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鹤年今天不知道往茅房跑了多少次。

喝了一天茶，张鹤年一高兴就喝茶。

早上起来张鹤年心情还很不好。昨天夜里张鹤年作了一夜恶梦。张鹤年梦到一群蚂蚁，沿着峪口涌到他的屋里，把他从床上拽下来，拉到岭上，最后又把他从岭上踢下了去。岭很高，雾霭霭的看不到底，张鹤年熬煎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落下去。整整一个晚上都让张鹤年揪着心。现在张鹤年还云天雾地在空中飘着。

到了天明，张鹤年醒来以后感到比梦里还要累。因为那黑鸦鸦的蚂蚁，让张鹤年想到刚进私塾时先生逼着他背诵的文章。从岭上到峪底，那漫长、恐怖的跌落过程，又让张鹤年想到了乡试时那轴长长的考卷。想到这里，张鹤年回身就散了架。累！

十三岁那年，张鹤年关在闱里写那三米长考卷的时候，就象现在这个样子，云天雾地的，恍恍惚惚。写完考卷从闱里出来了，张鹤年好像梦一样还囚在闱里没有出来。等张鹤年眯瞪过来，他已经被通天峪的杆子架在头上，满城乱跑。张鹤年已经成举人了，取了第一名解元。

杆子窝里出了举人，就是­鸡­蛋里孵出了凤凰。杆子们把张鹤年从轿里拽出来，一个一个轮换着把张鹤年从县城抱回到通天峪。一路上打破了几面鼓，敲坏了几顶锣。锣鼓声把洛阳知府衙门都震得直摇晃。

洛阳知府大人赶紧前来祝贺。轿到峪口，知府大人探头看到通天峪两边光秃秃的石头岭，觉得不可思议：连一把土都撮不起来的穷峪，咋就能出一个神童？知府大人就急忙从轿上下来，非要步行到张鹤年家，来表示对这个读书人的仰敬。张鹤年还真是一个孩子，知府大人到时，他正在一棵树上涂一绺子小米粥，逗蚂蚁上树。知府大人让张鹤年在洛阳管辖的十五个县中随意选一个去当县令。张鹤年看着前面成群接队赴粥而来的蚂蚁，一个个都粘死在粥里，后边的沿着前边的尸体继续死在粥里。等到那一绺粥被死了的蚂蚁盖得严严实实，最后一群蚂蚁顺着黑压压的尸体又空返回来，一无所获的时侯，张鹤年歪过头一脸稚气地问知府大人：

“当县令美不美！”

知府大人被张鹤年逗笑了。

“当县令，能把粮库里的米分给我们峪里人，让他们熬粥喝吗？”张鹤年接着问。

“不能，那是朝廷的米。”知府大人说。

“当县令能让我们峪里的杆子去抢知府吗？”

“不能。抢别人的东西就要杀头。”知府大人又笑了笑。

“你让我去杀他们！”张鹤年两眼瞪着知府大人，“那我不当，当县令不美！”

知府大人问张鹤年：“­干­啥美？”

“卖红薯，卖红薯美！”

知府大人逗张鹤年：“当了县令朝廷每年给你银子！不用卖红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