眼镜,搓着脸。“你不能使用第五条修正案,马克。”

“我用了。”

“我命令你回答这些问题。”

“是,先生。对不起。”

哈里拿起一支笔,开始写起来。

“法官大人,”马克说,“我尊敬您,并尊重您在努力做的事情。但我不能回答这些问题,因为我害怕我或我的家会遇到什么不幸。”

“我理解,马克,但是法律不允许平民百姓隐瞒可能对于一个犯罪调查很关键的情况。我在依法办事,不是跟你过不去。我要判你藐视法庭罪。我不生你的气,但是你让我别无选择。我命令你回到少年拘留中心去,只要你藐视法庭,你就将一直呆在那里。”

“要呆多久?”

“这取决于你,马克。”

“如果我决定永远不回答这些问题,会怎么样?”

“我不知道。现在我们走一步算一步。”哈里翻着他的日历,找到一个空白处,作了笔记。“如果各位都同意的话,我们明天中午再会面。”

芬克傻眼了。他站起来,刚要说话,这时奥德拽住他的胳膊,拉他坐了下来。“法官大人,我明天恐怕不能来,”他说,“如您所知,我的事务所在新奥尔良,而且……”

“噢,芬克先生,明天你必须来。你和福尔特里格先生一起来。你选择了在孟菲斯这儿,在我的法庭里递交请求书,现在我对你有裁判权。我建议你一离开这儿,就给福尔特里格先生打个电话,告诉他明天中午到这儿来,我希望两位请求人——芬克和福尔特里格——明天十二点整出现在这里。如果到时你们不来,我将判你们藐视法庭罪,那样,明天你和你的上司就将被送进监牢。”

芬克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奥德第一次开口说话了。“法官大人,我相信福尔特里格先生上午在联邦法庭有一个审讯会。马尔丹诺请了一位新律师,该律师请求延期诉讼,那儿的法官已定在明天上午举行审讯会。”

“芬克先生,此事属实吗?”

“是的,先生。”

“那么,告诉福尔特里格先生把法官确定明天举行审讯会的命令用传真发份拷贝给我。我会谅解他。但是,只要马克因藐视法庭罪关在监狱里,我就打算每隔一天把他带到这儿来,看看他是否愿意开口。我希望两位请求人都能在场。”

“法官大人,这样我们太吃苦了。”

“如果你们不露面,就要吃更多的苦。芬克先生,你选择了本法庭,现在你和它拴在一起了。”

芬克六小时以前飞到孟菲斯,连牙刷和换洗内衣都没带。现在看来他可能只好为自己和福尔特里格租一套带卧室的套间了。

法警已经移到了雷吉和马克身后的墙边,正看着法官大人,等待他发出指令。

“马克,现在我要让你走了,”哈里说,在一张表格上龙飞凤舞地填写着,“我明天再见你。如果你在拘留中心有任何问题,你明天告诉我,我会加以关照的。好吗?”

马克点点头。雷吉抓住他的胳膊,说:“我会告诉你妈妈的。我明天早晨来看你。”

“告诉妈妈我很好,”他对她耳语道。“我今晚会设法给她打电话。”他站起来,跟着法警走了。

“传那些联邦调查局的人,”当那法警正在关门时哈里对他说。

“法官大人,我们可以走了吗?”芬克问道,他脑门上汗津津的。他正急于离开这间屋子,去给福尔恃里格打电话,报告这个可怕的消息。

“芬克先生,急什么?”

“哦,不急,法官大人。”

“那好,放松点。我想和你们几个以及联邦调查局的人谈谈,不作记录。就一会儿。”哈里吩咐法庭笔录员和那位年长­妇­女退庭。麦克苏恩和刘易斯走进来,在律师们后面落座。

哈里拉开法衣的拉链,但没有脱下来。他用一块纸巾擦了擦脸,呷完了最后一口茶。大家都观望着,等待着。

“我不打算把这孩子一直关在监狱里,”他说,眼睛看着雷吉。“可能要关几天,但不会长。我看他显然掌握一些关键­性­情况,他有责任,有义务把它公之于众。”

芬克开始点起头来。

“他吓坏了,我们当然都能理解这一点。如果我们能够保证他的安全,保证他母亲和他弟弟的安全,也许我们可以劝他开口。我希望刘易斯先生在这方面能够帮助我们。欢迎大家提建议。”

刘易斯胸有成竹。“法官大人,我们已经采取了初步措施,把他纳入我们的证人保护计划之中。”

“刘易斯先生,这个我听说过,但我对详细内容还不了解。”

“相当简单。我们把他家搬到另一个城市。我们负责提供新的身份证。我们给他母亲找个好工作,给他们找个好住处。既不是活动房也不是一个套间,而是一幢房子。我们保证让孩子们进好学校读书。预先已准备了一些现金。另外,我们会守在附近。”

“洛夫女士,这建议听起来很诱人。”哈里说。

这确实诱人。眼下,斯韦一家无家可归。黛安在一家血汗工厂工作。他们在孟菲斯没有亲戚。

“他们现在不能马上动迁,”她说。“里基出不了医院。”

“我们已经在波特兰找了一家儿童­精­神病医院,立即就可以接收他,”刘易斯解释说,“那是一家私立医院,不是像圣彼得医院那样的慈善医院,它是全国最好的医院人一。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我们跟他们说一声,他们就会收下他,当然,费用由我们支付。等他出院后,我们就把他们家搬到另一个城市去。”

“把全家纳入这个保护计划需要多长时间?”哈里问。

“用不了一星期,”刘易斯答道,“沃伊尔斯局长已把它列为最优先考虑的事。文书工作需要几天时间,诸如新的汽车驾驶执照,社会安全序号,出生证,信用卡,等等。这家必须作出动迁的决定,母亲必须告诉我们她想去哪里安家。我们将从那儿接收。”

“洛夫女士,你认为怎么样?”哈里问道。“斯韦太太会同意吗?”

“我去和她谈谈。眼下她处在极大的压力之下。一个孩子昏迷不醒,另一个在狱中,昨夜一场大火,一切丧失殆尽,在半夜里逃亡的主意恐怕难以接受,至少现在是这样。”

“但是你会试试?”

“我试试看。”

“你认为她明天能出庭吗?我想和她谈谈。”

“我要问问医生。”

“好,休会。诸位,明天中午再见。”

法警把马克交给两个穿便衣的孟菲斯警察,他们领他穿过边门来到停车处。他们离开以后,法警爬上二楼的楼梯,冲进一间空休息室。空无一人,除了斯利克·莫勒之外。

他们并肩站在小便池前,看着乱涂乱抹的厕所文学。

“就我们两人吗?”那法警问道。

“对。出什么事了?”斯利克拉开裤子拉链,双手Сhā腰。“快说。”

“孩子不肯说话,所以他又回监狱了,藐视法庭罪。”

“他知道些什么?”

“我敢说,他什么都知道,相当明显。他说他和克利福德一起在汽车里,他们谈这说那的。当哈里逼迫他回答新奥尔良方面想知道的情况时,那孩子使用第五条修正案。顽固的小杂种。”

“但是他知道吗?”

“噢,肯定知道。但是他不肯说。法官叫他明天中午再回来,看看在监狱里呆一夜是否会使他回心转意。”

斯利克拉上拉链,离开小便池。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叠起来的一百美元纸币,递给法警。

“你不是从我这儿听说的。”法警说。

“你信不过我,是吗?”

“当然信得过。”鼹鼠莫勒从来都守口如瓶,滴水不漏。

莫勒在少年法庭大楼周围的不同地点安置了三个摄影师。对那些例行程序,他比警察还要熟悉。他推测他们会利用装货码头附近的边门带着孩子迅速撤离。他们正是这样做的。就在他们快要走到那辆没有标志牌的汽车跟前时,一个满脸倦容的胖女人从一辆停在那儿的货车中跳出来,用她的尼康相机对着他们直摁快门。警察们朝她大喊大叫,设法把孩子藏到他们身后,但已经太晚了。他们急忙把他拥到汽车旁,把他推到后座上。

真­棒­,马克心里想。还不到下午二点,这一天已经发生了一连串事情,他们家的活动房屋被烧,他在医院被捕,他在监狱里的新家,罗斯福法官的审讯,现在,又有一个该死的摄影师偷Pāi了他的照片,无疑又是一则头版新闻。

当汽车轮胎发出尖厉的声音疾驰而去时,他低低地陷在后座里。他的肚子隐隐作痛,倒不是因为饥饿,而是恐惧所致。他又孤零零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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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拉里·特鲁曼严阵以待,在等电话,以便带着一群搜寻尸体的猎犬立即投入行动。在过去的八个月里,他们对挖掘尸体这行当已经相当熟练了,但就是从来没有找到过任何尸体。

福尔特里格稍微移动了一下身体的重心,搔着下巴。他眼睛里现出恍惚的神­色­,他望着下面街道上的小汽车,但却视而不见。有时候,苦思冥想使他大伤脑筋。“想想看,由于某种原因,如果那孩子不说,如果芬克在听证会上捅了个不尴不尬的漏子,那我们该怎么办?我说我们就到大陪审团那儿去,给那个孩子和他的律师发张传票,把他们弄到这儿来。那孩子现在一定吓坏了,他现在仍然在孟菲斯。当他不得不来这儿时,他会吓死的。”

“你为什么要向他的律师发传票?”

“吓吓她,纯粹是­骚­扰,把他俩给震动震动。我们今天把传票拿到手,先封起来,直到明天下午晚些时候,等到一切都快结束,准备度周末时,我们再把传票交给孩子和他的律师。传票要求他们星期一上午十点出现在大陪审团面前。因为是周末,什么工作都停了,所有的律师都出城度周末去了,他们便没有机会跑到法庭去要求撤销传票。他们将非常害怕,星期一上午不敢不在这儿露面,在我们的地盘上,沃利。就在这儿的大厅里,在我们的大楼里。”

“如果那孩子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办?”

罗伊沮丧地摇摇头。在过去的四十八小时里,这样的谈话已不下十次了。“我认为他知道,毫无疑问。”

“可能。也许孩子现在正在讲呢。”

“很可能。”

一个秘书通过内线电话短促尖声地通报,说芬克先生正等在一号线上。福尔特里格走到写字台前,抓起话筒。“喂!”

“罗伊,听证会结束了。”芬克报告说。听起来他好像如释重负,也显得很疲惫。

福尔特里格揿下扬声器电话开关,坐到椅子上。沃利的小ρi股架在写字台的一角。“沃利在我这儿,汤姆。告诉我们情况怎么样。”

“没有什么结果。那孩子又回监狱去了。他不肯说,因此,法官判他藐视法庭罪。”

“他不肯说?什么意思?”

“他不肯说。法官采用了直接询问和盘问的方法,那孩子承认在汽车里,并和克利福德谈过话。但是,当法官问到有关博伊特和马尔丹诺的问题时,那孩子使用第五条修正案。”

“第五条修正案!”

“是的。他不肯动摇。他说监狱毕竟不太糟,反正他也没有其他地方可去。”

“但是他知道,是不是,汤姆?这小瘪三知道。”

“噢,毫无疑问,克利福德什么都告诉他了。”

福尔特里格双手一拍。“我知道会这样的,我知道!我知道!这三天来我一直在给你们这些小子说这个。”他跳起来,双手紧握在一起,“我知道会这样的。”

芬克继续说,“法官安排在明天中午再举行一次听证会。他想把孩子带回来,看看他是否改变了主意。我对此不太乐观。”

“我希望你出席那个听证会,汤姆。”

“是的。罗伊,那法官也想叫你出席。我解释说你上午有一个关于诉讼延期申请的审讯会,他坚持要你用传真给他发一份审讯会命令的拷贝。他说只有那样,他才会原谅你。”

“他是个疯子啊?”

“不,他不疯。他说下星期要频繁地举行这些小型听证会,他期望我们两人作为请求人出席。”

“那他准是疯了。”

沃利眼珠子骨碌碌转着,摇摇头。这些地方法官竟会是如此一群蠢货。

“听证会之后,法官对我们谈了关于用证人保护计划安置那孩子和他的家庭的问题。他认为如果我们能保证那孩子的安全,他便可以说服他开口。”

“那要几个星期的时间。”

“我也这么想,但是刘易斯告诉法官几天时间就能办妥。罗伊,坦率地说,我认为在我们能够履行这些保证之前,那孩子不会开口。他是个倔强的小家伙。”

“他的律师怎么样?”

“她表现得很冷静,话不多,但她和那法官的关系相当密切。我得到的印象是,孩子一直在得到很多劝告。她不笨。”

沃利不得不说上几句。“汤姆,是我,沃利。你认为周末会发生什么情况?”

“谁知道呢?我刚才说了,我认为这小子不会一夜之间就改变主意,法官不打算释放他。法官了解格朗克和马尔丹诺那些人的情况;我的印象是,他想把这孩子关起来由他自己来保护。明天是星期五,因此,看起来孩子将在监狱里度周末了。我肯定那法官会在星期一把我们召回去,再进行一次会谈。”

“你回来吗,汤姆?”罗伊问道。

“回来,过几个钟头我就飞回来,明天早晨再飞回这儿。”芬克的声音现在听起来疲惫不堪。

“汤姆,今晚我在这儿等你。­干­得好。”

“遵命。”

芬克的声音消失了,罗伊又揿了一下开关。

“叫大陪审团作好准备,”他朝沃利厉声说。沃利跳下写字台,朝门口奔去。“把马克·斯韦的档案拿给我。通知书记员,明天晚些时候把传票送出去,在这之前要封好。”

沃利走出门外,消失了。福尔特里格又回到窗前,自言自语地说:“我料到会这样的,我知道。”

一身制服的警察在多琳的夹纸写字板上签了字,便和他的同伴走了。“跟我来。”她对马克说,好像他又犯了罪,而她的耐心也快消磨掉了。他跟在她身后,望着她那紧紧包在黑­色­化纤裤子中一扭一摆的肥臀。一条厚厚的亮闪闪的皮带箍着她的细腰,皮带上挂着各种各样的钥匙圈,两个黑­色­小盒,他猜想那是bp机,还提着一副手铐,没带手枪。她穿一件白­色­制服衬衫,袖子从上到下缀有标志,领子上镶着金边。

过道里空荡荡的,她打开了他的牢门,叫他回到他的小囚室里去。她跟着他进了屋,在墙壁一周转了转,像一条服过兴奋剂的狗,在机场嗅个不停。“看见你又回到这儿,有点令人吃惊,”她说,又去检查卫生间。

他无言以对,而且也没有交谈的情绪。当他看着她弯腰曲背时,便想起她丈夫因抢劫银行罪被判了三十年徒刑,要是她再喋喋不休,他可能就要揭这块疮疤了。那就足以使她闭嘴,撵她走路。

“你一定惹罗斯福法官生气了。”她说,从窗子里看过去。

“我想是的。”

“你要呆多久?”

“他没说。我明天还得回去受审。”

她走到床铺前,开始拍打毯子。“我在报上看过有关你和你弟弟的报道。一桩奇怪的案子。他怎么样了?”

马克站在门旁,希望她赶快走开。“他也许会死去,”他悲伤地说道。

“别瞎说!”

“是的,太可怕了。他昏迷不醒,你知道,吮着大拇指,不时地哼哼唧唧,还说胡话。他的眼睛都陷下去了,不吃东西。”

“对不起,我问起这事。”她那浓妆艳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停下了手里的活儿。

是啊,我敢断定你会为你所问的话感到遗憾的,马克心里想。“我应该在那儿陪他,”马克说,“我妈妈在那儿,但是她彻底垮了。你知道,要吃很多很多安眠药。”

“非常抱歉。”

“太可怕了。我自己也一直感到头晕。谁知道,我也许会落得和我弟弟一样的下场。”

“你需要什么东西吗?”

“不用,我只需要躺下来。”他走到下铺跟前,一头倒在床上。多琳跪在他身旁,心中感到十分不安。

“宝贝,你需要什么,告诉我就行了,好吗?”

“好。来几块意大利馅饼倒不错。”

她站起来,考虑了一会儿。他闭上了眼睛,好像陷入痛苦之中。

“我看看能­干­些什么。”

“你知道,我没吃午饭。”

“我马上就回来。”她说完便走了。门在她身后卡嗒一声关上了。马克赶紧跳下床来,听着动静。

..t:小`说"

23

病房里依旧一片昏暗;灯熄了,门关着,窗帘拉上了,只有高挂在墙上的无声的电视机摇曳的蓝影发出荧荧的光亮。黛安陪着里基在床上躺了八个小时,弄得­精­疲力尽。在这间­阴­暗潮湿的小屋里,她不停地拍着,抱着里基,不停地低声软语,想使他坚强起来。

雷吉两小时前来过,她们坐在折叠床床沿上,谈了半个小时。她讲述了听证会的经过,让她放心,说马克有人管饭,没有生命危险,还描述了拘留中心马克住的房间,因为她以前见到过,告诉她在那儿比在这儿安全,又谈起罗斯福法官,联邦调查局和他们的证人保护计划。起初,在目前这种情况下,她觉得这个主意还是挺吸引人的,他们只需迁到一个新城市,使用新名字,找份新工作和体面的住所,他们可以摆脱这个困境,开始新的生活。他们可以选一个大城市,有大学校,孩子们会消失在人群中。但是,她躺在那儿辗转反侧,从里基的小脑袋上面望过去,凝视着墙面,她越想越不喜欢这个主意。事实上,这是一个可怕的主意——永远生活在逃亡之中,总是担惊受怕,会有人突然来敲门,当哪个儿子回家晚了,总是胆战心惊,总要为过去编造谎言。

实施了这个小计划,可就要一辈子如此了。她开始扪心自问,如果有一天,譬如说,从现在开始五年或十年以后的某一天,在新奥尔良的审判过去很久以后,她从未见过的某个人透露了什么,而且被不该知道的人听见了,并立即追踪他们,那会怎么样?譬如说,当马克上高中时,在一场球赛之后,某人在守候着他,并用一支手枪顶着他的脑门,那又会怎么样?他的名字不会再叫马克,但他仍免不了一死。

她正决定要否定证人保护计划时,马克从监狱给她打电话来了。他说他刚吃完了一块大馅饼,感觉非常好,住的地方不错,一切都好,比在医院里开心,食物好多了。见他如此急不可待地说了一大串,黛安知道他在撒谎。他说他已经策划了越狱计划,很快就会逃出来。他们谈到了里基,活动房屋,今天的听证会以及明天的听证会。他说他相信雷吉的劝导,黛安赞同说这样最好不过了。他为不能在那儿帮助里基表示抱歉。当他竭力使人听起来如此懂事的时候,她强忍着眼泪。他再次为惹出了这些麻烦事儿道歉。

他们呣子俩的谈话很简短,她觉得难以和他谈话。她不能给他以慈母般的劝告,觉得自己是个无用的人,因为她那十一岁的儿子进了监狱,而自己却无力救他出狱。她不能去探望他。她不能去和法官谈话。她不能告诉他是招供还是保持沉默,因为她也害怕。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呆在此处这张窄窄的小床上,两眼盯着墙壁,心中祈祷着,一觉醒来,恶梦就结束了。

下午六点了,是播出当地新闻的时间。她看着新闻播音员无声的面孔,希望不要出现那则消息,但一瞬间她的希望就破灭了。在一则从一个废渣坑中抬走两具尸体的消息之后,一张马克和今天早上被她搧过耳光的那个警察的黑白照片突然出现在屏幕上。她调大了音量。

新闻播音员报道了带走马克的根据,言语谨慎地没有称之为逮捕,然后镜头转向站在少年法庭大楼前面的一名记者。他花了几秒钟时间急急忙忙地讲了他一无所知的听证会,然后又气喘吁吁地不住嘴地说那孩子——马克·斯韦——已被带回少年拘留中心,明天将在罗斯福法官的审讯室再举行一次听证会。镜头又回到播音室,播音员报道了有关小马克和杰罗姆·克利福德悲剧­性­自杀的最新消息。那天早晨在新奥尔良送葬的人们离开殡仪馆时的镜头一掠而过,然后是一两秒钟罗伊·福尔特里格在雨伞下面与记者谈话的镜头。镜头又快速拉回到播音员,她开始引述斯利克·莫勒的话,疑点增大了。孟菲斯警方,联邦调查局,政府律师事务所,或谢尔比县少年法庭诸方均没发表评论。当播音员引述了一大串不愿透露姓名的人士的话时——他们的话大多不是依据事实,而纯粹是推测——情况变得危急起来。当她以怜悯的口吻播完了这则消息,Сhā入商业广告时,那些不知内情的人完全可能轻信小马克·斯韦不仅枪杀了杰罗姆·克利福德,而且还杀害了博伊德·博伊特。

黛安开始胃痛起来,她揿下电源开关,病房里更黑了。她已经十个小时没有进食。里基抽搐着,呻吟着,使她阵阵心疼。她小心翼翼下了床,对里基感到无可奈何,对格林韦大夫那甚慢的疗效有些灰心丧气。她厌恶医院这种地牢似的布置和照明,对允许监禁儿童的制度感到毛骨悚然,而她最惧怕的是那些在暗中游荡的鬼影,他们恐吓马克,焚烧活动房屋,显然还会毫不犹豫地采取更多的行动。她关上浴室门,坐在浴缸边沿上,点燃一支弗吉尼亚苗条牌香烟。她双手直抖,脑子里一片茫然。周期­性­偏头痛在她脑袋深处开始发作了,到半夜时分,她也许会偏瘫了。也许吃几片药能管用。

她一明一灭地吸着细长的香烟,坐在里基的床沿上。她曾发誓要一步一步地熬过这磨难。但是,她心中在暗暗诅咒,日子不变得越来越糟才他妈的怪呢。她已无法承受更多的折磨了。

尖刀巴里之所以挑选了这个情调忧郁的小酒吧,是看中它的静谧和幽暗。他十几岁起就记得这地方,那时候他是新奥尔良大街上的一个年轻而想出人头地的混江龙。他不大光顾这个酒吧,但因为它比较僻静,就是说他能在离运河大街不远处停车,迅速穿过波旁大街和皇家大街上的观光客,而联邦调查局的特工根本无法跟踪他。

他在后部找了张小桌子,一边呷着伏特加­鸡­尾酒,一边等着格朗克。

他希望能亲自到孟菲斯去,但他是保释出狱的,行动处处受到限制。不用问,他也清楚,他要离开这个州,必须得到批准。与格朗克联络一直很困难,他的电话被窃听。他的汽车和房子被装了窃听器。有一半时间他不敢说话,因为他几乎可以感觉到传感器和隐蔽的话筒。

他喝完了­鸡­尾酒,又要了一杯。双份的。过了二十分钟,格朗克到了,把那肥大身躯塞进了墙角的椅子里,头顶上的天花板离他们七英尺高。

“好地方,”格朗克说。“你好吗?”

“还行。”巴里打了个响指,侍者应声走过来。

“啤酒。格罗尔什啤酒。”格朗克说。

“他们盯上你了吗?”巴里问。

“我想没有。你知道,我曲曲拐拐地穿过了半个区。”

“那儿情况怎么样?”

“孟菲斯?”

“不是,朱尔沃基,你这个笨蛋,”巴里微笑着说,“那孩子怎么样了?”

“他在监狱里,他不肯开口。他们今天上午把他拘捕了,午餐时分在少年法庭举行听证会,然后又把他送回监狱去了。”

酒吧侍者端着一个堆满脏兮兮的啤酒杯的重重的托盘通过转门走进狭窄肮脏的厨房。当他走进门时,两个身穿牛仔裤的联邦调查局特工拦住了他。其中一个晃了晃徽章,另一个端过托盘。

“­干­什么?”酒吧侍者问道,他退到墙根,两眼看着离他的大鼻子尖仅几英寸远的徽章。

“联邦调查局的。请帮个忙,”特工舍夫镇静地说,一本正经的模样,另一个特工逼上前来。酒吧侍者曾犯过两次重罪,享受自由还不到六个月。见状,他变得热心起来。

“没问题。­干­什么都行。”

“你叫什么名字?”舍夫问。

“唔,多尔。林克·多尔。”多年来,他用过许多名字,要一下子报出家门倒还不是那么太容易。

特工们又向前靠了靠。林克开始担心会受到袭击。“好,林克。能帮个忙吗?”

林克捣蒜似的连连点头。那厨子搅动着米饭锅,嘴里叼着一支烟。他朝他们瞥了一眼,但并没在意,脑子里想着其他事儿。

“酒吧后角落里有两个男人在喝酒,在右边,天花板低的那个地方。”

“是啊,好的,一定。我不会受牵连,是吧?”

“不会,林克。听好。”舍夫从口袋里掏出一套装着盐和胡椒粉的调料瓶。“把这些玩意儿和一瓶番茄沙司一起放到托盘上。走到那桌子前,就像平常一样,用这些把摆在桌上的调料瓶和番茄沙司瓶换过来。问问那些家伙是否想要点什么吃的,或是否再来一杯。听懂了吗?”

林克一个劲地点头,但并没有听懂。“嗯,这里面是什么?”

“盐和胡椒粉,”舍夫说。“这有一个小窃听器,可以使我们听见这些家伙在说什么。他们是罪犯,好啦,林克,我们在监视他们。”

“我实在不想卷进去,”林克说,心里明白得很,如果他们稍加威胁,他就会粘上脱不了身的。

“不要惹我生气,”舍夫说,挥舞着调料瓶。

“好,好。”

一个侍者踢开转门,拖进来一大摞脏盘子,林克接过胡椒瓶。“不要告诉任何人,”他说道,浑身发抖。

“这是一笔交易,林克。这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喂,这儿什么地方有空的小房间吗?”舍夫边问边环顾着狭窄脏乱的厨房。答案不问自明。这地方五十年来不曾有过一平方英尺的空问。

林克想了一会儿,非常急切地想帮助他的新朋友。“没有,但是就在酒吧上面有一个小办公室。”

“­棒­极了,林克。去把这些东西换过来,然后我们在办公室里安装一些设备。”林克战战兢兢地拿着这些调料瓶,好像它们会爆炸似的,然后又走进酒吧。

一个侍者在格朗克面前摆上一瓶深绿­色­的格罗尔什啤酒,然后走开了。

“那小杂种知道些情况,是不是?”尖刀说。

“当然。不然,就不会发生这事了,他为什么要请律师啊?他为什么会这样拒不开口啊?”格朗克一口就喝下半杯格罗尔什,过瘾的一口。

林克端着一个装有十几个盐和胡椒调料瓶以及几瓶番茄沙司和芥末的托盘朝他们走过去。“你们用餐吗?”他问道,例行公事的口吻,说着便把桌上的瓶罐调换了过来。

巴里挥手叫他离开,格朗克说:“不用。”林克便走开了。在不到三十英尺以外,舍夫和另三个特工围挤在一张小写字台上面,轻轻弹开沉甸甸的公文箱。其中一个特工抓过耳机,戴在头上。他脸上露出了微笑。

“这孩子把我吓坏了,伙计,”巴里说,“他已纤告诉了他的律师,这样就不止两个人知道了。”

“是啊,但是他不肯开口,巴里。想想看。我们已经对他产生影响了,我给他看了照片,我们照应了活动房。这孩子吓得要死。”

“我不知道。有什么法子能把他弄到手?”

“眼前不行。我是说,他妈的,他现在在警察手里。他被关起来了。”

“有办法的,你知道。我怀疑,关押孩子的监狱里保安措施是否严密。”

“是啊,但是警察们也害怕,医院里到处都是警察,走道里都设有警卫。到处都是联邦调查局的人,打扮成医生模样,四处走动。这些人害怕我们。”

“但是,他们能够使他开口。他们可以对他进行诱供,摔一叠钞票给他母亲。妈的,给他们买上一幢漂亮的新式活动房,也许要宽敞几倍。我简直紧张得要命,保尔。如果这孩子是清白无辜的,我们根本就不会知道有他这么个人。”

“巴里,我们不能碰这孩子。”

“为什么不能碰?”

“因为他是个孩子。因为现在人人都在关注着他。因为如果我们碰了他,无数的警察就会追捕我们,要了我们的命。这样行不通。”

“他的母亲或他的弟弟怎么样?”

格朗克一仰脖又喝了一大口啤酒,失望地摇摇头。他是个心狠手辣的恶棍,敢对大多数人进行威胁,但是,不像他的朋友,他不是个杀手。这样毫无目标地搜寻受害者使他恐慌不已,他没吭声。

“他的律师怎么样?”巴里问道。

“你为什么要杀她?”

“可能我恨律师吧。也许这样能把那孩子吓得跟他弟弟一样昏迷不醒,我不知道。”

“也许在孟菲斯滥杀无辜不是什么好主意。那孩子可以再找一位律师。”

“我们把下一个律师也­干­掉。想想看,保尔,这样会在律师界引起轰动。”巴里说着便哈哈大笑起来。然后他向前探过身子,好像想起了一个绝密的点子。他的下巴几乎贴到盐瓶上了。“想想看,保尔。如果我们­干­掉了孩子的律师,就不会有哪个神经正常的律师敢再来代理他。明白吗?”

“你不会赢的,巴里。你疯了。”

“对,我知道。但这是一个了不起的主意,不是吗?把她­干­掉,那孩子不会对自己的母亲讲的。她叫什么名字?萝莉还是拉菲尔?”

“雷吉。雷吉·洛夫。”

“娘们家怎么叫这么个鸟名字?”

“别问我。”

巴里喝­干­了杯中的酒,又打了个响指招呼侍者过来。“她在电话里讲什么了?”他又低声问道,正对着调料瓶上面。

“不知道。我们昨晚没能得手。”

尖刀脸­色­陡变,满面怒容。“你们­干­什么吃的!”那双刻毒的眼睛闪着凶光。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我们的人今晚下手。”

“她的事务所是个什么样子?”

“市中心一幢高楼中的小事务所,没问题。”

舍夫把耳机紧贴耳朵,他的两个伙伴也如法炮制,屋子里只有录音机发出微弱的卡喏卡喏声。

“这些家伙有用吗?”

“南斯在压力之下相当沉着冷静。他的搭档卡尔·西森是个软蛋,连自己的影子都怕。”

“我希望今晚把她的电话机装上窃听器。”

“会的。”

巴里点上一支不带过滤嘴的骆驼牌香烟,朝天花板上吐着烟圈儿。“他们在保护那个律师吗?”他眯缝着眼睛问道。格朗克看着别处。

“我想没有。”

“她住在哪里?什么样的地方?”

“在她母亲的房子后面,她有一个漂亮的小套问。”

“她一个人住?”

“我想是的。”

“对付她不难吧,是不是?闯进去,把她抓起来,再偷几样东西。只不过又是一起司空见惯的住宅盗窃案。你觉得怎么样?”

格朗克摇摇头,打量着酒吧里一个年轻的金发女郎。

“你觉得怎么样?”巴里又问了一遍。

“是的,这很容易。”

“那我们就­干­吧。保尔,你在不在听我说?”

保尔在听着,但避而不看那对邪恶的眼睛,“我没有情绪去杀人。”他说。仍然盯着那金发女郎。

“那好,我叫皮瑞尼去­干­。”

多琳五点钟下班,她下班前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检查一下马克的情况。整个下午,她按时准点地进去看看。看到马克的情况越来越糟,她越发流露出关切的神情。在她真切的目光注视下,他总是避开她的眼睛,每次来看,他都少言寡语,只是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五点钟,她带来一位护理人员,迅速给马克检查了身体,说他一切良好。脉搏、呼吸、体温、血压都正常。护理人员走后,多琳揉着马克的太阳|­茓­,像一位慈祥的小祖母,并答应明天一大早就回来,明天是星期五。另外,她又叫人送来一些馅饼。

马克告诉她,他认为自己能够坚持到明天早晨,他会努力熬过这一夜。她显然留下了指示,因为楼下的看守,一个名叫特尔达的矮胖子小女人,立即敲开了他的门,作了自我介绍。接下来的四个小时里,特尔达一遍又一遍地敲门进屋,急切地盯着他的眼睛,好像他疯了,要垮了似的。

马克看电视,没有有线电视,一直看到十点钟开始播出新闻节目。然后他刷刷牙,熄了灯。床相当舒服,他想到他母亲勉强睡在那张护士们推进里基病房的摇摇晃晃的帆布床上。

馅饼是多米诺那家做的,不是那种用微波炉烤出来的一层厚厚的坚硬的|­乳­酪,而是正宗馅饼,可能是多琳付的钱。床暖暖的,馅饼是正宗的,门是锁上的。他感到很安全,不仅仅是远离其他的犯人和必然近在身边的歹徒以及暴力行为,而且尤其是远离那个知道他名字,拿着他照片的手持弹簧刀的男人。那个烧了活动房子的男人。自从昨天上午早些时候他冲出电梯以来,那个家伙便每时每刻在他的脑海里。

半夜里坐在孟菲斯闹市区第三大街上一辆停好的汽车里,卡尔·西森觉得不安全。但是车门锁上了,车座下面有一支枪。他因犯有重罪而被禁止拥有或携带武器,但这是杰克·南斯的汽车。车停在麦迪逊大街附近的一辆大蓬货车后面,离斯坦里克大楼几个街区之遥。这汽车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这时街上车稀人少。

两个穿制服的警察沿着人行道步行巡逻,在离卡尔不到五英尺的地方停住了,他们盯着他看。他朝反光镜里瞥了一眼,又看见两个警察。四个警察!其中一个坐在车尾的行李箱上,汽车晃了一下。难道停车计时器显示他超时了?不会吧。他付了一个小时的停车费,停在这儿还不到十分钟。南斯说这活儿三十分钟就能­干­完。

又有两个警察加入了人行道上的那两个警察,卡尔开始冒汗了。那支枪使他担心,不过,一个好律师能够使他的缓刑监督官相信那枪不是他的,他只不过是给南斯开车。

一辆没有标志的警车停在他的车后面,两个便衣警察加入了其他警察。八个警察!

一个身穿牛仔裤和圆领长袖运动衫的便衣警察弯下腰,把他的徽章贴举到卡尔的车窗上。他腿旁边的座位上有一个无线电话,30秒钟以前他就应该按那个蓝­色­按钮给南斯报警了。但是,现在太晚了,警察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了。

他慢慢摇下了车窗。警察探近身子,他们面对面,只有几英寸之遥。“晚上好,卡尔,我是孟菲斯警察局的伯德中尉。”

他叫他卡尔,这使他不寒而栗,他竭力保持镇静。“长官,我能为您效劳吗?”

“杰克在哪里?”

卡尔的心都要停止跳动了,皮肤上冷汗直冒。“杰克是谁?”

杰克是谁!伯德的眼光扫过肩头,朝身后的搭档微笑着。穿制服的警察已经包围了汽车。“杰克·南斯。你的好朋友。他在哪儿?”

“我没看见他。”

“啊哈,真是巧得很。我也没看见他。至少过去十五分钟里没看见他。事实上,我最后一次看见杰克是在联盟大街和第二大街的拐角处。不到半小时以前,他在这儿下了车,然后你把车开走了。很让人吃惊,你在这儿。”

卡尔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我不懂你们在说些什么。”

伯德开了车门锁,打开车门。“卡尔,出来,”他命令道,卡尔遵命下了车。伯德砰的一声关上车门,硬推着他抵着车门。四个警察围住了他。另外三个警察监视着斯坦里克大楼的方向,伯德与他面对面。

“听我说,卡尔。私闯民宅犯的同谋要判七年徒刑。你有三次前科,所以你将被指控为一个惯犯,猜猜看你要关多长时问。”

他的牙齿直打架,身子在颤抖着。他摇头否认,好像没听懂,要伯德告诉他似的。

“三十年,不能假释。”

他闭上眼睛,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他的呼吸沉重起来。

“听着,”伯德非常冷静,非常残酷地继续说下去。“我们不用为杰克·南斯担心。等他摆弄好洛夫女士的电话机后,我们安排了几个小伙子在大楼外面等着他。他将被逮捕,逃不了,会及时被带走。但是,我们想他不会多说。明白吗?”

卡尔连忙点点头。

“但是,卡尔,我们想你也许愿意做一笔交易,帮我们一个小忙,懂我的意思吗?”

他仍然点点头,而且更快了。

“我们想你会把我们需要知道的事告诉我们,作为回报,我们放了你。”

卡尔绝望地看着他。他张着嘴,胸膛急剧地起伏着。

伯德指着麦迪逊大街对面的人行道。“卡尔,你看见那条人行道了吗?”

卡尔朝那条空荡荡的人行道久久地,满怀希望地看了一眼。“看见了。”他急切地说。

“好,这全取决于你了。把我想听到的告诉我,然后你走路。明白了吗?卡尔,我给你三十年的自由。不要犯傻。”

“好的。”

“格朗克什么时候从新奥尔良回来?”

“上午,大约十点左右。”

“他来住在哪里?”

“克朗尼广场假日饭店。”

“房间号码?”

“782。”

“博诺和皮瑞尼在哪里?”

“我不知道。”

“卡尔,请不要把我们当白痴,他们在哪儿?”

“他们住在783和784号房问。”

“从新奥尔良来这儿的还有谁?”

“没了。我就知道这么多。”

“新奥尔良还会有人来吗?”

“我发誓,我不知道。”

“他们有任何对付孩子,他的家庭或他的律师的计划吗?”

“讨论过,但是没有明确的计划。你知道,我不愿参与此事。”

“我知道,卡尔。有监听更多电话的计划吗?”

“没有。我认为没有。就律师一个人。”

“那律师的家里呢?”

“没有,我不知道。”

“没有其他监听器,电线或电话窃听器?”

“我不知道。”

“没有杀害任何人的计划?”

“没有。”

“你要是撒谎,我就逮捕你,卡尔,那可是三十年啊。”

“我发誓。”

突然,伯德照准他的左脸就是一记耳光,然后抓起他的衣领,往一块儿勒。卡尔张着嘴,眼睛里现出绝望的恐惧,“谁烧的活动房?”伯德朝他咆哮着,一边更加使劲地把他抵在车身上。

“博诺和皮瑞尼。”他毫不迟疑地说。

“卡尔,这事有你的份吗?”

“没有。我发誓。”

“还有别的纵火计划吗?”

“我不知道。”

“那么,他们到底在这儿­干­什么,卡尔?”

“他们只是在这儿等候命令,探听消息,万一有什么事需要他们,取决于那孩子的行为。”

伯德勒得更紧了。他威胁着,扭绞着衣领。“有一句谎话,卡尔,我就要你的命。明白吗?”

“我没有撒谎,我发誓。”卡尔尖声说。

伯德松开他,朝人行道点点头。“滚,别再做坏事了。”警察围成的人墙打开了,卡尔穿过去,走到街道上,大步流星走上人行道,最后,一路小跑,消失在黑暗之中。

、.,小\说

24

星期五早晨,雷吉在黎明前的黑暗中一边啜着浓咖啡,一边等待着新的一天的到来。作为马克·斯韦的律师,她不知道在这一天里她会遇到些什么事。这是一个凉爽、晴朗的早晨。在九月里,象这样的清晨很多,然而今天却是第一个。它第一次向人们预示:孟菲斯那又热又湿的夏季即将结束。雷吉坐在她寓所的后阳台上的一把柳条摇椅上,竭力想把她在过去五小时中所经历的事情理出一个头绪来。

警察曾在一点半钟时给她打来了一个电话,说她的办公室里发生了紧急情况,要她立即去一下。她给克林特去了一个电话,然后他俩一同去了办公室,那里有六七个警察正在等着他们。他们让杰克·南斯­干­完了他的肮脏勾当,在他离开大楼时才把他抓起来。他们让雷吉和克林特看了那三台电话机,以及粘在送话器上的微型发­射­器,他们说南斯的活­干­得相当出­色­。

雷吉看着警察们小心翼翼地拆下那些发­射­器,以便将它们留作物证,他们告诉了她南斯闯进来的经过,他们还不止一次地说她这儿缺少安全。她说她并不那么在意安全问题,因为办公室里并没有什么值钱的财物。

她检查了她的文件,所有的文件看起来都很整齐。她把有关马克·斯韦的文件放在了她的公文包里带回家去了。她睡觉时文件还在那儿呢。克林特检查了他的办公桌,说南斯有可能翻过了他的文件。但克林特的办公桌本来就个很整洁,所以对此他也不敢肯定。

警察们说他们早就知道南斯要来,然而却不肯说他们是怎么知道的。南斯没费劲就进了大楼——门没锁,看不到有保卫人员,等等——而此时却有十几个警察在监视着他。他现已被拘留,到目前为止他什么也没说。一位警察将她拽到一旁,带着一种秘而未宣的信任向她解释了南斯与格朗克、博诺和皮瑞尼之间的关系。他说他们没能找到后两个人;他俩已弃旅馆而去。格朗克现在新奥尔良,已被置­干­警察的监视之下。

警察渐渐离去了。大约三点钟时,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只剩下雷吉和克林特两人,警察告诉他们的消息使他俩吃惊不小:一个专业人员进了他们的办公室并在那儿设下了陷阱。一个受雇于杀手的人曾来过这里,为的是刺探情况,一旦他们认为有必要,将会有更多的人遭杀害。此刻这个地方使她感到神经紧张,所以警察走后没多久她就和克林特离开了办公室,在回家的路上找了家咖啡馆坐了进去。

在睡了三个小时的觉以后,另一个折磨人的日子又将开始,雷吉啜着咖啡,眼睛望着东方的天空在变成桔红­色­。她想到了马克,想到了在不到两天以前,即这个星期三他来到她办公室时的情景;当时他被雨淋得透湿同时又被吓得半死,他将有人用弹簧刀威胁他的事告诉了她。那人长得高大而又丑陋,一手挥着刀,另一只手举着一张斯韦一家人的照片。当那个矮小、浑身发抖的孩子向她讲述那把弹簧刀的样子时她感到十分恐怖。那事听起来怪吓人的,但这毕竟是发生在别人身上,而她自己却并没有直接卷进去。那把刀也并没有指向她。

然而那天是星期三,而今天却是星期五。这同一伙恶棍现在又找上了她,这整个事情已变得极为险恶。她的小当事人被藏进了一所挺不错的监狱里,平安无事并且还有看守听他使唤,而她却只能独自坐在这黑暗之中,担心着博诺和皮瑞尼还有天晓得的一些其他什么人可能就躲在外面。

马克没用过她办公室电话,这个想窃听他们电话谈话的做法实在是滑稽可笑。很显然,这些人相信马克知道博伊特的事,并且他和他的律师会蠢到用电话来谈论这件事情。

厨房里响起了电话铃声,雷吉一下子跳起来。她看了一下表——六点二十分。一定又有麻烦事来了,否则不会有人在这个时刻来电话。她走进厨房,等第四遍铃声响过之后拿起了话筒。“喂?”

是哈里·罗斯福打来的电话。“早上好,雷吉。这么早就喊醒你,我很抱歉。”

“我已经醒了。”

“看了今天的报纸没有?”

她费力地咽了一口唾沫,答道:“没有。上面登了些什么?”

“登在头版上面,还附着两幅大照片,一幅是马克离开医院的镜头,也就是报纸说的逮捕他的情景,另一幅是他昨天离开法庭的镜头,他的身旁一边有一个警察。这篇报道是斯利克·莫勒写的,他知道有关听证会的一切。这一次他一反常态,报道的每一件事都很真实。他说马克拒绝回答我的问题,不肯说出他知道的有关博伊特的事和诸如此类的事,所以我就判了他藐视法庭罪,把他送进了监狱,让人听起来我就像是希特勒。”

“可是他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他的消息引自不肯透露姓名的人士。”

她把那天听证会上到庭的人都点了一遍。“会不会是芬克说的?”

“我想不会。把这事说出去对芬克也没有什么好处,这样做太冒险。这一定是某个不大­精­明的家伙­干­的。”

“正是这个原因我才猜是芬克­干­的。”

“你说的有道理,但我想这不会是律师­干­的,我准备给莫勒先生发一张传票,要他今天中午十二点到我的法庭来。到时候我要叫他说出他的消息来源,要是他不说,我就要以藐视法庭罪把他关进监狱。”

“这主意太妙了。”

“这事不需要太长时间,完了以后我们就举行马克的那个小小听证会,你看怎样?”

“好的。哈里,你听着,有些事情你该知道。我们刚刚经历了一个多事之夜。”

“我在听呢。”他说。雷吉很快地向他说了一遍有关她的办公室被安装了窃听器的事,她还特别强调了博诺和皮瑞尼这两个人以及他俩现在还未被发现这一事实。

“上帝啊,”法官说道,“他们简直疯了。”

“还很危险。”

“你被吓着了吗?”

“当然被吓着了。我受到了侵袭,哈里,想到他们一直在监视我真让我感到害怕。”

电话的那头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雷吉,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我也不准备释放马克,尤其不能在今天。让我们看看这个周末会发生些什么。他现在呆的地方要安全得多。”

“我同意。”

“你同他母亲谈过了吗?”

“昨天谈过了。她对保护证人之事的态度不明朗,这事恐怕得费些时间,这可怜人的神经几近崩溃,无法理智地思考。”

“继续做做她的工作。她今天能出庭吗?我很想见见她。”

“我试试看。”

“那么咱们中午见。”

她又倒了一杯咖啡,接着返身回到了阳台。第一抹曙光正透过树丛向这儿爬来。雷吉双手捧着热乎乎的杯子,一边将自己一双赤着的脚往那厚重的浴袍下面塞。她使劲嗅着咖啡散发出的香味,心里充满了对那家报纸的极大鄙视。这一来有关听证会的事人人皆知,也没有什么机密可言了。现在事实已明摆着,这就是她的小当事人知道一些他不该知道的事情,不然的话为什么法官叫他说而他却不肯痛痛快快地说出来呢?

随着时间一小时一小时地过去,这场游戏变得越来越危险。人们都认为她,雷吉·洛夫,律师兼法律顾问,应该持有解决这一切的验方,应该提出无懈可击的忠告。马克将会睁大充满着恐惧的蓝眼睛看着她,问她他下面该怎么办。为什么她就该知道怎么办?真是天晓得。

再说她自己也成了他们追逐的目标。

多琳一早就叫醒了马克。她给他准备了黑浆果松饼,她拿起一块小口小口地啃着,同时十分关切地注视着马克。马克坐在一张椅子上,手里拿着一块松饼,却没吃,只是茫然地盯着地板看。他慢慢地将松饼送到嘴边,咬了一小口,然后又将它放到了膝上,多琳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亲爱的,你没事吧?”她问他。

马克慢慢地点了点头。“哦,我很好。”他说,声音沉重而又嘶哑。

多琳拍了拍他的膝盖,接着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她眯缝起双眼,为他感到担忧。“好了,我一整天都会在这里的。”她边说边起身朝门口走去。“我会不时地来查看你的情况。”

马克没有理会她,只是又咬了一小口松饼。门嘭地一下关上了,又咔嗒响了一声,突然他一下子就把手中的松饼全部塞进了嘴里,并且又伸手去拿另外一块。

二十分钟后多琳又回来了。门外响起了刺耳的钥匙撞击声,随后门锁咔嗒响了一下,门开了。“马克,跟我来。”多琳说道,“有人看你来了。”

马克突然又呆住不动了,脸上露出一片茫然,他像迷失在另外一个世界里似的。他慢慢地动了一下,用那种沉重而又嘶哑的声音问道:“是谁?”

“你的律师。”

他站起身来跟着她来到了门厅。“你真的没事吗?”她在他的面前蹲下问道。马克点了点头,他们一起走到了楼梯口。

雷吉正在下一层楼的一间小会议室里等他。她和多琳相互打趣了一番,并互相询问一下老熟人的情况,这以后门被锁上了。他们在一张小圆桌旁面对面地坐了下来。

“我们还是好朋友吗?”雷吉微笑了一下,问道。

“是。对昨天的事我感到抱歉。”

“你不必道歉,马克。相信我,我理解你。你昨夜睡得好吗?”

“好。比在医院好多了。”

“多琳说她很为你担心。”

“我很好。比多琳晓得的境况要好得多。”

“很好。”雷吉从她的公文包里掏出了一份报纸,将头版摊在了桌上。马克非常缓慢地读了起来。

“你已经连着三天上头版新闻了。”她说,努力想挤出一个微笑来。

“这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我还以为听证会是保密的呢。”

“应该是保密的。罗斯福法官今天一大早就给我来了电话。他对这篇文章很感恼火。他打算把这名记者弄上法庭,要就此事对他严加盘问。”

“那已经来不及了,雷吉。文章已经印出来了,而且就摆在我们的面前。人们都能看到它。事情再清楚不过了,我就是那个知道过多秘密的孩子。”

“说得是。”说完她就等在那里,直至马克把报纸重读了一遍,并又将报上登的他的照片仔细研究了一番。

“你同你母亲谈过了吗?”雷吉问。

“谈过了。大约是在昨天下午五点钟的时候,听起来她很疲倦。”

“她是很疲倦。你打电话之前我见过她,她一直心神不定。里基昨天的情况很糟。”

“是的。这得多谢那些愚蠢的警察,让我们控告他们吧。”

“也许我们以后再告他们。现在我们需要谈些事情。昨天你离天法庭以后罗斯福法官同我们几个律师和联邦调查局的人谈了话。他想对你、你母亲和里基采取联邦证人保护方案。他认为这是保护你们的最好办法,我也倾向于同意这个做法。”

“这方案是怎么回事?”

“联邦调查局会将你们迁到一个新的地方去住,那是一个非常保密的地方,离这里很远,你们将会有新的姓名、新的学校,一切都是新的。你母亲将会得到一份新的工作,工钱要比现在的一小时六美元多得多。过几年以后他们可能会让你们再搬一次家,这不过是为了安全起见。他们会让里基住进一家好医院,比现在的这家要好得多,直到他痊愈为止。当然,这一切都将由政府出钱。”

“我会有一辆新自行车吗?”

“会的。”

“这只不过是骗骗人的。我有一次在电影上看到过这些。是一部关于黑手党的电影。那个知情人讲出了黑手党的秘密,联邦调查局帮助他消失了,他做了整容手术。他们还给他找了一个新老婆和一份新的工作。把他送到了巴西或是什么别的地方。”

“后来呢?”

“黑手党的人花了大约一年的时间找到了他。他们把他的老婆也一同给杀了。”

“那只不过是一部电影,马克。你真的没有什么其他的选择了。这已是最安全的做法了。”

“当然了,在他们为我们做出这一切美事之前,我得把所有的事情统统告诉他们。”

“这是这项交易的一部分。”

“黑手党永远也不会忘了这件事的,雷吉。”

“马克,你电影看得太多了。”

“也许。但在这个方案中联邦调查局就没有证人被杀?”

答案是肯定的,但雷吉也举不出一个具体的例子来。“我不知道,但我们会见到他们的,你想问什么问题都可以。”

“如果我不想见他们会怎么样?如果我想就呆在这小牢房里直到我长到二十岁,罗斯福法官也死了,那会怎么样?到那时我能出去吗?”

“很好。那你的母亲和里基又怎么办呢?当里基从医院出来后他们无家可归,那时会发生些什么呢?”

“他们可以搬来和我住,多琳会照顾我们的。”

该死,一个十一岁的孩子脑子转得这么快。她沉默了一会,然后朝他微笑了一下,马克瞪眼看着她。

“听着,马克,你信任我吗?”

“是的,雷吉。我真的信任你。现在你是这个世界上我最信赖的人了,所以请帮帮我。”

“想从这件事中摆脱出来没那么容易,不是吗?”

“这我知道。”

“我唯一关心的事就是你们的安全,你和你全家人的安全。罗斯福法官也同样关心你们。现在,要把这保护证人方案的实施细节制定出来得花几天的功夫。昨天法官已指示联邦调查局立即着手制定方案,我认为这是目前能做到的最好的事情了。”

“你同我母亲商量过吗?”

“是的。她还想再仔细地谈一谈,我想她喜欢这个主意。”

“可你怎么就知道这方案可行呢,雷吉?它绝对安全吗?”

“世上是没有什么绝对安全的事情的,马克。对此我不能担保。”

“太妙了。他们可能会找到我们,也可能找不到。那将会使生活很有刺激,不是吗?”

“你有什么更好的主意吗?”

“当然有,这很简单。我们把这所活动住房的保险金拿到手,再找一所活动住房,然后就搬进去。我闭紧自己的嘴巴,从此以后我们就可以快快乐乐地过日子了。雷吉,他们能不能找到那具尸体我才不在乎呢。我一点也不在乎。”

“很遗憾,马克,这是做不到的。”

“为什么?”

“因为你碰巧很不走运。你掌握了一些重要情况,除非你把它说出来,否则你将不得安宁。”

“说出去我就可能会死。”

“我不这么认为,马克。”

马克将两臂抱在胸前闭上了双眼。他左颊的上方仍稍有些青肿,现在已经发黑,今天是星期五。他是在星期一被克利福德抽的耳光,虽然这事让人觉得好像有好几个星期了,但这青肿却使她想到事情发生得太快了。这可怜的孩子的身上仍带着这次袭击所受的伤。

“我们将去什么地方呢?”他轻声问道,却仍然闭着眼睛。

“很远的地方。刘易斯先生和联邦调查局的人提到了一家设在波特兰市的儿童­精­神病院,那所医院被认为是最好的医院之一。他们将让里基住在这所医院里,让他接受最好的治疗。”

“他们难道不会追踪我们?”

“联邦调查局会对付这事的。”

马克盯着雷吉,问道:“你为什么会突然相信起联邦调查局来了?”

“因为没有什么其他的人好相信了。”

“这一切得需多长时间?”

“先要解决两个问题。第一是有关的文字材料和实施细节。刘易斯先生说这些可以在一周内完成,第二就是里基。也许得过几天格林韦医生才会允许他出院。”

“那么我还得在监狱里再呆上一个星期?”

“看来是得这样。很抱歉。”

“用不着抱歉,雷吉。这个地方我能对付。事实上,要是他们不来打扰我,我可以在这儿呆很长时问。”

“他们不会不来打扰你的。”

“我需要和我母亲谈谈。”

“她可能会来参加今天的听证会,罗斯福法官要求她来。我想他可能想非正式地同联邦调查局的人会晤一下,与他们就证人保护方案之事进行讨论。”

“既然我得呆在监狱里,那­干­嘛还要举行听证会?”

“藐视法庭之类的案子要求法官定期让你重新到庭,以便让你洗清自己藐视法庭的行为,换句话说,就是法官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这法律真臭,雷吉。听上去很蠢,不是吗?”

“就许多情况而言,是这样的。”

“昨天夜里在我想睡还没睡着的时候,我一直在胡思乱想。我想——要是那具尸体不在克利福德说的那个地方将会怎样。要是克利福德只不过是在发疯,说的都是胡话,那又会怎样?雷吉,你想过这些没有?”

“想过,想过多次。”

“要是这一切都不过是一场大玩笑,那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我们不能有这种侥幸心理,马克。”

他揉了揉眼睛,把椅子推到后面去。他开始在这间小屋里走来走去,突然激动起来,说:“那么我们就只好收拾东西,告别我们过去的生活了,是吗?雷吉,你说说是很容易的,因为会做恶梦的人不是你。你会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照旧生活下去。你和克林特,还和以前一样。你还可以坐在你那间漂亮的律师小办公室里,还会有许多的当事人来找你,可我们就不同了。我们往后得生活在恐惧之中。”

“我认为不会那样。”

“但你不明白,雷吉。坐在这里说一切都会好起来,这很容易。你的脖子又没套在绳子上。”

“你别无选择,马克。”

“我有。我可以撒谎。”

这次开庭只不过是为了听取要求延期审理的陈诉,通常这只是法庭上常规­性­的小辩论,乏味得很。然而这一次却一点也不乏味,因为这次的被告是尖刀巴里·马尔丹诺,其辩护律师是威利斯·厄普丘奇。除此之外再加上罗伊·福尔特里格阁下那出尽风头的表现以及沃利·博克斯在报纸上的巧妙的渲染,这个原本无足轻重的、小小的要求延期审理的听证会竟然引起了只有在宣判死刑时才会有的轰动。詹姆斯·拉蒙德法官大人的法庭被充满好奇的观众、新闻界人士和满怀嫉妒的律师们挤得满满的。那些律师都说自己有要事缠身,只是碰巧在这附近办事,就过来了。他们四下里乱转,一边用庄重的语调说着话,一边急切地注意着新闻媒介。照像机和记者对律师有吸引力,就好比鲜血吸引着鲨鱼。

一条栏杆将主角和观众隔了开来。栏杆里站着福尔特里格,他的一群助手紧紧围成一圈,福尔特里格就站在圈子的中央。他在小声地说着什么,不时地皱一下眉头,那样子就好像他们正在策划一场入侵行动。福尔特里格用礼拜日才穿的最考究的衣服将自己刻意打份一番——外穿三件套的深­色­西服,内穿白衬衫,系着一条红蓝相间的丝绸领带,头上没有一丝乱发,皮鞋亮得光可鉴人。此时他正面朝观众。当然,这会他太忙了,所以没有注意到任何人。与他们隔一条走道坐着马尔丹诺,他穿着一身黑衣服,头发被整齐地扎成了一把,自脑后垂至衣服的硬领下端。威利斯·厄普丘奇坐在被告席的边上,也是面朝着新闻界,他正在同一个助手兴致勃勃地谈着什么。厄普丘奇比福尔特里格更爱出风头,只要能做到,他从不放过一个机会。

马尔丹诺还不知道杰克·南斯在八小时之前已经在孟菲斯被警方逮捕了。他也不知道卡尔·西森已经全盘招供了。他也没有任何来自博诺和皮瑞尼的消息。他在对夜里发生的事情全无知晓的情况下于今天早上把格郎克派到孟菲斯去了。

福尔特里格却感到格外地洋洋自得。通过从那只盐瓶中弄到的谈话录音,他可以在星期一准备好对马尔丹诺和格朗克的起诉,他将指控他们犯了妨碍司法罪,定罪将是很容易的事。他俩已经成了他囊中之物,他马上就会让马尔丹诺尝上五年的牢狱之苦。

可是罗伊却没有得到尸体,对尖刀巴里妨碍司法罪的审判激不起多少公众的关注。若能就血腥的谋杀罪对他进行审判,那他就可以对腐尸进行一番绘声绘­色­的描述,再附上法医就子弹的进口、弹道和出口所做的病理学报告,那事情就十全十美了。这样的一场审判会持续几个星期,那罗伊就会接连不断地在晚间新闻上大放光彩,他差不多都能看到这样的场面了。

他今天一早就派芬克带着大陪审团传唤马克和他的律师的传票回孟菲斯去了,这一来事情定会大有起­色­。他要在星期一下午让那个孩子把实情讲出来,要是走运,他在星期一的晚上就可以找到博伊特的尸体。这一想法使他在他的办公室里一直呆到凌晨三点钟。此时他毫无目的地、神气活现地走到了书记员的桌前,接着又走了回去,眼睛盯着马尔丹诺,而后者则看也不看他一眼。

法庭执法官来到法官席前停下,大声命令全体坐下,开庭了。法庭由詹姆斯·拉蒙德法官大人主持。拉蒙德从一扇边门走了进来,在一个夹着一大堆文件的助手的陪同下来到法官席。拉蒙德年纪五十出头,但在联邦法官中间他这个年纪还只不过是个孩子。他是里根任命的一大帮人里的一个,很有代表­性­——一脸的严肃正经,少有笑容,一副“废话少说,快­干­正事”的样子。他本来是路易斯安那州负责南片的国家公诉律师,是罗伊·福尔特里格的前任。他和其他人一样痛恨他的这个继任人。

拉蒙德打量着这拥挤不堪的法庭,现在所有的人都已坐下了。“天哪,”他开口道,“大家对本次开庭抱有如此的兴趣,这让我感到高兴。然而坦率地说,今天我们只不过是为了听取一个简单的陈述。”他瞪了福尔特里格一眼,后者正坐在六个助手中问。厄普丘奇的一边坐着一个本地律师,身后还坐着两个助手。

“本庭准备听取被告人巴里·马尔丹诺请求将案子延期审理的理由陈诉。法庭注意到了该案的审理日期已定在了三周以后,时间从下个星期一算起。厄普丘奇先生,申请是由你提出的,所以你可以开始陈诉理由。请简要一些。”

使大家感到惊讶的是厄普丘奇的陈诉的确非常简要,他简单地将众所周知的有关已故的杰罗姆·克利福德的事说一遍,他向法庭解释说,从下个星期一开始,三周以后他得出席联邦法庭在圣路易斯举行的一次审判。他的表达流利、轻松,在这个陌生的法庭上显得极为从容不迫。他的解释有着显而易见的说服力,他说这场审判无疑会是旷日持久的。他需要时间来为辩护做准备,因此本案延期审理是必要的,他的陈述只用了十分钟。

“你需要多长时间准备?”拉蒙德问。

“大人,我的审判日程表安排得非常紧,我将很乐意向您出示这张表。公平地说,延期六个月是合理的。”

“谢谢,说完了吗?”

“说完了,先生。谢谢,大人。”厄普丘奇刚一坐下,福尔特里格就离座站了起来,径直朝着法官席前的矮栏走去。他看了眼他的笔记,正准备说话,拉蒙德却抢先开了口。

“福尔特里格先生,根据目前的情况,被告有权得到更多的准备时间,对此你肯定不会否认吧?”

“是的,法官大人。对此我不否认。然而我认为延期六个月时间太长。”

“那你认为该是多长时间呢?”

“一至两个月。法官大人,你知道,我——”

“福尔特里格先生,我可不准备­干­坐在这里听你们为两个月还是六个月,或者三个月还是四个月争论不休。只要你承认被告有权要求延期,那我就将对此进行认真考虑,一俟我的审判日程允许,就定下此案的审理日期。”

拉蒙德知道福尔特里格比马尔丹诺更需要延期,只是不便要求罢了,正义必须永远是攻击的一方。公诉人不能要求得到更多的时问。

“好的,遵命,大人。”福尔特里格大声说道。“但我们的立场是应该避免不必要的拖延,这个案子已经拖得够长的了。”

“福尔特里格先生,你莫非是说本庭是在拖延这桩案子?”

“不,大人,但被告方面确实如此。他将美国法院裁判规程中能找出所有无关紧要的申请都用遍了。他耍出了所有花招,所有的——”

“福尔特里格先生,克利福德先生已经死了。他已再也提不出任何申请。现在被告聘了一名新律师,而此人,正如我刚才所见到的,才仅仅提出了一个申请。”

福尔特里格看着他的笔记,心中慢慢涌起了一股怒火。他并没指望在这桩小事上一定要说服法官,然而他肯定没指望会遭到如此的挫折。

“你还有没有与此有关的话要说了?”法官大人问,那口气就像在告诉福尔特里格,要说就说点实质­性­的东西。

福尔特里格一把抓起律师记事簿,怒冲冲地回到了他的座位上。这是一次非常可怜的表演,他本应派一个助手上去的。

“厄普丘奇先生,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拉蒙德问。

“没有了,先生。”

“很好。让我在此向所有关心本案的听众表示感谢,抱歉的是这次听证会的时间太短,也许下一次时间会长一些。有关新的审判日期的决议很快就会做出。”

拉蒙德刚一坐下就立即站起来走了。那些新闻记者也接踵而去,当然福尔特里格和厄普丘奇也跟着走了,他们来到大厅,各占住一头,开起了临时新闻发布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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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尽管斯利克·莫勒曾经报道过有关监狱­骚­乱、强Jian和暴力等事件,尽管他也在监狱的铁门、铁窗外站过,然而却从未真正地、确确实实地在监狱的号子里呆过。虽然这个念头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上,他却仍然保持着冷静,摆出一付稳重记者的派头,自信会受到宪法第一修正案①的保护。他的身旁一边坐着一名律师,都是用高薪从百人法律顾问公司雇来的“良种”,几十年来这家事务所一直代表着“孟菲斯通讯社”。在过去的两小时里这两个家伙曾十几次地给他打气,说美国宪法一直都是他的朋友,在今天这个日子里还可以做他的盾牌。斯利克今天腿上穿着牛仔裤,外穿猎装外套,足蹬旅行靴,很有一付饱经风霜的记者的样子。

①宪法第一修正案(firstamendment):美国宪法第一修正案的内容与新闻出版自由有关。

哈里对这个卑微小人摆出来的那副派头丝毫未加理会。那两个穿着丝质长统袜、有着贵族血统的共和党辩护律师也没给他留下什么印象,因为他们以前从未跨进过他的法庭大门,哈里此时心里很烦。他坐在法官席上,读着早晨报纸上登出的斯利克写的那篇报道,他这已是第十次读它了。他又重温了可用于此案的有关第一修正案的案例,这些案例都涉及到记者以及他们的秘密消息的来源。他慢条斯理地­干­着这些,这样斯利克就会急得冒汗。

所有的门都上了锁。那位法警,即斯利克的朋友格林德神情紧张地站在法官席旁。根据法官的命令,两名身着制服的执法人员就坐在斯利克和他的律师的身后,那样子就像是做好了准备,随时可以采取行动。这使得斯利克和他的律师们感到不安,可是他们竭力不流露出来。

上次来法庭采访的那个女记者今天穿的裙子更短;此刻她正在锉着指甲,等待着那­唇­枪舌剑的时刻的到来。那个爱发牢­骚­的老­妇­女正坐在桌边,手里在翻弄着一本名为《国家调查员》的杂志。他们等了又等,现在已快到十二点半了。与往常一样,日程表上都安排得满满的,而事情往往却拖迟了。马西娅为哈里准备了一个­鸡­­肉­三明治,好让他在听证会的间隙用午餐。下一个将是为斯韦举行的听证会。

哈里胳臂肘撑在桌子上,身体前倾,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斯利克。斯利克体重130磅,大约只相当于哈里的三分之一。“准备记录。”他朝速记员大声说道,后者开始敲击起键盘。

虽然斯利克很冷静,但当他听到这个开场白时还是不禁痉挛了一下。他立即坐直了身体。

“莫勒先生,你泄漏了我的司法活动中的机密,违反了田纳西州法典里的部分规定,这就是我把你传唤到这里来的原因。这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因为它牵涉到一名儿童的安全与利益。不幸的是,对此类行为法律没有制定出相应的刑事处罚,只将它定为藐视法庭。”

哈里摘下眼镜,用手绢擦拭着镜片。“听着,莫勒先生,”他说话的神情就像一位正在为难的老祖父,“虽然你和你写的这篇报道使我感到不安,但如下这一事实却更让我忧虑,这就是有人把这一情况透露给了你。在昨天的听证会上此人当时就在法庭。你的消息提供人令我感到极大的不安。”

格林德倚墙站着,他将小腿紧紧地抵在墙上,努力使膝盖不发抖。他不愿朝斯利克那边看,他第一次心脏病发作是在六年前,此刻他若不控制住自己,那么这一回将会是一次严重发作。

“请坐到证人席上去,莫勒先生。”哈里挥了挥手这样吩咐道。“你就算是我邀请来的客人吧。”

那个爱发牢­骚­的老女人让斯利克宣了誓。他将一只穿着旅行靴的脚翘到另一条腿的膝盖上,眼睛望着那两个律师,以期从他们那儿获得信心,可是他们却不看他,格林德则望着天花板出神。

“你已是发过誓的人了,莫勒先生。”他刚一发过誓,哈里就这样提醒他。

“是的,先生。”他只吐出了这几个字。这个身躯庞大的法官高高在上,目光越过法官席栏柱的上方俯视着他,斯利克想朝他微笑一下,但却没做到。

“今天报纸上的那篇由你署名的报道真的是你写的吗?”

“是的,先生。”

“文章是不是全由你一人写的?有没有别人协助你写?”

“哦,大人,里面的每一个字都是我写的,你想问的是这个吗?”

“这正是我想问的。瞧,在文章的的第四段里,你写道,我来念一下:‘马克·斯韦拒绝回答与巴里·马尔丹诺和博伊德·博伊特有关的问题。’念完了。这是你写的吗,莫勒先生?”

“是的,先生。”

“昨天的听证会上那孩子作证时你在场吗?”

“不在,先生。”

“你在这幢楼里吗?”

“唔,是的,先生,我在这幢楼里。那不该会是什么错事吧?”

“请安静,莫勒先生。我提问,你回答。你明白这儿的这种关系吗?”

“我明白,先生。”斯利克用恳求的目光望着他的律师,然而他们两人此刻都聚­精­会神地在读材料,他感到孤力无援。

“所以你不在场啰。那么,莫勒先生,你是怎么知道那孩子拒绝回答我的有关巴里·马尔丹诺和博伊德·博伊特的问题的呢?”

“我有提供消息的人。”

格林德从未把自己当作为一个提供消息的人。他只不过是一个薪金低微的法警,有一套制服,一支枪,还有一些要付钱的帐单。他因他太太超支使用信用卡而将受到西尔斯百货公司的起诉。他想擦掉额头上的汗但却不敢动弹。

“有提供消息的人。”哈里用嘲讽斯利克的口吻重复道,“当然,你有提供消息的人,莫勒先生,我假定是这样的,你那时不在这儿,有人告诉了你,这就是说你有一个提供消息的人。那么,给你提供消息的人是谁呢?”

那位满头银发的律师马上站起来准备发言,他身穿一般大法律顾问公司的标准服装——黑西装,白衬领,一条印有醒目的黄|­色­条纹的红领带和一又黑皮鞋,他的名字叫阿利芬特。他是一个合伙人,一般情况下是不出庭的。“法官大人,请允许我发言。”

哈里脸上现出一副古怪神情,他慢慢地从证人那边转过脸来,张大着嘴,好像对这鲁莽的Сhā话感到吃惊。他怒视着阿利芬特,后者在重复着自己的话:“法官大人,请允许我发言。”

哈里把他晾在那里好半天,然后开口说道:“阿利芬特先生,你以前从未来过我的法庭,对吧?”

“没有,先生,”阿利芬特答道,他仍然站在那里。

“坐下,阿利芬特先生。”哈里指着他说道。“在我的法庭里不用站着,坐吧。”

阿利芬特尬尴地坐回到他的椅子里。

“好,你想说什么,阿利芬特先生?”

“哦,法官大人,我们反对您提出的这些问题,我们也反对法庭对莫勒先生的询问,我们的依据是根据宪法第一修正案,莫勒先生的报道是受到保护的言论自由。现在……”

“阿利芬特先生,法典中可用于青少年案件中的秘密听证会的有关部分,你可曾读过?你肯定读过。”

“是的,先生,我读过。坦率地说,大人,对于这一部分我有一些不解的地方。”

“噢,是吗?那说来听听吧。”

“好的,先生。据我看来,法典这部分的文字中有违反宪法的地方。我这里有些其他的案例……”

“违反宪法?”哈里扬起眉毛问道。

“是的,先生。”阿利芬特语气肯定地答道。

“阿利芬特,你知道法典的这一部分是谁写的吗?”

阿利芬特转向他的同事,就好像他的同事什么都知道似的,然而后者却摇了摇头。

“是我写的,阿利芬特先生。”哈里大声说道。“是我,你忠实的仆人。如果你对本州与青少年有关的法律稍有了解的话,你就会知道我是这方面的专家,因为法律是我写的。现在,对此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斯利克一下瘫在了他的椅子上。他经历过上千次审讯的场面,他目睹过在辩论中律师被愤怒的法官击得惨败的情形。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倒霉的往往是律师的当事人。

“法官大人,我坚持认为它是违宪的。”阿利芬特勇敢地说。

“阿利芬特先生,目前我最不想做的事就是就第一修正案的问题和你进行一场激烈的辩论。如果你不喜欢这条法律,那你可以对它提出上诉,让他们修改它好了。说真的,对此我一点也不介意。然而现在,我就要错过午饭时间了,所以我要求你的当事人马上就回答我的问题。”他回过脸来看着斯利克,后者正满怀恐惧地等待着他的发难。“那么,莫勒先生,究竟是谁给你提供的消息?”

格林德感到自己马上就要呕吐了。他把两只大拇指Сhā进腰带,使劲顶住胃部。从信誉方面来看,斯利克是一个讲信用的人。对给他提供消息的人他一向都是给予保护的。

“我不能泄漏给我提供消息的人的身份,”斯利克说道,他努力使他的话带上一种强烈的戏剧效果,就好像他是一个甘愿面对死亡的殉道者。格林德长吁了一口气,这句话听来是那么样地甜密。

哈里立即向那两个执法人员发出示意;他说道:“莫勒先生,我认定你犯了藐视法庭罪,现在判你入狱。”那两名执法人员来到了斯利克的身旁,斯利克慌乱地左右环顾,乞求帮助。

“法官大人,”阿利芬特想也没想就站起来喊道,“我们反对你这样做!你不能……”

哈里没有理会阿利芬特。他对那两个执法人员吩咐道:“把他关到市监狱去,将他同其他犯人一样对待,别给什么优待。星期一我再宣他到庭接受另一次审讯。”

那两名执法官使劲把斯利克从椅子上拖了起来,给他戴上了手铐。“帮帮我!”他朝阿利芬特喊着,而阿利芬特则在喊:“他的言论是受到保护的,法官大人,你不能这样做。”

“我就这样做了,阿利芬特先生。”哈里吼道。“要是你再不坐下来,你就会和你的当事人呆在同一间牢房里。”

阿利芬特一下子跌坐到他的椅子上。

他们拽着斯利克走到了门口,就在他们开门的时候,哈里又吩咐了最后一件事;他说:“莫勒先生,要是在你呆在监狱里的这段时间内我再在你们的报纸上读到你写的一个字,那么我就要让你在狱里呆上一个月,然后再重新传你到庭,你听明白了吗?”

斯利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斯利克,我们会上诉的。”当那两个执法人员将斯利克推出法庭并关上门时,阿利芬特向斯利克许诺道,“我们会上诉的。”

黛安·斯韦坐在一把笨重的木椅子上,怀里搂着她的大儿子,双眼注视着透过b号证人候审室里那满是灰尘、并已破裂了的百叶窗渗进屋里来的阳光。他们的眼泪已经­干­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们想要我们去波特兰市。”她一边说,一边抚摸着他的手臂。

“里基把事情对你说了吧。”

“说了,昨天我们谈了好一会。对里基来说那里是一个很好的去处,我们可以重新开始生活。”

“听起来不错,可是那让我害怕。”

“我也害怕,马克。我不想在今后的四十年里总是提心吊胆地过日子。”

“我们能得到另一所活动住房吗?”

“我想是可以的。今天早上我和塔克先生谈过,他说他已为我们的活动住房索得了一大笔保险金。他说他可以给我们一所新的住房,我还可以回去­干­我原来的活。实际上他们今天早上还将我的工资支票寄到医院来了。”

当马克想到能重新回到活动住房集中地,再和其他的孩子一起到处闲荡时,脸上不禁露出了微笑,他甚至还想上学。

“这些人是非常凶恶的,马克。”

“我知道,我见过他们。”

她愣了一下,然后问道:“你见过什么?”

“我想这是我忘记告诉你的另外一件事情。”

“我很想听听。”

“那是几天前发生在医院的事,我记不清是哪一天了,它们全都混在了一起。”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接着就把他与那个拿着弹簧刀和他的家人照片的人的遭遇经过统统告诉了她。在正常情况下,她,或无论是哪个母亲,都会对此感到震惊的,然而对黛安来说,这只不过是这可怕的一周里所发生的又一件事。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她问。

“因为我不想让你担心。”

“你要知道,如果你从一开始就把一切都告诉我,也许我们还不会陷进这个麻烦呢。”

“别抱怨我,妈妈,我受不了。”

她也受不了,所以她就停止了抱怨。雷吉在外面敲了敲门,门开了。“我们得去了。”她说。“法官正等着我们呢。”

他俩跟着她穿过大厅,走过一个拐角。两个执法人员跟在他们的后面。“你紧张吗?”黛安问他。“不。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妈妈。”

当他们走进法庭时,哈里正在一面嚼着三明治,一面翻弄着文件。芬克、奥德以及少年法庭的当日起诉人都已一齐坐在了桌边。他们都很安静,显得很有克制,同时也显得对这一切都很厌烦。他们在等着那个孩子快点出现,这点看来是不会有问题的。芬克和奥德的注意力被那位法庭笔录员的双腿和短裙给吸引住了。她的身材很是让他们想入非非……细腰、结实的Ru房,还有修长的腿。在这座破旧的法庭里,唯有她的存在才给了他们一点乐趣上的补偿。

哈里看着黛安,向她投去了一个最最善意的微笑。他那一嘴大牙长得很整齐,此刻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温暖。“你好,斯韦女士,”他用甜美的声音招呼道。黛安朝他点了点头,竭力想微笑一下。

“见到你我很高兴,然而让我感到遗憾的是我们不得不在这种情况下相见。”

“谢谢你,法官大人。”黛安柔声对这个曾命令她儿子入狱的人说道。

哈里用一种轻蔑的眼光看着芬克,开口道:“我相信在坐的每个人都读过了今天早上的《孟菲斯报》。上面登载了一篇有关我们昨天法庭活动的有趣报道;写这篇报道的人现已被关进了监狱。对这件事我还想进行进一步的调查,我自信能找出那个泄露消息的家伙。”

站在门口的格林德突然感到自己又病了。

“待我查明了这件事,我将把它定为藐视法庭罪。所以,女士们,先生们,请管好你们的嘴巴,不要泄露一个字。”他拿起了文件,问道:“哦,芬克先生,福尔特里格先生上哪儿去了?”

芬克稳稳地坐在他的位子上,答道:“法官大人,他在新奥尔良。按你的要求,我们备有法院授权证明,我这里有一份复印件。”

“很好,既然这样我就信你的话吧。书记员女士,让证人宣誓。”

书记员女士将手扬在了空中,朝马克大声喊道:“举起右手。”马克笨拙地站起身来,宣了誓。

“你就坐在那里吧。”哈里说。马克的右边坐着雷吉,左边坐着黛安。

“马克,我问你几个问题,行吗?”

“好的,先生。”

“克利福德先生临死之前有没有对你说起过关于一名巴里·马尔丹诺先生的任何事情?”

“我不回答这个问题。”

“克利福德先生有没有提起过博伊德·博伊特这个名字?”

“我不回答这个问题。”

“克利福德先生有没有起说过有关博伊德·博伊特谋杀案的事情?”

“我不回答这个问题。”

“克利福德先生有没有告诉你博伊德·博伊特的尸体目前藏在哪儿?”

“我不回答这个问题。”

哈里停止了提问,在看着他的记录。黛安屏住了呼吸,茫然地看着马克。“没事,妈妈,”他在她耳边小声说道。

“大人,”马克用一种坚决的、充满自信的声音说,“我想让你知道,我不回答的理由和我昨天说的理由是一样的,我害怕,这就是全部理由。”

哈里点了点头,但却不带任何表情,他既不生气也不高兴。“法警先生,将马克带回证人候审室,让他呆在那儿直到我们结束。在送他去拘留所之前可以让他同他母亲谈谈。”

格林德的双膝发软,但他还是强撑着将马克领出了法庭。

哈里拉开了他的法官袍的拉链,说:“下面让我们继续,不必记录了。书记员女士,还有你,格雷格女士,你们去吃中饭吧。”这话不是提议,而是要求。哈里想使法庭里少一些耳目。

“芬克先生,去叫联邦调查局的人。”哈里发出了指示。

麦克苏恩和一位神情疲惫的名叫凯·奥·刘易斯的人被叫了进来,他们在奥德的后面坐了下来。刘易斯是一位大忙人,在华盛顿,有一千件重要的事情堆在他的案头等着他去处理,在过去的二十四小时里他不止一百次地问自己他­干­嘛要到孟菲斯来。当然,是沃伊尔斯局长要求他来这里的,这使他充分认清了他的那些事情孰重孰轻。

“芬克先生,在听证会开始之前你说过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我应该知道。”

“是的,先生。刘易斯先生很想谈谈这事。”

“请吧,刘易斯先生。请简短一些。”

“是,法官大人。我们监视巴里·马尔丹诺已有好几个月了。昨天我们通过一个电子装置得知了马尔丹诺同保尔·格朗克的谈话内容。谈话是在法语区的一家酒吧里进行的。我认为你有必要听听它的内容。”

“你有磁带吗?”

“有,先生。”

“那么放来听听吧。”哈里突然对时间不再关心了。

麦克苏恩迅速地在芬克前面的一张桌子上装好了一台放音机和一个话筒,刘易斯将一盘微型磁带Сhā了进去。“你将听到的第一个声音是马尔丹诺的。”他解释道,那样子就像是一位准备做演示的化学家。“然后是格朗克的。”

随着一阵清晰但又伴有沙沙声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整个法庭一下子变得寂静无声。全部谈话内容都被捕获了:马尔丹诺建议结果那个孩子,格朗克对于如何接近那孩子存有疑虑,马尔丹诺出主意要结果那孩子的母亲和兄弟,格朗克对他滥杀无辜表示反对,马尔丹诺还说要杀了那孩子的律师,接着传来了马尔丹诺说要在律师行业中创造奇迹的笑声,然后是格朗克就他如何烧了那所活动住房所做的炫耀,最后,他们计划那天夜里在律师的电话上安装窃听器。

这真令人毛骨悚然。芬克和奥德已经听过不下十次了,因此他俩对此未作任何表示。当雷吉听到他们如此漫不经心地拿她的­性­命这件事取笑时,不禁闭上了双眼,黛安被吓呆了。哈里一个劲地盯着那只话筒,好像他能看到那两个家伙的脸。磁带放完了,刘易斯按下了按钮,这时哈里只说了一句话:“再放一遍。”

他们又听了一遍,这一次震惊的程度减弱了。黛安发起抖来,雷吉抓住她的一只胳臂,力图显得勇敢,然而那段要杀掉那孩子的律师的轻松谈话仍让她感到不寒而栗。黛安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眼睛里充满了泪水。她想起了里基,此刻他正由格林韦大夫和一名护士照看着,不禁为他的安全而祈祷起来。

“行了。”当磁带停下来后哈里说道。刘易斯在他的座位上坐了下来,他们在等着法官大人发指示。哈里用手帕擦了擦眼睛,然后又饮了一大口冰茶。他朝黛安微笑道:“现在,斯韦女士,你该明白了为什么我们要让马克呆在拘留所里了吧?”

“我想是明白了。”

“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是他拒绝回答我的问题,然而在目前情况下,它已没有第二个原因重要了。正如你刚才听到的那样,他有极大的危险。你认为我下一步该怎么做呢?”

将这样一个难题摆到一个受到惊吓、忧心忡忡并失去了正常理智的人的面前显然是不公平的,黛安不喜欢他问自己这个问题。她只是摇了摇头,嘴里咕哝道:“我不知道。”

哈里开始说话了,他说得很慢,毫无疑问,对于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他知道得非常清楚。“雷吉告诉我说,她同你就证人保护之事进行过讨论,告诉我你对此是怎么想的?”

黛安抬起了头,咬着自己的嘴­唇­。她想了几秒钟,努力使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录音机上。最后她朝录音机点了点头,审慎地开口说道:“我不想让这些家伙在我们今后的生活中整天追随着我和我的孩子。我担心一旦马克向你们说出了你们想要的东西,这种事情就会发生。”

“你们会受到联邦调查局的保护,联邦政府的每一个必要的机构都会向你提供保护。”

“但对于我们的安全却没人能够完全担保。大人,这些是我的孩子,而我是一个单身母亲,再没有什么其他人了。如果我犯了一个错误,我就会失去,噢,对此我连想都不敢想。”

“斯韦女士,我认为你们会安全的。目前受到保护的政府证人有成千上万名。”

“可是有些证人却被找到了,不是吗?”

这个问题是以平静的口吻问出的,但却击中了要害。有些证人的确丢了­性­命,这一点无论是麦克苏恩还是刘易斯都不能否认。法庭上出现一段长时间的沉默。

最后,哈里带着强烈的同情说道:“那么,斯韦女士,你有什么其他的选择?”

“你们为什么不能把这些家伙抓起来?把他们关在什么地方。我的意思是,看起来这帮人在自由自在地到处乱窜,恐吓我和我的家人,还恐吓坐在这儿的雷吉。那些该死的警察都在做些什么?”

“据我所知,斯韦女士,昨天夜里他们已经实施了一次逮捕行动。现在,警察正在寻找那两个烧了你们的活动住房的人,他们来自新奥尔良,一个叫博诺,另一个叫皮瑞尼,但警察还没找到他们,我说得对吗,刘易斯先生?”

“对,先生。我们认为他们现在仍在这个城市里。大人,我想补充一点,就是新奥尔良的联邦检查官准备在下星期初对马尔丹诺和格朗克起诉,他将指控他们犯了妨碍司法罪。所以,他俩很快就会被拘留。”

“可这是一桩黑手党犯罪,不是吗?”黛安问。

无论是哪个傻瓜,只要他会读报,都知道这是一桩黑手党犯罪。这是一名黑手党的枪手所进行的一次黑手党式的谋杀,在新奥尔良,这名枪手的家族充当黑手党恶棍的历史已有四十年了。黛安的问题实在是太简单了,但它的含义却再清楚不过了,那就是:黑手党是一支拥有无数士兵的无形的军队。

刘易斯不愿回答这个问题,所以他就等着法官大人开口。而哈里同样也希望让这个问题就这么过去。于是,法庭又一次为一阵长时间的、尬尴的沉寂所笼罩。

黛安清了清嗓子,然后用一种更加坚决的声音说道:“大人,等你们这些人能让我亲眼看到一种能够完全保护我的孩子的办法时,我再帮助你们。在此之前我不会帮你们的。”

“那么你想让他呆在监狱里喽。”这句话芬克是脱口而出的。

她转过身,怒视着芬克,他俩之间的距离还不到二十英尺。“先生,我情愿他呆在抱留所里,而不是呆在坟墓里。”

芬克倒在他的椅子里,两眼盯着地板。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了。哈里看了一下他的表,拉上了袍子上的拉链,说:“我建议我们下星期一中午再见,让我们每次用一天时间来处理事情。”

。=....

26

当西北航空公司的727班机离开跑道飞往亚特兰大时,保尔·格朗克便结束了他的出人意料的明尼阿波利斯之行。他希望在亚特兰大能赶上一班飞往新奥尔良的直达班机。一旦回到家,他打算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再也不出门了,可能在数年之内。尽管他和马尔丹诺之间有着交情,但他对这整个事情感到厌烦了。只要有必要,他可以折断一根拇指或打断一条腿,他可以对几乎任何人进行威胁和恫吓。但他却并不太喜欢偷偷摸摸地对小孩子进行追踪,也不喜欢对着他们挥舞弹簧刀。他靠经营俱乐部和啤酒店,日子过得也满不错,如果那尖刀需要帮助,他得去依靠他的家族。格朗克可不是他家族的成员,也不是黑手党徒。他不准备为巴里·马尔丹诺去杀任何人。

今天早晨,当他乘坐的班机刚一到达孟菲斯机场,他就接连打了两个电话,第一个电话没人接让他吃了一惊。紧接着他又用备用号码打了一次,想听听电话录音留言,然而电话里仍无声息。他快步来到西北航空公司的售票处,用现金买了一张去明尼阿波利斯的单程机票。随后他又来到三角航空公司的售票处,仍旧用现金买了一张去达拉斯-福特沃斯的机票。接着他又在联合航空公司买了一张飞往芝加哥的机票。他在机场的中央大厅里转了一个小时,不时地注意着身后,但没发现任何可疑之处,在规定的登机时间阶最后一秒钟他跳上了西北航空公司的飞机。

博诺和皮瑞尼曾有过严格的指令。这两个电话意味着两种可能:一是警察已抓住了他们;二是他们已拔营而逃,溜之大吉。无论是哪种可能都使他感到不安。

空中小姐给他送来了两罐啤酒。此刻才一点零几分,现在喝酒不免为时过早,但是由于此时他很是紧张不安,所以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管他呢。现在其他什么地方已经是下午五点了。

马尔丹诺肯定急得直跳脚,并开始摔打东西。他会冲到他舅舅那里,向他再借几个杀手。他们会迅速抵达孟菲斯,开始在那里伤人,策略行事可不是巴里的特长。

他和巴里之间的友谊是在他们上高中十年级时开始的,那也是他们正规的学校生活的最后一年。这以后他们就辍学了,开始在新奥尔良的大街上做起了非法营生。巴里的犯罪道路是他的家族预先就铺好的,而格朗克的情况就要复杂些了。他们的第一次冒险是买卖脏物,结果相当成功。然而他们合赚的钱却被巴里一点一点地给弄走了,送到了他的家族那里。他们兜售过毒品,卖过博彩彩票,开过妓院,都是些能赚到大笔现钱的买卖。可是格朗克却没见到过多少现钱。这种不平等的合伙关系维持了十年,这以后格朗克对巴里说,他想自已经营一块地盘,在巴里的帮助下,他买下了一间没有屋顶的酒吧,这以后又买下了一家Se情旅馆。格朗克赚了钱并能存住钱。在他们的违法生涯中,大约也就是在这时巴里开始杀起人来,为此格朗克更加拉开了他俩之间的距离。

不过他们仍然是朋友。大约在博伊特失踪一个月后,他俩和几个脱衣舞女一起在阿卡普尔科的一家由约翰尼·苏拉里家族经营的旅馆里度过一个长长的周末。一天晚上,在那些姑娘们喝得酩酊大醉之后,他俩去海滩做了一次长时间的散步。巴里刚刚喝了些龙舌兰酒,因此他的话比平日要多。那时他的名字刚刚被当做嫌疑犯而见诸报端。他向他的这位朋友吹嘘了他千这起谋杀的动机和经过。

对苏拉里家族来说,位于拉福齐教区的有待填平的洼地价值几百万美元。约翰尼的计划就是最终把新奥尔良的大部分垃圾都运来倒在这里。然而博伊特参议员却成了他们的一个未曾料想到的敌手。他的不可思议的行为引发了许许多多的反对这个垃圾场的宣传品;而博伊特收到的宣传材料越多,就变得越加疯狂。他敦请联邦政府对此事进行调查。他还从环保部门召来了十几名官僚,这些人备下了长达几卷的研究报告,其中大多数内容是对填倒垃圾的行为进行的谴责。在华盛顿,他不断地向司法部施加影响,断言这件事有黑帮的参与,最后司法部开始对此事进行调查。对约翰尼的金矿而言,博伊特参议员已经成了一个最大障碍。

于是他们就做出了­干­掉博伊特的决定。

在谈到他­干­掉博伊特的经过时,巴里从瓶子里呷了一口卡尔沃戈尔德牌汽水,放声大笑了起来,六个月来,他一直在偷偷地跟踪博伊特,他惊喜地发现这位已经离了婚的参议员对年轻女人有一种特别的嗜好。他喜欢的都是些廉价的年轻女人,就是那种他可以在妓院里花上五十美元就能买到的女人。他最爱去的地方是城外一家肮脏的小旅馆。它坐落在新奥尔良的霍马,即那个洼地所在地之问。那里有一口油井,经常光顾这家旅馆的都是些外国油田工人以及他们招惹来的一些漂亮可爱的小妓汝。显然,参议员认识这家旅馆的老板,并做了特殊安排。他总是将车停放在一个垃圾车的后面,远离那块由碎石铺成的停车场,那里通常被一些丑陋的小吨位货车和哈利牌小汽车挤得满满的,他总是从厨房的后门进去。

参议员去霍马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他在城里的各种会议上捣乱,每周都要举行一次新闻发布会。他喜欢在他驾车返回新奥尔良的途中到这家小旅馆里草草了事地偷一次欢。

他们在海滩上坐了下来,海水带着飞沫在他们的四周涌动,这时巴里讲述了那大的行动,说­干­掉他简直没费什么力气。那天博伊特在霍马出席了一个吵吵闹闹的会议,会议是有关那片洼地的事。会后巴里跟在博伊特的后面,一直跟了二十英里,然后就躲进了旅馆后面的黑暗之中,耐心地等待着博伊特的出现。不一会,博伊特偷­情­完毕从旅馆里走了出来,这里巴里用一根警棍给了他当头一击,并立即把他拖进了汽车后座。他沿公路行驶了几英里后停了下来,随后便朝博伊特的脑袋连­射­了四颗子弹。他将尸体装进了一只垃圾袋,塞进了车尾的行李箱。

想想看,一位联邦参议员竟会让人从一个破破烂烂的妓院里的黑暗之处绑架走,对此巴里一直惊诧不已。这位参议员已在任二十一年了,他把持着好几个权力很大的委员会;他常在白宫吃饭并时常在世界各处游逛,想着法儿挥霍纳税人的钱;他手下有十八名助手和跑腿的为他效力,可他竟被打得那样惨!连裤头都没穿好就被人抓走了,巴里认为这简直就像一场闹剧。他说在他所­干­过的活中间,唯有这次是最容易的,听他那口气就像他杀过几百次人似的。

在离新奥尔良还有十英里处,巴里因超速驾驶被一名州警察拦了下来。他说他和那警察聊了起来,想想当时的情景吧,他车尾的行李箱里还有一具尚未冷却的尸体呢。他大谈了一通足球经,结果逃过了一张违章传票。可是后来他还是害怕了,于是决定将尸体藏在另外一个地方,格朗克很想问问那尸体究竟藏在了哪儿,可他想了一下还是决定不问为好。

对巴里的立案依据不足。根据那名州警察的记录,巴里的出现与博伊特的失踪时间很接近。可是没有尸体,他们就没有有关死亡时间的依据。当参议员在旅馆里行欢时,一名妓汝在停车场的黑暗之中看见过一个男人,他看上去很像巴里。该妓汝现已受到政府的保护,但没人指望她会成为一个可靠的证人。巴里的汽车已经清洗过了,一切可能引起怀疑的东西也都除去了。从车上采不到血样,无论是衣服上的纤维或是头发都休想找到一根。政府在此案中的王牌是一名曾经给黑手党担任过眼线的人,此人现年四十二岁,倒有二十年在监狱中度过,不过也别指望他会活着出庭作证。警方从巴里的一个女朋友的公寓里搜出了一把0.22口径的鲁格牌手枪,但还是因为没有尸体,所以无法确定死因,那把枪上有巴里的指纹,可那位女朋友却说那是巴里送给她的礼物。

因为不知道受害人究竟死没死,故而陪审团迟迟不能对巴里作出有罪的判决。博伊特是一个非常古怪的人,有关他的失踪外界流传着许许多多的谣言和流言蜚语,引起了人们的种种胡乱猜测。有一篇公开报道详细叙述了他近来在­精­神上出现的种种问题,因此它使许多人产生了这样一种看法,即博伊特发了疯,和一个十来岁的小娼妓一起私奔了。还有其他种种诸如此类的传闻:有人说他欠下了赌债;又有人说他酗酒;还有人说他在离婚时耍了诡计,为此他的前妻要对他提出起诉,等等,等等。

总之,博伊特失踪的原因很多。

可现在,在孟菲斯,竟然有一个十一岁的小孩知道他被埋在了什么地方。想到此格朗克打开了第二听啤酒。

托马斯·芬克又从孟菲斯飞来;旅行使他很兴奋,因而显得­精­神饱满。星期五下午四点半,他跨进了福尔特里格的办公室。沃利·博克斯像一条忠实的叭儿狗似地坐在沙发上,正在写着什么,芬克猜他准是在为他们的老板准备另一份发言稿,再不就是为即将进行的起诉写新闻发布稿。罗伊没穿鞋,脚搁在办公桌上,肩上支着电话听筒,此刻他正闭着眼睛在听电话。这真是多灾多难的一天。在法庭上,拉蒙德在那么多人面前让他出了丑。而罗斯福又没能使那孩子开口,他可是吃够了这些法官的苦头。

芬克脱下他的夹克衫,坐了下来。福尔特里格结束了他的电话谈话,将电话挂了。“大陪审团的传票呢?”他问。

“我已将它们亲手交给了驻孟菲斯的联邦法院执行官。我同时还再三嘱咐他,要他接到你的消息后再把它们发下去。”

博克斯离开沙发,在芬克身旁坐了下来。他若被排斥在谈话之外,那真是太丢人了。

罗伊擦了擦眼睛,又用手指梳理着头发。事情真令人灰心,太灰心了。“那么,托马斯,那个小孩想­干­啥呢?你到过那儿。你见到了那小孩的母亲,你听到了她的意见,事情究竟会怎么样呢?”

“我不知道。显然,在短期内那孩子是不会开口的。他和他母亲都被吓坏了。他们电视看得太多,像黑手党将提供情况者炸成了碎片之类的镜头看得太多了。她认定对他们提供的证人保护措施无法保证他们的安全,她真是给吓怕了。这女人在这周里经历了一场浩劫。”

“那的确令人同情,”博克斯喃喃地说道。

“除了发传票外,我也别无选择了,”福尔特里格装作对这一想法深感不安的样子严肃地说道。“是他们弄得我别无选择。我们是公正而又理智的。我们曾请求孟菲斯少年法庭帮助我们做那孩子的工作,可它简直就没有做工作。现在是把这些人弄到我们这里来的时候了。把他们弄到我们的地盘上来,上我们的法庭,面对我们的人,让他们开口。托马斯,你同意吗?”

芬克并不完全同意这样的做法。“可我担心的是管辖权限这个问题,那孩子属那儿的少年法庭管辖。我不知道他拿到传票后会发生什么事。”

罗伊微笑了起来。“说得对,可法庭周末要休庭。我们做了一些研究,我认为在这个周末可用联邦法律取代州法律,沃利,你看呢?”

“我认为可以。行。”沃利说。

“我已和这里的联邦法院执行办事处的人谈过了。我告诉他们我想要孟菲斯的那帮家伙明天将那孩子带到这里来,这样他就可以在星期一面对大陪审团。我想孟菲斯的地方法院是不会­干­涉联邦法院执行办事处的事情的。我们已安排好了,就让他住在市监狱一侧的少年监房里。这不该是一件什么难事。”

“那个律师怎么办?”芬克问。“你总不能让她作证。即使她知道了一些什么事情,那也是在她代表那孩子的过程中知道的。这是一种特权。”

“那女人的确令人头痛。”福尔特里格微笑着承认。“但到了星期一她和那个孩子都会吓得要死的。托马斯,到那时一切都要由我们来发号施令了。”

“说到星期一,罗斯福法官要我们中午十二点到庭呢。”

听到这话罗伊和沃利都哈哈大笑起来。“那他到时就成了一位孤独的法官了,不是吗?”福尔特里格边说边咯咯地笑个不停。“你、我、那个孩子及其他的律师到时都会在这儿。他可真是个笨蛋。”

可芬克并没有同他们一起笑。

特尔达可不像多琳那样关心马克,她来马克处察看过两次。大约八点钟时她又来了,并且还带来了来访者。她先敲了敲门,然后慢慢地打开门,马克正准备装扮出那副神情恍惚的老样子,突然发现了那两名身穿西装、身材高大的男子。

“马克,这些人是联邦法院的执行官。”特尔达紧张地说。此时马克正站在靠近抽水马桶的地方,突然感觉到这间屋子变小了。

“你好,马克,”第一个人开口说道。“我叫维恩·杜波斯基,是联邦法院副执行官。”他说话­干­脆,毫不含糊,是个北方佬,但马克注意到的也只有这些,那人手上还拿着几份文件。

“你就是马克·斯韦吗?”

马克点了点头,但却说不出话来。

“别怕,马克。我们只不过是把这几份文件给你送来了。”

马克看着特尔达,想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可却一无所获。“是些什么文件?”他紧张地问。

“是大陪审团的传票,这就是说,星期一你得在新奥尔良面对联邦大陪审团。好了,别担心,我们明天下午再来接你,用汽车把你送到那里去。”

一阵痉挛­性­的疼痛穿过马克的腹部,他感到十分虚弱,同时感到嘴里发­干­。“为什么呢?”他问。

“对此我们无法回答,马克。这不关我们的事。真的,我们只是在执行命令。”

马克目不转睛地盯着维恩手中挥舞着的那几张文件。新奥尔良!“你们告诉我母亲了吗?”

“哦,你瞧,马克,上面要求我们也给她一份与此内容相同的文件,我们会向她解释一切的,我们要告诉她你不会有事的,实际上,要是她要求,她可以和你一起去。”

“她不能和我一起去,她不能离开里基。”

那两个执行官相互看了一眼。“好吧,不管怎样,我们会把一切都向她解释的。”

“你要知道,我有一个律师。你们和她说过了吗?”

“没有。没人要求我们通知律师。不过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完全可以给她打电话。”

“这儿有电话供他打吗?”那第二个人问特尔达。

“除非我给他拿一部来,”特尔达说。

“你等三十分钟行吗?”

“既然你这样说了,那好吧。”待尔达答道。

“那么,马克,三十分钟后你可以给你的律师打电话。”杜波斯基顿了一下,看了看他的同伴,又说:“好了,祝你走运,马克。要是我们使你受惊了,还请你原谅。”

他们走了,而马克仍然站在马桶旁边,身体倚靠在墙上,脑子里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乱,同时又吓得要命,他也感到气愤。这个制度烂透了。他对这一切都感到讨厌:法律、律师和法庭,警察、特工和执行官,记者、法官还有监狱。真他妈的见鬼!

他使劲从墙上扯下一张纸巾,用它擦了擦眼睛,然后在马桶上坐了下来。他对着墙壁发誓,他决不去新奥尔良。

另外两名联邦法院副执行官将去给黛安送传票,还有两名要去雷吉·洛夫女士家给她送传票,发送这些传票的时间经过­精­心安排,差不多是在同一时刻进行的。其实,只需一名法警,或者只要一名做过这种具体工作的失业工人,就可以不急不忙地将这三张传票送出去,在一小时之内完成这项工作。可他们却用了六名大汉,乘坐着三辆汽车,装备有无线电通信设备、电话机、手枪,像一支特种突击队一样,在夜幕的掩护下迅速朝着四下出动。

黛安从那位彬彬有礼、一口一个抱歉的先生手里接过传票时一言未发。她就着里基床头边那盏台灯的微弱灯光读着传票。传票上没有任何说明,只有一道命令,要马克按以下地址在上午十点出庭面见大陪审团。至于他怎么去那里,什么时候回来,上面只字未提;要是他没按他们的意思行事,或他不肯开口,那他会怎么样,对此也没有警告。

她给雷吉打了电话,但却没人接。

虽然克林特的公寓离她家只有十五分钟的路程,可雷吉却用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开车到达那里。她先是在商业区和住宅区之间拐来拐去,然后又绕着州际公路漫无目的地猛开了一阵。在确信没人跟踪后,她把车停在了一条挤满了空车的大街上。她步行走了四个街区来到了克林特的公寓。

克林特本准备在九点钟与女朋友约会被突然取消了,而为了这次约会他曾许下过许许多的诺言。他打开了门,雷吉一边进门一边说:“真对不起。”

“没什么。你没事吧?”他接过她的包,朝着沙发摆了摆手,“坐吧。”

雷吉是这套公寓里的常客。她自己在冰箱里找了一听特制的不含咖啡因的可口可乐,然后在一张酒吧凳子上坐了下来,“是这么回事,联邦法院执行官办公室的人拿着大陪审团的传票来找我。这张传票要我星期一上午十点到新奥尔良出庭。”

“可他们并没把传票交到你的手上,是吗?”

“没有。我妈妈把他们赶走了。”

“那么你是脱钩了。”

“是的,除非他们找到我。对躲避传票之类的事法律并不追究。我必须给黛安打个电话。”

克林特将电话递给了她,她竭力想从记忆中找出那个电话号码。“放松一点,雷吉。”克林特说,并在她的面颊上轻轻地吻了一下。他将那些扔得乱七八糟的杂志捡了起来,然后打开了立体声音响。黛安接了电话,雷吉才说了三个字就不得不停下来听她说。到处都有传票。雷吉一张,黛安一张,马克也拿到了一张。雷吉努力想使她镇静下来。黛安说她往拘留所打过电话,可无法与马克通话。人家告诉她说这时不能给他打电话。她俩谈了有五分钟,虽然连雷吉自己都不相信,但她却试图说服黛安一切都不会有事的。她,雷吉,正控制着局面。雷吉答应她早上再给她去电话,然后就把电话挂掉了。

“他们不能带走马克。”克林特开口道,“他属于我们这里的少年法庭的管辖。”

“我必须同哈里谈谈。可他又不在城里。”

“他上哪儿去了?”

“同他儿子上什么地方钓鱼去了。”

“这事可要比钓鱼重要得多啊,雷吉。让我们去找他。他会停下钓鱼的,不是吗?”

雷吉一下子想到了上百个问题。“这一招实在是够狡猾的。你想想看,福尔特里格一直等到星期五晚上才将星期一的传票送出来。”

“他怎么能这么­干­?”

“这很容易。他就这么­干­了,像这样的一桩刑事案,联邦大陪审团可以向任何证人发出传票,而不必顾及时间和地点。除非这位证人能先使传票无效,否则他或她必须到庭。”

“怎样才能使传票无效呢?”

“可以向联邦法庭提出一项申请,让传票无效。”

“让我想想,向新奥尔良的联邦法庭提出申请?”

“对。我们一定要在星期一一大早在新奥尔良找到那位初审法院法官,请求他举行一个紧急听证会,以使传票无效。”

“这是行不通的,雷吉。”

“当然行不通。这是福尔特里格事先计划好的。”她将手中的特制可乐一饮而尽。“你有咖啡吗?”

“有的。”克林特开始将一只只抽屉打开。

雷吉自言自语地说道:“如果在星期一前我能躲掉这张传票,那福尔特里格就不得不再签发一张传票。这样一来我可能就会有时间来使传票失效。可现在的问题是马克,他们这招不是冲着我来的,因为他们知道他们是不能强迫我说话的。”

“雷吉,你知道那该死的尸体在什么地方吗?”

“不知道。”

“马克呢?”

“他知道。”

他愣了一会,然后开始往咖啡壶里灌水。

“克林特,我们得想个法子把马克留在这里。我们不能让他去新奥尔良。”

“给哈里打电话。”

“哈里在山里钓鱼呢。”

“那就给他妻子打电话,弄清楚他在山里的什么地方钓鱼。如有必要,我去把他找回来。”

“你说得对。”她一把抓过电话机,开始打起电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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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少年拘留所每天最后一次查监是在晚上十点钟,届时看守人员要确定一下是否每一盏灯、每一台电视机都关掉了。马克听见特尔达一边叮叮当当地晃动着钥匙,一边在大厅那头发号施令。马克的衬衣全湿透了,纽扣散开着,汗水一直淌到他的肚脐,他的牛仔裤的拉链处积满了汗水。屋里的电视是关着的,他的呼吸沉重,他那一头浓密的头发湿漉漉的,一排排的汗珠从前额淌到眉毛上,又从鼻尖滴了下来,特尔达已经来到隔壁了。马克的脸通红、滚烫。

特尔达敲了敲门,接着就打开了马克监房的门锁。屋里的灯仍然亮着,这立即就让她感到恼火。她向里跨了一步,朝床铺扫了一眼,可是马克却不在床上。

这时她看见了抽水马桶旁边的他的两只脚。他的身体紧紧地弯曲着,双膝抵在胸脯上,一动也不动,唯有呼吸急促而又沉重。

他双目紧闭,左手的大拇指含在嘴中。

“马克!”特尔达叫了一声,突然感到害怕起来。“马克!啊,天那!”她赶紧跑出监房去找人帮忙,几秒钟后她就同她的搭档丹尼一起赶了回来,丹尼迅速地看了一眼马克。

“多琳曾担心会发生此事。”丹尼说,同时伸手摸了摸马克腹部的汗水。“该死,他都湿透了。”

特尔达捏住了马克的手腕。“他的脉搏快得吓人。你看他呼吸的样子,快叫救护车!”

“这可怜的孩子受了惊吓,是不是?”

“快去叫救护车!”

丹尼跌跌撞撞地走出监房,地板都摇晃了起来。特尔达将马克扶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在下铺上,哪知他上床后仍然弯曲着身体,双膝抵在胸口,他的大拇指一直含在嘴里。丹尼手里拿着一个上面带着夹子的留言簿回来了。“这肯定是多琳的笔迹。上面说每半小进就要察看一下他的情况,如果有任何可疑的地方,就立即将他送到圣彼得医院,并且给格林韦医生打电话。”

“这全怪我。”特尔达说。“我不该让那些该死的执行官进这里,把这可怜的孩子给吓死了。”

丹尼在特尔达的旁边跪了下来,用他那粗壮的大拇指将马克的右眼皮给掀了起来。“啊呀!他的眼睛都向后翻了。这孩子可麻烦了。”他说话时神情极其严肃,就像一名脑外科医生。

“快拿一块浴巾来。”特尔达吩咐道,丹尼照她说的做了。“多琳告诉过我,说他弟弟就是这个样子。他们看见了星期一枪击事件,两人都看见了,那个小一点的打那时起就给吓懵了。”丹尼将浴巾递给了她,特尔达用它擦着马克额头上的汗。

“见鬼,他的心就像要炸出来一样。”丹尼说着又重新跪到了特尔达的身旁。“他的呼吸急促,上气不接下气。”

“可怜的孩子。我当时要是把那些执行官赶走就好了。”

“要是我就会把他们赶走。他们无权到这层楼来。”他把另一根大拇指捅进了马克的左眼,这时马克发出了一阵呻吟,身体还不停地扭来扭去。接着他又开始呜咽起来,那情形就和里基当初一样,他这副样子使他们两人更加害怕起来。马克的喉咙深处不断地传出一阵阵低沉而又单调的响声,他还使劲地吮吸着那根大拇指。

一位医护人员从一楼主监区跑进了马克的监房,他的后面还跟着另外一名看守。“怎么回事?”他问特尔达和丹尼,这两人正在忙碌着。

“得送他走。”护理员说道。他站在那里,皱着眉头,开始对着无线电对讲机说话:“赶快带着担架到四楼来。”他简直是在朝着对讲机吼叫。“这里有个孩子的情况很糟。”

丹尼把那本留言簿塞到护理员的眼前,说:“这上面写了,送他去圣彼得医院,找格林韦大夫。”

“他的弟弟就在那儿,”特尔达补充道。“多琳把一切情况都告诉我了,她一直担心会出这种事。她说今天下午她差点就想叫救护车了,她还说在整整一天里他的情况越来越糟。我要是更加留心一点就好了。”

担架来了,并且又来了两名医护人员。他们立即将马克放到了担架上并给他盖了一条毯子。他的大腿和胸脯分别被二根皮带横绑着。这期间他的眼睛一下也没睁开,可他却设法将拇指一直含在嘴里。

他也设法做到了不断地发出一阵阵痛苦、单调的呻吟,这声音把那些医护人员吓坏了,赶紧推着担架急匆匆地走了。担架迅速地滚动着,穿过前面的值守区进了一架电梯。

“你以前见过这种病症吗?”一位护理员小声对另一位咕哝道。

“好像没见过。”

“他浑身滚烫的。”

“一般受了惊吓的人皮肤是凉的,尽是冷汗。而这种样子我可从来也没见过。”

“是的。也许损伤­性­惊吓的情况和那些不同。查看一下那只大拇指。”

“那帮匪徒追逐的就是这孩子吗?”

“是的。今天和昨天的头版新闻讲的都是他。”

“我想,他的处境很危险。”

电梯停了下来,他俩推着担架急匆匆地穿过了好几个小门厅,那里一片忙碌,充满了市监狱通常在星期五晚上才会出现的狂乱。两扇双层门打开了,他们进了救护车。

开车去圣彼得医院只用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而他们到了医院后等待的时间却比它要长一倍。还有三辆救护车等在那里,等人来把车里的病人卸下来。孟菲斯城里被刀砍伤的、被枪打伤的、还有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妻子以及周末车祸造成的血­肉­模糊的躯体,绝大多数都由圣彼得医院收治和处理。平时这里每天二十四小时都是闹哄哄的,然而从星期五的日落至星期六的夜晚这段时间,这儿更是一片混乱。

那两个医护人员推着马克走过底坡来到了铺着瓷砖的楼面。他们让担架停了下来,然后就等在那里并开始填写表格。一小堆护士和医生乱糟糟地围在一个新送来的病人旁边,都在大喊大叫着。到处都有人在走动,有五六个警察在人堆里转来转去,还有三个担架杂乱地停放在宽敞的大厅里。

一位护士壮着胆子走过来,停了一会儿,她才向那两个护理员问道:“这是怎么了?”他们中的一个朝她递过去一张表格。

“原来他没流血呀,”她说,好像除了流血其他一切都无关紧要似的。

“没有。看起来像是紧张或受了惊吓或是什么其他的毛病。他家接连不断地出事。”

“他可以等一等,把他推到收诊处去,我一会就回来。”说完她就走了。

他们推着担架车在众多的其他担架中穿行,离开大厅来到了一个小房间,在那里停了下来。他们将那几张表格交给了另一名护士,她连看都没看马克一眼就草草在上面不知道划了些什么。“格林韦大夫在哪儿?”她问那两个医护人员。

他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朝那个护士耸了耸肩。

“你们没给他打电话?”她问。

“哦,没有。”

“哦,没有。”她自言自语地重复着,接着就圆睁起双眼看着他俩。真是一对蠢驴。“你们瞧,这里就是战场,懂吗?我们鲜血直流、内脏都露出来的病人多得很呢。在过去的三十分钟里我们这儿已死了两个人,就死在那边的大厅里。­精­神病急诊在这里可不是什么头等大事。”

“你要我朝他开一枪吗?”他们中的一个朝马克点了点头,问道,这话可把那护士给气坏了。

“不要。我要你们俩离开这里。我来照管他,你们这两个家伙都给我从这里滚开。”

“女士,请在这些表格上签名吧。他就归你了。”他俩朝她微笑了一下,然后就向门口走去。

“有没有警察和他在一起?”她问。

“没有。他只不过是个少年。”说完他们就走了。

马克设法将身体翻到左侧,让膝盖抵在胸口。那两根皮带绑得并不紧,他稍稍睁开了眼睛。在房间的一角一个黑人正躺在三张椅子上。一辆空担架车紧挨着喷泉旁边一扇绿门停放在那里,上面的床单上尽是血迹。那个护士正在接电话,她讲了几句话后就离开了房问。马克迅速弄开了皮带上的钩子,一跃下了地。在这里到处走动并不算犯罪。他如今是一个­精­神病人,所以即使那护士看见他下了地又能把他怎么样?

她刚才拿的那些表格现在正放在柜台上。他抓过表格,推着担架车出了那扇绿门,这门通向一条两边都有房间的狭窄走廊。他丢下那辆担架车,又把那几张表格扔进了一个垃圾桶。出口的箭头指向一扇有窗子的门,打开这门就到了­精­神病区的入口处。

马克暗自笑了笑。这个地方他以前来过。他透过窗子注视着那一片混乱,他认出了他和哈迪一起呆过的地方,那天当格林韦大夫和黛安带着里基走后他们就呆在那儿。他蹑手蹑脚地穿过那扇门,漫不经心地从那一群乱糟糟的人中间走了过去,那些都是些病人和伤员,正迫不及待地试图入院治疗。无论是急跑还是乱冲都会惹人注目,所以马克一直冷静行事。他乘他喜爱的自动楼梯下到大楼的底层,在楼梯边找到了一辆空轮椅车。这轮椅车是供成|人使用的,然而他设法转动了轮子,推着自己走过自助食堂来到了太平问。

克林特倒在沙发上睡着了。电视节目即将结束时,电话突然响了起来,雷吉抓起话筒,说了声“喂”。

“嗨,雷吉。是我,马克。”

“马克!你怎么样了,宝贝?”

“我很好,雷吉。好得不得了。”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她问,伸手关掉了电视机。

“我给洛夫妈妈打过电话,是她给了我这个号码,这是克林特处的号码,对吗?”

“对。你是怎么弄到电话的?现在已经很晚了。”

“哦,我不再呆在监狱里了。”

雷吉站了起来,走到了吧柜前。“亲爱的,你在哪儿呀?”

“在医院。在圣彼得医院。”

“我明白了,你怎么会到那儿去的?”

“他们用救护车送我来的。”

“你没病吧?”

“一点也没有。”

“那他们­干­嘛要用救护车送你?”

“刚才我出现了损伤­性­惊恐症的初期症状,所以他们就急急忙忙把我送来了。”

“要我来看你吗?”

“也许要吧。大陪审团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们只不过是想吓唬吓唬你,好让你开口。”

“哦,它倒的确有用,我现在比以前更加害怕了。”

“可听起来你却好好的呀。”

“那是因为我的神经结实,雷吉,我被吓得要死。”

“我的意思是说你听上去不象是受了惊吓或别的什么。”

“我恢复得很快。雷吉,我其实骗了他们,怎么样?我在我那间小号子里跳来跳去,跳了半个小时,当他们看见我时我已浑身湿透了,用他们的话说,我的情况很糟。”

克林特从沙发上坐了起来,专心地听着。

“医生看过了吗?”雷吉问道,并朝克林特皱了皱眉头。

“没有真的看过。”

“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我从急诊室走掉了。也就是说我逃跑了,雷吉。这太容易了。”

“啊,上帝!”

“别紧张,我很好。雷吉,我再也不要回监狱了。我也不准备到新奥尔良去见大陪审团。他们只想把我关在那里,不是吗?”

“听着,马克,你不能这样做。你不能逃跑。你必须……”

“可我已经逃出来了,雷吉。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

“我怀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知道这事。这地方乱极了,我猜他们可能压根就没想起我。”

“那些警察呢?”

“什么警察?”

“难道没有警察和你一起去医院?”

“没有。雷吉,我只不过是个小孩而已。起先有两个大块头的护理员跟我在一起,可我只不过是个小孩,并且当时我还处于昏迷状态,老是吸大拇指,嘴里一个劲地哼哼,呜呜地哭个不歇,就象里基一样,你要是看见了会为我感到骄傲的。这就和电影上的事一模一样,一到医院,他们就不管我了,就这样,我走开了。”

“你不能这么­干­,马克。”

“我已经­干­了,对不?我再也不回去了。”

“你母亲知道吗?”

“哦,大概一小时前我和她谈过了,当然,是在电话上谈的。她当时急坏了,可我让她相信了我不会有事的。”

“可你现在还在医院?”

“是的。”

“在什么地方?哪个房间?”

“你还当不当我的律师了?”

“我当然还是你的律师。”

“很好。那么如果我告诉你什么事,你是不会对别人讲的,对吗?”

“对。”

“你是我的朋友吗?雷吉。”

“当然是你的朋友。”

“那太好了,因为眼下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了。雷吉,你愿意帮助我吗?我真的很害怕。”

“我愿意为你做一切事情,马克,你在哪儿?”

“在太平间里。这里的一个角落里有一间小办公室,我就藏在办公桌的底下。这里的灯全灭了。要是我很快地把电话挂掉,你就会知道有人来了。我在这儿的一会儿时间里,他们已经弄进来两具尸体了,不过直到现在也没有来过办公室。”

“在太平间里?”

克林特一下子蹿了起来,站到了雷吉的身旁。

“是的,这地方我以前来过。你记得吗,我对这里很熟悉。”

“当然记得。”

“谁在太平间里?”克林特耳语道。雷吉朝他皱了皱眉又摇了摇头。

“雷吉,你妈说他们也给你发了一张传票。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但他们并没有送到我的手上。这就是为什么我会呆在克林特家的原因。如果他们没有将传票交到我手上,那么我就不必到庭。”

“所以你也躲起来了?”

“我想是的。”

突然马克那头咔哒响了一下,然后就响起了拨号音。雷吉盯着话筒看了看,然后赶快将它搁在机子上。“他挂断了。”她说。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克林特问道。

“是马克。他从监狱逃了出来。”

“他,什么!”

“他正藏在圣彼得医院的太平间里。”雷吉道,那样子就好像她都不相信这件事似的。电话铃又响了,她一把抓起话筒,说:“喂。”

“对不起,太平间的门刚才开开了,后来又关上了。我猜他们又弄进来了一具尸体。”

“你安全吗,马克?”

“安全个鬼。我一点也不安全。可我是个小孩,要好一点。现在我是个­精­神病人,要是他们抓住了我,我就立即再装成受了惊吓的样子,他们就会把我带到一个房问。到那时我也许会再想出一个办法逃走。”

“你不能永远躲起来啊。”

“你也不能。”

对他的伶牙俐齿雷吉不禁在心里发出赞叹。“说得对,马克。那么我们怎么办呢?”

“我不知道。我只想离开孟菲斯。我已经对警察和监狱讨厌透了。”

“你想到哪儿去呢?”

“好,让我来问你个问题。要是你来这里把我弄走,然后我们一起出城,那你会因帮助我逃跑而受到牵连,对不对?”

“是的。那样我就成了同谋。”

“他们会拿你怎么办?”

“我们以后再为此­操­心吧。我还做过比这更坏的事呢。”

“那么你要帮助我喽?”

“是的,马克。我要帮你。”

“你不会将这事告诉任何人吧?”

“我们也许需要克林特的帮助。”

“好的,你可以告诉克林特。可是再也不要告诉其他人了,好吗?”

“我向你保证。”

“你不会再试图说服我回监狱去吧?”

“我保证不会。”

接下去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克林特几乎有些恐慌。

“好吧,雷吉。你知道那个大停车场吗?就在那座绿­色­大楼旁边。”

“我知道。”

“把车开到那个停车场去,就好象你要在那里找个地方停车似的,一是要开慢点,到时我会藏在一些汽车的中间的。”

“马克,那地方很黑,又很危险。”

“别忘了现在是垦期五晚上,雷吉。这里到处一片黑暗,充满了危险。”

“可出口处岗亭里有个门卫。”

“那个门卫有一半时间都在睡觉。他只不过是个门卫,又不是警察。我知道该怎么办,就这样行吗?”

“你有把握吗?”

“没有。可你说过要帮助我的。”

“我会帮助你的。我什么时候去那里好呢?”

“越快越好。”

“我开克林特的车去,那是一辆黑­色­的本田协和牌汽车。”

“好的,快点。”

“我马上就上路。小心点,马克。”

“放松些,雷吉。这就像是在演电影。”

雷吉挂上了电话,深深吸了一口气。

“要开我的车?”克林特问道。

“他们也在找我呀。”

“你真的疯了,雷吉。这简直是发疯。你不能和一个逃犯一块逃跑,我不知道他究竟该算什么人。他们会因为你帮助他而逮捕你的,你会受到起诉,还会丢掉行业执照。”

“你要理解我,克林特。我们又不是去炸什么东西。我必须去帮助马克。他一个人坐在圣彼得医院太平间里的一个黑洞洞的办公室里恳求我去帮助他。我该怎么办呢?”

“啊,见鬼!为了马克·斯韦你什么都能­干­。”

“守着电话机。别离开这个地方,好吗?我过些时候给你打电话。”她一把抓过钥匙、现金和两张信用卡。

克林特跟着雷吉来到门边,说:“用那张维萨卡的时候小心一点,它快要超过限制了。”

“我不会感到吃惊的。”雷吉在他的面颊上吻了一下。“多谢了,克林特,照顾一下洛夫妈妈。”

“给我来电话。”克林特说。

雷吉疾步走出大门,消失在黑暗之中。

从马克跳进雷吉的汽车,藏到车内底板上的那刻起,雷吉就成了他逃跑的同谋。然而,除非在他们被抓住之前马克杀了人,否则雷吉的罪行恐怕不足以使她受到坐牢的惩罚。在她驾车穿过那一排排的公共服务设施时,雷吉想了很多,有可能会恢复到他们逃跑前的样子,再判她四十年缓刑。去他的,他们想判多少年缓刑就让他们判多少年吧。这将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犯法。她,还有她的律师,会提出有力的论据,以证明那孩子受到了黑手党徙的追逐,他孤立无援,嘿,管他妈的呢,总得有人来做点事情呀!在她的当事人呆在那种地方向她求援时,她无法去顾虑那些法律细节。也许她可以利用一些关系,保住她的行业执照。

马克将身体紧紧缩成一团,躲在仪表板下面的黑暗处。他就这么躲在那里,直到雷吉驶入联合大街,朝着河边开去,才钻了出来。

“现在安全了吗?”他紧张地问。

“我看没事了。很好,马克。到了河边这条街就到头了。我想我们该商量一下你究竟要去什么地方。”

“那好,眼下我只想离开孟菲斯,行不行?究竟去哪儿我真的一点也不在乎,我只是不想这样躲躲藏藏的。”

“一旦离开了盂非斯,我们可能去什么地方呢?要是有一个目的地会好些的。”

“让我们穿过那座金字塔大楼旁边的大桥怎么样?”

“不坏。你想去阿肯­色­州?”

“为什么不能去?对,就这么办,去阿肯­色­州。”

“这主意不坏。”

联合大街到河边就到头了。他们又在一红灯处停了下来。一辆警车在他们旁边停住了,那位掌方向盘的警察皱着眉头看着马克。

“别朝他看。”雷吉朝马克叱责道。

绿灯亮了,她驱车向右拐去,上了河畔车道。那个警察在后面跟着他们。“别回头,”雷吉压低嗓门说,“举止像没事一样。”

“见鬼,雷吉,他­干­嘛要跟着我们?”

“我不知道。要镇静。”

“他认出我来了。这个星期里我这张脸盖满了所有的报纸,这个警察认出我来了。这真是太妙了,雷吉。我们策划了这场大逃亡,可十分钟后就让警察给逮住了。”

“别说话,马克。我想一边开车,一边注视着他。”

马克的身体慢慢向下移动着,直至他的ρi股滑到了坐位的边缘,头只高出门把手一点点。“他在­干­什么?”他轻声问道。

雷吉两眼一会儿通过反光镜注视着车后,一会儿又看着前方的大街。“只是跟着我们。不,等一等,他跟上来了。”

那辆警车从他们身旁开了过去,然后加快速度开走了。“他走了。”雷吉说,直到这时马克才敢喘气。

他们在市中心商业区坡道处上了Ⅰ-40公路,来到了横跨密西西比河的大桥上。马克凝视着大桥右岸那座灯火通明的金字塔式的高楼,随后又转过身来,开始欣赏起渐渐消失在远处的孟菲斯城的轮廓。他以一种敬畏的眼神凝视着,就好象他以前从未见过似的。雷吉怀疑这个可怜的孩子以前是否离开过孟菲斯城。

“马克,等到明天看星期天的报纸吧。我现在就能看到那些大标题了,用黑体字印得大大的……‘斯韦逃跑了’”。

“太­棒­了!他们又会把我这张微笑着的面孔印在报纸的头版上了,身边围满了警察,就好象我是一个杀人惯犯似的。那些警察竭力想解释一个十一岁的孩子是如何从监狱里逃走的,可人们听了他们的话都觉得他们蠢透了。不知道我是不是年龄最小的越狱犯。”

“可能是的。”

“可我觉得很对不起多琳。你说她会有麻烦吗?”

“当时是她当班吗?”

“不是,当班的是特尔达和丹尼。要是他们被解雇了我才不会在乎呢。”

“多琳可能会没事的。她在那儿­干­了好长时间了。”

“知道吗,我骗了她。我一开始表现得就像受到了惊吓,每次她来查看我的情况,我就做出一副越来越古怪的样子。我渐渐地不和她说话了,只是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嘴里不住地哼着。里基的事情她都知道,所以她确信我也正在变得像他一样。昨天她从监狱找来了一位医生,他给我做了检查。医生说我根本没事,可多琳还是很担心,我想我是利用了她。”

“你是怎么跑出来?”

“知道吗,我假装受了惊吓。我在我那间小号子里跑来跑去,弄出了一身大汗,然后就缩成一团,不住地吮大拇指。这样子把他们吓坏了,他们就喊来了救护车。我知道要是能进圣彼得医院,那我就会像在家里一样自由了。那个地方简直就是一个动物园。”

“你就这么失踪了?”

“他们把我放在了一辆担架车上,他们一走我就爬了起来,是的,就这么失踪了。哦,雷吉,当时快死的人到处都是,所以没人顾得上我,这么做很容易。”

他们过了大桥进了阿肯­色­州。公路很平坦,路的两边布满了卡车停车处和汽车旅馆。马克转过头去想再欣赏一下孟菲斯城的轮廓,可是看不见了。

“你在看什么?”雷吉问他。

“看孟菲斯。我喜欢看商业区的那些高楼大厦。我的老师曾经对我说过那些高楼大厦其实是住人的。这真是难以相信。”

“为什么难以相信?”

“我看过一部电影,上面说的是一个有钱人家的小孩,他住在城里的一幢高楼里。他在街上到处逛悠,玩得开心得不得了。他和警察是老朋友,他想去什么地方的时候只要拦一部出租车就行了。到了夜晚,他就坐在阳台上,看着楼下的大街。我总想要是能过上那样的日子才叫­棒­呢。不用再住在不值钱的活动房子里。用不着和那些一文不值的人做邻居。也没有小运货车停在大街上,正好堵在你家的门口。”

“马克,你可以拥有这一切。只要你想得到,它就是你的。”

他盯着她看了好半天。“怎么得到?”

“眼下你要什么联邦调查局就会给你什么。你可以住在大城市的一幢高楼里,或者可以住在山里的一幢小别墅里,地方随你挑。”

“我一直在考虑这件事情。”

“你可以住在海滨,在大海里玩耍。要不然你可以住到奥兰多去,每天都能到‘迪斯尼世界’去玩。”

“那对里基倒是不错。我太大了。我听说那里的门票很贵。”

“要是你想要的话,你也许能得到一张永久入园证。马克,目前你和你妈妈能得到你们想要的一切东西。”

“不错,可是,雷吉,要是你连自己的影子都怕,那谁还要这些东西呢?到现在已整整三夜了,我每天夜里都做恶梦,梦见那些人。雷吉,我不想在以后的日子里整天担惊受怕。他们总有一天会找到我,我知道他们会的。”

“那你怎么办呢,马克?”

“我不知道,可我这几天的的确确对一些事情想了又想。”

“我倒要听听。”

“坐牢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能让你有许多时间去想事情。”马克说着将他的一只脚放在了另一条腿的膝盖上,然后用手抱住这只脚。“雷吉,你想想,要是罗米对我说的是假话,事情会怎么样?他当时喝醉了,还服了镇静剂,他头脑都不做主了。也许他只不过是说给他自己听听而已,别忘了我只不过是碰巧在场。那家伙完全疯了,他说了许许多多稀奇古怪的话,起先我把这些话都当真了。我都被吓死了,也没仔细想。他在打我耳光的时候我的脑袋受了伤。可现在,我对他的话不怎么信了。整整一个星期里我都在回忆他当时说的那些疯话,做的那些疯事,也许我那时候太急于相信这一切了。”

雷吉一点不差地以每小时五十五英里的速度驾驶着汽车,仔细地听着他所说的每一句话。她不知道他说这些话的目的是什么,她也不知道这车要去的目的地是哪儿。

“可我不能冒这个险,对不对?我是说,要是我把这一切都告诉了警察,而他们真的在罗米说的地方找到了尸体,那可怎么办?这样一来,除了黑手党的人之外,人人都皆大欢喜,可是有谁知道我会遇到什么样的事情。要是我把一切都告诉了警察,可罗米却撒了谎,他们没找到尸体,那情况又会怎么样呢?这样一来我就脱险了,不是吗,因为我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啊。只能说是那个罗米开了一个大玩笑。可这风险太大了。”他说完这些就沉默了,车子开出半英里后他才重新开口说话,“于是我就想到了一个妙主意。”

至此,雷吉差不多都能猜到他那个妙主意是什么了。她的心几乎停止了跳动,她努力让车轮在右边车道的白线中间行驶。“那主意是什么?”她紧张地问道。

“我想我们应该查一下,看看罗米有没有扯谎。”

雷吉清了一下她那发­干­的嗓子,问:“你是说去找那具尸体?”

“正是这样。”

他竟然如此异想天开,雷吉真对他的这个天真、古怪的念头发笑,可眼下她根本没力气笑。“你一定是开玩笑。”

“好吧,让我们来谈谈这事。他们要你和我在星期一早上到新奥尔良,不是吗?”

“我想是的,我没见着传票。”

“可我是你的当事人,我拿到了传票。所以即使他们没有给你发传票,你也得和我一同去,对不对?”

“不错。”

“现在我们一起在逃跑,是吧?你和我一起从警察那里逃走了。”

“我想你可以这么说。”

“警察最不可能找我们的地方是哪儿呢?想想吧,雷吉。在这个世界上他们最料想不到我们会去的地方是哪儿?”

“是新奥尔良。”

“对了。对十如何躲避警察我是一窍不通,可既然你在躲避传票,你又是律师什么的,你一天到晚都在同罪犯打交道,我想你有办法让我们到达新奥尔良的,并且还不会让人知道。对吗?”

“我想我能办到。”她开始同意他的看法了,她对自己的话感到大吃一惊。

“要是你能让我们到达新奥尔良,那么我们就能找到罗米的房子。”

“­干­嘛要找到罗米的房子?”

“那就是尸体应该在的地方。”

雷吉最不想知道的就是这件事。她慢慢摘下眼镜,擦了擦眼睛。她感到两个太阳|­茓­之间有些隐隐作痛,这疼痛只会变得越来越厉害。

罗米的房子?就是那个已死了的杰罗姆·克利福德的家?刚才那句话马克说得很慢,她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她盯着前面一辆车的尾灯所照之处,可除了红乎乎的一片之外她什么也没看见。那起谋杀的被害人就埋在这位受到指控的律师的家里?这真是离奇得令人难以置信。她的脑子在飞快地转个不停,她问了自己上百个问题,却连一个也回答不出来。她朝车镜瞥了一眼,突然发现马克正带着一种古怪的微笑在注视着她。

“现在你知道了,雷吉?”他问道。

“可怎样,为什么……”

“别问我,因为我不知道。这简直是疯了,对不对?这就是为什么我会认为这全是罗米编造出来的。这是一个疯狂的大脑编造出来的一个离奇故事,说尸体就在他的房子里。”

“所以你认为它不会真的在那里?”雷吉问,想以此打消自己的疑虑。

“除非我们去看一看,不然就不会知道。要是尸体不在那儿,我就没事了,又能过正常的生活了。”

“可要是真的在那儿呢?”

“等我们找到了尸体再来发愁吧。”

“我可不喜欢你的这个妙主意。”

“为什么?”

“听着,马克,我的孩子、当事人、朋友,要是你以为我会到新奥尔良去挖一具死尸,那你就是疯了。”

“我当然疯了,我和里基是一对­精­神病患者。”

“这事我不­干­。”

“­干­嘛不­干­啊,雷吉?”

“这太危险了,马克。这是疯了,这会让我们送命的。我不去,我也不让你去。”

“为什么有危险?”

“啊,就是危险。我不知道为什么。”

“考虑一下吧,雷吉。我们就去查一下尸体,好吗?要是它不在罗米说的地方,我就可以回家了,我就自由了。我们要让警察撤销一切对我们不利的指控,作为回报,我将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他们。既然我不知道尸体究竟在哪儿,那黑手党也不会在乎我了。我们­干­吧。”

我们­干­吧,他这是电视看多了,“要是我们发现了尸体呢?”

“问得好。雷吉,让我们好好想想吧。你试着像一个孩子那样想想。要是我们找到了尸体,那你就打电话给联邦调查局,告诉他们你知道尸体究竟藏在哪儿,因为你亲眼看到了尸体。这样一来我们要什么他们就会给什么了。”

“你到底要什么呢?”

“也许我要求去澳大利亚,要一幢漂亮的房子,叫他们给妈妈许许多多的钱,要一辆新汽车,也许还要他们给我们做整容手术。这事我有一次在电影上看到过。他们把那人的整个脸都重新变过了。他一上来丑得不得了,于是他告发了几个毒品贩子以便换个新面孔,整过容后他看上去就像个电影明星。过了大概两年以后,那些毒品贩子又给了他另外一副新面孔。”

“你是当真的吗?”

“关于那部电影?”

“不,是关于去澳大利亚的事。”

“也许。”他顿了一下,眼睛看着窗外,“也许吧。”

他俩听着收音机,一言不发,就这样开了好几英里。路上车辆很少,孟菲斯城离得更远了。

“让我们来做笔交易怎么样。”马克眼睛看着车窗外面说道。

“也许可以。”

“我们去新奥尔良吧。”

“我可不去挖死尸。”

“行了,行了。可我们还是去吧,没人会想到我们去那里的。等我们到了那里再谈尸体的事吧。”

“我们已经在谈尸体的事了。”

“去新奥尔良,好不好呀?”

公路前方是个交叉路口,他们驶上了一座立交桥。雷吉拐向右边。十英里外,孟菲斯城的轮廓在半月的辉映下闪闪发光,忽隐忽现的。“哇,”马克满怀敬意地感叹道,“真美!”

他们俩谁也没想到,这是马克最后一眼看孟菲斯城。

他们在阿肯­色­州的福雷斯特城停了下来,为的是给汽车加油并吃点东西。雷吉去买了几只杯形蛋糕,一大杯咖啡和一罐雪碧,这期间马克一直藏在汽车的车板上,几分钟后他们回到了州际公路上,朝着小石城方向驶去。

一股股热气从杯子里冒出来,雷吉一边开车一边看着马克将四只蛋糕吃了下去。他吃东西和一般的孩子没有两样——短裤和座椅上撒满了蛋糕屑,手指头上沾满了­奶­油;他伸出舌头舔着手指,那样子就像有一个月没见过食物似的。现在已经将近凌晨二点三十分了,公路上除了一些运送牵引机械设备的车辆之外再没有其他车子了。雷吉将时速控制器定在了六十五英里上。

“你说他们是不是已经在追赶我们了?”马克问她,这时他已吃完了最后一块蛋糕,开始打开那罐雪碧。他说话时声音里透着几分兴奋。

“我想没有。我敢说警察还在搜查医院呢,可为什么他们就没想到我们会在一块?”

“我为妈妈感到担心。要知道在给你去电话之前我曾给她去过电话。我把逃跑的事情告诉了她,还告诉她我正藏在医院里。她很生气。但我想我说服了她,对她说了我很安全,我希望他们别太为难她。”

“他们不会的。不过她自己倒是会因为担心而病倒的。”

“我知道。我并不是存心想让她担心的,不过我想她会挺过来的,瞧瞧她已经经受的这一切,我妈挺坚强的。”

“今天过些时候我让克林特给她去个电话。”

“你要告诉克林特我们上哪儿去吗?”

“我自己都搞不清我们要去哪儿。”

两辆卡车呼啸着从他们旁边开了过去,与此同时马克在琢磨雷吉那句话的意思,这时这辆本田车的方向盘朝右打了过去。

“雷吉,你要­干­什么啊?”

“从哪来回哪去,我想我没必要逃跑。”

“撒谎。”

“你再说一遍。”

“当然是撒谎。你在躲避传票,不是吗?我和你一样。所以我们有什么不同?你不想面对大陪审团。我也不想面对它,因此我们一起逃了。雷吉,我们是在同一条贼船上呀。”

“只有一点不同。你在狱中,而你却逃跑了。这是犯罪。”

“我蹲的是少年监狱,而少年不能被定罪。这不是你告诉我的吗?你说青少年会胡闹;易犯过失;需要人监护,可青少年不能被定罪。是不是这样?”

“要是你说是我说的,那就是我说的,可逃跑是错误的。”

“可我已经逃了,我也不能把事情挽回了,而你逃避法律也是错误的,对不对?”

“根本不是这么回事,躲避传票不算是犯罪,在我让你上车之前我一点事也没有。”

“那你停年,让我下去好了。”

“噢,不行。马克,请认真一点。”

“我很认真。”

“那好,你下去后要­干­什么呢?”

“哦,我不知道。我能走多远就走多远,要是我被抓住了,那我就做出受了惊吓的样子,他们就会把我送回孟菲斯。我可以声称自己疯了,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你与这事有牵连。只要你愿意你可以随时停车,我下去好了。”他身体前倾,用力按着收音机上的选择键。他们又向前开了五英里,一路上默默地听着歌曲。

“我讨厌乡村音乐,”雷吉开口道,于是马克就把收音机关掉了。

“我能问你几句话吗?”

“当然可以。”

“假定我们去了新奥尔良并且找到了尸体,那么根据你的计划,我们就与联邦调查局做一笔交易,你就接受他们的证人保护计划。那时你,黛安还有里基就一起朝落日飞去,飞到澳大利亚或其他什么地方去。是不是这样?”

“我想是的。”

“那么,你­干­嘛不现在就和他们做交易,把事情都告诉他们?”

“现在你总算会动脑筋了。”马克说,一付屈尊俯就的样子,就好像雷吉直到现在才终于开窍,刚刚开始明白事理似的。

“多谢了。”雷吉回他说。

“我也是花了一些时间才想明白的,答案很简单。我并不完全信任联邦调查局的人。你信任他们吗?”

“不完全信任。”

“除非我、我妈还有里基都远走高飞,否则我是不愿意把他们想知道的事情说给他们的。雷吉,你是一个好律师,你是不会让你的当事人冒风险的,是吧?”

“说下去。”

“在我把事情告诉这些小丑之前,我要确保我们能安全地离开,转移到什么地方去,把里基弄走得花些时间,要是我现在就把什么都告诉了他们,那些坏蛋就有可能在我们消失之前找到我们。那太危险了。”

“可要是你现在把事情告诉了他们,而他们又没找到尸体,会有什么关系呢?要是正如你所说的,克利福德在开玩笑,那又会怎么样呢?”

“不查一下我永远也不会知道,不是吗?难道我就躲在什么地方,弄个密探的差事­干­­干­,把名字改成汤米或别的什么的。这样做什么结果也不会有。雷吉,先搞清楚罗米究竟有没有说实话才是最明智的。”

雷吉都被他搞糊涂了,她摇了摇头说:“我不大懂你的意思。”

“我也不大懂我自己的意思。可有一件事是肯定的,我是不会随联邦法院执行官去新奥尔良的。我也不准备在星期一去面见大陪审团,再拒绝回答他们的问题,让他们再把我扔进那里的大牢里。”

“这个理由还不错。那么我们怎样来度过这个周末呢?”

“离新奥尔良还有多远?”

“还有五六个小时的路程。”

“让我们去吧,一旦到了那里我们可以随时逃跑。”

“知道找那具尸体会有多少麻烦吗?”

“也许没有多少麻烦。”

“我能问问它在克利福德房子里的什么地方吗?”

“哦,它既不挂在树上,也不躺在灌木丛中,得花点气力才行。”

“马克,这简直是疯了。”

“我知道。这周真是倒霉透了。”

...小`说`

28

他本打算星期六安安静静地和孩子们呆一上午,这下可泡汤了。贾森·麦克苏恩盯着自己那双搁在地毯上的脚发愣,而后竭力想把注意力集中在挂在浴室门边墙上的那架钟上。快六点了,外面天还黑着呢。一个十一岁的男孩怎么会就这么失踪了?对此,孟菲斯警方一无所知。那个中尉说他就这样不见了。

他驾车朝坐落在市中心商业区的联邦调查局的办公大楼驶去。没什么奇怪的,在这黎明时分公路上车辆很少。他在他的汽车电话上揿了几个号码,于是布伦纳、拉奇和德尔斯顿这几名特工人员便被从睡梦中叫醒了。他要他们立即来同他见面。随后他又飞快地翻动着他的那本黑皮本子,从上面找到了亚历山德里家的电话号码,他要找刘易斯。

刘易斯还没睡觉,可他也不高兴受到打扰。这会他正在吃燕麦粥,正在享用咖啡,在和妻子聊天,一个被警方拘押着的十一岁男孩究竟怎么会失踪的?他向麦克苏恩查问。麦克苏恩将自己知道的情况告诉了他,可这些情况毫无价值。他叫刘易斯马上到孟菲斯来。

到了办公室后,麦克苏恩给在新奥尔良的拉里·特鲁曼打了个电话。特鲁曼接电话时迷迷糊糊的,显然他正睡觉,这让麦克苏恩感到高兴。虽然麦克苏恩已为此案整整工作一周了,可说到底它却是特鲁曼负责的案子。这以后,他又给乔治·奥德去了电话,这次只不过是为了开开心,他叫乔治和他那一伙人快点来。麦克苏恩解释说他这会儿很饿,问乔治能不能带几块­鸡­蛋饼来给他充充饥。

他们集中在麦克苏恩的办公室里,特林布尔用流畅的警察行话开门见山地说了起来。“证人是在昨晚大约十点三十分时被用救护车从拘留所送到圣彼得医院的。两名医护人员在圣彼得医院的急诊室签过字后就让证人入院了,在这之后他们就走了。病人既没有孟菲斯的警察、也没有监狱工作人员陪伴。那两个医护人员可以肯定,一位名叫格洛里亚·瓦茨的护士,女­性­,白种人,是她签字将证人接收下来的,但我们却没能找到有关的文字表格。根据瓦茨女士的陈述,她将证人收下后留在急诊室里,这时有人把她叫出去了,出去的原因不详。她离开不到十分钟时间,等她回来时证人已不见了,那些表格也没有了,瓦茨女士猜想证人已经被送进急诊室去检查或治疗了。”特林布尔将说话的速度放慢了一些,清了清嗓子,似乎下面要说的是件令人不快的事情。“大约在今天早晨五点钟的时候,显然这位瓦茨女士准备下班了,她检查了一下住院处也没有他来过的记录。于是他们便给医院的保安部门打了电话,后又给孟菲斯警方打了电话。与此同时医院里也在进行着彻底的搜查。”

“六个小时。”麦克苏恩以难以置信的口吻说道。

“你说什么?”特林布尔问。

“过了整整六个小时才发现那孩子不见了。”

“说得不错,先生,可要知道那家医院并不属我们管辖呀。”

“那为什么在送那孩子到医院时不采取任何防范措施呢?”

“这个我可答不上来,我们将对此事进行调查。这看起来像是疏忽。”

“为什么要送那孩子去医院?”

特林布尔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卷宗,将一份特尔达写的报告的复印件递给了麦克苏恩。麦克苏恩将报告仔细地看了一遍。“上面说联邦法院执行官走了之后他处于休克状态。那些执行官究竟去那里­干­什么?”

特林布尔重又打开了卷宗,将那张传票递给了他。麦克苏恩又把传票仔细看一遍,随后将其递给了乔治·奥德。

“还有什么其他情况吗,局长?”他问特林布尔。在这期间特林布尔一下也没坐,总是不停地走动着,他急于要离开这里。

“没有了,先生。我们将完成搜查任务,一旦发现了什么就立即给你打电话。目前我们有近五十人在那里,我们已经搜查一个多小时了。”

“你们有没有和那孩子的母亲谈过?”

“没有,先生。还没有呢。她还在睡觉。我们一直有人监视那房间,以防那孩子企图跑到她那里去。”

“局长,我要先同她谈谈。我这边的事大约一小时后能完成。你要确保不让任何人在我之前见到她,”

“没问题。”

“谢谢你,局长。”特林布尔很响地碰了一下脚后跟,他的那些警官也随他一起出了。

麦克苏恩看着布伦纳和拉奇说道:“你们两个家伙赶快给所有能找得到的特工打电话,叫他们马上到这里来,要立即就来。”这两人立刻就离开了办公室。

“传票是怎么回事?”他转过来问奥德,那家伙到现在手里还拿着那张传票。

“我简直不敢相信,福尔特里格准是疯了。”

“你对此一无所知?”

“当然不知道,这孩子在少年法庭的管辖之下,我联想接近他的念头都没起过。难道你想惹哈里·罗斯福发怒?”

“我想我是不会的,我们得给他去个电话。我来打吧,你给雷吉·洛夫打个电话。我可不想和她说话。”

奥德离开房间去找电话了。“给联邦法院执行官打个电话。”麦克苏恩朝德尔斯顿厉声吩咐道。“把有关那张传票的内幕给我挖出来,我想知道它的来龙去脉。”

奥德回来了,朝他摇了摇头,说:“我和雷吉·洛夫的母亲通了话,可她问我的问题比我问她的还要多,我想她不在那里。”

“我要尽快派两个人去。我认为你现在最好给福尔特里格那个大傻瓜去个电话。”

“是的,我想你说得对。”奥德转身又离开了办公室。

八点钟时,麦克苏恩在圣彼得医院的九楼下了电梯,布伦纳和德尔斯顿紧跟在他的身后。这里另外还有三名特工,都穿着一身醒目的医院白大褂。他们在电梯门口与麦克苏恩见了面,随后就同他一道朝943号房间走去。门外不远处站着三个身材魁梧的保安人员。麦克苏恩轻轻地敲了敲门,一边示意他那一小队人马退到一旁走开。他不想吓着那可怜的女人。

门稍稍打开了一点,从里面的黑暗处传出一个虚弱的声音:“谁呀?”

“斯韦女士,我叫贾森·麦克苏恩,联邦调查局的特工。昨天我在法庭上见过您。”

门开大了一点,黛安从开口之处走了出来。她什么也没说,等着他的下文。

“我能同您私下谈谈吗?”

她朝左边瞥了一眼——那里有三个保安员,两个特工,还有三个拿着刷子穿着实验室短外套的人。“私下谈谈?”她问道。

“我们可以到那边走走。”他说道,并朝大厅的尽头点了点头。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走进屋里。几秒钟后,她拿着香烟从房门里走了出来,并将身后的门轻轻关好。他俩在空荡荡的大厅中央慢慢地走着。

“我猜你没和马克通过话吧。”麦克苏恩开口道。

“他昨天从监狱给我来过电话。”黛安说着将一支香烟叼在了嘴­唇­上。这不是撒谎;马克的确从监狱给她打过电话。

“从那以后呢?”

“没有,”她撒谎了。“­干­嘛要问这个?”

“他失踪了。”

她脚步犹豫了一下,接着又继续走了起来。“你说什么,他失踪了?”她出奇地镇定。麦克苏恩心想她可能对一切事情都麻木了。他很快地将马克失踪的事向她进述了一遍。他们在窗子那里停了下来,看着下面的商业区。

“我的天哪,你说是不是黑手党把他抓去了?”黛安问道,眼里立即涌出了泪水。她用一只颤抖的手取下香烟,因为她无法将它点燃。

麦克苏恩充满自信地摇了摇头。“不会的。这事他们连知道都不知道,我们把这消息封锁得严严实实,我想他只是走开了。就在这儿,在这所医院里。我们曾想过他或许想同你取得联系。”

“你们搜查过这地方了吗?要知道他对这儿非常熟悉。”

“他们已经搜查了三个小时了,可看起来不会有什么结果。他会上哪儿去呢?”

烟终于点着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了一小团烟雾。“找不知道。”

“那么,让我问你几件事情。你知道雷吉·洛夫一些情况吗?这个周末她在城里吗?她有没有打算出门旅行?”

“为什么问这?”

“因为我们也找不到她了。她不在家,她母亲没提供多少情况。你昨晚收到了一张传祟,对不对?”

“是的。”

“马克也收到了一张,他们也想给雷吉·洛夫发一张,但到现在也没找着她,马克有没有可能和她在一起?”

但愿如此,黛安心想。这一点她倒不曾想过。尽管她服了药片,但自从马克来过电话以后她连一刻钟都没睡着过。不过,马克在同雷吉一起逃亡,这倒是一个新鲜想法,一个很令人宽慰的想法。

“我不知道,我想有这个可能。”

“那他们会上哪儿去呢?你是知道的,是他们两人一起。”

“见鬼,我怎么会知道?你是联邦调查局的。五秒钟前我对这件事情联想都没想过,而现在你却问我他们会上哪儿去,让我歇一会吧。”

麦克苏恩感到自己很蠢。那真不是一个聪明的问题,而她却不像他想象的那样脆弱。

黛安喷出了一口烟,注视着下面大街上那些在慢慢蠕动着的汽车。她了解马克,他这会也许正在幼儿园里给小孩换尿布;或者说不定在整形室里帮忙做外科手术;也有可能在厨房里炒­鸡­蛋。圣彼得医院是本州最大的医院。它那千姿百态的屋顶下容纳看好几千人。马克会在各个大厅里到处逛悠,交上几十个朋友。想找到他,他们非得花上几天功夫不可,她希望他能随时给她来电话。

“我得回屋去了。”黛安说着就把香烟的过滤嘴揿到了一只烟灰缸里。

“要是他和你联系,你得让我知道。”

“一定。”

“如果你有了雷吉·洛夫消息,请给我打个电话,我将不胜感激。我留两个人在这层楼上,可能你需要他们。”

她走开了。

8点半的时候,福尔特里格将他的那一班人马召集到了他的办公室,他们是沃利·博克斯、托马斯·芬克和拉里·特鲁曼,特鲁曼是最后一个到的,刚才外面突然下了一场阵雨,此刻他的头发还是湿漉漉的。

福尔特里格的那身打扮就像是个帮会团伙里的人,只见他下面穿着一条熨烫得笔挺的斜纹棉布裤,上面穿一件上过浆的、领子上有扭孔可扣在衣衫上的棉布衬衫,足蹬一双纤尘不染的平底便鞋。而特鲁曼只穿了一套跑步穿的衣衫。“那个律师也不见了。”他一边从暖瓶里往外倒着咖啡,一边将这个消息宣布了出来。

“你是什么时候听到这个消息的?”福尔特里格问他。

“五分钟以前从电话中得知的,是麦克苏恩打来的。他们在大约八点的时候去她家送传票,可却没找到她,她失踪了。”

“麦克苏恩还说了些什么?”

“他们仍在搜查那家医院。那孩子在那里呆过三天,对那儿非常熟悉。”

“我怀疑他现在还在不在那里。”福尔特里格以他一贯的对未知事物的把握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麦克苏恩是不是认为那孩子和他的律师在一起?”博克斯问。

“天知道。要是她帮助那孩子逃跑,那她就再蠢不过了,不是吗?”

“她是不那么聪明,”福尔特里格用极其轻蔑的口吻说道。

你也一样,特鲁曼心想。就是你这个白痴,发什么传票的,引起了这段最新Сhā曲。“麦克苏恩今天早晨和凯·奥·刘易斯通了两次话。他已做好了行动准备。他们打算在医院搜查到中午,然后就撤走,如果没找到那孩子,刘易斯就将乘飞机到孟菲斯去。”

“你认为这事与马尔丹诺有关系吗?”芬克问道。

“我想没有,看起来那孩子在进医院前一直在骗他们,而进了医院后他身上又一文不名。我敢说他给他的律师打了电话,现在他俩一定正藏在孟菲斯的什么地方。”

“不知道马尔丹诺知不知道这事。”芬克望着福尔特里格说道。

“他的人仍在孟菲斯。”特鲁曼说。“格朗克现在在这里,可我们至今也没找到博诺和皮瑞尼。妈的,他们现在也许已派了十几个人赶到那里去了。”

“麦克苏恩有没有把手下的人都召集起来?”

“召了,他办公室里所有的人都在为此事奔忙。他们已把那律师的家以及她秘书的寓所都给监视起来了。他们甚至还派了两个人去找罗斯福法官,他这会正在山里的某个地方钓鱼呢,孟菲斯警察局已把那医院给围得死死的了。”

“那电话呢?”

“什么电话?”

“医院房间里的电话呀。要知道,拉里,他还是个孩子,他会想法给他母亲打电话的。”

“这得经过医院的允许,麦克苏恩说他们目前正在交涉,可今天是星期六,那些关键人物都不在家。”

福尔特里格从他的办公桌后站了起来,走到了窗前。“在有人察觉到之前那孩子已经失踪了六个小时了,对不对?”

“他们是这样说的。”

“他们有没有找到那位律师的汽车?”

“没有,他们仍在找。”

“我敢肯定,这车他们在孟菲斯是找不到的。我还敢肯定那孩子和洛夫女士一定就在车里。”

“噢,真的吗?”

“是的,他们在牵着驴耍呢。”

“那他们可能将驴牵到哪儿去呢?”

“很远的什么地方。”

九点三十分时,一位孟菲斯警察打来了电话,断断续续地报出一辆违章停放的马兹达牌汽车的车牌号码。这车的车主叫雷吉·洛夫。这一消息立即被传到了贾森·麦克苏恩那里,此刻他正在联邦调查局大楼内他的办公室里。

十分钟后,两名联邦调查局的特工来到了贝莱武花园大街28号公寓。他们敲了敲门,等了一会,又敲了起来。克林特这会正躲在卧室里。如果他俩将门踢倒闯进来,那他只需说他正在这个美好而又宁静的星期六早晨睡着懒觉了。外面那两个第三次敲响了门,与此同时又响起了电话铃声。铃声将克林特吓了一跳,他几乎要朝电话机冲去,可就在这时他的电话应答机上的指示灯亮了。如果警察想进他的公寓,那他们肯定会毫不迟疑地给他打电话。一声长音过后,他听见了雷吉的声音。他拿走话筒,迅速而又小声地说道:“雷吉,过会再给我打来。”说完就挂了电话。

那两人第四次敲响了门,随后就离去了。屋子里的灯被关掉了,所有的窗户都被窗帘遮得严严实实的。克林特盯着电话机足足看了有5分钟,最后,它终于响了起来。应答机给了录音指示,接着一声长音,又是雷吉打来的。

“喂,”克林特很快地应了声。

“早上好,克林特。”雷吉用愉快的声音问候道。“孟菲斯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哦,老样子,知道吗,警察正在监视我的公寓呢,他们就在门口徘徊,这可真是个典型的星期六。”

“有警察?”

“不错。在过去的一小时里,我一直坐在房间里,看着我那台小小的电视机,消息已传遍了孟菲斯城。他们目前还没有提到你的名字,可有关马克的事情每个频道都有,眼下只是说他失踪了。而没说他逃跑。”

“你和黛安通过话了吗?”

“我大概在一小时之前给她去了电话。联邦调查局的人刚刚通知过她马克失踪了。我对她说了马克同你在一起,这个消息使她稍稍平静了一点。坦率地说,雷吉,她受到的惊吓太多了,我想这事不会给她多少安慰,你们现在在哪里?”

“我们现在住进了梅泰里的一家汽车旅馆。”

“你说什么,你说的是梅泰里?那不是在路易斯安那吗?你们就在新奥尔良城外?”

“就是那个地方,我们整整开了一夜车。”

“雷吉,你们究竟为什么要开到那里去?有那么多藏身的地方,你们­干­嘛偏偏要选中新奥尔良郊外?你们为什么不上阿拉斯加去?”

“因为那是人们最最料想不到的地方。我们很安全,克林特。我付的是现金,并且用化名作了登记。我们打算先睡一会,然后去这个城市观光。”

“观光?听着,雷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以后再解释。你有没有给洛夫妈妈去过电话?”

“还没有。我马上就给她打。”

“就这么办吧,我下午再给你去电话。”

“你疯了,雷吉。这点你知道吗?你是昏了头了。”

“我知道,不过我以前的确发过疯,那么再见了。”

克林特把电话机放回到桌上,然后伸开四肢躺在了尚未整理的床铺上,她以前的的确确是疯过。

尖刀巴里独自一个走进了那座仓库。往日这位城里的第一快枪手走起路来总是昂首阔步,大摇大摆,而今日他那副模样一去不复返了。这个不可一世的街头地痞平时脸上总挂着一付透着假笑的怒容,此时也不见了。他平日里穿的那套奇装异服和那双意大利平底便鞋这会也不知弄到哪里去了。他的耳环被装进了衣兜,脑后的马尾辫也塞到了衣领内,一小时前他还刮了脸。

他沿着生了锈的铁梯爬上了仓库的第二层。他舅舅的那几辆黑­色­卡迪拉克牌轿车全都集中停放在靠近船坞的地方。舅舅的忠实司机蒂托正在擦洗车子的挡泥板。听见脚步声,他抬头向上看去,向巴里挥了挥手。

虽然巴里内心非常焦急,但他却刻意控制着自己的步伐,竭力不大步走。他双手深深地Сhā在裤兜里,眼睛透过那些陈旧的窗子看着下面的那条河。只见一艘仿制的装有明轮推进器的游船正载着游客顺流而下,带领着他们做激动人心的旅行;沿途游客们可看到更多的仓库,也许还会看到一二艘驳船。通道的尽头到了,这里有一扇金属门。巴里揿了一下门上的按钮,然后眼睛直视着他头项上的那架摄像机。随着一声响亮的咔嗒声,门开了。穿着一套蹩脚西装的莫站在门口。莫从前是一个搬运工:是他第一次让巴里尝到了啤酒的滋味,那时他只有十二岁。莫至少有四把枪,他不是随身带着就是放在伸手可及的地方。他朝巴里点了点头,招手让他进门。

巴里穿过一间摆着两张空办公桌的房间来到一扇门前,在门上敲了几下。他在门口深深地吸一口气。“进来。”门内响起了一个很轻的声音,于是巴里跨进了他舅舅的办公室。

约翰尼·苏拉里虽年事已高,但保养得却挺好,他身材高大,虽已七十多岁了,但站起来仍腰杆挺直,走起来脚步轻快。他满头华发,但发际线却一点也没向后退缩。他的额头很小,头发从眉毛上方两英寸的地方起向后呈波浪型起伏,并且亮闪闪的。和平时一样,他穿着一件黑西服,外衣挂在窗子旁边的衣架上。他的领带是藏青­色­的,­色­彩很单调,而红­色­吊裤带则是他的商标。他向巴里笑了笑,朝一张旧皮椅子挥了挥手。这张椅子巴里从孩提时代起就在上面坐了。

苏拉里是个绅士,他是他那代人中还在从事正日趋衰败的生意的最后几位老人之一。如今他们的生意正迅速地被年轻一代人所接管;与老一辈人相比,这代人更加贪婪,更加卑鄙,都是和站在他眼前的这个外甥一类的人。

然而刚才的那个微笑是强装出来的,这可不是一次社交­性­的拜访,在过去的三天里他们交谈的次数比过去三年内还要多。

“又是坏消息吗,巴里?”约翰尼问,其实他已知道答案了。

“可以这么说,那孩子在孟菲斯失踪了。”

约翰尼用冰冷的目光看着巴里,而后者却没用同样的目光来回敬他,这在以前是不多见的,这次他的眼睛真不争气,尖刀巴里·马尔丹诺的那双传说中能致人死命的眼睛此刻只会眨巴眨巴地望着地板。

“你怎么会这么蠢?”约翰尼不动声­色­地问。“蠢到会把尸体就留在这附近。蠢到把事情说给你的律师听。蠢呀,蠢呀,真蠢。”

那双眼睛眨得更快了,巴里在椅子上挪动了一下身子。对那些话他连连点头表示同意,一副后悔莫及的样子。“我需要点帮助,行吗?”

“你当然需要帮助。你­干­了一件大蠢事,现在需要有个人来拯救你。”

“我想这事和我们每一个人都有牵连。”

约翰尼的眼睛里闪出了极其愤怒的光芒,但他控制住了自己。他总是能够控制住自己。“哦,真的吗?这是不是威胁,巴里?你到我的办公室来寻求帮助,同时也来威胁我,对吗?你打算­干­坦白招供之类的事吧?来吧,小子。如果你被定了罪,那你就带着那具尸体进坟墓吧。”

“没错,可我情愿不被定罪,这你是知道的,我们还有时问。”

“巴里,你是一头蠢驴。我以前有没有告诉过你?”

“我想告诉过。”

“你跟踪了那个家伙好几个星期。你在他偷偷地从一家肮脏的小妓院里溜出来时抓住了他。这时你只需给他当头一击,然后再朝他开上几枪,将他的口袋掏空,把他的尸体留在那里,好让那些妓汝绊上它。这样一来警察会说这只不过又是一桩谋财害命案罢了。他们就不会对任何人起疑心。而你,巴里,你太笨了,不可能不惹下麻烦。”

巴里的身子又动了一下,两眼盯着地板。

约翰尼两眼瞪着他,一边拆开了一支雪茄的外包装。“现在回答我几个问题,要慢慢地回答,听到了?我也不想知道得太多,懂吗?”

“懂。”

“那尸体是不是就在这城里?”

“是的。”

约翰尼将雪茄的一头剪开,用舌头慢慢地舔着。他极其厌恶地摇了摇头。“真是笨蛋。到那儿去方便吗?”

“方便。”

“那附近有联邦调查局的探子吗?”

“我想没有。”

“是不是埋在地下?”

“是的。”

“把它挖出来,或不管你怎么把它弄出来,得花多长时间?”

“一个小时,也许两个小时。”

“那它不是埋在上里喽?”

“埋在混凝土里。”

约翰尼划着一根火柴,点燃了雪茄,额上的皱纹舒展开了。“混凝土。”他重复了一句,也许这小子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蠢,别管它,他反正够蠢的。“要几个人手?”

“两个,或三个。我不能去挖。他们正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如果我走近那个地方,只会把他们领到藏尸处。”

没错,真够蠢的。约翰尼吐出了一个烟圈,问:“在停车场?还是在人行道?”

“在一座车库的地底下。”巴里的身子又动弹了一下,眼睛一直盯着地板。

约翰尼又吐了一个烟圈。“一座车库,停车场的车库?”

“一幢房子后面的车库。”

约翰尼仔细地瞧着雪茄头上的那层细细的烟灰,接着又用牙齿将烟咬住。他不蠢,只是傻。他接连喷了两口烟。然后问道:“你说房子,是指大街上的房子,周围还有其他房屋?”

“是的。”博伊德·博伊特的尸体在他车后的行李箱里放了二十五个小时才被埋掉。那时没有什么选择余地,因为他几乎惶惶不可终日,根本不敢出城。那时这还不是一个十分坏的主意。

“并且这些其他房屋里还住着人,对不对?住着长了耳朵和眼睛的人,是不是?”

“你知道我并没有遇见过什么人,不过我想里面有人吧。”

“别跟我装傻。”

巴里在椅子上向下滑了一点。“对不起。”他说。

约翰尼站起身来,慢慢地走到那排上了­色­的窗前,窗子的下面就是河。他摇了摇头,好像对此难以置信似的,然后沮丧地一口接一口地喷着雪茄烟。后来他转身回到座位上坐了下来,他将雪茄搁在烟灰缸里,双肘撑着椅子,身体向前倾去。“谁的房子?”他问,脸上表情严峻,一副随时准备爆发的样子。

巴里费力地咽了一口吐沫,重又将两腿叠起。“是杰罗姆·克利福德的房子。”

火山并没有爆发。约翰尼一向以血管里含有冰水而着名,他向来都能保持冷静,并为此而感到得意。在­干­这一行的人中间,像他这样的人是凤毛麟角,不过他的冷静头脑却让他赚了大笔的钞票。也多亏了这点他才能活到今天。他的左手将嘴巴整个捂了起来,就好像他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这点似的。“杰罗姆·克利福德的串子?”

巴里点了点头。当时,克利福德去科罗拉多滑雪了。这事巴里是知道的,因为克利福德曾邀请他一同去。克利福德一个人住在一幢大房子里,房前屋后有几十棵浓荫密布的大树。车库是一座独立的建筑,就坐落在后院。当时他认为这个地点非常理想,因为永远也不会有人会对这里产生怀疑。

他想得不错——那是个理想的场所。联邦调查局的人从未走近过那个地方。这件事­干­得没错。他曾打算等到以后再将尸体挪走,他错就错在把这件事告诉了克利福德。

“你想让我派三个人不出一点声响地把尸体挖出来,然后再把它妥当地处理掉,是这样吗?”

“是的,先生。这样能保住我的脑袋。”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担心那孩子知道它在什么地方,而现在那孩子又失踪了。谁知道他想­干­些什么?这太危险了。约翰尼,我们必须将尸体转移,求求你了。”

“巴里,我向来讨厌乞丐。要是我们被抓住了怎么办?如果让邻居听到了动静,向警察报警,于是警察就来了,来抓小偷,知道吗,狗娘养的,那儿有三个小伙子正在挖尸体,那怎么办?”

“他们不会被抓住的。”

“你怎么知道!你当时是怎么­干­的?你当时是怎样把尸体埋进混凝土而又没被抓住的?”

“我以前埋的,没事。”

“我要知道!”

巴里将身体坐直了一点,又跷起了腿,开始说起来,“那天我把他­干­掉了之后,往那车库里卸了六袋预先拌好的混凝土。我开了一辆上了假车牌的卡车,穿戴得象个整修庭院的工人,似乎没人留意。离那里最近的一幢房子也有整整三十码远,并且到处都是树木。半夜,我又开着那辆卡车回到了那里,将尸体卸到车库里。后来我就离开了。那车库的后面有一条沟,沟对面有一座公园。我穿过那些树木,爬过那条沟,悄悄地溜回了车库。我大约花了三十分钟时间挖好了一个浅浅的墓|­茓­,把尸体放了进去,然后浇上了混凝土。那车库的地面是用碎石铺的,你是知道的,就是那种白­色­岩石的碎石。第二天晚上我又回到了那里,那块地方已经­干­了,于是我又把碎石头盖在了上面。那家伙有一艘旧船,我就将那船往后推了推,把那块地方给盖住了。当我离去的时候,一切都显得天衣无缝。克利福德也未看出一点蛛丝马迹。”

“当然,那是在你告诉他之前。”

“是的,是在我告诉他之前。我承认,那是一个错误。”

“听起来那得花一番大气力。”

“我以前已经­干­过,没事的,那不费劲。我本想把它挪走,可后来联邦调查局的人卷了进来,他们跟踪了我八个月。”

约翰尼这会紧张起来。他重新点着了雪茄,又走到窗口。“要知道,巴里,”他开口道,眼睛看着窗子下面的河水。“你小子有一些才­干­,可一涉及到如何销毁证据,你就成了一个白痴了。我们一向都利用那边的那个海湾来­干­这事。那些桶呀、铁链呀还有重物什么的都怎么了,不能用了?”

“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现在请帮帮我吧,我今后再也不­干­这样的错事了。”

“不会再有下一次了,巴里。要是你能躲得过这次,那我就让你去开一段时间的卡车,以后说不定再让你去负责买卖脏物的事情,让你­干­上一年左右。我说不准,也许你可以到维加斯去,和洛克呆上一段时问。”

巴里盯着那只长满了银发的后脑勺,眼下他得撒谎才行,他才不会去开卡车,去销赃,去吻洛克的那张驴脸呢。“约翰尼,你让我­干­什么都行,只是请帮帮我吧。”

约翰尼坐回到办公桌后的椅子上,用手捏着鼻梁。“我猜你是想尽快­干­。”

“今晚就动手,那孩子已经跑掉了。他现在是被吓住了,但他迟早会说出来的,只是个时间问题罢了。”

约翰尼合上双眼,摇了摇头。

巴里继续说道:“给我三个人。我详详细细地告诉他们该怎么做,我敢担保他们不会被抓住的,这并不难。”

约翰尼缓慢而又痛苦地点了点头。好吧,好吧。他瞪着巴里说道:“现在给我滚走吧。”

在经过七个小时的搜查之后,特林布尔局长终于宣布马克·斯韦不在圣彼得医院内。他和他手下的几名警官急匆匆地来到靠近入院处的大厅,宣布搜查已经结束。虽然他们将继续派人在各通风口、走道和走廊上巡逻,还要派人把守电梯和楼梯,他们心里却已确信那孩子已躲过了他们的搜查。特林布尔往麦克苏恩的办公室打了个电话,将这消息告诉了他。

麦克苏恩并不感到吃惊。在搜查进行期间,整个上午都有人定时将情况向作他简要汇报,现在仍然不见雷吉的踪影。洛夫妈妈又受到了两次打扰,现在她已拒绝开门了。她对他们说,要么他们去弄一张搜查证来,否则就要他们从她的土地上滚开。他们没有什么站得住脚的理由是办不来搜查证的,麦克苏恩认为洛夫妈妈对此知道得一清二楚。医院方面已同意警方在943号病房的电话上安装窃听。不到30分钟前,两名特工人员装扮成勤杂工的模样进了那间病房,这时黛安正在楼下的大厅里同孟菲斯警方的人谈话。他们没在电话里安装什么装置,只在电话内部做了些改动。他俩在房间里呆了还不到一分钟。据他们报告,房间里的那个孩子正在睡觉,连动都没动弹一下。那部电话机直通外线,要将它的线从医院的交换机中分理出来至少得花两个钟头,其间还要牵涉到其他一些人。

克林特也还没找到。他们想弄一张搜查证去他的公寓搜一搜,可却找不到合法的理由,所以他们只有对公寓实行监视。

哈里·罗斯福所在的地点已查到了,他正呆在一艘租来的船上,在阿肯­色­州的野牛河上什么地方。麦克苏恩在大约十一点时和他通过一次话。听到这个消息,哈里至少可以说是被气得脸­色­铁青,现在他正在回孟菲斯城的途中。

奥德上午给福尔特里格去了两次电话,然而这位大人却一反常态,很少说话。他那用传票来打伏击战的英明战略已经当着他的面宣告失败了,此时他正在认真地寻找对策,以便将损失给控制住。

凯·奥·刘易斯乘沃伊利斯局长的飞机正在来这里的路上,已派两名特工去机场去接他了,他大约将在两点钟到达。

从一大清早起,有关寻找马克·斯韦的详细的寻人公告就通过电话网络传遍了全国各地。麦克苏恩起初并不想把雷吉·洛夫的名字加上去。虽然他讨厌律师,但他觉得自己很难相信有人居然会帮助一个孩子逃跑。然而随着上午的时间在慢慢地推移,他们仍然不见雷吉的踪影,这时他开始确信他们两人的失踪并不是一个偶然的巧合,到十一点时,他将雷吉的名字电加进了寻人公告,同时加进去的还有有关她的相貌的描述以及寻找她的原因解释,说她有可能正在同马克·斯韦一起旅行。如果他俩确实是在一起,如果他俩越过了州界,那么他俩犯下的过失将由联邦司法机构来处理;届时他将非常乐意将她逮捕。

可现在除了等待之外就没什么其他事情可做了,他和乔治·奥德只吃了几块冷三明治,喝了一点咖啡作为午饭。电话又响了,又是新闻记者打探消息来了,无可奉告。

又有电话来了;特工德尔斯顿走进办公室,竖起三根手指说道:“三号线。是布伦纳从医院打来的。”麦克苏恩使劲敲了一下按钮,冲着电话机吼道:“喂?”

布伦纳在945号房间,就在里基的隔壁。他谨慎地说道:“贾森,我们刚刚听到了克林特·胡塞打给黛安·斯韦的电话。他告诉她说,他刚刚同雷吉通过话,说她和马克现在正在新奥尔良,还说他们一切都很好。”

“新奥尔良!”

“他是这么说的。也没提具体在什么地方,只说在新奥尔良。黛安几乎什么都没说,整个通话过程不到两分钟。克林特说他是从孟菲斯东区他女朋友的公寓给他打的电话,他还答应过会儿再给她打电话。”

“孟菲斯东区的什么地方?”

“我们还不能确定,他也没说。下面我们试试,看能不能查出那个地方,他电话挂断得太快,我马上将录音给你送去。”

“送来吧。”麦克苏恩又敲了一下另一个按钮,布伦纳的声音就没了,他立即开始给新奥尔良的拉里·特鲁曼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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