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备队的副兵送来,从铺上取了个收据回去了。这信封面写“呈宋小姐”字样。此是请了客以后的初九日。
妹妹:我第一句话要说的是为我谢伯妈。前天太快活了,不知不觉酒也逾了量。回去循生说我脸灼热,不久就睡了。
伯妈是请我一次了,妹妹你的主人哪一天才能做?我得时时刻刻厚起脸来问你,免得善忘的妹妹忘记。若是妹妹当真要做一次主人,我请求做主人的总莫把菌油豆腐同火腿忘掉!换别样菜我是不领情的。饺子也得同前天一样。
你报伯妈,她老人家所想知道的事,我去问循生,你姐夫说招安是一定了,但条件来得太苛,省军还要听常德军部消息才能定准。如果是两方拿诚心来商量,你姐夫说总不至再复决裂的。近来营部还有开拔消息,也就是好在招安后要山中人移驻到里耶来的缘故。……请伯妈安心。循生今天到部里去办事,若有更可靠的信息时,再当函告。
……不久,我将为妹妹贺喜了!
你的四姐九日
信后为妹妹贺喜的话,使大妹有点疑惑了。
……招安不成,第一吃亏的是应说全市的人。第二是守备队。第三,第三就算是落到自己家里,但招安以后,又有什么可以对我贺喜的地方?布铺的损失,未必因招安不成而更大。贺喜些什么?……贺喜的事,大妹凭她Chu女的敏感,猜到一半了,她猜来必是自己的婚姻。凡是一个十六岁以上的女孩儿,你如其对她说贺喜的话时,象是一种本能,她会一想就想到自己婚事上去的,而且脸会为这话灼红。
大妹一个人研究着这“贺喜”两个字的意义,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心上,脸上也觉着在烧了。
极漠茫的,在眼前幻着许多各样不同的面模来。第一个,他曾在四姐的喜事日见过的那个蚕业专门毕业的农会长,长长的瘦瘦的身个儿来在面前动着了。第二个,守备队那位副官,云南毕业的军官生,时常骑匹马到大街上乱冲,一个痞子样的油滑脸庞。第三个,亨记油号的少老板,雅里学校的学生。……还有,三舅舅的儿子,曾做过诗赞美过自己,苍白的小脸,同时也在眼前晃悠。
从婚事上出发,她又想出许多与自己象是切近过或爱慕过的男子来,万没料那个山上的大王是她的未婚夫。
自己搜索是不能得到任何结果的,到后只好把来信读给母亲听了。到最后,母亲叹了口气,又勉强的笑了一回。
大妹妹觉得母亲正用了一种极有意思的眼光在觑着她,大妹妹躲避着母亲的眼光,最后取的手段是把头低下去望自己的脚。
母亲太不体谅人了,将大妹脸灼成两朵山茶花后还在觑!
“妈这是什么意思呢?”话轻到自己亦没有听真着的地步。
意思是问母亲觑她的缘故,也是四姐来信中“贺喜”两个字的用意。
“说什么”?母亲明明看到大妹口动。
大妹又缩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