秒钟以前他就应该按那个蓝色按钮给南斯报警了。但是,现在太晚了,警察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了。
他慢慢摇下了车窗。警察探近身子,他们面对面,只有几英寸之遥。“晚上好,卡尔,我是孟菲斯警察局的伯德中尉。”
他叫他卡尔,这使他不寒而栗,他竭力保持镇静。“长官,我能为您效劳吗?”
“杰克在哪里?”
卡尔的心都要停止跳动了,皮肤上冷汗直冒。“杰克是谁?”
杰克是谁!伯德的眼光扫过肩头,朝身后的搭档微笑着。穿制服的警察已经包围了汽车。“杰克·南斯。你的好朋友。他在哪儿?”
“我没看见他。”
“啊哈,真是巧得很。我也没看见他。至少过去十五分钟里没看见他。事实上,我最后一次看见杰克是在联盟大街和第二大街的拐角处。不到半小时以前,他在这儿下了车,然后你把车开走了。很让人吃惊,你在这儿。”
卡尔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我不懂你们在说些什么。”
伯德开了车门锁,打开车门。“卡尔,出来,”他命令道,卡尔遵命下了车。伯德砰的一声关上车门,硬推着他抵着车门。四个警察围住了他。另外三个警察监视着斯坦里克大楼的方向,伯德与他面对面。
“听我说,卡尔。私闯民宅犯的同谋要判七年徒刑。你有三次前科,所以你将被指控为一个惯犯,猜猜看你要关多长时问。”
他的牙齿直打架,身子在颤抖着。他摇头否认,好像没听懂,要伯德告诉他似的。
“三十年,不能假释。”
他闭上眼睛,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他的呼吸沉重起来。
“听着,”伯德非常冷静,非常残酷地继续说下去。“我们不用为杰克·南斯担心。等他摆弄好洛夫女士的电话机后,我们安排了几个小伙子在大楼外面等着他。他将被逮捕,逃不了,会及时被带走。但是,我们想他不会多说。明白吗?”
卡尔连忙点点头。
“但是,卡尔,我们想你也许愿意做一笔交易,帮我们一个小忙,懂我的意思吗?”
他仍然点点头,而且更快了。
“我们想你会把我们需要知道的事告诉我们,作为回报,我们放了你。”
卡尔绝望地看着他。他张着嘴,胸膛急剧地起伏着。
伯德指着麦迪逊大街对面的人行道。“卡尔,你看见那条人行道了吗?”
卡尔朝那条空荡荡的人行道久久地,满怀希望地看了一眼。“看见了。”他急切地说。
“好,这全取决于你了。把我想听到的告诉我,然后你走路。明白了吗?卡尔,我给你三十年的自由。不要犯傻。”
“好的。”
“格朗克什么时候从新奥尔良回来?”
“上午,大约十点左右。”
“他来住在哪里?”
“克朗尼广场假日饭店。”
“房间号码?”
“782。”
“博诺和皮瑞尼在哪里?”
“我不知道。”
“卡尔,请不要把我们当白痴,他们在哪儿?”
“他们住在783和784号房问。”
“从新奥尔良来这儿的还有谁?”
“没了。我就知道这么多。”
“新奥尔良还会有人来吗?”
“我发誓,我不知道。”
“他们有任何对付孩子,他的家庭或他的律师的计划吗?”
“讨论过,但是没有明确的计划。你知道,我不愿参与此事。”
“我知道,卡尔。有监听更多电话的计划吗?”
“没有。我认为没有。就律师一个人。”
“那律师的家里呢?”
“没有,我不知道。”
“没有其他监听器,电线或电话窃听器?”
“我不知道。”
“没有杀害任何人的计划?”
“没有。”
“你要是撒谎,我就逮捕你,卡尔,那可是三十年啊。”
“我发誓。”
突然,伯德照准他的左脸就是一记耳光,然后抓起他的衣领,往一块儿勒。卡尔张着嘴,眼睛里现出绝望的恐惧,“谁烧的活动房?”伯德朝他咆哮着,一边更加使劲地把他抵在车身上。
“博诺和皮瑞尼。”他毫不迟疑地说。
“卡尔,这事有你的份吗?”
“没有。我发誓。”
“还有别的纵火计划吗?”
“我不知道。”
“那么,他们到底在这儿干什么,卡尔?”
“他们只是在这儿等候命令,探听消息,万一有什么事需要他们,取决于那孩子的行为。”
伯德勒得更紧了。他威胁着,扭绞着衣领。“有一句谎话,卡尔,我就要你的命。明白吗?”
“我没有撒谎,我发誓。”卡尔尖声说。
伯德松开他,朝人行道点点头。“滚,别再做坏事了。”警察围成的人墙打开了,卡尔穿过去,走到街道上,大步流星走上人行道,最后,一路小跑,消失在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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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星期五早晨,雷吉在黎明前的黑暗中一边啜着浓咖啡,一边等待着新的一天的到来。作为马克·斯韦的律师,她不知道在这一天里她会遇到些什么事。这是一个凉爽、晴朗的早晨。在九月里,象这样的清晨很多,然而今天却是第一个。它第一次向人们预示:孟菲斯那又热又湿的夏季即将结束。雷吉坐在她寓所的后阳台上的一把柳条摇椅上,竭力想把她在过去五小时中所经历的事情理出一个头绪来。
警察曾在一点半钟时给她打来了一个电话,说她的办公室里发生了紧急情况,要她立即去一下。她给克林特去了一个电话,然后他俩一同去了办公室,那里有六七个警察正在等着他们。他们让杰克·南斯干完了他的肮脏勾当,在他离开大楼时才把他抓起来。他们让雷吉和克林特看了那三台电话机,以及粘在送话器上的微型发射器,他们说南斯的活干得相当出色。
雷吉看着警察们小心翼翼地拆下那些发射器,以便将它们留作物证,他们告诉了她南斯闯进来的经过,他们还不止一次地说她这儿缺少安全。她说她并不那么在意安全问题,因为办公室里并没有什么值钱的财物。
她检查了她的文件,所有的文件看起来都很整齐。她把有关马克·斯韦的文件放在了她的公文包里带回家去了。她睡觉时文件还在那儿呢。克林特检查了他的办公桌,说南斯有可能翻过了他的文件。但克林特的办公桌本来就个很整洁,所以对此他也不敢肯定。
警察们说他们早就知道南斯要来,然而却不肯说他们是怎么知道的。南斯没费劲就进了大楼——门没锁,看不到有保卫人员,等等——而此时却有十几个警察在监视着他。他现已被拘留,到目前为止他什么也没说。一位警察将她拽到一旁,带着一种秘而未宣的信任向她解释了南斯与格朗克、博诺和皮瑞尼之间的关系。他说他们没能找到后两个人;他俩已弃旅馆而去。格朗克现在新奥尔良,已被置干警察的监视之下。
警察渐渐离去了。大约三点钟时,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只剩下雷吉和克林特两人,警察告诉他们的消息使他俩吃惊不小:一个专业人员进了他们的办公室并在那儿设下了陷阱。一个受雇于杀手的人曾来过这里,为的是刺探情况,一旦他们认为有必要,将会有更多的人遭杀害。此刻这个地方使她感到神经紧张,所以警察走后没多久她就和克林特离开了办公室,在回家的路上找了家咖啡馆坐了进去。
在睡了三个小时的觉以后,另一个折磨人的日子又将开始,雷吉啜着咖啡,眼睛望着东方的天空在变成桔红色。她想到了马克,想到了在不到两天以前,即这个星期三他来到她办公室时的情景;当时他被雨淋得透湿同时又被吓得半死,他将有人用弹簧刀威胁他的事告诉了她。那人长得高大而又丑陋,一手挥着刀,另一只手举着一张斯韦一家人的照片。当那个矮小、浑身发抖的孩子向她讲述那把弹簧刀的样子时她感到十分恐怖。那事听起来怪吓人的,但这毕竟是发生在别人身上,而她自己却并没有直接卷进去。那把刀也并没有指向她。
然而那天是星期三,而今天却是星期五。这同一伙恶棍现在又找上了她,这整个事情已变得极为险恶。她的小当事人被藏进了一所挺不错的监狱里,平安无事并且还有看守听他使唤,而她却只能独自坐在这黑暗之中,担心着博诺和皮瑞尼还有天晓得的一些其他什么人可能就躲在外面。
马克没用过她办公室电话,这个想窃听他们电话谈话的做法实在是滑稽可笑。很显然,这些人相信马克知道博伊特的事,并且他和他的律师会蠢到用电话来谈论这件事情。
厨房里响起了电话铃声,雷吉一下子跳起来。她看了一下表——六点二十分。一定又有麻烦事来了,否则不会有人在这个时刻来电话。她走进厨房,等第四遍铃声响过之后拿起了话筒。“喂?”
是哈里·罗斯福打来的电话。“早上好,雷吉。这么早就喊醒你,我很抱歉。”
“我已经醒了。”
“看了今天的报纸没有?”
她费力地咽了一口唾沫,答道:“没有。上面登了些什么?”
“登在头版上面,还附着两幅大照片,一幅是马克离开医院的镜头,也就是报纸说的逮捕他的情景,另一幅是他昨天离开法庭的镜头,他的身旁一边有一个警察。这篇报道是斯利克·莫勒写的,他知道有关听证会的一切。这一次他一反常态,报道的每一件事都很真实。他说马克拒绝回答我的问题,不肯说出他知道的有关博伊特的事和诸如此类的事,所以我就判了他藐视法庭罪,把他送进了监狱,让人听起来我就像是希特勒。”
“可是他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他的消息引自不肯透露姓名的人士。”
她把那天听证会上到庭的人都点了一遍。“会不会是芬克说的?”
“我想不会。把这事说出去对芬克也没有什么好处,这样做太冒险。这一定是某个不大精明的家伙干的。”
“正是这个原因我才猜是芬克干的。”
“你说的有道理,但我想这不会是律师干的,我准备给莫勒先生发一张传票,要他今天中午十二点到我的法庭来。到时候我要叫他说出他的消息来源,要是他不说,我就要以藐视法庭罪把他关进监狱。”
“这主意太妙了。”
“这事不需要太长时间,完了以后我们就举行马克的那个小小听证会,你看怎样?”
“好的。哈里,你听着,有些事情你该知道。我们刚刚经历了一个多事之夜。”
“我在听呢。”他说。雷吉很快地向他说了一遍有关她的办公室被安装了窃听器的事,她还特别强调了博诺和皮瑞尼这两个人以及他俩现在还未被发现这一事实。
“上帝啊,”法官说道,“他们简直疯了。”
“还很危险。”
“你被吓着了吗?”
“当然被吓着了。我受到了侵袭,哈里,想到他们一直在监视我真让我感到害怕。”
电话的那头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雷吉,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我也不准备释放马克,尤其不能在今天。让我们看看这个周末会发生些什么。他现在呆的地方要安全得多。”
“我同意。”
“你同他母亲谈过了吗?”
“昨天谈过了。她对保护证人之事的态度不明朗,这事恐怕得费些时间,这可怜人的神经几近崩溃,无法理智地思考。”
“继续做做她的工作。她今天能出庭吗?我很想见见她。”
“我试试看。”
“那么咱们中午见。”
她又倒了一杯咖啡,接着返身回到了阳台。第一抹曙光正透过树丛向这儿爬来。雷吉双手捧着热乎乎的杯子,一边将自己一双赤着的脚往那厚重的浴袍下面塞。她使劲嗅着咖啡散发出的香味,心里充满了对那家报纸的极大鄙视。这一来有关听证会的事人人皆知,也没有什么机密可言了。现在事实已明摆着,这就是她的小当事人知道一些他不该知道的事情,不然的话为什么法官叫他说而他却不肯痛痛快快地说出来呢?
随着时间一小时一小时地过去,这场游戏变得越来越危险。人们都认为她,雷吉·洛夫,律师兼法律顾问,应该持有解决这一切的验方,应该提出无懈可击的忠告。马克将会睁大充满着恐惧的蓝眼睛看着她,问她他下面该怎么办。为什么她就该知道怎么办?真是天晓得。
再说她自己也成了他们追逐的目标。
多琳一早就叫醒了马克。她给他准备了黑浆果松饼,她拿起一块小口小口地啃着,同时十分关切地注视着马克。马克坐在一张椅子上,手里拿着一块松饼,却没吃,只是茫然地盯着地板看。他慢慢地将松饼送到嘴边,咬了一小口,然后又将它放到了膝上,多琳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亲爱的,你没事吧?”她问他。
马克慢慢地点了点头。“哦,我很好。”他说,声音沉重而又嘶哑。
多琳拍了拍他的膝盖,接着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她眯缝起双眼,为他感到担忧。“好了,我一整天都会在这里的。”她边说边起身朝门口走去。“我会不时地来查看你的情况。”
马克没有理会她,只是又咬了一小口松饼。门嘭地一下关上了,又咔嗒响了一声,突然他一下子就把手中的松饼全部塞进了嘴里,并且又伸手去拿另外一块。
二十分钟后多琳又回来了。门外响起了刺耳的钥匙撞击声,随后门锁咔嗒响了一下,门开了。“马克,跟我来。”多琳说道,“有人看你来了。”
马克突然又呆住不动了,脸上露出一片茫然,他像迷失在另外一个世界里似的。他慢慢地动了一下,用那种沉重而又嘶哑的声音问道:“是谁?”
“你的律师。”
他站起身来跟着她来到了门厅。“你真的没事吗?”她在他的面前蹲下问道。马克点了点头,他们一起走到了楼梯口。
雷吉正在下一层楼的一间小会议室里等他。她和多琳相互打趣了一番,并互相询问一下老熟人的情况,这以后门被锁上了。他们在一张小圆桌旁面对面地坐了下来。
“我们还是好朋友吗?”雷吉微笑了一下,问道。
“是。对昨天的事我感到抱歉。”
“你不必道歉,马克。相信我,我理解你。你昨夜睡得好吗?”
“好。比在医院好多了。”
“多琳说她很为你担心。”
“我很好。比多琳晓得的境况要好得多。”
“很好。”雷吉从她的公文包里掏出了一份报纸,将头版摊在了桌上。马克非常缓慢地读了起来。
“你已经连着三天上头版新闻了。”她说,努力想挤出一个微笑来。
“这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我还以为听证会是保密的呢。”
“应该是保密的。罗斯福法官今天一大早就给我来了电话。他对这篇文章很感恼火。他打算把这名记者弄上法庭,要就此事对他严加盘问。”
“那已经来不及了,雷吉。文章已经印出来了,而且就摆在我们的面前。人们都能看到它。事情再清楚不过了,我就是那个知道过多秘密的孩子。”
“说得是。”说完她就等在那里,直至马克把报纸重读了一遍,并又将报上登的他的照片仔细研究了一番。
“你同你母亲谈过了吗?”雷吉问。
“谈过了。大约是在昨天下午五点钟的时候,听起来她很疲倦。”
“她是很疲倦。你打电话之前我见过她,她一直心神不定。里基昨天的情况很糟。”
“是的。这得多谢那些愚蠢的警察,让我们控告他们吧。”
“也许我们以后再告他们。现在我们需要谈些事情。昨天你离天法庭以后罗斯福法官同我们几个律师和联邦调查局的人谈了话。他想对你、你母亲和里基采取联邦证人保护方案。他认为这是保护你们的最好办法,我也倾向于同意这个做法。”
“这方案是怎么回事?”
“联邦调查局会将你们迁到一个新的地方去住,那是一个非常保密的地方,离这里很远,你们将会有新的姓名、新的学校,一切都是新的。你母亲将会得到一份新的工作,工钱要比现在的一小时六美元多得多。过几年以后他们可能会让你们再搬一次家,这不过是为了安全起见。他们会让里基住进一家好医院,比现在的这家要好得多,直到他痊愈为止。当然,这一切都将由政府出钱。”
“我会有一辆新自行车吗?”
“会的。”
“这只不过是骗骗人的。我有一次在电影上看到过这些。是一部关于黑手党的电影。那个知情人讲出了黑手党的秘密,联邦调查局帮助他消失了,他做了整容手术。他们还给他找了一个新老婆和一份新的工作。把他送到了巴西或是什么别的地方。”
“后来呢?”
“黑手党的人花了大约一年的时间找到了他。他们把他的老婆也一同给杀了。”
“那只不过是一部电影,马克。你真的没有什么其他的选择了。这已是最安全的做法了。”
“当然了,在他们为我们做出这一切美事之前,我得把所有的事情统统告诉他们。”
“这是这项交易的一部分。”
“黑手党永远也不会忘了这件事的,雷吉。”
“马克,你电影看得太多了。”
“也许。但在这个方案中联邦调查局就没有证人被杀?”
答案是肯定的,但雷吉也举不出一个具体的例子来。“我不知道,但我们会见到他们的,你想问什么问题都可以。”
“如果我不想见他们会怎么样?如果我想就呆在这小牢房里直到我长到二十岁,罗斯福法官也死了,那会怎么样?到那时我能出去吗?”
“很好。那你的母亲和里基又怎么办呢?当里基从医院出来后他们无家可归,那时会发生些什么呢?”
“他们可以搬来和我住,多琳会照顾我们的。”
该死,一个十一岁的孩子脑子转得这么快。她沉默了一会,然后朝他微笑了一下,马克瞪眼看着她。
“听着,马克,你信任我吗?”
“是的,雷吉。我真的信任你。现在你是这个世界上我最信赖的人了,所以请帮帮我。”
“想从这件事中摆脱出来没那么容易,不是吗?”
“这我知道。”
“我唯一关心的事就是你们的安全,你和你全家人的安全。罗斯福法官也同样关心你们。现在,要把这保护证人方案的实施细节制定出来得花几天的功夫。昨天法官已指示联邦调查局立即着手制定方案,我认为这是目前能做到的最好的事情了。”
“你同我母亲商量过吗?”
“是的。她还想再仔细地谈一谈,我想她喜欢这个主意。”
“可你怎么就知道这方案可行呢,雷吉?它绝对安全吗?”
“世上是没有什么绝对安全的事情的,马克。对此我不能担保。”
“太妙了。他们可能会找到我们,也可能找不到。那将会使生活很有刺激,不是吗?”
“你有什么更好的主意吗?”
“当然有,这很简单。我们把这所活动住房的保险金拿到手,再找一所活动住房,然后就搬进去。我闭紧自己的嘴巴,从此以后我们就可以快快乐乐地过日子了。雷吉,他们能不能找到那具尸体我才不在乎呢。我一点也不在乎。”
“很遗憾,马克,这是做不到的。”
“为什么?”
“因为你碰巧很不走运。你掌握了一些重要情况,除非你把它说出来,否则你将不得安宁。”
“说出去我就可能会死。”
“我不这么认为,马克。”
马克将两臂抱在胸前闭上了双眼。他左颊的上方仍稍有些青肿,现在已经发黑,今天是星期五。他是在星期一被克利福德抽的耳光,虽然这事让人觉得好像有好几个星期了,但这青肿却使她想到事情发生得太快了。这可怜的孩子的身上仍带着这次袭击所受的伤。
“我们将去什么地方呢?”他轻声问道,却仍然闭着眼睛。
“很远的地方。刘易斯先生和联邦调查局的人提到了一家设在波特兰市的儿童精神病院,那所医院被认为是最好的医院之一。他们将让里基住在这所医院里,让他接受最好的治疗。”
“他们难道不会追踪我们?”
“联邦调查局会对付这事的。”
马克盯着雷吉,问道:“你为什么会突然相信起联邦调查局来了?”
“因为没有什么其他的人好相信了。”
“这一切得需多长时间?”
“先要解决两个问题。第一是有关的文字材料和实施细节。刘易斯先生说这些可以在一周内完成,第二就是里基。也许得过几天格林韦医生才会允许他出院。”
“那么我还得在监狱里再呆上一个星期?”
“看来是得这样。很抱歉。”
“用不着抱歉,雷吉。这个地方我能对付。事实上,要是他们不来打扰我,我可以在这儿呆很长时问。”
“他们不会不来打扰你的。”
“我需要和我母亲谈谈。”
“她可能会来参加今天的听证会,罗斯福法官要求她来。我想他可能想非正式地同联邦调查局的人会晤一下,与他们就证人保护方案之事进行讨论。”
“既然我得呆在监狱里,那干嘛还要举行听证会?”
“藐视法庭之类的案子要求法官定期让你重新到庭,以便让你洗清自己藐视法庭的行为,换句话说,就是法官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这法律真臭,雷吉。听上去很蠢,不是吗?”
“就许多情况而言,是这样的。”
“昨天夜里在我想睡还没睡着的时候,我一直在胡思乱想。我想——要是那具尸体不在克利福德说的那个地方将会怎样。要是克利福德只不过是在发疯,说的都是胡话,那又会怎样?雷吉,你想过这些没有?”
“想过,想过多次。”
“要是这一切都不过是一场大玩笑,那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我们不能有这种侥幸心理,马克。”
他揉了揉眼睛,把椅子推到后面去。他开始在这间小屋里走来走去,突然激动起来,说:“那么我们就只好收拾东西,告别我们过去的生活了,是吗?雷吉,你说说是很容易的,因为会做恶梦的人不是你。你会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照旧生活下去。你和克林特,还和以前一样。你还可以坐在你那间漂亮的律师小办公室里,还会有许多的当事人来找你,可我们就不同了。我们往后得生活在恐惧之中。”
“我认为不会那样。”
“但你不明白,雷吉。坐在这里说一切都会好起来,这很容易。你的脖子又没套在绳子上。”
“你别无选择,马克。”
“我有。我可以撒谎。”
这次开庭只不过是为了听取要求延期审理的陈诉,通常这只是法庭上常规性的小辩论,乏味得很。然而这一次却一点也不乏味,因为这次的被告是尖刀巴里·马尔丹诺,其辩护律师是威利斯·厄普丘奇。除此之外再加上罗伊·福尔特里格阁下那出尽风头的表现以及沃利·博克斯在报纸上的巧妙的渲染,这个原本无足轻重的、小小的要求延期审理的听证会竟然引起了只有在宣判死刑时才会有的轰动。詹姆斯·拉蒙德法官大人的法庭被充满好奇的观众、新闻界人士和满怀嫉妒的律师们挤得满满的。那些律师都说自己有要事缠身,只是碰巧在这附近办事,就过来了。他们四下里乱转,一边用庄重的语调说着话,一边急切地注意着新闻媒介。照像机和记者对律师有吸引力,就好比鲜血吸引着鲨鱼。
一条栏杆将主角和观众隔了开来。栏杆里站着福尔特里格,他的一群助手紧紧围成一圈,福尔特里格就站在圈子的中央。他在小声地说着什么,不时地皱一下眉头,那样子就好像他们正在策划一场入侵行动。福尔特里格用礼拜日才穿的最考究的衣服将自己刻意打份一番——外穿三件套的深色西服,内穿白衬衫,系着一条红蓝相间的丝绸领带,头上没有一丝乱发,皮鞋亮得光可鉴人。此时他正面朝观众。当然,这会他太忙了,所以没有注意到任何人。与他们隔一条走道坐着马尔丹诺,他穿着一身黑衣服,头发被整齐地扎成了一把,自脑后垂至衣服的硬领下端。威利斯·厄普丘奇坐在被告席的边上,也是面朝着新闻界,他正在同一个助手兴致勃勃地谈着什么。厄普丘奇比福尔特里格更爱出风头,只要能做到,他从不放过一个机会。
马尔丹诺还不知道杰克·南斯在八小时之前已经在孟菲斯被警方逮捕了。他也不知道卡尔·西森已经全盘招供了。他也没有任何来自博诺和皮瑞尼的消息。他在对夜里发生的事情全无知晓的情况下于今天早上把格郎克派到孟菲斯去了。
福尔特里格却感到格外地洋洋自得。通过从那只盐瓶中弄到的谈话录音,他可以在星期一准备好对马尔丹诺和格朗克的起诉,他将指控他们犯了妨碍司法罪,定罪将是很容易的事。他俩已经成了他囊中之物,他马上就会让马尔丹诺尝上五年的牢狱之苦。
可是罗伊却没有得到尸体,对尖刀巴里妨碍司法罪的审判激不起多少公众的关注。若能就血腥的谋杀罪对他进行审判,那他就可以对腐尸进行一番绘声绘色的描述,再附上法医就子弹的进口、弹道和出口所做的病理学报告,那事情就十全十美了。这样的一场审判会持续几个星期,那罗伊就会接连不断地在晚间新闻上大放光彩,他差不多都能看到这样的场面了。
他今天一早就派芬克带着大陪审团传唤马克和他的律师的传票回孟菲斯去了,这一来事情定会大有起色。他要在星期一下午让那个孩子把实情讲出来,要是走运,他在星期一的晚上就可以找到博伊特的尸体。这一想法使他在他的办公室里一直呆到凌晨三点钟。此时他毫无目的地、神气活现地走到了书记员的桌前,接着又走了回去,眼睛盯着马尔丹诺,而后者则看也不看他一眼。
法庭执法官来到法官席前停下,大声命令全体坐下,开庭了。法庭由詹姆斯·拉蒙德法官大人主持。拉蒙德从一扇边门走了进来,在一个夹着一大堆文件的助手的陪同下来到法官席。拉蒙德年纪五十出头,但在联邦法官中间他这个年纪还只不过是个孩子。他是里根任命的一大帮人里的一个,很有代表性——一脸的严肃正经,少有笑容,一副“废话少说,快干正事”的样子。他本来是路易斯安那州负责南片的国家公诉律师,是罗伊·福尔特里格的前任。他和其他人一样痛恨他的这个继任人。
拉蒙德打量着这拥挤不堪的法庭,现在所有的人都已坐下了。“天哪,”他开口道,“大家对本次开庭抱有如此的兴趣,这让我感到高兴。然而坦率地说,今天我们只不过是为了听取一个简单的陈述。”他瞪了福尔特里格一眼,后者正坐在六个助手中问。厄普丘奇的一边坐着一个本地律师,身后还坐着两个助手。
“本庭准备听取被告人巴里·马尔丹诺请求将案子延期审理的理由陈诉。法庭注意到了该案的审理日期已定在了三周以后,时间从下个星期一算起。厄普丘奇先生,申请是由你提出的,所以你可以开始陈诉理由。请简要一些。”
使大家感到惊讶的是厄普丘奇的陈诉的确非常简要,他简单地将众所周知的有关已故的杰罗姆·克利福德的事说一遍,他向法庭解释说,从下个星期一开始,三周以后他得出席联邦法庭在圣路易斯举行的一次审判。他的表达流利、轻松,在这个陌生的法庭上显得极为从容不迫。他的解释有着显而易见的说服力,他说这场审判无疑会是旷日持久的。他需要时间来为辩护做准备,因此本案延期审理是必要的,他的陈述只用了十分钟。
“你需要多长时间准备?”拉蒙德问。
“大人,我的审判日程表安排得非常紧,我将很乐意向您出示这张表。公平地说,延期六个月是合理的。”
“谢谢,说完了吗?”
“说完了,先生。谢谢,大人。”厄普丘奇刚一坐下,福尔特里格就离座站了起来,径直朝着法官席前的矮栏走去。他看了眼他的笔记,正准备说话,拉蒙德却抢先开了口。
“福尔特里格先生,根据目前的情况,被告有权得到更多的准备时间,对此你肯定不会否认吧?”
“是的,法官大人。对此我不否认。然而我认为延期六个月时间太长。”
“那你认为该是多长时间呢?”
“一至两个月。法官大人,你知道,我——”
“福尔特里格先生,我可不准备干坐在这里听你们为两个月还是六个月,或者三个月还是四个月争论不休。只要你承认被告有权要求延期,那我就将对此进行认真考虑,一俟我的审判日程允许,就定下此案的审理日期。”
拉蒙德知道福尔特里格比马尔丹诺更需要延期,只是不便要求罢了,正义必须永远是攻击的一方。公诉人不能要求得到更多的时问。
“好的,遵命,大人。”福尔特里格大声说道。“但我们的立场是应该避免不必要的拖延,这个案子已经拖得够长的了。”
“福尔特里格先生,你莫非是说本庭是在拖延这桩案子?”
“不,大人,但被告方面确实如此。他将美国法院裁判规程中能找出所有无关紧要的申请都用遍了。他耍出了所有花招,所有的——”
“福尔特里格先生,克利福德先生已经死了。他已再也提不出任何申请。现在被告聘了一名新律师,而此人,正如我刚才所见到的,才仅仅提出了一个申请。”
福尔特里格看着他的笔记,心中慢慢涌起了一股怒火。他并没指望在这桩小事上一定要说服法官,然而他肯定没指望会遭到如此的挫折。
“你还有没有与此有关的话要说了?”法官大人问,那口气就像在告诉福尔特里格,要说就说点实质性的东西。
福尔特里格一把抓起律师记事簿,怒冲冲地回到了他的座位上。这是一次非常可怜的表演,他本应派一个助手上去的。
“厄普丘奇先生,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拉蒙德问。
“没有了,先生。”
“很好。让我在此向所有关心本案的听众表示感谢,抱歉的是这次听证会的时间太短,也许下一次时间会长一些。有关新的审判日期的决议很快就会做出。”
拉蒙德刚一坐下就立即站起来走了。那些新闻记者也接踵而去,当然福尔特里格和厄普丘奇也跟着走了,他们来到大厅,各占住一头,开起了临时新闻发布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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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斯利克·莫勒曾经报道过有关监狱骚乱、强Jian和暴力等事件,尽管他也在监狱的铁门、铁窗外站过,然而却从未真正地、确确实实地在监狱的号子里呆过。虽然这个念头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上,他却仍然保持着冷静,摆出一付稳重记者的派头,自信会受到宪法第一修正案①的保护。他的身旁一边坐着一名律师,都是用高薪从百人法律顾问公司雇来的“良种”,几十年来这家事务所一直代表着“孟菲斯通讯社”。在过去的两小时里这两个家伙曾十几次地给他打气,说美国宪法一直都是他的朋友,在今天这个日子里还可以做他的盾牌。斯利克今天腿上穿着牛仔裤,外穿猎装外套,足蹬旅行靴,很有一付饱经风霜的记者的样子。
①宪法第一修正案(firstamendment):美国宪法第一修正案的内容与新闻出版自由有关。
哈里对这个卑微小人摆出来的那副派头丝毫未加理会。那两个穿着丝质长统袜、有着贵族血统的共和党辩护律师也没给他留下什么印象,因为他们以前从未跨进过他的法庭大门,哈里此时心里很烦。他坐在法官席上,读着早晨报纸上登出的斯利克写的那篇报道,他这已是第十次读它了。他又重温了可用于此案的有关第一修正案的案例,这些案例都涉及到记者以及他们的秘密消息的来源。他慢条斯理地干着这些,这样斯利克就会急得冒汗。
所有的门都上了锁。那位法警,即斯利克的朋友格林德神情紧张地站在法官席旁。根据法官的命令,两名身着制服的执法人员就坐在斯利克和他的律师的身后,那样子就像是做好了准备,随时可以采取行动。这使得斯利克和他的律师们感到不安,可是他们竭力不流露出来。
上次来法庭采访的那个女记者今天穿的裙子更短;此刻她正在锉着指甲,等待着那唇枪舌剑的时刻的到来。那个爱发牢骚的老妇女正坐在桌边,手里在翻弄着一本名为《国家调查员》的杂志。他们等了又等,现在已快到十二点半了。与往常一样,日程表上都安排得满满的,而事情往往却拖迟了。马西娅为哈里准备了一个鸡肉三明治,好让他在听证会的间隙用午餐。下一个将是为斯韦举行的听证会。
哈里胳臂肘撑在桌子上,身体前倾,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斯利克。斯利克体重130磅,大约只相当于哈里的三分之一。“准备记录。”他朝速记员大声说道,后者开始敲击起键盘。
虽然斯利克很冷静,但当他听到这个开场白时还是不禁痉挛了一下。他立即坐直了身体。
“莫勒先生,你泄漏了我的司法活动中的机密,违反了田纳西州法典里的部分规定,这就是我把你传唤到这里来的原因。这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因为它牵涉到一名儿童的安全与利益。不幸的是,对此类行为法律没有制定出相应的刑事处罚,只将它定为藐视法庭。”
哈里摘下眼镜,用手绢擦拭着镜片。“听着,莫勒先生,”他说话的神情就像一位正在为难的老祖父,“虽然你和你写的这篇报道使我感到不安,但如下这一事实却更让我忧虑,这就是有人把这一情况透露给了你。在昨天的听证会上此人当时就在法庭。你的消息提供人令我感到极大的不安。”
格林德倚墙站着,他将小腿紧紧地抵在墙上,努力使膝盖不发抖。他不愿朝斯利克那边看,他第一次心脏病发作是在六年前,此刻他若不控制住自己,那么这一回将会是一次严重发作。
“请坐到证人席上去,莫勒先生。”哈里挥了挥手这样吩咐道。“你就算是我邀请来的客人吧。”
那个爱发牢骚的老女人让斯利克宣了誓。他将一只穿着旅行靴的脚翘到另一条腿的膝盖上,眼睛望着那两个律师,以期从他们那儿获得信心,可是他们却不看他,格林德则望着天花板出神。
“你已是发过誓的人了,莫勒先生。”他刚一发过誓,哈里就这样提醒他。
“是的,先生。”他只吐出了这几个字。这个身躯庞大的法官高高在上,目光越过法官席栏柱的上方俯视着他,斯利克想朝他微笑一下,但却没做到。
“今天报纸上的那篇由你署名的报道真的是你写的吗?”
“是的,先生。”
“文章是不是全由你一人写的?有没有别人协助你写?”
“哦,大人,里面的每一个字都是我写的,你想问的是这个吗?”
“这正是我想问的。瞧,在文章的的第四段里,你写道,我来念一下:‘马克·斯韦拒绝回答与巴里·马尔丹诺和博伊德·博伊特有关的问题。’念完了。这是你写的吗,莫勒先生?”
“是的,先生。”
“昨天的听证会上那孩子作证时你在场吗?”
“不在,先生。”
“你在这幢楼里吗?”
“唔,是的,先生,我在这幢楼里。那不该会是什么错事吧?”
“请安静,莫勒先生。我提问,你回答。你明白这儿的这种关系吗?”
“我明白,先生。”斯利克用恳求的目光望着他的律师,然而他们两人此刻都聚精会神地在读材料,他感到孤力无援。
“所以你不在场啰。那么,莫勒先生,你是怎么知道那孩子拒绝回答我的有关巴里·马尔丹诺和博伊德·博伊特的问题的呢?”
“我有提供消息的人。”
格林德从未把自己当作为一个提供消息的人。他只不过是一个薪金低微的法警,有一套制服,一支枪,还有一些要付钱的帐单。他因他太太超支使用信用卡而将受到西尔斯百货公司的起诉。他想擦掉额头上的汗但却不敢动弹。
“有提供消息的人。”哈里用嘲讽斯利克的口吻重复道,“当然,你有提供消息的人,莫勒先生,我假定是这样的,你那时不在这儿,有人告诉了你,这就是说你有一个提供消息的人。那么,给你提供消息的人是谁呢?”
那位满头银发的律师马上站起来准备发言,他身穿一般大法律顾问公司的标准服装——黑西装,白衬领,一条印有醒目的黄|色条纹的红领带和一又黑皮鞋,他的名字叫阿利芬特。他是一个合伙人,一般情况下是不出庭的。“法官大人,请允许我发言。”
哈里脸上现出一副古怪神情,他慢慢地从证人那边转过脸来,张大着嘴,好像对这鲁莽的Сhā话感到吃惊。他怒视着阿利芬特,后者在重复着自己的话:“法官大人,请允许我发言。”
哈里把他晾在那里好半天,然后开口说道:“阿利芬特先生,你以前从未来过我的法庭,对吧?”
“没有,先生,”阿利芬特答道,他仍然站在那里。
“坐下,阿利芬特先生。”哈里指着他说道。“在我的法庭里不用站着,坐吧。”
阿利芬特尬尴地坐回到他的椅子里。
“好,你想说什么,阿利芬特先生?”
“哦,法官大人,我们反对您提出的这些问题,我们也反对法庭对莫勒先生的询问,我们的依据是根据宪法第一修正案,莫勒先生的报道是受到保护的言论自由。现在……”
“阿利芬特先生,法典中可用于青少年案件中的秘密听证会的有关部分,你可曾读过?你肯定读过。”
“是的,先生,我读过。坦率地说,大人,对于这一部分我有一些不解的地方。”
“噢,是吗?那说来听听吧。”
“好的,先生。据我看来,法典这部分的文字中有违反宪法的地方。我这里有些其他的案例……”
“违反宪法?”哈里扬起眉毛问道。
“是的,先生。”阿利芬特语气肯定地答道。
“阿利芬特,你知道法典的这一部分是谁写的吗?”
阿利芬特转向他的同事,就好像他的同事什么都知道似的,然而后者却摇了摇头。
“是我写的,阿利芬特先生。”哈里大声说道。“是我,你忠实的仆人。如果你对本州与青少年有关的法律稍有了解的话,你就会知道我是这方面的专家,因为法律是我写的。现在,对此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斯利克一下瘫在了他的椅子上。他经历过上千次审讯的场面,他目睹过在辩论中律师被愤怒的法官击得惨败的情形。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倒霉的往往是律师的当事人。
“法官大人,我坚持认为它是违宪的。”阿利芬特勇敢地说。
“阿利芬特先生,目前我最不想做的事就是就第一修正案的问题和你进行一场激烈的辩论。如果你不喜欢这条法律,那你可以对它提出上诉,让他们修改它好了。说真的,对此我一点也不介意。然而现在,我就要错过午饭时间了,所以我要求你的当事人马上就回答我的问题。”他回过脸来看着斯利克,后者正满怀恐惧地等待着他的发难。“那么,莫勒先生,究竟是谁给你提供的消息?”
格林德感到自己马上就要呕吐了。他把两只大拇指Сhā进腰带,使劲顶住胃部。从信誉方面来看,斯利克是一个讲信用的人。对给他提供消息的人他一向都是给予保护的。
“我不能泄漏给我提供消息的人的身份,”斯利克说道,他努力使他的话带上一种强烈的戏剧效果,就好像他是一个甘愿面对死亡的殉道者。格林德长吁了一口气,这句话听来是那么样地甜密。
哈里立即向那两个执法人员发出示意;他说道:“莫勒先生,我认定你犯了藐视法庭罪,现在判你入狱。”那两名执法人员来到了斯利克的身旁,斯利克慌乱地左右环顾,乞求帮助。
“法官大人,”阿利芬特想也没想就站起来喊道,“我们反对你这样做!你不能……”
哈里没有理会阿利芬特。他对那两个执法人员吩咐道:“把他关到市监狱去,将他同其他犯人一样对待,别给什么优待。星期一我再宣他到庭接受另一次审讯。”
那两名执法官使劲把斯利克从椅子上拖了起来,给他戴上了手铐。“帮帮我!”他朝阿利芬特喊着,而阿利芬特则在喊:“他的言论是受到保护的,法官大人,你不能这样做。”
“我就这样做了,阿利芬特先生。”哈里吼道。“要是你再不坐下来,你就会和你的当事人呆在同一间牢房里。”
阿利芬特一下子跌坐到他的椅子上。
他们拽着斯利克走到了门口,就在他们开门的时候,哈里又吩咐了最后一件事;他说:“莫勒先生,要是在你呆在监狱里的这段时间内我再在你们的报纸上读到你写的一个字,那么我就要让你在狱里呆上一个月,然后再重新传你到庭,你听明白了吗?”
斯利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斯利克,我们会上诉的。”当那两个执法人员将斯利克推出法庭并关上门时,阿利芬特向斯利克许诺道,“我们会上诉的。”
黛安·斯韦坐在一把笨重的木椅子上,怀里搂着她的大儿子,双眼注视着透过b号证人候审室里那满是灰尘、并已破裂了的百叶窗渗进屋里来的阳光。他们的眼泪已经干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们想要我们去波特兰市。”她一边说,一边抚摸着他的手臂。
“里基把事情对你说了吧。”
“说了,昨天我们谈了好一会。对里基来说那里是一个很好的去处,我们可以重新开始生活。”
“听起来不错,可是那让我害怕。”
“我也害怕,马克。我不想在今后的四十年里总是提心吊胆地过日子。”
“我们能得到另一所活动住房吗?”
“我想是可以的。今天早上我和塔克先生谈过,他说他已为我们的活动住房索得了一大笔保险金。他说他可以给我们一所新的住房,我还可以回去干我原来的活。实际上他们今天早上还将我的工资支票寄到医院来了。”
当马克想到能重新回到活动住房集中地,再和其他的孩子一起到处闲荡时,脸上不禁露出了微笑,他甚至还想上学。
“这些人是非常凶恶的,马克。”
“我知道,我见过他们。”
她愣了一下,然后问道:“你见过什么?”
“我想这是我忘记告诉你的另外一件事情。”
“我很想听听。”
“那是几天前发生在医院的事,我记不清是哪一天了,它们全都混在了一起。”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接着就把他与那个拿着弹簧刀和他的家人照片的人的遭遇经过统统告诉了她。在正常情况下,她,或无论是哪个母亲,都会对此感到震惊的,然而对黛安来说,这只不过是这可怕的一周里所发生的又一件事。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她问。
“因为我不想让你担心。”
“你要知道,如果你从一开始就把一切都告诉我,也许我们还不会陷进这个麻烦呢。”
“别抱怨我,妈妈,我受不了。”
她也受不了,所以她就停止了抱怨。雷吉在外面敲了敲门,门开了。“我们得去了。”她说。“法官正等着我们呢。”
他俩跟着她穿过大厅,走过一个拐角。两个执法人员跟在他们的后面。“你紧张吗?”黛安问他。“不。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妈妈。”
当他们走进法庭时,哈里正在一面嚼着三明治,一面翻弄着文件。芬克、奥德以及少年法庭的当日起诉人都已一齐坐在了桌边。他们都很安静,显得很有克制,同时也显得对这一切都很厌烦。他们在等着那个孩子快点出现,这点看来是不会有问题的。芬克和奥德的注意力被那位法庭笔录员的双腿和短裙给吸引住了。她的身材很是让他们想入非非……细腰、结实的Ru房,还有修长的腿。在这座破旧的法庭里,唯有她的存在才给了他们一点乐趣上的补偿。
哈里看着黛安,向她投去了一个最最善意的微笑。他那一嘴大牙长得很整齐,此刻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温暖。“你好,斯韦女士,”他用甜美的声音招呼道。黛安朝他点了点头,竭力想微笑一下。
“见到你我很高兴,然而让我感到遗憾的是我们不得不在这种情况下相见。”
“谢谢你,法官大人。”黛安柔声对这个曾命令她儿子入狱的人说道。
哈里用一种轻蔑的眼光看着芬克,开口道:“我相信在坐的每个人都读过了今天早上的《孟菲斯报》。上面登载了一篇有关我们昨天法庭活动的有趣报道;写这篇报道的人现已被关进了监狱。对这件事我还想进行进一步的调查,我自信能找出那个泄露消息的家伙。”
站在门口的格林德突然感到自己又病了。
“待我查明了这件事,我将把它定为藐视法庭罪。所以,女士们,先生们,请管好你们的嘴巴,不要泄露一个字。”他拿起了文件,问道:“哦,芬克先生,福尔特里格先生上哪儿去了?”
芬克稳稳地坐在他的位子上,答道:“法官大人,他在新奥尔良。按你的要求,我们备有法院授权证明,我这里有一份复印件。”
“很好,既然这样我就信你的话吧。书记员女士,让证人宣誓。”
书记员女士将手扬在了空中,朝马克大声喊道:“举起右手。”马克笨拙地站起身来,宣了誓。
“你就坐在那里吧。”哈里说。马克的右边坐着雷吉,左边坐着黛安。
“马克,我问你几个问题,行吗?”
“好的,先生。”
“克利福德先生临死之前有没有对你说起过关于一名巴里·马尔丹诺先生的任何事情?”
“我不回答这个问题。”
“克利福德先生有没有提起过博伊德·博伊特这个名字?”
“我不回答这个问题。”
“克利福德先生有没有起说过有关博伊德·博伊特谋杀案的事情?”
“我不回答这个问题。”
“克利福德先生有没有告诉你博伊德·博伊特的尸体目前藏在哪儿?”
“我不回答这个问题。”
哈里停止了提问,在看着他的记录。黛安屏住了呼吸,茫然地看着马克。“没事,妈妈,”他在她耳边小声说道。
“大人,”马克用一种坚决的、充满自信的声音说,“我想让你知道,我不回答的理由和我昨天说的理由是一样的,我害怕,这就是全部理由。”
哈里点了点头,但却不带任何表情,他既不生气也不高兴。“法警先生,将马克带回证人候审室,让他呆在那儿直到我们结束。在送他去拘留所之前可以让他同他母亲谈谈。”
格林德的双膝发软,但他还是强撑着将马克领出了法庭。
哈里拉开了他的法官袍的拉链,说:“下面让我们继续,不必记录了。书记员女士,还有你,格雷格女士,你们去吃中饭吧。”这话不是提议,而是要求。哈里想使法庭里少一些耳目。
“芬克先生,去叫联邦调查局的人。”哈里发出了指示。
麦克苏恩和一位神情疲惫的名叫凯·奥·刘易斯的人被叫了进来,他们在奥德的后面坐了下来。刘易斯是一位大忙人,在华盛顿,有一千件重要的事情堆在他的案头等着他去处理,在过去的二十四小时里他不止一百次地问自己他干嘛要到孟菲斯来。当然,是沃伊尔斯局长要求他来这里的,这使他充分认清了他的那些事情孰重孰轻。
“芬克先生,在听证会开始之前你说过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我应该知道。”
“是的,先生。刘易斯先生很想谈谈这事。”
“请吧,刘易斯先生。请简短一些。”
“是,法官大人。我们监视巴里·马尔丹诺已有好几个月了。昨天我们通过一个电子装置得知了马尔丹诺同保尔·格朗克的谈话内容。谈话是在法语区的一家酒吧里进行的。我认为你有必要听听它的内容。”
“你有磁带吗?”
“有,先生。”
“那么放来听听吧。”哈里突然对时间不再关心了。
麦克苏恩迅速地在芬克前面的一张桌子上装好了一台放音机和一个话筒,刘易斯将一盘微型磁带Сhā了进去。“你将听到的第一个声音是马尔丹诺的。”他解释道,那样子就像是一位准备做演示的化学家。“然后是格朗克的。”
随着一阵清晰但又伴有沙沙声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整个法庭一下子变得寂静无声。全部谈话内容都被捕获了:马尔丹诺建议结果那个孩子,格朗克对于如何接近那孩子存有疑虑,马尔丹诺出主意要结果那孩子的母亲和兄弟,格朗克对他滥杀无辜表示反对,马尔丹诺还说要杀了那孩子的律师,接着传来了马尔丹诺说要在律师行业中创造奇迹的笑声,然后是格朗克就他如何烧了那所活动住房所做的炫耀,最后,他们计划那天夜里在律师的电话上安装窃听器。
这真令人毛骨悚然。芬克和奥德已经听过不下十次了,因此他俩对此未作任何表示。当雷吉听到他们如此漫不经心地拿她的性命这件事取笑时,不禁闭上了双眼,黛安被吓呆了。哈里一个劲地盯着那只话筒,好像他能看到那两个家伙的脸。磁带放完了,刘易斯按下了按钮,这时哈里只说了一句话:“再放一遍。”
他们又听了一遍,这一次震惊的程度减弱了。黛安发起抖来,雷吉抓住她的一只胳臂,力图显得勇敢,然而那段要杀掉那孩子的律师的轻松谈话仍让她感到不寒而栗。黛安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眼睛里充满了泪水。她想起了里基,此刻他正由格林韦大夫和一名护士照看着,不禁为他的安全而祈祷起来。
“行了。”当磁带停下来后哈里说道。刘易斯在他的座位上坐了下来,他们在等着法官大人发指示。哈里用手帕擦了擦眼睛,然后又饮了一大口冰茶。他朝黛安微笑道:“现在,斯韦女士,你该明白了为什么我们要让马克呆在拘留所里了吧?”
“我想是明白了。”
“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是他拒绝回答我的问题,然而在目前情况下,它已没有第二个原因重要了。正如你刚才听到的那样,他有极大的危险。你认为我下一步该怎么做呢?”
将这样一个难题摆到一个受到惊吓、忧心忡忡并失去了正常理智的人的面前显然是不公平的,黛安不喜欢他问自己这个问题。她只是摇了摇头,嘴里咕哝道:“我不知道。”
哈里开始说话了,他说得很慢,毫无疑问,对于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他知道得非常清楚。“雷吉告诉我说,她同你就证人保护之事进行过讨论,告诉我你对此是怎么想的?”
黛安抬起了头,咬着自己的嘴唇。她想了几秒钟,努力使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录音机上。最后她朝录音机点了点头,审慎地开口说道:“我不想让这些家伙在我们今后的生活中整天追随着我和我的孩子。我担心一旦马克向你们说出了你们想要的东西,这种事情就会发生。”
“你们会受到联邦调查局的保护,联邦政府的每一个必要的机构都会向你提供保护。”
“但对于我们的安全却没人能够完全担保。大人,这些是我的孩子,而我是一个单身母亲,再没有什么其他人了。如果我犯了一个错误,我就会失去,噢,对此我连想都不敢想。”
“斯韦女士,我认为你们会安全的。目前受到保护的政府证人有成千上万名。”
“可是有些证人却被找到了,不是吗?”
这个问题是以平静的口吻问出的,但却击中了要害。有些证人的确丢了性命,这一点无论是麦克苏恩还是刘易斯都不能否认。法庭上出现一段长时间的沉默。
最后,哈里带着强烈的同情说道:“那么,斯韦女士,你有什么其他的选择?”
“你们为什么不能把这些家伙抓起来?把他们关在什么地方。我的意思是,看起来这帮人在自由自在地到处乱窜,恐吓我和我的家人,还恐吓坐在这儿的雷吉。那些该死的警察都在做些什么?”
“据我所知,斯韦女士,昨天夜里他们已经实施了一次逮捕行动。现在,警察正在寻找那两个烧了你们的活动住房的人,他们来自新奥尔良,一个叫博诺,另一个叫皮瑞尼,但警察还没找到他们,我说得对吗,刘易斯先生?”
“对,先生。我们认为他们现在仍在这个城市里。大人,我想补充一点,就是新奥尔良的联邦检查官准备在下星期初对马尔丹诺和格朗克起诉,他将指控他们犯了妨碍司法罪。所以,他俩很快就会被拘留。”
“可这是一桩黑手党犯罪,不是吗?”黛安问。
无论是哪个傻瓜,只要他会读报,都知道这是一桩黑手党犯罪。这是一名黑手党的枪手所进行的一次黑手党式的谋杀,在新奥尔良,这名枪手的家族充当黑手党恶棍的历史已有四十年了。黛安的问题实在是太简单了,但它的含义却再清楚不过了,那就是:黑手党是一支拥有无数士兵的无形的军队。
刘易斯不愿回答这个问题,所以他就等着法官大人开口。而哈里同样也希望让这个问题就这么过去。于是,法庭又一次为一阵长时间的、尬尴的沉寂所笼罩。
黛安清了清嗓子,然后用一种更加坚决的声音说道:“大人,等你们这些人能让我亲眼看到一种能够完全保护我的孩子的办法时,我再帮助你们。在此之前我不会帮你们的。”
“那么你想让他呆在监狱里喽。”这句话芬克是脱口而出的。
她转过身,怒视着芬克,他俩之间的距离还不到二十英尺。“先生,我情愿他呆在抱留所里,而不是呆在坟墓里。”
芬克倒在他的椅子里,两眼盯着地板。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了。哈里看了一下他的表,拉上了袍子上的拉链,说:“我建议我们下星期一中午再见,让我们每次用一天时间来处理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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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西北航空公司的727班机离开跑道飞往亚特兰大时,保尔·格朗克便结束了他的出人意料的明尼阿波利斯之行。他希望在亚特兰大能赶上一班飞往新奥尔良的直达班机。一旦回到家,他打算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再也不出门了,可能在数年之内。尽管他和马尔丹诺之间有着交情,但他对这整个事情感到厌烦了。只要有必要,他可以折断一根拇指或打断一条腿,他可以对几乎任何人进行威胁和恫吓。但他却并不太喜欢偷偷摸摸地对小孩子进行追踪,也不喜欢对着他们挥舞弹簧刀。他靠经营俱乐部和啤酒店,日子过得也满不错,如果那尖刀需要帮助,他得去依靠他的家族。格朗克可不是他家族的成员,也不是黑手党徒。他不准备为巴里·马尔丹诺去杀任何人。
今天早晨,当他乘坐的班机刚一到达孟菲斯机场,他就接连打了两个电话,第一个电话没人接让他吃了一惊。紧接着他又用备用号码打了一次,想听听电话录音留言,然而电话里仍无声息。他快步来到西北航空公司的售票处,用现金买了一张去明尼阿波利斯的单程机票。随后他又来到三角航空公司的售票处,仍旧用现金买了一张去达拉斯-福特沃斯的机票。接着他又在联合航空公司买了一张飞往芝加哥的机票。他在机场的中央大厅里转了一个小时,不时地注意着身后,但没发现任何可疑之处,在规定的登机时间阶最后一秒钟他跳上了西北航空公司的飞机。
博诺和皮瑞尼曾有过严格的指令。这两个电话意味着两种可能:一是警察已抓住了他们;二是他们已拔营而逃,溜之大吉。无论是哪种可能都使他感到不安。
空中小姐给他送来了两罐啤酒。此刻才一点零几分,现在喝酒不免为时过早,但是由于此时他很是紧张不安,所以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管他呢。现在其他什么地方已经是下午五点了。
马尔丹诺肯定急得直跳脚,并开始摔打东西。他会冲到他舅舅那里,向他再借几个杀手。他们会迅速抵达孟菲斯,开始在那里伤人,策略行事可不是巴里的特长。
他和巴里之间的友谊是在他们上高中十年级时开始的,那也是他们正规的学校生活的最后一年。这以后他们就辍学了,开始在新奥尔良的大街上做起了非法营生。巴里的犯罪道路是他的家族预先就铺好的,而格朗克的情况就要复杂些了。他们的第一次冒险是买卖脏物,结果相当成功。然而他们合赚的钱却被巴里一点一点地给弄走了,送到了他的家族那里。他们兜售过毒品,卖过博彩彩票,开过妓院,都是些能赚到大笔现钱的买卖。可是格朗克却没见到过多少现钱。这种不平等的合伙关系维持了十年,这以后格朗克对巴里说,他想自已经营一块地盘,在巴里的帮助下,他买下了一间没有屋顶的酒吧,这以后又买下了一家Se情旅馆。格朗克赚了钱并能存住钱。在他们的违法生涯中,大约也就是在这时巴里开始杀起人来,为此格朗克更加拉开了他俩之间的距离。
不过他们仍然是朋友。大约在博伊特失踪一个月后,他俩和几个脱衣舞女一起在阿卡普尔科的一家由约翰尼·苏拉里家族经营的旅馆里度过一个长长的周末。一天晚上,在那些姑娘们喝得酩酊大醉之后,他俩去海滩做了一次长时间的散步。巴里刚刚喝了些龙舌兰酒,因此他的话比平日要多。那时他的名字刚刚被当做嫌疑犯而见诸报端。他向他的这位朋友吹嘘了他千这起谋杀的动机和经过。
对苏拉里家族来说,位于拉福齐教区的有待填平的洼地价值几百万美元。约翰尼的计划就是最终把新奥尔良的大部分垃圾都运来倒在这里。然而博伊特参议员却成了他们的一个未曾料想到的敌手。他的不可思议的行为引发了许许多多的反对这个垃圾场的宣传品;而博伊特收到的宣传材料越多,就变得越加疯狂。他敦请联邦政府对此事进行调查。他还从环保部门召来了十几名官僚,这些人备下了长达几卷的研究报告,其中大多数内容是对填倒垃圾的行为进行的谴责。在华盛顿,他不断地向司法部施加影响,断言这件事有黑帮的参与,最后司法部开始对此事进行调查。对约翰尼的金矿而言,博伊特参议员已经成了一个最大障碍。
于是他们就做出了干掉博伊特的决定。
在谈到他干掉博伊特的经过时,巴里从瓶子里呷了一口卡尔沃戈尔德牌汽水,放声大笑了起来,六个月来,他一直在偷偷地跟踪博伊特,他惊喜地发现这位已经离了婚的参议员对年轻女人有一种特别的嗜好。他喜欢的都是些廉价的年轻女人,就是那种他可以在妓院里花上五十美元就能买到的女人。他最爱去的地方是城外一家肮脏的小旅馆。它坐落在新奥尔良的霍马,即那个洼地所在地之问。那里有一口油井,经常光顾这家旅馆的都是些外国油田工人以及他们招惹来的一些漂亮可爱的小妓汝。显然,参议员认识这家旅馆的老板,并做了特殊安排。他总是将车停放在一个垃圾车的后面,远离那块由碎石铺成的停车场,那里通常被一些丑陋的小吨位货车和哈利牌小汽车挤得满满的,他总是从厨房的后门进去。
参议员去霍马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他在城里的各种会议上捣乱,每周都要举行一次新闻发布会。他喜欢在他驾车返回新奥尔良的途中到这家小旅馆里草草了事地偷一次欢。
他们在海滩上坐了下来,海水带着飞沫在他们的四周涌动,这时巴里讲述了那大的行动,说干掉他简直没费什么力气。那天博伊特在霍马出席了一个吵吵闹闹的会议,会议是有关那片洼地的事。会后巴里跟在博伊特的后面,一直跟了二十英里,然后就躲进了旅馆后面的黑暗之中,耐心地等待着博伊特的出现。不一会,博伊特偷情完毕从旅馆里走了出来,这里巴里用一根警棍给了他当头一击,并立即把他拖进了汽车后座。他沿公路行驶了几英里后停了下来,随后便朝博伊特的脑袋连射了四颗子弹。他将尸体装进了一只垃圾袋,塞进了车尾的行李箱。
想想看,一位联邦参议员竟会让人从一个破破烂烂的妓院里的黑暗之处绑架走,对此巴里一直惊诧不已。这位参议员已在任二十一年了,他把持着好几个权力很大的委员会;他常在白宫吃饭并时常在世界各处游逛,想着法儿挥霍纳税人的钱;他手下有十八名助手和跑腿的为他效力,可他竟被打得那样惨!连裤头都没穿好就被人抓走了,巴里认为这简直就像一场闹剧。他说在他所干过的活中间,唯有这次是最容易的,听他那口气就像他杀过几百次人似的。
在离新奥尔良还有十英里处,巴里因超速驾驶被一名州警察拦了下来。他说他和那警察聊了起来,想想当时的情景吧,他车尾的行李箱里还有一具尚未冷却的尸体呢。他大谈了一通足球经,结果逃过了一张违章传票。可是后来他还是害怕了,于是决定将尸体藏在另外一个地方,格朗克很想问问那尸体究竟藏在了哪儿,可他想了一下还是决定不问为好。
对巴里的立案依据不足。根据那名州警察的记录,巴里的出现与博伊特的失踪时间很接近。可是没有尸体,他们就没有有关死亡时间的依据。当参议员在旅馆里行欢时,一名妓汝在停车场的黑暗之中看见过一个男人,他看上去很像巴里。该妓汝现已受到政府的保护,但没人指望她会成为一个可靠的证人。巴里的汽车已经清洗过了,一切可能引起怀疑的东西也都除去了。从车上采不到血样,无论是衣服上的纤维或是头发都休想找到一根。政府在此案中的王牌是一名曾经给黑手党担任过眼线的人,此人现年四十二岁,倒有二十年在监狱中度过,不过也别指望他会活着出庭作证。警方从巴里的一个女朋友的公寓里搜出了一把0.22口径的鲁格牌手枪,但还是因为没有尸体,所以无法确定死因,那把枪上有巴里的指纹,可那位女朋友却说那是巴里送给她的礼物。
因为不知道受害人究竟死没死,故而陪审团迟迟不能对巴里作出有罪的判决。博伊特是一个非常古怪的人,有关他的失踪外界流传着许许多多的谣言和流言蜚语,引起了人们的种种胡乱猜测。有一篇公开报道详细叙述了他近来在精神上出现的种种问题,因此它使许多人产生了这样一种看法,即博伊特发了疯,和一个十来岁的小娼妓一起私奔了。还有其他种种诸如此类的传闻:有人说他欠下了赌债;又有人说他酗酒;还有人说他在离婚时耍了诡计,为此他的前妻要对他提出起诉,等等,等等。
总之,博伊特失踪的原因很多。
可现在,在孟菲斯,竟然有一个十一岁的小孩知道他被埋在了什么地方。想到此格朗克打开了第二听啤酒。
托马斯·芬克又从孟菲斯飞来;旅行使他很兴奋,因而显得精神饱满。星期五下午四点半,他跨进了福尔特里格的办公室。沃利·博克斯像一条忠实的叭儿狗似地坐在沙发上,正在写着什么,芬克猜他准是在为他们的老板准备另一份发言稿,再不就是为即将进行的起诉写新闻发布稿。罗伊没穿鞋,脚搁在办公桌上,肩上支着电话听筒,此刻他正闭着眼睛在听电话。这真是多灾多难的一天。在法庭上,拉蒙德在那么多人面前让他出了丑。而罗斯福又没能使那孩子开口,他可是吃够了这些法官的苦头。
芬克脱下他的夹克衫,坐了下来。福尔特里格结束了他的电话谈话,将电话挂了。“大陪审团的传票呢?”他问。
“我已将它们亲手交给了驻孟菲斯的联邦法院执行官。我同时还再三嘱咐他,要他接到你的消息后再把它们发下去。”
博克斯离开沙发,在芬克身旁坐了下来。他若被排斥在谈话之外,那真是太丢人了。
罗伊擦了擦眼睛,又用手指梳理着头发。事情真令人灰心,太灰心了。“那么,托马斯,那个小孩想干啥呢?你到过那儿。你见到了那小孩的母亲,你听到了她的意见,事情究竟会怎么样呢?”
“我不知道。显然,在短期内那孩子是不会开口的。他和他母亲都被吓坏了。他们电视看得太多,像黑手党将提供情况者炸成了碎片之类的镜头看得太多了。她认定对他们提供的证人保护措施无法保证他们的安全,她真是给吓怕了。这女人在这周里经历了一场浩劫。”
“那的确令人同情,”博克斯喃喃地说道。
“除了发传票外,我也别无选择了,”福尔特里格装作对这一想法深感不安的样子严肃地说道。“是他们弄得我别无选择。我们是公正而又理智的。我们曾请求孟菲斯少年法庭帮助我们做那孩子的工作,可它简直就没有做工作。现在是把这些人弄到我们这里来的时候了。把他们弄到我们的地盘上来,上我们的法庭,面对我们的人,让他们开口。托马斯,你同意吗?”
芬克并不完全同意这样的做法。“可我担心的是管辖权限这个问题,那孩子属那儿的少年法庭管辖。我不知道他拿到传票后会发生什么事。”
罗伊微笑了起来。“说得对,可法庭周末要休庭。我们做了一些研究,我认为在这个周末可用联邦法律取代州法律,沃利,你看呢?”
“我认为可以。行。”沃利说。
“我已和这里的联邦法院执行办事处的人谈过了。我告诉他们我想要孟菲斯的那帮家伙明天将那孩子带到这里来,这样他就可以在星期一面对大陪审团。我想孟菲斯的地方法院是不会干涉联邦法院执行办事处的事情的。我们已安排好了,就让他住在市监狱一侧的少年监房里。这不该是一件什么难事。”
“那个律师怎么办?”芬克问。“你总不能让她作证。即使她知道了一些什么事情,那也是在她代表那孩子的过程中知道的。这是一种特权。”
“那女人的确令人头痛。”福尔特里格微笑着承认。“但到了星期一她和那个孩子都会吓得要死的。托马斯,到那时一切都要由我们来发号施令了。”
“说到星期一,罗斯福法官要我们中午十二点到庭呢。”
听到这话罗伊和沃利都哈哈大笑起来。“那他到时就成了一位孤独的法官了,不是吗?”福尔特里格边说边咯咯地笑个不停。“你、我、那个孩子及其他的律师到时都会在这儿。他可真是个笨蛋。”
可芬克并没有同他们一起笑。
特尔达可不像多琳那样关心马克,她来马克处察看过两次。大约八点钟时她又来了,并且还带来了来访者。她先敲了敲门,然后慢慢地打开门,马克正准备装扮出那副神情恍惚的老样子,突然发现了那两名身穿西装、身材高大的男子。
“马克,这些人是联邦法院的执行官。”特尔达紧张地说。此时马克正站在靠近抽水马桶的地方,突然感觉到这间屋子变小了。
“你好,马克,”第一个人开口说道。“我叫维恩·杜波斯基,是联邦法院副执行官。”他说话干脆,毫不含糊,是个北方佬,但马克注意到的也只有这些,那人手上还拿着几份文件。
“你就是马克·斯韦吗?”
马克点了点头,但却说不出话来。
“别怕,马克。我们只不过是把这几份文件给你送来了。”
马克看着特尔达,想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可却一无所获。“是些什么文件?”他紧张地问。
“是大陪审团的传票,这就是说,星期一你得在新奥尔良面对联邦大陪审团。好了,别担心,我们明天下午再来接你,用汽车把你送到那里去。”
一阵痉挛性的疼痛穿过马克的腹部,他感到十分虚弱,同时感到嘴里发干。“为什么呢?”他问。
“对此我们无法回答,马克。这不关我们的事。真的,我们只是在执行命令。”
马克目不转睛地盯着维恩手中挥舞着的那几张文件。新奥尔良!“你们告诉我母亲了吗?”
“哦,你瞧,马克,上面要求我们也给她一份与此内容相同的文件,我们会向她解释一切的,我们要告诉她你不会有事的,实际上,要是她要求,她可以和你一起去。”
“她不能和我一起去,她不能离开里基。”
那两个执行官相互看了一眼。“好吧,不管怎样,我们会把一切都向她解释的。”
“你要知道,我有一个律师。你们和她说过了吗?”
“没有。没人要求我们通知律师。不过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完全可以给她打电话。”
“这儿有电话供他打吗?”那第二个人问特尔达。
“除非我给他拿一部来,”特尔达说。
“你等三十分钟行吗?”
“既然你这样说了,那好吧。”待尔达答道。
“那么,马克,三十分钟后你可以给你的律师打电话。”杜波斯基顿了一下,看了看他的同伴,又说:“好了,祝你走运,马克。要是我们使你受惊了,还请你原谅。”
他们走了,而马克仍然站在马桶旁边,身体倚靠在墙上,脑子里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乱,同时又吓得要命,他也感到气愤。这个制度烂透了。他对这一切都感到讨厌:法律、律师和法庭,警察、特工和执行官,记者、法官还有监狱。真他妈的见鬼!
他使劲从墙上扯下一张纸巾,用它擦了擦眼睛,然后在马桶上坐了下来。他对着墙壁发誓,他决不去新奥尔良。
另外两名联邦法院副执行官将去给黛安送传票,还有两名要去雷吉·洛夫女士家给她送传票,发送这些传票的时间经过精心安排,差不多是在同一时刻进行的。其实,只需一名法警,或者只要一名做过这种具体工作的失业工人,就可以不急不忙地将这三张传票送出去,在一小时之内完成这项工作。可他们却用了六名大汉,乘坐着三辆汽车,装备有无线电通信设备、电话机、手枪,像一支特种突击队一样,在夜幕的掩护下迅速朝着四下出动。
黛安从那位彬彬有礼、一口一个抱歉的先生手里接过传票时一言未发。她就着里基床头边那盏台灯的微弱灯光读着传票。传票上没有任何说明,只有一道命令,要马克按以下地址在上午十点出庭面见大陪审团。至于他怎么去那里,什么时候回来,上面只字未提;要是他没按他们的意思行事,或他不肯开口,那他会怎么样,对此也没有警告。
她给雷吉打了电话,但却没人接。
虽然克林特的公寓离她家只有十五分钟的路程,可雷吉却用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开车到达那里。她先是在商业区和住宅区之间拐来拐去,然后又绕着州际公路漫无目的地猛开了一阵。在确信没人跟踪后,她把车停在了一条挤满了空车的大街上。她步行走了四个街区来到了克林特的公寓。
克林特本准备在九点钟与女朋友约会被突然取消了,而为了这次约会他曾许下过许许多的诺言。他打开了门,雷吉一边进门一边说:“真对不起。”
“没什么。你没事吧?”他接过她的包,朝着沙发摆了摆手,“坐吧。”
雷吉是这套公寓里的常客。她自己在冰箱里找了一听特制的不含咖啡因的可口可乐,然后在一张酒吧凳子上坐了下来,“是这么回事,联邦法院执行官办公室的人拿着大陪审团的传票来找我。这张传票要我星期一上午十点到新奥尔良出庭。”
“可他们并没把传票交到你的手上,是吗?”
“没有。我妈妈把他们赶走了。”
“那么你是脱钩了。”
“是的,除非他们找到我。对躲避传票之类的事法律并不追究。我必须给黛安打个电话。”
克林特将电话递给了她,她竭力想从记忆中找出那个电话号码。“放松一点,雷吉。”克林特说,并在她的面颊上轻轻地吻了一下。他将那些扔得乱七八糟的杂志捡了起来,然后打开了立体声音响。黛安接了电话,雷吉才说了三个字就不得不停下来听她说。到处都有传票。雷吉一张,黛安一张,马克也拿到了一张。雷吉努力想使她镇静下来。黛安说她往拘留所打过电话,可无法与马克通话。人家告诉她说这时不能给他打电话。她俩谈了有五分钟,虽然连雷吉自己都不相信,但她却试图说服黛安一切都不会有事的。她,雷吉,正控制着局面。雷吉答应她早上再给她去电话,然后就把电话挂掉了。
“他们不能带走马克。”克林特开口道,“他属于我们这里的少年法庭的管辖。”
“我必须同哈里谈谈。可他又不在城里。”
“他上哪儿去了?”
“同他儿子上什么地方钓鱼去了。”
“这事可要比钓鱼重要得多啊,雷吉。让我们去找他。他会停下钓鱼的,不是吗?”
雷吉一下子想到了上百个问题。“这一招实在是够狡猾的。你想想看,福尔特里格一直等到星期五晚上才将星期一的传票送出来。”
“他怎么能这么干?”
“这很容易。他就这么干了,像这样的一桩刑事案,联邦大陪审团可以向任何证人发出传票,而不必顾及时间和地点。除非这位证人能先使传票无效,否则他或她必须到庭。”
“怎样才能使传票无效呢?”
“可以向联邦法庭提出一项申请,让传票无效。”
“让我想想,向新奥尔良的联邦法庭提出申请?”
“对。我们一定要在星期一一大早在新奥尔良找到那位初审法院法官,请求他举行一个紧急听证会,以使传票无效。”
“这是行不通的,雷吉。”
“当然行不通。这是福尔特里格事先计划好的。”她将手中的特制可乐一饮而尽。“你有咖啡吗?”
“有的。”克林特开始将一只只抽屉打开。
雷吉自言自语地说道:“如果在星期一前我能躲掉这张传票,那福尔特里格就不得不再签发一张传票。这样一来我可能就会有时间来使传票失效。可现在的问题是马克,他们这招不是冲着我来的,因为他们知道他们是不能强迫我说话的。”
“雷吉,你知道那该死的尸体在什么地方吗?”
“不知道。”
“马克呢?”
“他知道。”
他愣了一会,然后开始往咖啡壶里灌水。
“克林特,我们得想个法子把马克留在这里。我们不能让他去新奥尔良。”
“给哈里打电话。”
“哈里在山里钓鱼呢。”
“那就给他妻子打电话,弄清楚他在山里的什么地方钓鱼。如有必要,我去把他找回来。”
“你说得对。”她一把抓过电话机,开始打起电话来。
..:小`说"
27
少年拘留所每天最后一次查监是在晚上十点钟,届时看守人员要确定一下是否每一盏灯、每一台电视机都关掉了。马克听见特尔达一边叮叮当当地晃动着钥匙,一边在大厅那头发号施令。马克的衬衣全湿透了,纽扣散开着,汗水一直淌到他的肚脐,他的牛仔裤的拉链处积满了汗水。屋里的电视是关着的,他的呼吸沉重,他那一头浓密的头发湿漉漉的,一排排的汗珠从前额淌到眉毛上,又从鼻尖滴了下来,特尔达已经来到隔壁了。马克的脸通红、滚烫。
特尔达敲了敲门,接着就打开了马克监房的门锁。屋里的灯仍然亮着,这立即就让她感到恼火。她向里跨了一步,朝床铺扫了一眼,可是马克却不在床上。
这时她看见了抽水马桶旁边的他的两只脚。他的身体紧紧地弯曲着,双膝抵在胸脯上,一动也不动,唯有呼吸急促而又沉重。
他双目紧闭,左手的大拇指含在嘴中。
“马克!”特尔达叫了一声,突然感到害怕起来。“马克!啊,天那!”她赶紧跑出监房去找人帮忙,几秒钟后她就同她的搭档丹尼一起赶了回来,丹尼迅速地看了一眼马克。
“多琳曾担心会发生此事。”丹尼说,同时伸手摸了摸马克腹部的汗水。“该死,他都湿透了。”
特尔达捏住了马克的手腕。“他的脉搏快得吓人。你看他呼吸的样子,快叫救护车!”
“这可怜的孩子受了惊吓,是不是?”
“快去叫救护车!”
丹尼跌跌撞撞地走出监房,地板都摇晃了起来。特尔达将马克扶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在下铺上,哪知他上床后仍然弯曲着身体,双膝抵在胸口,他的大拇指一直含在嘴里。丹尼手里拿着一个上面带着夹子的留言簿回来了。“这肯定是多琳的笔迹。上面说每半小进就要察看一下他的情况,如果有任何可疑的地方,就立即将他送到圣彼得医院,并且给格林韦医生打电话。”
“这全怪我。”特尔达说。“我不该让那些该死的执行官进这里,把这可怜的孩子给吓死了。”
丹尼在特尔达的旁边跪了下来,用他那粗壮的大拇指将马克的右眼皮给掀了起来。“啊呀!他的眼睛都向后翻了。这孩子可麻烦了。”他说话时神情极其严肃,就像一名脑外科医生。
“快拿一块浴巾来。”特尔达吩咐道,丹尼照她说的做了。“多琳告诉过我,说他弟弟就是这个样子。他们看见了星期一枪击事件,两人都看见了,那个小一点的打那时起就给吓懵了。”丹尼将浴巾递给了她,特尔达用它擦着马克额头上的汗。
“见鬼,他的心就像要炸出来一样。”丹尼说着又重新跪到了特尔达的身旁。“他的呼吸急促,上气不接下气。”
“可怜的孩子。我当时要是把那些执行官赶走就好了。”
“要是我就会把他们赶走。他们无权到这层楼来。”他把另一根大拇指捅进了马克的左眼,这时马克发出了一阵呻吟,身体还不停地扭来扭去。接着他又开始呜咽起来,那情形就和里基当初一样,他这副样子使他们两人更加害怕起来。马克的喉咙深处不断地传出一阵阵低沉而又单调的响声,他还使劲地吮吸着那根大拇指。
一位医护人员从一楼主监区跑进了马克的监房,他的后面还跟着另外一名看守。“怎么回事?”他问特尔达和丹尼,这两人正在忙碌着。
“得送他走。”护理员说道。他站在那里,皱着眉头,开始对着无线电对讲机说话:“赶快带着担架到四楼来。”他简直是在朝着对讲机吼叫。“这里有个孩子的情况很糟。”
丹尼把那本留言簿塞到护理员的眼前,说:“这上面写了,送他去圣彼得医院,找格林韦大夫。”
“他的弟弟就在那儿,”特尔达补充道。“多琳把一切情况都告诉我了,她一直担心会出这种事。她说今天下午她差点就想叫救护车了,她还说在整整一天里他的情况越来越糟。我要是更加留心一点就好了。”
担架来了,并且又来了两名医护人员。他们立即将马克放到了担架上并给他盖了一条毯子。他的大腿和胸脯分别被二根皮带横绑着。这期间他的眼睛一下也没睁开,可他却设法将拇指一直含在嘴里。
他也设法做到了不断地发出一阵阵痛苦、单调的呻吟,这声音把那些医护人员吓坏了,赶紧推着担架急匆匆地走了。担架迅速地滚动着,穿过前面的值守区进了一架电梯。
“你以前见过这种病症吗?”一位护理员小声对另一位咕哝道。
“好像没见过。”
“他浑身滚烫的。”
“一般受了惊吓的人皮肤是凉的,尽是冷汗。而这种样子我可从来也没见过。”
“是的。也许损伤性惊吓的情况和那些不同。查看一下那只大拇指。”
“那帮匪徒追逐的就是这孩子吗?”
“是的。今天和昨天的头版新闻讲的都是他。”
“我想,他的处境很危险。”
电梯停了下来,他俩推着担架急匆匆地穿过了好几个小门厅,那里一片忙碌,充满了市监狱通常在星期五晚上才会出现的狂乱。两扇双层门打开了,他们进了救护车。
开车去圣彼得医院只用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而他们到了医院后等待的时间却比它要长一倍。还有三辆救护车等在那里,等人来把车里的病人卸下来。孟菲斯城里被刀砍伤的、被枪打伤的、还有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妻子以及周末车祸造成的血肉模糊的躯体,绝大多数都由圣彼得医院收治和处理。平时这里每天二十四小时都是闹哄哄的,然而从星期五的日落至星期六的夜晚这段时间,这儿更是一片混乱。
那两个医护人员推着马克走过底坡来到了铺着瓷砖的楼面。他们让担架停了下来,然后就等在那里并开始填写表格。一小堆护士和医生乱糟糟地围在一个新送来的病人旁边,都在大喊大叫着。到处都有人在走动,有五六个警察在人堆里转来转去,还有三个担架杂乱地停放在宽敞的大厅里。
一位护士壮着胆子走过来,停了一会儿,她才向那两个护理员问道:“这是怎么了?”他们中的一个朝她递过去一张表格。
“原来他没流血呀,”她说,好像除了流血其他一切都无关紧要似的。
“没有。看起来像是紧张或受了惊吓或是什么其他的毛病。他家接连不断地出事。”
“他可以等一等,把他推到收诊处去,我一会就回来。”说完她就走了。
他们推着担架车在众多的其他担架中穿行,离开大厅来到了一个小房间,在那里停了下来。他们将那几张表格交给了另一名护士,她连看都没看马克一眼就草草在上面不知道划了些什么。“格林韦大夫在哪儿?”她问那两个医护人员。
他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朝那个护士耸了耸肩。
“你们没给他打电话?”她问。
“哦,没有。”
“哦,没有。”她自言自语地重复着,接着就圆睁起双眼看着他俩。真是一对蠢驴。“你们瞧,这里就是战场,懂吗?我们鲜血直流、内脏都露出来的病人多得很呢。在过去的三十分钟里我们这儿已死了两个人,就死在那边的大厅里。精神病急诊在这里可不是什么头等大事。”
“你要我朝他开一枪吗?”他们中的一个朝马克点了点头,问道,这话可把那护士给气坏了。
“不要。我要你们俩离开这里。我来照管他,你们这两个家伙都给我从这里滚开。”
“女士,请在这些表格上签名吧。他就归你了。”他俩朝她微笑了一下,然后就向门口走去。
“有没有警察和他在一起?”她问。
“没有。他只不过是个少年。”说完他们就走了。
马克设法将身体翻到左侧,让膝盖抵在胸口。那两根皮带绑得并不紧,他稍稍睁开了眼睛。在房间的一角一个黑人正躺在三张椅子上。一辆空担架车紧挨着喷泉旁边一扇绿门停放在那里,上面的床单上尽是血迹。那个护士正在接电话,她讲了几句话后就离开了房问。马克迅速弄开了皮带上的钩子,一跃下了地。在这里到处走动并不算犯罪。他如今是一个精神病人,所以即使那护士看见他下了地又能把他怎么样?
她刚才拿的那些表格现在正放在柜台上。他抓过表格,推着担架车出了那扇绿门,这门通向一条两边都有房间的狭窄走廊。他丢下那辆担架车,又把那几张表格扔进了一个垃圾桶。出口的箭头指向一扇有窗子的门,打开这门就到了精神病区的入口处。
马克暗自笑了笑。这个地方他以前来过。他透过窗子注视着那一片混乱,他认出了他和哈迪一起呆过的地方,那天当格林韦大夫和黛安带着里基走后他们就呆在那儿。他蹑手蹑脚地穿过那扇门,漫不经心地从那一群乱糟糟的人中间走了过去,那些都是些病人和伤员,正迫不及待地试图入院治疗。无论是急跑还是乱冲都会惹人注目,所以马克一直冷静行事。他乘他喜爱的自动楼梯下到大楼的底层,在楼梯边找到了一辆空轮椅车。这轮椅车是供成|人使用的,然而他设法转动了轮子,推着自己走过自助食堂来到了太平问。
克林特倒在沙发上睡着了。电视节目即将结束时,电话突然响了起来,雷吉抓起话筒,说了声“喂”。
“嗨,雷吉。是我,马克。”
“马克!你怎么样了,宝贝?”
“我很好,雷吉。好得不得了。”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她问,伸手关掉了电视机。
“我给洛夫妈妈打过电话,是她给了我这个号码,这是克林特处的号码,对吗?”
“对。你是怎么弄到电话的?现在已经很晚了。”
“哦,我不再呆在监狱里了。”
雷吉站了起来,走到了吧柜前。“亲爱的,你在哪儿呀?”
“在医院。在圣彼得医院。”
“我明白了,你怎么会到那儿去的?”
“他们用救护车送我来的。”
“你没病吧?”
“一点也没有。”
“那他们干嘛要用救护车送你?”
“刚才我出现了损伤性惊恐症的初期症状,所以他们就急急忙忙把我送来了。”
“要我来看你吗?”
“也许要吧。大陪审团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们只不过是想吓唬吓唬你,好让你开口。”
“哦,它倒的确有用,我现在比以前更加害怕了。”
“可听起来你却好好的呀。”
“那是因为我的神经结实,雷吉,我被吓得要死。”
“我的意思是说你听上去不象是受了惊吓或别的什么。”
“我恢复得很快。雷吉,我其实骗了他们,怎么样?我在我那间小号子里跳来跳去,跳了半个小时,当他们看见我时我已浑身湿透了,用他们的话说,我的情况很糟。”
克林特从沙发上坐了起来,专心地听着。
“医生看过了吗?”雷吉问道,并朝克林特皱了皱眉头。
“没有真的看过。”
“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我从急诊室走掉了。也就是说我逃跑了,雷吉。这太容易了。”
“啊,上帝!”
“别紧张,我很好。雷吉,我再也不要回监狱了。我也不准备到新奥尔良去见大陪审团。他们只想把我关在那里,不是吗?”
“听着,马克,你不能这样做。你不能逃跑。你必须……”
“可我已经逃出来了,雷吉。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
“我怀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知道这事。这地方乱极了,我猜他们可能压根就没想起我。”
“那些警察呢?”
“什么警察?”
“难道没有警察和你一起去医院?”
“没有。雷吉,我只不过是个小孩而已。起先有两个大块头的护理员跟我在一起,可我只不过是个小孩,并且当时我还处于昏迷状态,老是吸大拇指,嘴里一个劲地哼哼,呜呜地哭个不歇,就象里基一样,你要是看见了会为我感到骄傲的。这就和电影上的事一模一样,一到医院,他们就不管我了,就这样,我走开了。”
“你不能这么干,马克。”
“我已经干了,对不?我再也不回去了。”
“你母亲知道吗?”
“哦,大概一小时前我和她谈过了,当然,是在电话上谈的。她当时急坏了,可我让她相信了我不会有事的。”
“可你现在还在医院?”
“是的。”
“在什么地方?哪个房间?”
“你还当不当我的律师了?”
“我当然还是你的律师。”
“很好。那么如果我告诉你什么事,你是不会对别人讲的,对吗?”
“对。”
“你是我的朋友吗?雷吉。”
“当然是你的朋友。”
“那太好了,因为眼下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了。雷吉,你愿意帮助我吗?我真的很害怕。”
“我愿意为你做一切事情,马克,你在哪儿?”
“在太平间里。这里的一个角落里有一间小办公室,我就藏在办公桌的底下。这里的灯全灭了。要是我很快地把电话挂掉,你就会知道有人来了。我在这儿的一会儿时间里,他们已经弄进来两具尸体了,不过直到现在也没有来过办公室。”
“在太平间里?”
克林特一下子蹿了起来,站到了雷吉的身旁。
“是的,这地方我以前来过。你记得吗,我对这里很熟悉。”
“当然记得。”
“谁在太平间里?”克林特耳语道。雷吉朝他皱了皱眉又摇了摇头。
“雷吉,你妈说他们也给你发了一张传票。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但他们并没有送到我的手上。这就是为什么我会呆在克林特家的原因。如果他们没有将传票交到我手上,那么我就不必到庭。”
“所以你也躲起来了?”
“我想是的。”
突然马克那头咔哒响了一下,然后就响起了拨号音。雷吉盯着话筒看了看,然后赶快将它搁在机子上。“他挂断了。”她说。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克林特问道。
“是马克。他从监狱逃了出来。”
“他,什么!”
“他正藏在圣彼得医院的太平间里。”雷吉道,那样子就好像她都不相信这件事似的。电话铃又响了,她一把抓起话筒,说:“喂。”
“对不起,太平间的门刚才开开了,后来又关上了。我猜他们又弄进来了一具尸体。”
“你安全吗,马克?”
“安全个鬼。我一点也不安全。可我是个小孩,要好一点。现在我是个精神病人,要是他们抓住了我,我就立即再装成受了惊吓的样子,他们就会把我带到一个房问。到那时我也许会再想出一个办法逃走。”
“你不能永远躲起来啊。”
“你也不能。”
对他的伶牙俐齿雷吉不禁在心里发出赞叹。“说得对,马克。那么我们怎么办呢?”
“我不知道。我只想离开孟菲斯。我已经对警察和监狱讨厌透了。”
“你想到哪儿去呢?”
“好,让我来问你个问题。要是你来这里把我弄走,然后我们一起出城,那你会因帮助我逃跑而受到牵连,对不对?”
“是的。那样我就成了同谋。”
“他们会拿你怎么办?”
“我们以后再为此操心吧。我还做过比这更坏的事呢。”
“那么你要帮助我喽?”
“是的,马克。我要帮你。”
“你不会将这事告诉任何人吧?”
“我们也许需要克林特的帮助。”
“好的,你可以告诉克林特。可是再也不要告诉其他人了,好吗?”
“我向你保证。”
“你不会再试图说服我回监狱去吧?”
“我保证不会。”
接下去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克林特几乎有些恐慌。
“好吧,雷吉。你知道那个大停车场吗?就在那座绿色大楼旁边。”
“我知道。”
“把车开到那个停车场去,就好象你要在那里找个地方停车似的,一是要开慢点,到时我会藏在一些汽车的中间的。”
“马克,那地方很黑,又很危险。”
“别忘了现在是垦期五晚上,雷吉。这里到处一片黑暗,充满了危险。”
“可出口处岗亭里有个门卫。”
“那个门卫有一半时间都在睡觉。他只不过是个门卫,又不是警察。我知道该怎么办,就这样行吗?”
“你有把握吗?”
“没有。可你说过要帮助我的。”
“我会帮助你的。我什么时候去那里好呢?”
“越快越好。”
“我开克林特的车去,那是一辆黑色的本田协和牌汽车。”
“好的,快点。”
“我马上就上路。小心点,马克。”
“放松些,雷吉。这就像是在演电影。”
雷吉挂上了电话,深深吸了一口气。
“要开我的车?”克林特问道。
“他们也在找我呀。”
“你真的疯了,雷吉。这简直是发疯。你不能和一个逃犯一块逃跑,我不知道他究竟该算什么人。他们会因为你帮助他而逮捕你的,你会受到起诉,还会丢掉行业执照。”
“你要理解我,克林特。我们又不是去炸什么东西。我必须去帮助马克。他一个人坐在圣彼得医院太平间里的一个黑洞洞的办公室里恳求我去帮助他。我该怎么办呢?”
“啊,见鬼!为了马克·斯韦你什么都能干。”
“守着电话机。别离开这个地方,好吗?我过些时候给你打电话。”她一把抓过钥匙、现金和两张信用卡。
克林特跟着雷吉来到门边,说:“用那张维萨卡的时候小心一点,它快要超过限制了。”
“我不会感到吃惊的。”雷吉在他的面颊上吻了一下。“多谢了,克林特,照顾一下洛夫妈妈。”
“给我来电话。”克林特说。
雷吉疾步走出大门,消失在黑暗之中。
从马克跳进雷吉的汽车,藏到车内底板上的那刻起,雷吉就成了他逃跑的同谋。然而,除非在他们被抓住之前马克杀了人,否则雷吉的罪行恐怕不足以使她受到坐牢的惩罚。在她驾车穿过那一排排的公共服务设施时,雷吉想了很多,有可能会恢复到他们逃跑前的样子,再判她四十年缓刑。去他的,他们想判多少年缓刑就让他们判多少年吧。这将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犯法。她,还有她的律师,会提出有力的论据,以证明那孩子受到了黑手党徙的追逐,他孤立无援,嘿,管他妈的呢,总得有人来做点事情呀!在她的当事人呆在那种地方向她求援时,她无法去顾虑那些法律细节。也许她可以利用一些关系,保住她的行业执照。
马克将身体紧紧缩成一团,躲在仪表板下面的黑暗处。他就这么躲在那里,直到雷吉驶入联合大街,朝着河边开去,才钻了出来。
“现在安全了吗?”他紧张地问。
“我看没事了。很好,马克。到了河边这条街就到头了。我想我们该商量一下你究竟要去什么地方。”
“那好,眼下我只想离开孟菲斯,行不行?究竟去哪儿我真的一点也不在乎,我只是不想这样躲躲藏藏的。”
“一旦离开了盂非斯,我们可能去什么地方呢?要是有一个目的地会好些的。”
“让我们穿过那座金字塔大楼旁边的大桥怎么样?”
“不坏。你想去阿肯色州?”
“为什么不能去?对,就这么办,去阿肯色州。”
“这主意不坏。”
联合大街到河边就到头了。他们又在一红灯处停了下来。一辆警车在他们旁边停住了,那位掌方向盘的警察皱着眉头看着马克。
“别朝他看。”雷吉朝马克叱责道。
绿灯亮了,她驱车向右拐去,上了河畔车道。那个警察在后面跟着他们。“别回头,”雷吉压低嗓门说,“举止像没事一样。”
“见鬼,雷吉,他干嘛要跟着我们?”
“我不知道。要镇静。”
“他认出我来了。这个星期里我这张脸盖满了所有的报纸,这个警察认出我来了。这真是太妙了,雷吉。我们策划了这场大逃亡,可十分钟后就让警察给逮住了。”
“别说话,马克。我想一边开车,一边注视着他。”
马克的身体慢慢向下移动着,直至他的ρi股滑到了坐位的边缘,头只高出门把手一点点。“他在干什么?”他轻声问道。
雷吉两眼一会儿通过反光镜注视着车后,一会儿又看着前方的大街。“只是跟着我们。不,等一等,他跟上来了。”
那辆警车从他们身旁开了过去,然后加快速度开走了。“他走了。”雷吉说,直到这时马克才敢喘气。
他们在市中心商业区坡道处上了Ⅰ-40公路,来到了横跨密西西比河的大桥上。马克凝视着大桥右岸那座灯火通明的金字塔式的高楼,随后又转过身来,开始欣赏起渐渐消失在远处的孟菲斯城的轮廓。他以一种敬畏的眼神凝视着,就好象他以前从未见过似的。雷吉怀疑这个可怜的孩子以前是否离开过孟菲斯城。
“马克,等到明天看星期天的报纸吧。我现在就能看到那些大标题了,用黑体字印得大大的……‘斯韦逃跑了’”。
“太棒了!他们又会把我这张微笑着的面孔印在报纸的头版上了,身边围满了警察,就好象我是一个杀人惯犯似的。那些警察竭力想解释一个十一岁的孩子是如何从监狱里逃走的,可人们听了他们的话都觉得他们蠢透了。不知道我是不是年龄最小的越狱犯。”
“可能是的。”
“可我觉得很对不起多琳。你说她会有麻烦吗?”
“当时是她当班吗?”
“不是,当班的是特尔达和丹尼。要是他们被解雇了我才不会在乎呢。”
“多琳可能会没事的。她在那儿干了好长时间了。”
“知道吗,我骗了她。我一开始表现得就像受到了惊吓,每次她来查看我的情况,我就做出一副越来越古怪的样子。我渐渐地不和她说话了,只是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嘴里不住地哼着。里基的事情她都知道,所以她确信我也正在变得像他一样。昨天她从监狱找来了一位医生,他给我做了检查。医生说我根本没事,可多琳还是很担心,我想我是利用了她。”
“你是怎么跑出来?”
“知道吗,我假装受了惊吓。我在我那间小号子里跑来跑去,弄出了一身大汗,然后就缩成一团,不住地吮大拇指。这样子把他们吓坏了,他们就喊来了救护车。我知道要是能进圣彼得医院,那我就会像在家里一样自由了。那个地方简直就是一个动物园。”
“你就这么失踪了?”
“他们把我放在了一辆担架车上,他们一走我就爬了起来,是的,就这么失踪了。哦,雷吉,当时快死的人到处都是,所以没人顾得上我,这么做很容易。”
他们过了大桥进了阿肯色州。公路很平坦,路的两边布满了卡车停车处和汽车旅馆。马克转过头去想再欣赏一下孟菲斯城的轮廓,可是看不见了。
“你在看什么?”雷吉问他。
“看孟菲斯。我喜欢看商业区的那些高楼大厦。我的老师曾经对我说过那些高楼大厦其实是住人的。这真是难以相信。”
“为什么难以相信?”
“我看过一部电影,上面说的是一个有钱人家的小孩,他住在城里的一幢高楼里。他在街上到处逛悠,玩得开心得不得了。他和警察是老朋友,他想去什么地方的时候只要拦一部出租车就行了。到了夜晚,他就坐在阳台上,看着楼下的大街。我总想要是能过上那样的日子才叫棒呢。不用再住在不值钱的活动房子里。用不着和那些一文不值的人做邻居。也没有小运货车停在大街上,正好堵在你家的门口。”
“马克,你可以拥有这一切。只要你想得到,它就是你的。”
他盯着她看了好半天。“怎么得到?”
“眼下你要什么联邦调查局就会给你什么。你可以住在大城市的一幢高楼里,或者可以住在山里的一幢小别墅里,地方随你挑。”
“我一直在考虑这件事情。”
“你可以住在海滨,在大海里玩耍。要不然你可以住到奥兰多去,每天都能到‘迪斯尼世界’去玩。”
“那对里基倒是不错。我太大了。我听说那里的门票很贵。”
“要是你想要的话,你也许能得到一张永久入园证。马克,目前你和你妈妈能得到你们想要的一切东西。”
“不错,可是,雷吉,要是你连自己的影子都怕,那谁还要这些东西呢?到现在已整整三夜了,我每天夜里都做恶梦,梦见那些人。雷吉,我不想在以后的日子里整天担惊受怕。他们总有一天会找到我,我知道他们会的。”
“那你怎么办呢,马克?”
“我不知道,可我这几天的的确确对一些事情想了又想。”
“我倒要听听。”
“坐牢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能让你有许多时间去想事情。”马克说着将他的一只脚放在了另一条腿的膝盖上,然后用手抱住这只脚。“雷吉,你想想,要是罗米对我说的是假话,事情会怎么样?他当时喝醉了,还服了镇静剂,他头脑都不做主了。也许他只不过是说给他自己听听而已,别忘了我只不过是碰巧在场。那家伙完全疯了,他说了许许多多稀奇古怪的话,起先我把这些话都当真了。我都被吓死了,也没仔细想。他在打我耳光的时候我的脑袋受了伤。可现在,我对他的话不怎么信了。整整一个星期里我都在回忆他当时说的那些疯话,做的那些疯事,也许我那时候太急于相信这一切了。”
雷吉一点不差地以每小时五十五英里的速度驾驶着汽车,仔细地听着他所说的每一句话。她不知道他说这些话的目的是什么,她也不知道这车要去的目的地是哪儿。
“可我不能冒这个险,对不对?我是说,要是我把这一切都告诉了警察,而他们真的在罗米说的地方找到了尸体,那可怎么办?这样一来,除了黑手党的人之外,人人都皆大欢喜,可是有谁知道我会遇到什么样的事情。要是我把一切都告诉了警察,可罗米却撒了谎,他们没找到尸体,那情况又会怎么样呢?这样一来我就脱险了,不是吗,因为我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啊。只能说是那个罗米开了一个大玩笑。可这风险太大了。”他说完这些就沉默了,车子开出半英里后他才重新开口说话,“于是我就想到了一个妙主意。”
至此,雷吉差不多都能猜到他那个妙主意是什么了。她的心几乎停止了跳动,她努力让车轮在右边车道的白线中间行驶。“那主意是什么?”她紧张地问道。
“我想我们应该查一下,看看罗米有没有扯谎。”
雷吉清了一下她那发干的嗓子,问:“你是说去找那具尸体?”
“正是这样。”
他竟然如此异想天开,雷吉真对他的这个天真、古怪的念头发笑,可眼下她根本没力气笑。“你一定是开玩笑。”
“好吧,让我们来谈谈这事。他们要你和我在星期一早上到新奥尔良,不是吗?”
“我想是的,我没见着传票。”
“可我是你的当事人,我拿到了传票。所以即使他们没有给你发传票,你也得和我一同去,对不对?”
“不错。”
“现在我们一起在逃跑,是吧?你和我一起从警察那里逃走了。”
“我想你可以这么说。”
“警察最不可能找我们的地方是哪儿呢?想想吧,雷吉。在这个世界上他们最料想不到我们会去的地方是哪儿?”
“是新奥尔良。”
“对了。对十如何躲避警察我是一窍不通,可既然你在躲避传票,你又是律师什么的,你一天到晚都在同罪犯打交道,我想你有办法让我们到达新奥尔良的,并且还不会让人知道。对吗?”
“我想我能办到。”她开始同意他的看法了,她对自己的话感到大吃一惊。
“要是你能让我们到达新奥尔良,那么我们就能找到罗米的房子。”
“干嘛要找到罗米的房子?”
“那就是尸体应该在的地方。”
雷吉最不想知道的就是这件事。她慢慢摘下眼镜,擦了擦眼睛。她感到两个太阳|茓之间有些隐隐作痛,这疼痛只会变得越来越厉害。
罗米的房子?就是那个已死了的杰罗姆·克利福德的家?刚才那句话马克说得很慢,她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她盯着前面一辆车的尾灯所照之处,可除了红乎乎的一片之外她什么也没看见。那起谋杀的被害人就埋在这位受到指控的律师的家里?这真是离奇得令人难以置信。她的脑子在飞快地转个不停,她问了自己上百个问题,却连一个也回答不出来。她朝车镜瞥了一眼,突然发现马克正带着一种古怪的微笑在注视着她。
“现在你知道了,雷吉?”他问道。
“可怎样,为什么……”
“别问我,因为我不知道。这简直是疯了,对不对?这就是为什么我会认为这全是罗米编造出来的。这是一个疯狂的大脑编造出来的一个离奇故事,说尸体就在他的房子里。”
“所以你认为它不会真的在那里?”雷吉问,想以此打消自己的疑虑。
“除非我们去看一看,不然就不会知道。要是尸体不在那儿,我就没事了,又能过正常的生活了。”
“可要是真的在那儿呢?”
“等我们找到了尸体再来发愁吧。”
“我可不喜欢你的这个妙主意。”
“为什么?”
“听着,马克,我的孩子、当事人、朋友,要是你以为我会到新奥尔良去挖一具死尸,那你就是疯了。”
“我当然疯了,我和里基是一对精神病患者。”
“这事我不干。”
“干嘛不干啊,雷吉?”
“这太危险了,马克。这是疯了,这会让我们送命的。我不去,我也不让你去。”
“为什么有危险?”
“啊,就是危险。我不知道为什么。”
“考虑一下吧,雷吉。我们就去查一下尸体,好吗?要是它不在罗米说的地方,我就可以回家了,我就自由了。我们要让警察撤销一切对我们不利的指控,作为回报,我将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他们。既然我不知道尸体究竟在哪儿,那黑手党也不会在乎我了。我们干吧。”
我们干吧,他这是电视看多了,“要是我们发现了尸体呢?”
“问得好。雷吉,让我们好好想想吧。你试着像一个孩子那样想想。要是我们找到了尸体,那你就打电话给联邦调查局,告诉他们你知道尸体究竟藏在哪儿,因为你亲眼看到了尸体。这样一来我们要什么他们就会给什么了。”
“你到底要什么呢?”
“也许我要求去澳大利亚,要一幢漂亮的房子,叫他们给妈妈许许多多的钱,要一辆新汽车,也许还要他们给我们做整容手术。这事我有一次在电影上看到过。他们把那人的整个脸都重新变过了。他一上来丑得不得了,于是他告发了几个毒品贩子以便换个新面孔,整过容后他看上去就像个电影明星。过了大概两年以后,那些毒品贩子又给了他另外一副新面孔。”
“你是当真的吗?”
“关于那部电影?”
“不,是关于去澳大利亚的事。”
“也许。”他顿了一下,眼睛看着窗外,“也许吧。”
他俩听着收音机,一言不发,就这样开了好几英里。路上车辆很少,孟菲斯城离得更远了。
“让我们来做笔交易怎么样。”马克眼睛看着车窗外面说道。
“也许可以。”
“我们去新奥尔良吧。”
“我可不去挖死尸。”
“行了,行了。可我们还是去吧,没人会想到我们去那里的。等我们到了那里再谈尸体的事吧。”
“我们已经在谈尸体的事了。”
“去新奥尔良,好不好呀?”
公路前方是个交叉路口,他们驶上了一座立交桥。雷吉拐向右边。十英里外,孟菲斯城的轮廓在半月的辉映下闪闪发光,忽隐忽现的。“哇,”马克满怀敬意地感叹道,“真美!”
他们俩谁也没想到,这是马克最后一眼看孟菲斯城。
他们在阿肯色州的福雷斯特城停了下来,为的是给汽车加油并吃点东西。雷吉去买了几只杯形蛋糕,一大杯咖啡和一罐雪碧,这期间马克一直藏在汽车的车板上,几分钟后他们回到了州际公路上,朝着小石城方向驶去。
一股股热气从杯子里冒出来,雷吉一边开车一边看着马克将四只蛋糕吃了下去。他吃东西和一般的孩子没有两样——短裤和座椅上撒满了蛋糕屑,手指头上沾满了奶油;他伸出舌头舔着手指,那样子就像有一个月没见过食物似的。现在已经将近凌晨二点三十分了,公路上除了一些运送牵引机械设备的车辆之外再没有其他车子了。雷吉将时速控制器定在了六十五英里上。
“你说他们是不是已经在追赶我们了?”马克问她,这时他已吃完了最后一块蛋糕,开始打开那罐雪碧。他说话时声音里透着几分兴奋。
“我想没有。我敢说警察还在搜查医院呢,可为什么他们就没想到我们会在一块?”
“我为妈妈感到担心。要知道在给你去电话之前我曾给她去过电话。我把逃跑的事情告诉了她,还告诉她我正藏在医院里。她很生气。但我想我说服了她,对她说了我很安全,我希望他们别太为难她。”
“他们不会的。不过她自己倒是会因为担心而病倒的。”
“我知道。我并不是存心想让她担心的,不过我想她会挺过来的,瞧瞧她已经经受的这一切,我妈挺坚强的。”
“今天过些时候我让克林特给她去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