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时候,天空现出了醉染的云朵,预示着温暖春日的到来。迎春花开,给古老的城墙添上一抹跳跃的色彩。皇宫中的人们总比宫墙外的百姓们慵懒。迟迟还不肯换下冬衣。不过恪宁一贯是讨厌厚重的拖累,清早上就吵着要换夹袄。新荷拗不过她的性子,会劝她的兰贞病着,不常进宫来。恪宁闲的无事经常闹小孩子脾气!新荷只好在一边慢条斯理翻箱倒柜。
恪宁心里有点不畅快。因为本来她在年少时就喜欢承乾宫的疏朗透亮,但是胤禛却偏要她留在永寿宫,说是因为离着养心殿近一些,这个理由倒是……
想到这一点,她才稍微舒了一口气。晚膳之前她想去见胤禛,只扶了个小宫女,走几步便能过去。但还未到养心殿,远远见苏培盛迎了上来。他是新的总管太监,正春风得意。见了恪宁喜笑颜开上来请安道:“皇后主子吉祥!”
恪宁不喜欢听这样的称呼,但在皇宫的里的日子她比谁过的都要地道。属于她们那一代女孩子们的痕迹早已被岁月磨灭,唯有她自己成了整个后宫的统治者。然而深宫之中,她成了首当其冲的被束缚者。
“皇上传晚膳了么?”恪宁放开小宫女的手臂,站定问道。
“回主子,皇上和怡亲王还在西暖阁中论政,并未传膳。”苏培盛躬着个身子,小心翼翼陪在恪宁身边。恪宁在殿外略停了停,便进去了。迎面见胤祥面带愁色。恪宁很少见到他,只看他消瘦面颊,两鬓微霜,心里吃了一惊。
“十三叔怎么要走,留下了用晚饭再回去也不迟!待会儿见见惠丫头,她新作了荷包给你!”
恪宁口中说的惠丫头是胤祥的四女儿,胤禛留在身边做养女的。但胤祥摇摇头,在恪宁面前,他并无半分伪饰,轻叹一声告退走了。恪宁想眼前的局势好不容易安定一些,他们兄弟俩该是喘口气的时候,怎么胤祥反倒是颇有隐忧的样子。
胤禛盘腿坐在暖炕上,螺钿小几上堆满了各省递上来的折子。他用手托着下巴,没有看折子,倒是盯着几上的一碗茶。
“怎么,十三气冲冲的就走了。饭也不吃!”恪宁一步跨进来,看到自家男人冷若冰霜的一张脸。
胤禛微斜眼睛望了一下窗子外面,不知是想看胤祥背影还是看天色。
“我这几天没胃口,你到我这里恐怕要和我一起吃素了。”他捧起茶碗要喝,被恪宁拦下了。那茶水不太热,一个新当差的小宫女默默上来给换了下去。
“瞅瞅,我来就是为了要嘴吃么?”恪宁打趣道,觉得这养心殿简直闷得透不过气来。
胤禛嘴角一展算是笑过了,又说:“那你来不是吃饭,就是也要责问我为什么把胤禵囚起来了?”
恪宁一愣怔,她并没听说胤禵被囚禁了。怪不得十四福晋好几天没进宫请安了。下面人只说是病着。德妃正经升级做了太后,竟是连自己的宝贝疙瘩被囚禁了也不知道。胤祥大概是觉得这么做,容易引起舆论上的不利。
“他就乖乖的让你给囚禁,不折腾么?”恪宁语调淡淡,装作不关心。
“不把他严密控制起来,我怕他更折腾的厉害!”胤禛报以同样淡淡的一笑。
恪宁想了想才又说:“你不怕外面的人说你?”
胤禛眼帘一垂,低语道:“现在他们怎么说我不管,我只管自己要怎么做。我要做的,他们是不能懂得!”
“你怕胤禵被人利用了,出了大事,你自己下不去手。所以干脆关起来静静他的心?”恪宁试探着。
胤禛猛一抬头,眼睛里微光一闪,浮出点笑说:“他心静了就明白了。省的那些心静不下来的,把他带坏了。”
恪宁知道自己猜对了,可是,她眼珠一转说:“那,皇额娘面前,不好说。她一直不肯接受太后徽号……”
“皇额娘,她是在给我颜色看,不过她不会做糊涂事的,她舍不得胤禵。如此,我偏不能让他们见面,不然没办法稳住她。”
不一时传晚膳来,他瞅了一眼奉上热□的小宫女一眼,笑道:“这个丫头很不错,你领去□□吧,省的过两年新荷出去了,你又着急身边没有合适的人伺候!”
恪宁面上一僵,扭头看看这小姑娘。身量娇小圆润,面上红扑扑的,一双大眼睛滴溜溜转。一眼看过去,憨憨的,很讨喜的样子。
“她这么好,你怎么不自己留着?”恪宁语带调侃,瞅一眼小宫女,瞅一眼胤禛。
胤禛脸上还真有点窘,挥手让小宫女退出去。只剩下他们俩个人的时候,他忽而伸手捏住恪宁的腕子:“我怕你了。”
“知道就好!”恪宁娇嗔一声!本想探探胤禛对惟雅的态度,但是看他现在被这些事情缠绕着,也就先搁在一边了。
两人一起用过晚饭,恪宁便领了那个小姑娘回永寿宫。夜色深重,西天边星子摇摇欲坠。春日的晚上并不太冷,她的心情忽然好多了,畅快的问小姑娘叫什么名字。小姑娘怯生生的回答。
“奴婢叫茉儿。”
“好听的名字,你娘给你起的么?”
“不,奴婢从小没了娘,是万岁爷开恩,收留奴婢在圆明园做事,还赐给奴婢这名字的。如今又能进宫继续伺候万岁爷和皇后娘娘……奴婢觉得一定是祖上做了大善事,才能有这样的造化!”小姑娘说起这些事,还稍稍有点兴奋。
五月,有恪宁的生日,如今已是千秋节了。虽然还在国丧期间,但永寿宫还是做了准备。而其它各宫主位,各府中的福晋们,还有有品阶的命妇们能来的,都明的暗的来了,没资格进宫的都暗地里牵线搭桥排队送上贺礼。那些明着来的,恪宁一一回绝了,暗着来的,却照单全收。她不想有任何可能去得罪一个哪怕是芝麻粒大的小人物。她没有什么欲求,但是她身为中宫,不可能不树大招风。收了没有什么大罪责,只不过会有人说她贪心。不收,则可能被人误会猜忌。在皇宫里谁都不能清高傲世,她如今再明白不过了。
但是这些礼,她给它们选了一个最好的去处。她甚为欣赏一位叫做德里格的教士所写的西洋音乐。曾经在先皇时代听到过。听说他生活清苦,于是打点了一些财物给他。剩下的捐给了寺庙,设了粥厂施舍老百姓。总之是一分未留,又都有明确的去处。还在生辰前夕用体己钱给几个皇子都添置了些精巧的玩意,又送了十分堂皇的礼物给太后。忙完这些以后,她才有精力好好坐下来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