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老皱眉咳了两声,说道:“有理有据……哼,我瞧是那些人有心有计。前半年有风言风语传说太子好男色,这后半年倒把目标转向我们家了。”
舒仪听到太子好男色,心中好笑,打量四周奴仆,果然神色间多了些平稳。
详伯领着一干奴仆退出正厅,舒老挺直的身躯顿时佝偻,他垂头咳了好一阵,每一声喘息都大地惊人,这样的变化叫舒陵舒仪措手不及,
“这一次的事,”舒老抬起头,星鬓霜发下的脸苍老不堪,“并非空|茓来风,你们也要做好准备。”
这才是他真正想说的,先前那两句人前说的话不过是安定人心。
舒陵低呼“太公”,舒老摇头制止她,继续说道:“我已有消息,皇上的日子也不多了,至多还有一年。可见他是真急了。舒,刘,展,沈,真正让他如芒刺在背的,还是我们家。我本以为针对我们家的行动会在年后,想不到京城里有这么多耐不住性子的人。”
舒陵听到舒老这样说,心下凉了半截,哀声道:“那可怎么办?”
舒老看着她,揉了揉额角:“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冷静,你倒还不如小七。”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些话,露出疲色,口中却不停交待:“让你们其他的兄妹别再入京了。这个年并不好过。”
舒仪想起前些日子已经给昆州去信,让舒轩万不可回京,这一步是走对了,心中微微一宽,同时又感到忧心,形势危急到了什么地步,才让舒老说出这样的安排。
舒陵也一阵心寒,问道:“已经到了这一步?”
“也许比这一步还要深,”舒老幽幽说道,“皇家的人,一旦发起疯来,简直叫人无力招架。今天的流言不过是明天罪证的征兆,这是一个局,也是一张网,一旦布下,就不容轻易逃脱。你们等着看吧,更大的风暴还在后面。”
真叫人没有想到,舒老的这句话不到三天就成为了现实。
远在矩州的舒晏在骑马时不慎跌伤,舒杰在曲州城外遇到盗匪,险些受伤。这些消息一一传来,舒家没有人乐观地认为会是巧合,舒老当着人前直说晦气,回到房中却是一拍桌子怒道:“欺人太甚!”
在这之前,朝中已如一锅沸腾的开水,舒老回京后,却渐渐降温。没有多少官员敢当着舒老的面发难。而对这一切,皇帝以大雪为名,歇朝三日。
近日里,最满意自得的莫过于刘国公,他毫不掩饰他的高兴,刘府车马往来不绝,酒宴连日。而宫中盛宠十年的刘贵妃却真叫人刮目相看,她并没有同兄长一般欢喜,反而几次进谏皇帝,为舒家开脱,甚至还把几位刘氏亲族召进宫,训以仁德谦厚。
舒陵把这些消息说了出来,舒仪对那刘氏贵妃心生佩服——盛宠一时也许仅需美貌,宠及十年却需要更多的智慧。的53
舒老在一日前进宫面圣,等了足足一日才回府来。他似乎又在这一日内更显衰老,眉间深深拢起的川字深入骨髓,难以抚平。
过了几日,朝堂又平静了。可所有官员都感到一种紧张,不同于前些日子的风风雨雨,这一次的沉静带着一种诡异,那些来自宫里的,来自民间的,来自各大家族的消息像一阵雾气飘浮在宁静的背后,就怕不久后会引来更大的暴风雪。
一场大雪过后,舒陵带着几个丫环为舒仪送来新的衣物首饰。今年局势不同往年,可年关所准备的绸衣缎裙,玲珑玉饰倒半点不输往年,还要多出几分。
见舒仪不解,舒陵解释道:“原本还有二姐的一份,现在就分给我俩了。”
舒仪知道他们不会入京,笑道:“这回可便宜我们了。”
舒陵拿起那些首饰,慢慢在舒仪身上比划,有合适的就放进檀木盒里,动作细致小心。她看着舒仪,叹道:“你肤色赛雪,眉目也秀气,平时如果多装扮,一定也不差的。”
舒仪对她叹息的语气感到惊奇,问道:“姐姐是不是想说什么?”
守候在侧的丫鬟得到舒陵的暗示全部离开小楼,舒陵才坐到舒仪的身边,手指轻轻抚过玉蝶簪的流俗,如水般轻漾。
“这些日子,沈家通过关系讨好了宁妃。”
舒仪心道,又是宁妃和三皇子。想起这些日子由纳侧妃引起的一串波动,让她一听到他们的名讳就感到烦躁,她微挑起眉,静等下文。
“沈家的无暇公子沈璧你听过吧,才到京城半年,就已经以貌似潘郎,见闻广博出了名,”舒陵平静地说道,“听说他还有个妹妹,生的是花容月貌,又长于诗词……”
话至此,舒仪已明白了,那日在亭中也见过沈壁,的确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料想他的妹妹也不会差到哪里,“花容月貌,长于诗词”——这样的闺秀,才符合宁妃为三皇子选侧妃的要求。
舒陵观察着她的脸色,没有见到任何不快,又说道:“宁妃娘娘似乎还很喜欢沈家的小姐,宫里也把消息传开了,只说是要以沈代舒。”
舒仪轻笑道:“那就让他们代吧。”
“哪有这么简单,”舒陵笑笑,“太公已上朝,宁妃没有看清形势前,还不敢下决定。最怪的是,我听说当初要纳你为侧妃是三皇子自己的意思。”
舒仪一怔,随即笑道:“不管是谁的意思,都是来意不善。”
自那日说过“来意不善”,舒仪便生出一种预感。在夜里梦见一张张网铺天盖地地罩来,每当她以为快要逃脱时才发现早已深陷网中,挣扎叫喊皆无用,一梦醒来,汗湿衣襟。她犹自有些不安,家中又有了新的变化。
三代老臣杨元宇对舒家下了请柬。若是旁人,此刻唯恐避之不及,哪敢和舒家扯上关系,若是旁人,舒老也不会慎重对之,哪理他此刻的机心何在。可偏偏是先帝亲口赞扬的“肱骨之臣”,当今皇帝的老师,杨元宇。
舒老拿着请柬沉思了半日,请柬上并非只邀请了他一人,还有舒仪的名字。他心生疑窦,难道杨老仅仅是单纯的想见一见这个可能成为三皇子侧妃的姑娘,还是有其他原因?杨老平素最能摸清皇帝的意思,这样的邀请,也许还在皇帝的授意下……
舒老冷漠地笑了笑,无论目的如何,都已经无从拒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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