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君予一番送“玫瑰花”、“情书”的威胁,换得娉婷交出了萱兰的公司地址,以及,如下“机宜”:“……别猴急着露出追求她的模样。她们公司是法国独资XX牌子驻华总办,你就说是去洽谈在茂发开户的业务……”
于是,陈君予西装革履,夹了一堆茂发的资料,以行政办主任的身份,做客户经理的活:亲自拜访企业户揽业务。
助理将陈君予的名片递给萱兰时,她刚刚与片区经销商开完会,正忙着整理一堆统计数字。转椅转向办公室玻璃门外玉树临风的陈家二少,萱兰冷冷一笑,森然问助理:“公司什么时候允许推销了?”
“他不是推销员,是茂发银行的行政办主任。”
“我们和茂发有业务往来吗?”
“嗯,现在……是没有,不过,他来就是为谈业务。”收了陈君予卡包、计算器等小赠品,又被他灌下一大缸迷魂汤的助理MM,已经有点分不清主子了。“萱主任,你是主任,他也是主任级别,好巧不巧他点名找你,这真是缘份喛!”
猿粪?
萱兰纤指弹出陈君予的名片击中助理的腰,继而落下。“跟他说公司谢绝推销,请他走人。再有下次,你和他一起走。”
助理出来传完话,陈君予气笑不得,看女孩在K厅里娇俏顽劣,没想到坐在办公室里,却也端庄肃然。
“都跟你说了我们萱主任很不好说话的,你不信,瞧!碰壁了吧?还连累我被剋了一顿……”助理MM嘟噜着将他往外推。
于是,当陈君忆陪着娉婷漫步华灯裳影的商场时,可怜陈君予却在大厦一楼忍受着保全怀疑的目光,大玩特玩PSP等候萱兰下班。他相当怀疑自己被娉婷狠狠地涮了一把。但是,来都来了,左右也是自己威胁着人家要来的,如果就这样走的话,达不到目的不要紧,沦落为李娉婷的大笑柄就糟糕了。想他堂堂陈家二少,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居然也有被别人当“扫楼员”棒打出门的时候,这要让行里人知道还了得?就算没人知道,将来的漫漫岁月,也不晓得要付出何等惨痛的代价才能堵住李娉婷那张贪得无厌的大嘴。
不要!
所以,他要发扬无数前辈用血汗总结出的一条无所不胜的四字经验:死缠烂打!用精神和精力与女生的那张薄纱脸皮斗法。哼哼,受不了?受不了就从了他吧。
下班的人潮眼看就要散尽,萱兰与几位年龄相仿的女性同事谈笑着步出电梯,她已经用一身休闲装换下了职业服,绻成一团以映衬干练的长发虽然没有放下来,但别了枚卡通图案的发卡在上面,倒也显得另样青春。陈君予见她佯装目不斜视地打自己身边经过,眼看就要走远,只得好笑不气地唤出声:“喂!”
萱兰这才装模作样地回头,瞪圆了一双与办公室内的森冷截然不同的清纯眼睛:“呀,陈家哥哥!”
那份似是一直萦绕在两人身侧的亲昵简直让陈君予汗颜!更让走在身后的助理MM踉跄着差点摔倒。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陈君予顿悟般点点头,想那李娉婷就一精灵,她身边的主,能规矩到哪里去?他苦笑,相信自己是从一个坑掉进了另一个坑里。
“你是特地在等我吗?”萱兰还在装,“陈家哥哥,俺下班了,下班时间不谈工作哟!”
助理MM只恨今天没穿运动鞋,好跳跑快一些远离她们萱主任嗲媚得令女人吐死男人溺死的做作声音,她以前只是在工作上佩服萱兰,现在,萱兰简直是她全方位的偶像兼……呕象。
“谈私事好不好?娉婷说晚上去唱K,我巴巴讨了接你的差事赶过来,你可千万别说不去哟。”陈君予展开他所向披靡的帅帅的笑容,说得极度诚挚极度执着。然而,他的心思,却越过萱兰做作的受宠若惊,想起那个再普通不过的晚上,女孩无限哀伤地说:“商务餐”……
是他的错!她本该有与萱兰同样的灵俏、更多于萱兰的沧桑所带来的圆润和通透,历变迁而不惊,经风雨更显鲜妍,如歌岁月,原应该有她嬉笑嗔责皆成风景。偏偏,他一念之差招她入行!看似捷径,终因自作聪明而变成为殊途。
这一错,满盘皆落索。生活不是小说,女孩更无意演绎现代灰姑娘童话。陈君予怅惘之余,想起仍未参悟出来的大哥,踌躇着拿不定主意在对待李娉婷的感情投入上、兄弟俩是否应该颠倒曾经的角色扮演。
这个念头纠缠在他脑海里直至到“天籁弦音”。
一见萱兰,娉婷便谄笑着凑上来说:“萱主任,您下班啦?”
萱兰单手比划出手枪状对准娉婷,嘴唇张开无声“叭”出一枪,娉婷配合地捂胸倒入沙发。
“吃了吗?”陈君予扔出标准的中国式打招呼用语。
陈君忆点点头:“娉婷介绍那地儿很不错,无论环境还是菜肴。说出来你不信,我居然吃完了一钵蜜汁叉烧饭。”
陈君予不以为然,什么胃口好,分明就是对面坐的人入眼。
“倒是你,好象就没夹什么菜吃。需要在这要点点心吗?”陈君忆转脸问向娉婷。
娉婷在看表,盘算着还有多少小时可以登机,还有多少小时可以见到弟弟。心情激动,对赐予她如此一个几乎是不可能的机会的“恩公”,只恨不能磕头相谢,何况只是见逢Сhā针地说几句空泛泛的甜言蜜语:“不用不用。和总舵主共进晚餐,养眼养胃,我哪还用得着吃别的。”
陈君忆脸上的笑容还未完全绽放,萱兰阴森森的声音入耳:“大陈总,她丫小时候家里穷,老爸就在饭桌前挂条咸鱼让她姐弟俩就饭吃哄着长大的。”
所以说,宁得罪小人,莫得罪女人。娉婷无辜看陈君忆:我没有说您是咸鱼。
“咳,咳。”陈君忆咳嗽两声:“我去趟洗手间。”
陈君予捂着笑脸:“我也去。”
兄弟俩出门后,萱兰冷哼:“汉-奸!”
“美丽华的焗蜗牛。”娉婷爬过来讨乖。
萱兰昂头抄手不理。
“在新加坡免税店给你买一套Lancome。”娉婷继续抛和解条件。
萱兰看她一眼,仍未吱声。
“再加最后一项,”娉婷一付悲壮相,“等我弟弟学成归来自立门户时,你去拍套艺术照,我买单。但是,要贴几张在我弟弟医所的橱窗里。”
萱兰有所心动地转转眼珠,接过娉婷递来的饮料以示成交。忽然,她狐疑地问:“你弟弟回来开什么诊所?”
“整容。”娉婷得意地仰头喝下一口饮料,“入口处放我妈的照片,出口放你的。”
萱兰就着手里的饮料瓶作势往她头上砸去,娉婷躲闪,两个女孩笑闹成一团。
洗手间,陈君忆正一边洗手一边端详着镜中的自己,陈君予走近,正有些犹豫是否就着自己的那丝感悟,再多告诫哥哥一次:李娉婷的内心远比外表骄傲,就算他们兄弟俩能跨过贫富门的界限,她,却不一定。
“喛!最近我的表情柔和多了吧?”陈君忆继续看着镜子问弟弟。陈君予一震,不错,是他教大哥不要做冰山美男,但是,这不是他第一次企图“改造”大哥,以前那么多次,都被陈君忆嗤之以鼻,单单这次,他记在了心里。
蓦然,陈君予因明了而无语。
陈君忆不喜唱歌,卡拉依旧是除他之外其余三人的OK。邀请娉婷跳了两支舞后,他就握了瓶啤酒静坐一旁。听到萱兰大呼小叫地要娉婷唱她的“成名曲”,这才又有些兴趣地凑上来。
“当初肤浅,得你欣宠似升仙因天有眼
当真糊涂,未曾发觉我该俯瞰南极快没有冰山
……
忘掉谁是你,记住我亦有自己见地
无论你几高,身价也低过青花瓷器
评核我自己,只顾投资于爱情
困在微小宇宙,损失对大世界的好奇
……”
一首粤语歌,娉婷唱得婉转清朗、声情并茂,难怪萱兰说是她的“成名曲”。
“什么歌?”陈君忆问。除了惊赞于娉婷的歌声,他更震撼于随着那些歌词同步流淌出的轻悔浅叹、以及,淡泊觉悟铮铮幽鸣。
“搜神记。”萱兰回答,同样叹为闻止地摆摆头:“这歌就象是为她定身而写的。”
“她有段很受创的爱情故事?”陈君忆拥有超高的领悟力。
萱兰自知失言,呵呵干笑两声,妄图蒙混过关:“歌如人生,人生如歌嘛。”
“你说这歌叫什么名?搜神记?回去倒要找来听听。噢,不知萱小姐哪天有时间,一块坐坐?”
萱兰骇倒:这人不待是商人的缘故?思维真是又直白又迅猛。懂的人明白他是为着想多了解娉婷而约她;不懂的还以为他转变追求对象了。茂发的陈氏兄弟真还不是普通人能打消受的!她惊魂不定地拍拍胸脯,说:“大陈总,谢谢你的爱。萱兰身体不好,还想保住这条小命多唱两天K。李娉婷那家伙,不是她愿意让你知道的故事,就算别人讲给你听了,对你也是有害无益。真想了解她?我冒着生命危险给你支一招:想办法让她自己亲口告诉你。”
让她亲口说?陈君忆伸指弹了弹太阳|茓,有些头痛算不出这项议案的价格。
四个人玩到十一点钟散场,陈君予送萱兰,陈君忆送娉婷。
车开到娉婷家楼下,一大堆新买的衣物没有陈君忆的帮忙,娉婷是不可能独自拎回去的。与其被迫,不如主动。
“陈总,上楼喝杯水吧。”她说。
陈君忆求之不得。
进屋,放下衣袋,陈君忆看见墙角处娉婷为明日之行准备好的行李箱,惊骇地问:“你要把家搬去新加坡?”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递给他一杯刚泡的茶:“都是给我弟弟带的。那边物价高,傻小子向来又不舍得花钱,我想象得到他的清苦。”
看样子,姐弟俩的感情很好。陈君忆点点头,捧着热茶啜了一口,酸甜涩苦,似是百味杂陈,偏又与众不同,不自禁端详着问:“这是什么茶?”
“果茶。我自己做的,有枸杞、桔皮,茶叶用的是我家乡野生的老鹰茶,去火养胃。”
话说这味还真叫重。陈君忆皱皱眉,又喝了两口,深夜带来的疲困让它压下不少。见女孩将新买的衣物拆袋、收拾,凑上去说:“这不得又加行李箱?机场有限制的。”
确实。李娉婷为难地挠挠头:“陈总,要不就不带了吧?反正您那些什么会我也是可去可不去……”
“李娉婷,你得弄清楚一件事:这趟新加坡之行不是让你享受探亲假的,是公差,工作第一。明白吗?”陈君忆面露严肃。
娉婷脸羞红,垂头呐言:“对不起,陈总,是我错了。”
她倒也算磊落。陈君忆欣赏地想,呷口茶,慢吞吞说:“收拾好,明天放我的皮箱里。”
一杯hei tea
第二天一早,陈君忆的车就停到了娉婷家门口。合着司机,三人把她那几件巨无霸行李箱搬上车,陈君忆甩着酸涨的手臂问:“你都装了些什么,这么沉?”
娉婷默默笑,不敢回答。
在机场,很偶然又很必然地遇到了Sherry和她哥哥。也是,如此规模的招商会,怎么可能没有谢氏的代表?
“我来介绍,谢氏的副董事长谢宗盛;Sherry你们认识。宗盛,这是我的助手李娉婷。”陈君忆尽量简化。
“你们好。”娉婷冲那对依旧是入眼即知富贵的兄妹点头致意。
“幸会。”谢宗盛回礼,表情自然。陈君忆直觉相信Sherry还没有将他二人准备退婚的事告诉家人。
“你带这个土包子去?陈君忆,你的品味真是越来越高了呵。”登机时,Sherry凑近他低声嘲笑。陈君忆没有接招。他看着女孩神情坦然地坐入头等舱,发了个短信后关了手机,熟稔地调节好头顶的风道,接着,从侧架上抽出本杂志翘腿翻看。一连串的动作一气呵成,横看竖看都是派大家风仪,哪有丝毫Sherry形容的“土包子”的怯相。偏偏,以她的家世和经历,本应该是个漫说头等舱、就连坐没坐过飞机都有待商榷的“土包子”啊!
看来,自己对她的了解,才真的是有待商榷。陈君忆习惯性地敲敲太阳|茓,挨着娉婷坐下,自PDA上给Ketty发了封邮件:把李娉婷的完整履历发到我邮箱里。
Sherry恨恨然跺脚,只得坐入同排另一侧。
“你和君忆怎么啦?”谢宗盛靠妹妹坐下,见他二人没选双人座同坐,嗅出了些不妥。
“小别扭。”Sherry强笑着敷衍过去。
而旁边,陈君忆坚持忍到李娉婷翻完那本杂志,在她又从包里掏出本与词典差不多厚的书准备看时,终于忍无可忍了。他每次与Sherry同机出行,都嫌女人咶噪,奇哉怪哉是这次身边的女子不咶噪时,他仍有嫌。
“讲个笑话来听。”闭眼仰躺下,他忽然开口说。
娉婷合书,他是在跟她说话吗?显然。
“嗯……”boss要听笑话,笑话,她能有什么笑话?娉婷思索,看见空姐在准备饮料,眼睛一闪,“那就给您讲个真实的笑话。我们老家有个村长,第一次出国,临时找人教了些简单的英语口语,譬如说food、toilet、help等等。外航飞机上,空姐推着饮料车出来,问他要点什么。村长想要茶,正好,他知道茶水的英文是tea,于是,很骄傲地告诉空姐:‘tea!tea!’空姐果真听懂了,递了杯茶给他。但是,空姐给的是杯凉茶,而我们村长在家里习惯了喝热茶,他便想请空姐另换一杯热茶给他。偏偏,‘热茶’这词的英语他不会说,比划了半天,空姐也不懂。对了,补充一句,我们家乡话管‘热’字念‘hei’,音同‘黑’。一急一慌,俺们那不会说普通话的村长就用乡音对空姐说:‘hei(黑) tea,俺要一杯hei(黑) tea!’
这事传出来之后,‘hei tea’一词风靡小城,大街小肆的茶馆里,经常都有嚷嚷:‘老板,一杯hei tea!’……”
话音未完,头等舱里除Sherry之外、包括空姐在内的一干人笑开,陈君忆更是哈哈狂笑,动静大得连谢宗盛都不敢相信那还是他熟识的、向来冷肃的陈君忆。
“那女孩是谁?”谢宗盛低声问他妹妹,脸上同样有笑。
Sherry很不高兴哥哥应合那边,冻着脸刺出一句:“不给你介绍过了吗?怎么着,一个笑话就给掳了去?男人咋都象你们这样经不住勾搭!”
谢宗盛真是拿他家这位小公主哭笑不得。瞧着两边的状况,他多少猜到了一些,将嗓门压了又压地说:“男人拈花惹草,平常得很,况且,把咱们这辈豪门拉出来比比,陈君忆已称得上是极品啦。你那小性子偶尔闹闹,还可以说是可爱,使得多,也不怕把他惹烦?有什么道行,等结了婚再使出来。现在,为你好也是为谢氏好,多-收-敛-些!”最后几字他咬得特别重。
Sherry闭眼,没有应声。她心知哥哥说得没错,只不过,要她眼睁睁地看着那头春意闹,还是,做不到。
五个小时的航程在“hei tea”的驱逐下眨眼过去。当广播里空姐温柔的声音一遍遍“欢迎下次继续乘坐……”时,陈君忆不敢相信地看向手表:没搞错吧,飞得这么快?他也就只是听了个笑话,然后,给娉婷讲了些他的小趣事而已,怎么就到港了?
“陈总,快点走吧,别挡了后面人下机。”娉婷催他,嘴里继续嘟囔着:“X航的老飞机,飞得这么慢,说好晚六点到的嘛,都六点半了还没下得了机,以后再也不坐他家的航班了。”
慢?陈君忆愕然,相对论?
一出站娉婷就把取她那几大箱行李的任务扔给了陈君忆。踮起脚尖在接站人群中张望,跟着,一声尖叫划破寂静的新加坡机场:“乐天!”
“姐!”
擦身而过的谢宗盛看见李娉婷又哭又笑地抱着一个皮肤黝黑、幌眼便知来自农村的青年男子,不屑而又轻松地对Sherry说:“乡下妹?早说嘛!怎么会是你的对手?”
等到陈君忆推着与他齐平的行李箱包走过来时,姐弟俩也才差不多激动完毕。李娉婷抽着泛红的鼻头:“乐天,这是我boss——陈君忆陈总,快说谢谢,要不是他发善心,姐姐别想有机会来看你;陈总,这是我弟弟李乐天,在国大念医科,很厉害哟!”
说到弟弟,她的声音里有不可名状的骄傲。
李乐天点头致意:“您好,陈总,谢谢您。”
小伙子身上有种与学生迥异的苍老,衣着虽朴素却显得干净整洁。
陈君忆颌首回礼,问:“你们……分开多长时间了?”
“一年零二个月。”李娉婷又开始不顾场合地鼻挨鼻揉搓李乐天的耳朵。而那个比她高出一个头、体积约是她一倍的弟弟,则温顺得象头绵羊般任她蹂躏。
陈君忆冷冷咬牙:“瞧你那相,我还以为你们有一百年没见面了!”
李娉婷愕然停手,这话味怎么这么酸?拜托,是她弟弟耶,不是老公不是恋人甚至不是一般异性朋友,是她一母所出的亲生弟弟!
陈君忆懂了她眼中说出的话,脸色微微放红:“走吧,主办方的接机车在等我们。”
“乐天,新加坡的气候怎么这么闷湿呵?你习惯吗?”
“乐天,饮食上吃得惯吗?”
“乐天,用钱不要省,四点几的汇率好便宜,兑了放着也不吃亏。”
“乐天……”
自打见到这位高大威猛的李乐天,娉婷便视陈君忆为无物。一路喳喳至安顿入房,继续由语言升级到行动。扑到那几大件之前看都不看一眼的行李箱,七手八脚地拿出里面的东西,象献宝般堆到弟弟面前:
“乐天,芝麻杆。你小时候最喜欢吃的。”
“乐天,榨菜。之前你不是在QQ上说想念馒头裹榨菜的味道吗?”
“乐天,我给你买了几条纯棉的薄裤,吸汗,穿着比你身上这条化纤的舒服多了。”
“乐天……”
陈君忆抄手斜靠门,看她满眸宠溺与关爱地围着弟弟打转,心里,竟是说不出来的妒嫉。是的,他妒嫉!见惯了她没心没肺地听任自己喝叱,扮傻扮天真,万万没想到她也有如此纯挚而又炽赤的一面。原来,她也有爱、懂爱,只是,没见她给过除这位李乐天之外的任何人。
会给着自己吗?陈君忆心中涌出一丝期盼,慢慢侵蚀入大脑。突然,又一惊,大不妙!以前还只不过就想李娉婷待他象待其他人那般平和,这才间隔多长时间?寸未得居然就要进尺,索求她的感情……真真是大不妙。
陈君忆打个冷颤,正要溜回自己房间理清这团乱麻,李乐天却扬起手指向他,提醒道:“姐……”
李娉婷这才回神自己冷落陈总舵主良久。
“陈总,不好意思,很久没见到弟弟了,瞧把我给乐晕得忘乎所以的。嗯,乐天,你吃过晚饭了吗?”没等李乐天回答,她自顾往下说,“我们在飞机上也没吃好,不如,乐天找地儿,我请客,一块去吃顿大餐吧?”
“洗把脸,收拾收拾,一刻钟后我在大堂等你们。”兀头兀脑地扔下一句,陈君忆掉头出门。
“这就是姐姐说的‘陈总舵主’?他好容忍你,是喜欢姐姐吧?”
“喜欢你个头!”娉婷借机又欺负性地呼过去一巴掌,“小屁孩一个,也敢谈情说爱。快,老实交待你在学校里有没有相中的女生……”
结果当天是陈君忆招待姐弟俩在酒店的顶楼旋转餐厅吃晚饭。奢华厅堂里,灯火阑珊的狮城灿然脚下,仿似一把亲手洒落的碎星,点点生辉。此夜此景,乐天看在眼里,虽已极力掩饰,但还是流露出了些许兴奋。他到新加坡的时间虽然不短,毕竟只是穷学生一名,这种环境的消费,以他的财力,远远不够。
吃完饭,乐天说起明天还有课,而陈君忆他们的会议也是自明天开始,三人都觉得不宜聊得太晚。议了议行程,陈君忆很大度地在乐天怯怯开口问能不能在开完会后多呆两天时表示可以考虑,自然,这番面子给得乐天和娉婷都笑逐颜开。
跟着,与娉婷一起送乐天回学校,再返回酒店时,已过零点。
陈君忆直觉相信讨好李乐天的效果远胜过直接讨好李娉婷。果然,他刚回房没多久,娉婷过来敲门。
“不耽误您吧?”她很难得地显露出局促。
“我习惯晚睡。”
“那个……谢谢!陈总,谢谢您!”她更难得显得如此实诚。
“你已经说过很多次了。”
“我……”她吞吞吐吐,欲说还休。
陈君忆递了杯温水到她手中。搓揉着那杯水,仿佛有了些勇气与依靠,垂眼,她细声细气地说:“我老家在山区,生活穷得……远远超过您这个阶层的人的想象。爹妈虽然知道只有读书才能改变命运,但是,愿望与现实,太难太难融通。我念到高二,家里就供不起了,也就是说,我和乐天之间,一定得有一个辍学。我们都想念书,都不想再重复父辈那种连温饱都无法保证的生活,特别是乐天,他一直都跟我说他想当一名医生,没有原因,就是想当名医生。
可是,在我都还只晓得哭、不敢取舍时,乐天站出来,说让姐姐读,他放弃。他跑去学校亲手注销了自己的学号,然后,跟着爸爸去镇上的煤窑打工。那种煤窑……你知道的。
只比我小一岁的乐天,挖了三年的煤,把我供出来。”
一颗接一颗的泪水落入水杯里,颤得陈君忆的心跟着潮湿、发抖。他觉得自己需要做点什么,还没想得太清楚,手臂便伸过去将女孩弯入了怀里。
陷入往事中的娉婷,恍惚难以自持,哽咽续语:“我在明窗净几的校园里朗朗读书,可是,乐天……乐天却在小煤窑里,爬了三年。等我终于可以赚钱帮衬家里时,他却错过了学习的最佳时期。我想象不出,你也想象不出,那些年的辛酸苦痛,以他小小年龄,是如何承受过来的;他又需要付出高于常人多少倍的努力和勤奋,才能再次回到校园,考上他心目中的国大医科。我欠我这个弟弟的,岂止是金钱、时间。”
一方软软的手帕轻轻拭去她脸上汹涌的泪水,有个声音在她耳边喃喃重复:“都过去了,都过去了,从今以后,你和乐天,都绝不会再回到那样的日子。我保证,我向你保证……”
那一个吻那一个吻
许许多多一直蠢蠢涌动在体内的伤恸,以及,曾经以为永不会流露的愧疚,就这样在陈君忆无声的安慰中,自然而然地倾泻出来。
等娉婷醒悟时,拥抱、昵语……整个状况要多暧昧有多暧昧。
“啊!”她一声惊呼,自陈君忆怀中挣扎出来,结结巴巴地说:“陈,陈总,对不起!其实……我,我只是想来谢谢您,想……您了解我们姐弟,我,我没有别的意思……”
凉夜静好,只可惜,美梦易醒。
陈君忆苦笑:“我明白。时间不早了,去休息吧。”
娉婷默然转身,走到门口,又回头:“谢谢您!”
一天时间,她说了无数个“谢谢”。相比较之前装傻充愣,陈君忆掂不出两人间的关系是变近了还是更远了。随着门锁“叭嗒”清响,他有些心烦地摸出盒烟,抽出一支,顿半秒,又放进去,随即,拿起电话:“君予,问你件事……”
“不是吧,老大?”电话那头,陈君予哀嚎。半夜三更,接到大哥的越洋心理咨询电话,剜骨剜肉地得知他俩已发展到拥抱阶段,人生悲哀之集大成的事全让他遇上,陈君予撞墙的心都有了。“你,你,你……”他无语凝噎,索性一把挂了电话不说,跟着连手机也关了它,蒙头大睡。
那一头,陈君忆呆住:臭小子,越来越没大小了!
会议是那种带有引资性质的项目会。从全球产业资讯到行业状态,一通分析走完,就是银企间具体的“相亲”。再强大的企业也离不开金融支持,同样,银行也在具可持续发展性的企业间求取盈利。
每天,娉婷负责收取企业资料,录入茂发的信审评级系统,而陈君忆,则对筛选出来的企业作更进一步的了解和分析。
“张总?您好!茂发银行陈君忆。你们的金投方案我已经看过了,有些细致部位还不太清楚,不知道您今晚有没有时间?……那好,共进晚餐。”
“梁董,您好!是的,陈君忆。方便吗?……太忙了,等开完会一定去拜访您,那么多年的老朋友了,怎么可能过门不入?哈哈哈。打电话来主要是想向您打听一下‘庆和’。听说您们一直有生意往来是吧?那您清楚他们收购‘瑞达’之后的情况吗?……嗯,哦!也就是说,其实并不象报表中表现的那么好……”
“尤经理,茂发银行陈君忆……”
每天都是数不清的洽谈、饭局。娉婷还可以凭藉性别优势拒开各类敬酒,陈君忆不行。所以,连着好几天晚上,都是她扶着喝得踉踉跄跄的他回房。好不容易送入床,替他脱鞋、擦手、洗脸,弄完,正要走,他又敲着太阳|茓撑起身:“你帮我把电脑打开。”
“今天就不弄了吧!”连一向自诩敬业的娉婷都觉得不忍心了。见他准备下床,赶紧上前搀住。
“与会的金融机构那么多,银行、风投,有钱的主每家企业都盯着在,同样,优质行企也是人人想要。竞争不小,慢一步,或许咱们这一趟就白来了。所以,千万别以为boss只是发号施令的代名词,都是业务员,级别高低,只是做业务大小的不同。”
“那样……”娉婷无奈,“我给您沏壶淡茶吧!”
清茗浅香,袅袅氤氲在房间里。陈君忆干活,娉婷自然不好意思说要回房睡觉,经验尚浅,录完一些纯数字工作后就没什么事可做,只得,呆呆傻傻地陪着坐一边,看陈君忆时而皱眉,时而似不胜其累地闭闭眼,更多时,是运指如飞地敲控着电脑面板。
其实,人人都不容易,特别是,财富的创缔与延续者。风光和权威的背后,自有数不胜数的艰辛。想到这,娉婷恻然。掀开金钱的光采,她无比怜惜、无比敬仰他的踏实、勤勉。
嗯,话又说回来,Ketty她们总说boss笑起来时最帅,可是,她怎么觉得他做事的时候最好看。乌黑闪亮的眼珠随着屏幕转动,嘴里念念有词,侧脸线条在鼻梁那高高突起,就象那个、哪个明星?
“再看要收费了。”陈君忆轻声说。他其实没发现她在看他,只是,呈在她眼前的那半边脸无由来地渐渐发烫,这样,才反应到的。真是这样的吗?他真的没有一边干活一边留意着她的动向?陈君忆无声哼哼。
娉婷被他突然出声吓了一跳,半羞怒半报复半调侃地自兜里掏出张钞票:“好说,俺啥都没有,就是有钱。”
陈君忆快如闪电地夺过钞票:“一百块?成交!”
呃。娉婷被他出人意表的动作震倒,还未回过神,那张她这才看清楚面额的百元钞票便落入他的掌中。
“不要!”她呜咽,一百块呀!继而,恶向胆边生:“钱也给了,可以让俺好生端详了吧?嗯,细看之下,咱家总舵主长得的确不赖耶。眉毛浓浓的,眼睛大大的,鼻子高高的,嘴巴……嘴巴……”
“嘴巴怎么?”还未等娉婷想好形容词,陈君忆已欺身过来,带着隐隐醉意,哑声问道。
“嘴巴……”娉婷姑娘已经知道犯错了,她想弥补,可是,越急越结巴,平常的伶俐呼拉拉全被他呼吸里的酒气熏飞,脑子也开始犯晕起来。
“嘴巴甜甜的。”陈君忆自给鉴定。完了,看眼前的女孩傻着脸,嘴唇惊愣半张,娇俏俏的模样落入本已喝得半醉的心里,荡起一池涟渏。“不信?你尝尝。”
甚至连他自己都还未想好,他的唇就先行压了过去……
“唔!”
她的轻呼更刺激了他的接触,舌尖带着男性特有的力量越过她的唇齿,粘住另一半舌尖……
正准备继续侵略,有双手将他连唇带人推离开,接着,“啪!”的一记耳光扇来,力道不大,但是,足以挥退他所有的绮念。
李娉婷这一巴掌是潜意识里挥过去的,打完,又被吓住。见陈君忆狼狈而又怨愤地背转身,她顾不上指责或解释,一个打挺蹦跳出他的房间,连门都没帮他关上。
回到自己房间,压下狂跳的心,慢慢将整个过程串联起来反省,依稀、仿佛、好象、大概,是她自己偷看别人在先,调侃其次,跟着,居然还明目张胆地言词勾引,最后,装圣女贞德的,也是她。
额!娉婷晕倒。不能说全是她的错,但起码,在那种情况下,以boss所犯的“是男人都会犯的”错,承担那一巴掌……算了,冤不冤都另当别论。关键是,她一方面口口声声致谢,另一方面,却无情而又冷酷地打了人家一耳光。最最关键的是,她打的那个人是她的大大大boss!
娉婷气郁得在房里踱来踱去,摸着嘴皮,自艾自怨:不就是一个吻吗,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没被吻过,反应那么大干嘛?让他尽个兴又如何?大不了,安慰自己说就当被狗咬了一口。呃!话说这条“狗”的吻技其实也算差的了,怎么会令到有那么一瞬自身的抗体都没来得及发生作用呢?居然让他得逞。
掌击额头:胡思乱想,胡思乱想。李娉婷,你是该找个旗鼓相当的男人谈谈恋爱了,否则,青春期臆想症发作起来,保不准,真会饥渴得违背自己的原则。
原则,还在吗?
她悚然而惊,似有一瓢凉水迎头浇来。想起上次开完会时无意中偷听到的陈氏兄弟俩的对话,陈君忆说得对,唯有门当户对才能保证婚姻生活中的对等。他是这么认为的,方鹏飞的母亲也是这样想的,所有有钱人都清楚并遵照执行的准则,她曾经妄想突破过一次,伤痕累累退出。而今,还想再来一次,仅仅因为至高无上的陈总舵主即兴吻了她?
除非李娉婷疯了才会厚颜至此无耻境地。誓及此,她握紧拳头,给自己注入更强劲的信心。
夜宴
“吻了就吻了呗。”睡得迷迷糊糊,陈君予再次接到哥哥的求助电话。听闻到“发展阶段”,他灰心得连挂电话的力气都没了。
“……什么?她给了你一耳光?”陈君予来了些兴趣,“狗胆包天!哥,这种悍妇要来干嘛?一脚踢她回国、炒她鱿鱼,让她从此在金融界销声匿迹……咦,怎么没声了?哥!哥!”他不耐烦地呼叫两声,止不住心痛与困意齐齐袭来,挂机,睡觉。脑子里残留的最后一丝清醒是:从明天开始,睡前一定要关机、拨电话线。当爱情内参不要紧,要紧的是那俩冤孽几乎每晚都有新进展。讲的人慒憧无知,却是听者落泪、闻者伤心。吃耳光,吃耳光有什么要紧,吃耳光只能证明那女孩心潮澎湃,否则,以她的性格和精滑,怎么可能让你吻到她?
哼,呵,不说不说就不说,谁叫你连弟弟的心头好都要抢!
陈君予不说,以陈君忆的EQ指数是猜不到的。听到弟弟要他炒她鱿鱼,无言以对,等找到藉口时,那头已挂机。
藉口,藉口就是……没有藉口!身为陈氏总舵主兼陈君予的大哥双重身份,如果这点霸权都拿不出来,还混什么混。
对那女孩能不能拿些霸权出来,强吻、强X?陈君忆胡思乱想。
同一座城市,同一片星空,同一家酒店,同一层楼,一墙之隔,同时胡思乱想。
第二天,统统佯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般,继续共事。
“晚宴之后,会议就算完满结束。该签的意向性协议都签得差不多了,接下来我准备去拜访几位老朋友,你也可以抓紧时间和乐天聚聚。大后天回吧?”吃午餐时,陈君忆与娉婷商量。
“好。”娉婷没有异议,也找不出异议。
“喛,你那个什么老鹰茶带了吗?有的话帮我泡一杯吧。这几天酒肉吃多了,胃腻得难受。”
她投眼过来,目光里,有些关切。“是果茶。你要是嫌油厚的话,我给多加几片老鹰茶叶在里面,不过,味道会苦一些,有没有关系?”
很配合;用的是“你”而不是“您”;还主动征询他的意见。可不可以认为,她已经没有为昨晚的事生气了?陈君忆细致分析,兴奋难抑。看起来,死乞赖脸地求教家里那个九段情场高手,倒不如自己逐步揣摩的过程更能带来欣悦。
“好。”他朗声应答,复想起件事:“对了,娉婷,那个……晚上穿漂亮一点。”见她不语,又补充说:“我知道你不擅应酬,但是,你毕竟是代表茂发出来的,更何况,会程的一头一尾最为隆重,所以,最起码,衣着要适宜。别的,算了,你也别管了,紧跟着我,保持微笑就行。太为难的,我会帮你打发。”
他说她不擅应酬。娉婷冷哼,回味到他话中的维护成份,这才没有反驳。
傍晚,陈君忆来找娉婷赴宴,房门应铃而开,陈君忆眼前一亮:只见女孩长发高绾,状似随意散垂下的几缕发丝卷掩不住脸庞的精致,身着一袭黑底大红花吊带露背裙,外罩那件陈君忆买给她多时却从未穿过的白色薄针织衫,黑白红三种极致颜色映衬出白晳的肌肤越发细嫩光洁,套衫长裙让颀长的身材表露无遗。
“真美!”陈君忆喃喃惊赞。
“给。”娉婷自手袋里掏出一张纸手帕递给他。
“干嘛?”他傻傻接过,傻傻地说。
“擦口水。”她俏皮地眨眨眼睛,笑起来,幽暗的走廊瞬时似有灯花绽放。强刺激之下,陈君忆连叱责、恼羞都已忘记。
“其实这衣服是套情侣衫,我不知道你会穿这件,要不,我去把男装换上吧?”
吃她豆腐?娉婷薄愠,可是,看他满脸诚实样,似乎又不象。只好,违心恭维说:“不需要吧,陈总穿这套手工西服才叫一个好看咧。”
……
“尹总,久仰。我知道您是《金融家》杂志上期的封面专访人物,高级精算师,您是我入行就崇拜的偶像哟。”
“肖董,您好!陈总经常提到您,说您是这行的老前辈,请多赐教。”
“唐女士,很高兴认识您。手表好漂亮,是百德菲力的当季新款吧?”
……
随着陈君忆对一些重点人物的介绍,娉婷彬彬有礼地逐个寒喧。她记忆力超好,相关情况只需陈君忆说一次就能记住,而且,还能很好的关联起来,与喜欢汽车的聊车,与喜欢时尚的侃潮流,很快,在宴厅里掀起圈靓丽的风景,不少青年俊士围了过来。
“不好意思,呃,回头再聊。谢谢!”瞟见陈君忆面色不喜,娉婷识相地抽身出来,走近他。
“很出采呀!”被今日这个落落高雅的娉婷震撼到的陈君忆愤愤地说,“你以前都是在装痴扮傻。”
娉婷不敢应话。皇堂之下繁琐的应酬和疲累的笑容,根本就不是她的爱好,更何况,还牵扯有与方鹏飞之间忧伤的回忆,之前她当然是能躲就躲、躲不开自然装样。至于说现在嘛,她歪歪头,谁叫他敢说她不擅应酬?那就见识一下她李娉婷的真实能耐吧。
想到这,笑起来,屈指盖在鼻尖,自自然然地令陈君忆想起“巧兮倩兮”一词。
忽然,人群中发出些许异样的惊讶声,有目光投来。
怎么了?娉婷觉出不妥,正想发问,只见陈君忆望向不远处,神情尴尬。
同望去,娉婷倒抽一口凉气:姗姗来迟的谢氏兄妹挽臂入厅,Sherry身上,赫然穿着与她同一牌子、同一款式、同一颜色的外衫。
你的“功劳”?娉婷回看陈君忆,他的脸上已恢复镇定,万千情绪统统掩埋在了凝视着她的一双深邃眸子里。
贵胄富贾云集的招商会,谢氏名媛与茂发代表撞衫!
Sherry的脸刹时变得青白。
怎么办?娉婷怔怔。
“撞就撞了吧,不要紧。”陈君忆温和的声音传来,一双宽大的手掌握住了她,“对不起,是我的错。”
他向她道歉;他说不要紧;他还、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在媒体记者的眼球中,牵着她……娉婷的心上,有一处地方,开始变得柔软而潮湿。
“要不,没什么事我先走的。”娉婷迟疑着说。
陈君忆深吸口气,握紧了她的手:“来,我给你介绍……”
“限你,一分钟内给我滚回酒店去!”Sherry疾步走过来,撑着笑脸,却自牙缝里逼出低吼。
娉婷挺直了背。
“Sherry,别胡闹!”陈君忆将娉婷拉到身后,“常有的事……”
“你不要管。”Sherry蛮横得完全不是陈君忆认识的那个小公主。她目带火光,自手袋里摸出一张银行卡,扔在娉婷脚下:“听说只有这个才能打动你。我没那么多现金[奇+书+网],十万块,噜,就在里面。拿上它,立马从我眼前消失。”
娉婷幽深的目光扫过陈君忆:你就是这样向她形容我的?心上那处,转瞬间覆上了层冰膜。
她已经大致恢复了冷静,环顾四周,等待好戏开锣的人不少,那就,不要让大家失望喽。
慢慢绽开一个比宴厅正中央那盏高吊千层灯更熣灿的笑容,她凑近Sherry:“捡起来。”
“什么?”显然Sherry不相信她有胆说这话。
“捡起来,双手递给我。”
“你……”Sherry竖眉。
“否则,我们一起去让记者拍几张照吧!我是无所谓地啦。”想当初,她李娉婷受尽方家上下人等白眼之时,娇生惯养的Sherry还不知道羞辱为何物吧。
“你……”Sherry从小到大,第一次被人气得全身发抖。她怎么可能象李娉婷那样无所谓?假如明天这则花边新闻出炉,她与茂发一名名不见经传的小职员撞衫,岂不是立马荣登上流社会笑料龙虎榜?
“你捡不捡?”娉婷作势上前挽她。
Sherry后退两步,终于,被娉婷脸上的坚定打败,弯下腰从她身下拾起银行卡,递上:“拿了你就快给我……”为她的气势所慑,没敢再口出狂词。
“哈哈哈,我说过收了你的卡会走吗?”娉婷轻笑,不睬已快被气疯的Sherry。举起被陈君忆握着的那只手,用卡片替之入他的掌心:“陈总舵主,记着,您现在欠我……五十万了。”
边说,边退离开他,脱下外衫,再递到他手中:“是您的,我已经还了。”
说完,她张开双臂,撑起那袭吊带裙,笑着,挟风转身,裙袂飘飘。走至一衣着光鲜的年轻人面前,斜歪着头:“齐少,刚才听您说ST龙光复牌在即,真的吗?您的消息可不可靠呀?”
灯光在她祼-露着的肩膀上镀了层细滑的粉亮。年轻男子接连咽下几口口水,说:“我向你保证,绝对内幕……”
而另一处,陈君忆撇下Sherry,取了杯酒,坐至吸烟区,一根接一根,一直抽至宴罢。
心事沉沉
李娉婷极尽张扬美丽的晚宴。
也是陈君忆极尽缄默的晚宴。
第二天,李娉婷换了套T恤,早早到餐厅吃过早餐,往乐天学校奔去。其实,电话里已知乐天上午有课,她没必要赶那么早的,可她想去,想在绿树成荫的校园里感觉乐天愿望成真时的喜悦,想透过精英成群的学子骄傲乐天拼搏到的方寸天地。
慢慢在整个校园踱了一圈,在乐天的宿舍楼旁驻步:呃!陈君忆怎么会在这里?而且,正与乐天有说有笑地走过来。
“姐!”看见她,乐天兴奋地扬起手。
“你,”刚要发脾气,想到乐天在,语气无奈转软:“陈总,请问您来这里干嘛?”
“国大是你开的,许你来不许我来?”陈君忆声音温和,面上却看不出丝毫情绪。
娉婷哽噎。
“陈总说在附近见一位朋友,聊完后想到咱们在这,索性就过来了。”乐天帮忙解释。
信他才怪,娉婷翻白眼。
“别说那么多了,上楼坐吧。”乐天兴致勃勃。
当着弟弟的面,娉婷不便直驳,只得随了他二人上楼。过道旁,一个黄毛欧裔青年与乐天用英语打招呼,咕噜咕噜聊了几句。娉婷荒芜英文已久,听不懂,但见陈君忆面色异样地看了看乐天,直觉不妥,问他:“他们说什么?”
“没什么啦,他问你们是我什么人。”乐天忙不迭的解释更让娉婷怀疑。
脸色一沉:“乐天……”
“真的没什么。姐,进来吧。”
姐弟俩打小亲厚,娉婷怎么会瞧不出弟弟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碍于陈君忆在场,她忍着没拆穿,心想,换个时间再问。
宿舍不大,却清爽而整洁,娉婷扫视一圈,露出比较满意的表情。看见露台上晾晒着的李乐天的衣裤,说:“乐天,有针线吗?”
“有,给。”李乐天找出,递给她。背着姐姐,向陈君忆吐吐舌头,拱手作个感谢的动作。
娉婷熟稔地穿针引线,掀起挂着的一条裤子的裤角,将绽开的角边细心缝上。
她本良淑,依旧,得因人而宜。陈君忆默默凝视着她,开口对乐天说:“乐天,你姐姐不知道学校只对初来新加坡的学生提供一年住宿吗?时间已到,你准备怎么办?”
“没事没事,”李乐天担心被姐姐听见,急迫而又低哑地回答:“我有些助学金,而且,姐姐每个月都有寄钱给我,省着点用,再和同学,叻,就刚才那位,合租个地下室,没问题的。你千万别告诉姐姐,她,为着我的学费和生活费,已经很操心了。”
“她为着我的学费和生活费,已经很操心了。”这句话反复在陈君忆脑子里盘旋。这,是不是就是她铢镏必计的原因?
“你别去住地下室。我可以……”
李乐天摆摆手,偷眼看娉婷仍在一针一线地帮他缝着裤角,低声说:“谢谢您,陈总,不过,不用麻烦,无功不受禄。”
有礼有节,将陈君忆的好意坚定地谢之门外。
娉婷缝好裤子,又象个老妈子一样将李乐天的衣物用品逐一检查,确定妥贴后,乐天陪着她继续“视察”校园环境,“汇报”学习情况……终于完毕。乐天夸张地哈哧出舌头:“放心了吧,姐?接下来,让我陪你游玩美丽的Singapore吧。”
“玩什么玩?不如,我给你煲汤,你有多久没喝我煲的汤了?”娉婷显然对继续当老妈子更有兴趣。
#奇#一语震倒两男子。李乐天苦脸拱手说:“姐,亏你想得出来,在哪里煲?这里的宿监很厉害的。”
#书#“娉婷,去看看狮身鱼尾像吧,好歹也算是来过新加坡呀。”陈君忆开口说。
#网#“就是就是,还有花芭山,从那里可以俯瞰市区全景哟。去吧,姐!”李乐天接话。
陈君忆她可以不甩,可是,乐天略带些撒娇的话娉婷不能不理。于是,三人来到繁华的新加坡河入海口。因着毗邻处就是金融中心——陈君忆经常出入处,所以,他对这片比很少逛街的李乐天还熟。带着姐弟俩,自金融建筑至银行历史,慢慢讲解。他本来就从事这行业,加上知识渊博,口才雄滔,令得娉婷和乐天听入了迷,反倒将他们此行的重点——鱼尾狮搁到了一边。
“陈总懂的真多。要是早两年听到您的讲授,猫不准我就会选修金融系了。”乐天真心诚意称赞。
“医者父母心。学金,搞得一身铜臭的干嘛?”娉婷小声斥驳。却还是被陈君忆听见,他笑笑,没有反击。
“姐,鱼尾狮!”乐天手指处,洁白的石像肃然望向大海,口中,正壮观地喷着水柱。
“站这位置,”陈君忆牵她到栏杆边一处,“手作接水状,我在那给你照张相,拍出来就是你正好接到狮口喷泉的模样。亚洲人以水为财,接水就是接财,一偿你所愿呦。”
乐天在旁边嘿嘿笑:“姐姐是比较财迷。”
李娉婷气急:“我财迷?我财迷来供你这个叛徒。”
话虽如此,她还是依陈君忆所言作姿势,口中不停问:“是这里吗?没接歪吧?看起来接得多不多?”
不得不承认,有陈君忆这个称职的、慷慨的向导,新加坡之行完满而又快乐。
回国之前的最后一个晚上,陈君忆看见娉婷硬塞给乐天一张茂发的信用卡:“我的内部员工卡,额度蛮高,所以,给你办了张附属卡,拿着,需要就只管刷,还款就别操心了。姐姐现在收入既高又稳定,钱不是问题,关键是身体要顾好,学习上不要太苛刻自己。明天的航班太早,你又知道我经不得这些场面,就不要去机场送行了。到家再聊QQ……”
一番话说完,娉婷眼圈已红。
回到酒店,陈君忆先给Ketty打电话:“帮我查一查李娉婷的信用卡额度。……五千?就只五千?通知卡部,把她的透支额度提到50万,对!50万。然后,和我的卡绑定,做个自动还款关联。”
跟着,继续拨电话:“Roger,能不能请你在国大任教的夫人帮个忙?……帮我保留一名学生的住宿权。……姓名?他叫李乐天,木子李……对了,还有个小请求,请你夫人随便找个什么学习好啊、运气好啊之类的理由搪塞他,别说是我帮的忙。……没问题?那就多谢了。这期我时间太紧,下次来再请你们吃饭。”
搁下电话,两姐弟是不用担心了,自己的麻烦反涌上来。虽然这两天娉婷碍于乐天在场,没有公开给他脸色看,可是,他知道,女孩心事霭沉。就算当她是使性子暂时不去理会,Sherry呢?挲着指间的定婚钻戒,想起他俩关于退婚的约定,陈君忆满嘴苦涩:一个月之内,他和娉婷,不管谁对谁say no,婚约,就如约履行。他不会,可是,她呢?今天是他四十万压阵,如果,Sherry出价八十万、一百六十万,她还会不会留下来?陈君忆不知道。退一万步,就算赌约他胜了,Sherry会是个善罢甘休的主吗?就算Sherry放手,李娉婷会接受他吗?就算李娉婷接受他,他又愿意不去较真她到底认的是陈氏的亿万家财还是真纯爱上他的区别吗?
桩桩件件,紧得他头大如斗。咂咂嘴,突然希望来一杯那什么老鹰茶醒脑。想到就做,是他陈君忆的一贯风格。于是,起身走到她房间,按铃,女孩将门开条缝,警惕望着他:“陈总?这么晚了,有事吗?”
“你的老鹰茶还有没有?”
女孩放松表情将门打开:“是果茶。现在要喝吗?会影响睡眠哟。”
其实她还是蛮关心他的。陈君忆嚼出了几丝味道,心喜,放胆迈进房。
泡好,娉婷将那杯只能称之为“果”不能称之为“茶”的水递给他。看了看里面飘浮着的两片(千真万确只有两片)茶叶,陈君忆抿了一口,感觉比一壶浓茶还醇酽。佯装无视娉婷不欢迎的目光,喜滋滋坐入沙发,无话找话说:“在看电视?”
“嗯。”纯敷衍。
“什么片子?”
娉婷翻白眼:他还真卯上了!“没什么好看的,正准备睡下。”潜台词:你也去睡了吧。
“娉婷。”他望着玻璃杯里正慢慢舒展开的茶叶轻唤。
女孩满眼狐疑瞪过来,腹诽:叫这么亲近干嘛。
“喜欢自己从事的行业吗?”
想到金融区里那一幢幢气势如虹的摩天大厦,娉婷脸上浮现出了憧憬,认真点点头:“嗯。”
喜欢就好。陈君忆心中暗暗高兴。“行里每年培训机会都有许多,回去之后,你记得提醒我让Ketty帮你做个规划,你那么聪明,我相信,用不了一年半载,你应该就能独自撑起块天地。”
“我真的可以吗?”娉婷的问话里充满了期待。那样,跳槽不就有资本了?
“当然可以。虽然你学的是市场营销,可是,金融产业同样属于营销系列,触类旁通,不会太难的。对了,”谈到娉婷的专业,陈君忆突然联想起他看到的履历,话锋一转,问道:“我看你履历上写着进茂发之前只在一家房地产经纪公司做过几个月,可那时距你毕业已经过了三年了,难道说你有三年都没有工作吗?”
李娉婷瞬间冷肃,直接了当地说:“陈总,很晚了,明天还要坐好几个小时的飞机,您还是早点回房休息吧。”
额。陈君忆黑线:哪里掉下块大石头砸中了她的尾巴?
爱与哀愁
回国后接下来的两个礼拜,或许是陈君忆太忙的缘故,没有顾得上“骚扰”娉婷。她安静而又略显冷清地重复曾经的工作、生活。偶尔下班时会在公汽站看见陈君忆的车出现,还没来得及站出来,便又从眼前消失了。
急着去赶考?她忍不住有些腹诽,明知道两人住址靠近,也不顺路捎她一脚。
倒是在电梯里碰到陈君予一次,男子大反常态没有调侃她,打过招呼后,研判的目光在后面烤得娉婷直到进了办公室之后,背都仍在发烫。
兄弟俩,都有些怪怪的。
“李娉婷,有人找。”外部门一同事探头进来喊。
中午十二点前的最后十分钟,娉婷正坐在椅子里放任思绪神游。闻言,惊跳起,心里祈祷别是个啰嗦客户。今天周五,食堂会供应红烧排骨的。
“是你!”看见方鹏飞,娉婷惊讶不已。自从上次在私家菜坊碰面至今,他更显苍老,阴郁,哪还有半点当初的神采。
“有没有时间一起吃个午餐?”方鹏飞问得很客气。
二十分钟后,两人坐在离银行不远的一家咖啡馆里。方鹏飞说是吃午餐,偏又嫌这个时点饭店嘈杂。“那就去喝杯咖啡吧。”娉婷建议,左右他都不会是没事来勾搭她玩,勿如称他意找个安静的位置把话说清楚。
地方果然选对了,一溜桌台望过去,就只有他们俩这一桌客人。靠窗坐下,娉婷要了杯牛奶,两个蛋糕。她忙乎了一上午,肚子早已经饿得咕咕叫,这要换得是除方鹏飞之外的任何人,让她放弃红烧排骨或许可以,放弃午餐,真还是项极富挑战性的活。
为什么他就行?娉婷望着对面根本没有吃东西欲望的方鹏飞,极力压下过往种种情绪,开口:“说吧,什么事?”
“娉婷,我知道以前对你的伤害很大……”
“你今天找我不是为了道歉吧?有什么事就直说,我能帮上忙的,一定帮。”她打断他,话不冷,但是,透着理性。
她一直,都聪明得令人窒息。方鹏飞拿烟的手攥紧,又松开,眼看一盒烟已然揉皱,索性又放回包里,仰身入椅,双手交叉抱臂,叹口气道:“你在银行做事,不用我多说,也应该知道眼下房地产大气候有多糟糕。越降价,越没人敢买;越没人买;银行逼款越紧。我在北三环开的那期新楼盘封顶都有三个月了,成交量低得吓人,连还贷款利息都不够。眼看还款期就快到了,银行天天催缴,我要是再找不到资金接盘,就只有……破产。”最后两字他吐得很艰难。
难怪,他当日会屈意逢迎陈君忆。
“你想在茂发想办法?可是,我就一基层员工。这些事,你得找陈君忆,最不济,也得找我们信贷经理徐达。”娉婷实诚地说。
“徐达一口回绝了我,说他们自己都在清收房市开发贷款。”
娉婷点头:“他没有骗你。那样?你找陈君忆试试。”
“我求见他几次,都被他那位叫Ketty的秘书挡了。”说起这些窝囊事,方鹏飞气恼地又将揉皱的烟摸出来揉捏一气。
“你想我怎么帮你?”
方鹏飞抬眼望去,娉婷脸色虽不柔和,语气却坦荡。之前设想过她会幸灾乐祸,起码,随便奚落两句是免不了的,结果,什么也没有。她的态度,就象是对待一个朋友介绍来的朋友。
朋友的朋友!方鹏飞心下嗟叹,许多感觉,在与她心平气和的坐谈中,慢慢自记忆之最角落漫出,如果……忽然,想起眼前的生死存亡,悚悚一惊,挥开了其他:“娉婷,我大致听说了你……你的一些事,能不能请你,帮我把陈君忆约出来?”
原来如此。娉婷退身椅背。他说清楚她的一些情况、要她帮忙约陈君忆。他凭什么断定她约得出陈君忆?因为,他查了她。弥漫在茂发大厦里的绯闻,外人有心要想知道,并不难。
难的,是她。
答不答应?
“娉婷,你了解我的性格,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来找你。当初,固然是因为我母亲的缘故,可是,你呢?在我最为难的时候,是你选择了放弃。”
娉婷作了个“打住”的手势,取包起身。“你把相关报表、资料准备好,我约到他给你打电话。”
说完,扬长而去。
下午,临下班前半小时,陈君忆的手机短信音响,拿起一看,是李娉婷发过来的:“陈总,晚上有没有荣幸请您共进晚餐?不行就算了,不用回电也不用回短信,我不会介意。”
瞧这语气,哪有半分想他赴约的诚意!陈君忆摇头,摁下电话:“Ketty,告诉肖行长,我临时有点急事,晚上的聚会取消,改天我再回请他致歉。”
接着,回了个短信给娉婷:“好,我也正巧有事想告诉你。去哪里吃?”
那头很快回复:“天一阁?”
陈君忆有些意外,他原以为她会约在私房菜馆。不过,哪里都行。因为,今天他很高兴,他希望,她也高兴。
两人准点下班。载着娉婷出行,陈君忆的脸上挂了些微笑。看在眼里,她便忍不住问他:“笑什么?”
终于,可以一起下班了。再过些时日,最好,能一直上班。这就是陈君忆想得偷偷笑的原因,可是,他不敢告诉她。
“我在美着你终于肯给我打电话了。”陈君忆的笑容漾宽。
“我有给你打电话吗?”娉婷佯装惊讶问。
“怎么没有?哦,短信,发短信也算。”他蛮横地说。
娉婷没再逞口舌。回国以来这还是两人第一次独处,氛围友好,哪怕只是开玩笑,她也有些舍不得打破。
“我有事要告诉你。”
“我想跟你说件事。”
入坐,还未取自助餐食,两人同时迫不及待地对对方说。
同时俱愣,看见娉婷睁着大大的眼睛不舍弃权,陈君忆无所谓地扬扬手:“Ok,lady first!”
真让她先说,娉婷反倒有些难以启齿了,呆了呆,张大嘴,“我”字音还未发完,方鹏飞走过来:“您好,陈总!”
陈君忆一愣,面色转淡,点点头,客套地回礼:“你好!”
方鹏飞拉开椅子坐下。
陈君忆皱眉:“不好意思,我和朋友吃饭,有事改天再说。”
“陈总,其实是我请李娉婷约您出来的,”方鹏飞心急着他的引资方案,顾不得其他,直接说了出来,“您看呵,誉都在北三环的楼盘都已经可以开始预售了,小户型,位置虽不靠市中心,但胜在环境好,配套也全,何况,这个价位相对于目前的房市而言,一点都不高,我敢保证销售绝对火爆。关键就是资金链断不得!我之前做的那家银行规模太小……”
方鹏飞的这番话将李娉婷震呆了,他下午不是这样说的耶!就算需要变通也应该事先和她说清楚呀。转眸看陈君忆,男子的笑容早已褪尽,目光正沉沉凝视着她,脸上的神情高深莫辨。
“你是为了帮他才约我出来的?”
隔着方鹏飞滔滔不绝的说话声,李娉婷清楚地听见了陈君忆问的这句话。
“我……我……”向来伶俐的她不知为何,惊慌得结巴起来。
“他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来做掮客?一套房子?2%的佣金?”陈君忆视方鹏飞为透明,自顾问娉婷。
他的声音不大,可是,每一个字都象一把锤子,震耳欲聋地敲入李娉婷的耳膜。生平第一次,她对平素视之为奇耻大辱的无端指责无招架之力。
“没有!”李娉婷虚弱地呻吟。
“知道我要告诉你什么事吗?我拿茂发的股份去交换与Sherry的婚约。全世界都认为我疯了,连君予也指责我,说我至少应该得到你的哪怕一句口头承诺才叫值得。我不是不想,是不敢,不敢再次面对你的市侩,不敢承认无论你有多市侩、我都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你。”
方鹏飞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他惊愣地看看陈君忆,又看看李娉婷,完全不敢相信自己这番准备良久的、慷慨激昂的说辞居然成了陈君忆表白的配乐。
“我一遍遍告诉自己,只要我象乐天那样无怨无尤地付出,你一定会有被感动的那天,你会象对亲情般、同样把爱情放在金钱的前面。会吗?哈哈哈!”
陈君忆突然放声大笑,吓得李娉婷的泪水扑漱漱地流了出来。
“李娉婷,我笨是因为我从没有过维护自己至爱的经验,如果因此认为我傻,你大错特错了。美女、豪餐、再加上貌似完美的计划,真亏你们想得出前人用烂了的招术。”陈君忆站起身,无限沉痛地摇摇头:“如此漂亮的一个女孩,怎么会有铜臭得如此愚蠢的一颗心!”
动人故事
在陈君忆囊橐远去的皮鞋声中,李娉婷默然掏出张纸帕将眼泪拭干,努力平缓着声音问:“为什么?”
方鹏飞惊恐在陈君忆的愤怒与直白中忘了回答。
“电话里说好了的我先和他提,他同意了你再过来谈具体情况。为什么就这样冲出来?”
“我……我……怕你谈不好,把事情弄砸。”方鹏飞呐呐地说。
怕她把事情弄砸了?娉婷想笑,眼泪却再次涌出。看着桌上洁净得闪亮出光芒的餐叉具,她有那么瞬间的冲动要抓起一只Сhā入方鹏飞的脑袋里。算了吧,估计还是Сhā进自己的脑袋里,止痛止悔的效果要好些。
“恭喜你亲自出马大功告成。慢用!”娉婷起身欲走。
“娉婷,”方鹏飞唤住她,“对不起!这段时间我满脑子都是贷款的事,甚至连晚上做梦都梦这,我不知道他……你,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我太着急了。唉!”他嚅嚅而又语无伦次。
“娉婷,我是不是,害到你了?”方鹏飞放弃解释,颓然将手Сhā入浓密的头发中。
害到了她?害到了她什么,再次梦断嫁入豪门?呵呵!娉婷心下冷笑。至于说陈君忆,嗯,他的确有被气坏,不过,她无数次的“铜臭”应该早就将他的心脏锻炼得强悍而又坚硬了。
谁都没有害到,方鹏飞搬起石头砸到了自己的脚,与人无尤。
第二天中午,李娉婷正津津有味地在食堂大嚼特嚼宫保鸡丁,陈君予走到身旁。
“陈总,才来呀?正好,我吃完了,坐我这儿吧。”可怜剩下的鸡丁,再无人欣赏那份最后的香-艳的。娉婷端起还没吃完的餐盘想溜。
“大哥昨晚撞车了。”
听见他这话,娉婷一颤,手中的盘子差点滑落。再看陈君予慢条斯理地吃饭,心里大致有些谱:没事,没事,不会很严重的,否则,他怎么可能吃得下去。
“真的吗?总舵主没事吧?代我问候他。”娉婷继续想溜。
有勺匙摔落在不锈钢盘里发出的脆响声。陈君予少见的冷凛声音传入耳:“李娉婷,你是真没心还是没真心?即便是我们两兄弟主动招惹的你,我大哥总是为你才出的车祸吧,你就没有丝毫歉疚?”
娉婷忽然坐入陈君予对面,用一双“哀绝”的眼睛诚挚地看着他,“凄婉”地说:“我歉疚,歉疚得恨不能代替他出事,可是,我代替不了。所以,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化悲痛为力量,勤奋工作,让陈总舵主能放放心心地休养身体。我发誓这点我肯定能做好。就这样,行了吗?就这样吧!拜拜。”
陈君予在后面咬牙:“我明知道你是对的,可我就是痛恨你居然做得到。”
她当然做得到,即便,一整个下午惶惶然象只四脚朝天翻不过背来的乌龟。
临着还有一刻钟下班,实在是忍不住了。跑到一楼大厅,准备等Ketty出电梯时,装作偶遇的模样询问一下陈君忆的情况。谁知,等啊等啊,等得天都黑了,花儿都谢了,保全都已经放下电闸关闭正门了,她心目中的女神仍旧没有出现。
应该不会提前走的啊!娉婷心里嘀咕。正要放弃地转回楼上打下班卡,女神出现。
“啊!你还没走?看见你真好。”她还来不及激动,Ketty先激动一个,冲上前抓住娉婷的手,象抓住救命稻草般:“达令,你一定要救救我。”
“陈总舵主呢?”娉婷问。瞧着Ketty一派唇红齿白、身材健康而又婀娜,别要人命就算好的啦,还救命?不管,先关心了陈君忆再来谈她的事吧。
“想见他?很好,看在平常关系不错的份上,我帮你了却这个心愿。”一边说,Ketty一边自手袋里摸出两百块钱,“隔壁必胜客的三文鱼披萨,9寸,加一个蘑菇汤,这是总舵主的。你要什么随意点。给,钱拿好,多不退少补。”
“虾米意思?”娉婷慒慒然就被Ketty抓着手接下了钱。
“你不是想见总舵主吗?帮他买了外卖送上去就能见着了。”
“Ketty!”娉婷大怒,“做人要厚道……”
接下来的话还没说出口,Ketty双手抓住她的胳臂,眸中泪光隐现,整个人摇曳着带动出雨打梨花的纤弱:“娉婷,你一定要救我。总舵主、总舵主今天跟换了个人似的,我跟了他这么久,从没见他如此暴戾,我已经被他骂了一整天了,骂得我死的心都有了,我,我不要再去面对他,我会死的。小陈总说你是打不死的小强,拜托拜托,接下来你帮我抵挡一下,改天我请你吃大餐。谢谢啦!”
没容娉婷拒绝,她就甩着皮包飞奔出大厦,动作夸张得仿似后面有鬼在追。
奥斯卡最佳演技奖怎么就没颁给她!娉婷抖着嘴皮气至无语。
去,不去?娉婷目光呆滞,喃喃自语,作激烈思想斗争。必胜客的服务生象看怪物般看她。
去,不去,娉婷目光呆滞,喃喃自语,作激烈思想斗争。大厦的保全冲她点头打招呼:“晚上要加班?”
不加班,她只是……“啊!”一声怪叫,娉婷这才发现自己已经乖乖地买来了外卖,而且,摁亮了电梯的上行键。
确定要去21楼,确定要见他?娉婷冷汗涔涔。手机不识时务地唱响。Ketty来电:“娉婷,外卖买了吗?麻烦你动作快一点,总舵主刚才打电话又吼了我一通。不过,请你帮忙真是我最明智不过的决定,他一听说是你给他送上去,声调都低了好多耶,你真是我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快去快去,记得一定要帮他把那些不开心的事统统扔掉哟!嗯啊,你知道人家最怕总舵主的铁板脸啦。”
嗲掉娉婷一身皮屑。
“我就只看看他有没有事,然后,把外卖搁那就走。”娉婷心道,敲门。
没人应。他明知是她,故意为难。
依娉婷的本性,扭头就要走。“你自己不答应,我以为你已经走了……”冠冕堂皇的理由保管让他喷嚏都打不出一个。
可是,虽然心里是这么想,手却无意识地推开了门。
那人好手好脚、脸青眼黑地坐在转椅里斜睨着她。桌上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他的手上还燃有半支。
“陈总,Ketty说她有点事,让我帮忙把您的外卖送上来。”娉婷打开披萨和蘑菇汤,推到陈君忆面前。
他没有说话,抽了口烟,继续看着她。
娉婷有些局促,搓搓手:“听说,听说您昨天撞车了,没伤到哪吧?”
他还是没说话。
房间里安静得令到娉婷想逃。“您慢用,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李娉婷,”陈君忆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令娉婷狠狠地难过了一下。“我给你个机会为昨晚的事作解释,记住,只有一次机会!”
他霸道得又让娉婷难过了一下。
没有解释,就象陈君予说的那样,是你们主动招惹的我,与人无尤;贫富有别,李娉婷看见有钱人就恨不得贴墙走,根本不要和你们有任何交集。
娉婷是这么想的,她也准备这么说。可是,话在唇边打了个旋,看见陈君忆满眼红丝、目光倨傲却又似有所期待般望过来,想起他放大她信用卡的额度、傻傻地和Sherry退婚、昨晚还撞了车……心间一处,软软地、不由自主地、举起了白旗。
“我是为了帮他才约你的,可我不是为钱。
他叫方鹏飞,誉都房地产公司的老板。我大学毕业后应聘到他公司工作,后来,两人开始恋爱。在他的财力帮助下,我弟弟得有特教补习,顺利考入他心目中的国大医科。我俩的事他母亲本来就不赞成,因为乐天的学业上方鹏飞出钱又出力,更给了她反对的理由,藉着乐天留学需要一大笔钱的关口,拿了张银行卡要我在人和钱之间作个选择。当时,我好希望方鹏飞能拿出勇气驳斥他母亲的荒谬,可是,他站在他母亲身边,紧张万分地等着我作决定。我明白了,不管选了哪一样,都将以我的失败告终。”
“结果,你选了钱?”趁娉婷歇气的功夫,陈君忆忍不住颤巍巍地问一句。她平铺直叙地讲,他却听得惊心动魄。
娉婷寂寂地看他一眼:果然,都只关注她选了什么。
“你拿了他们多少钱?”
接下来的一句话更是问得娉婷感觉就象是一瓢凉水自头淋下。她咬咬舌头,为自己一把年纪居然还有解释的兴趣懊恼不已。算了,走人吧。
陈君忆掐灭香烟,自转椅起身,挟着浓浓的烟味抵近娉婷,双手抓紧她的手:“不管拿了多少,咱们连本带利全还给他!方鹏飞不是要贷款吗?好,你通知他明天来见我,至此钱情两清,从今以后,你与他再无瓜葛。”
闻得此言,娉婷腿一软,差点瘫下去。陈总舵主,你……你……你是堂堂茂发的当家瓢把子,说话不待这样冲动、这样义气的,真是……真是让人感动。
她哼哼着假装揉额试去眼角的泪花花,抬头,眼睛晶亮,声音轻软:“人,我没选;钱,我也没选。我承认,当年刚从学校出来,年少轻狂,初初与方鹏飞拍拖,虚荣的成分多过爱情,但是,越到后来,我越觉得,情比金重。就在他们试探我之前,乐天的学费,我已经找萱兰借到了。那天,当着他母亲的面,我问方鹏飞:如果,我选他的话,他愿不愿意马上和我结婚?
他们试探我,我也试探他;我通过了方家的试探,方鹏飞却没通过我的试探。
于是,我离开了誉都。按照入职时的约定,誉都补偿了我一笔钱,而我,两年内不能从事房地产相关行业。但是,你想呵,我一毕业就做这行,熟也只熟它,别的,哪能说找就能找到事做?找不到事,乐天的生活费和学费打哪来?所以,我躲到房产经纪公司里去了。方鹏飞知道,他没有和我计较,方母却不肯。把我赶出来那天,巧遇小陈总。”
故事讲完,娉婷耸耸肩,咽下一口口水。
她的名字叫大丫
房间里很是静默了一阵。
“他辜负了你,可是,当他需要你帮忙时,你还是愿意帮他。你,仍旧爱着他?”陈君忆打破沉寂,试探着问。
娉婷很高兴他的弱智提问给了她表白的机会:“我尽力而为,因为在我初出学校那时,他和他的公司,给了我学习和锻炼的机会,包括社交礼仪、辞令上的提升。将我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白纸学生变成了职业女性,为我以后的工作积累了丰厚的经验。而且,他是我的初恋,不管最后分手的原因有多老套,那段日子他带给我的开心和甜蜜,我终生感激。”
陈君忆在听到这话时,锉了锉牙,娉婷假装不见。
“但千万别就此认为我对他还会有丝毫的痴心妄想。这个打一开始就埋伏有枚定时炸弹、并且,按时爆炸了的故事告诉我:爱情,永远都不可能纯粹。就拿我和他说事吧!幸好他母亲明智(奇*书*网.整*理*提*供),及时阻止了我俩发疯,否则,你想呵,万一我们真要是结了婚,两方家庭会有交集吧?
先拿俺家那几大口说事,俺大伯没有子女,打小当俺和乐天是亲生,俺要是成亲,他肯定会来的。六十八岁、大半辈子呆山里、耳背、吃烟斗、不会用马桶,到时,说话用吼,站到马桶圈上方便不说,抽得满屋都是烟草叶味,完了还抱怨那厕纸不如竹蔑片好使。
陈总,嘴张得那么大,俺吓到你了?呵呵,还说没完,俺爹和大伯相差无几。
跟着是男方,死活是一、两年就得和俺回去一趟的,要不,村里说起庆祥妈家——哦,就是俺娘,说起庆祥妈家的大丫头攀上高枝就忘祖背宗,嘿嘿,俺娘不嚎得他立马出家才怪。
到俺家去,下了车还得再走近十里地、翻两座山,嗯,两条腿是走不到的,加两只手爬估计有点戏;七婶打柴禾灶里掏出来的焦黑的烤红薯,他敢吃吗?不吃?那甭指望能进七婶家门,连俺婶娘家门都进不了,还怎么谈进俺家门?好,就算他抗过来了,到了俺家,睡得惯木板床吗?俺家没有厕所、洗手间,就一茅坑,和猪圈框在一起……”
娉婷故意“俺”来“俺”去地历数家里的实情,越说越起劲,索性挣脱开陈君忆的手,坐入客椅掰了手指头再数。
“你想告诉我什么?”陈君忆压手她手上,满脸强忍的不耐。
聪明,果然是聪明人!娉婷暗赞,努力瞪亮一双无瑕的眼睛说:“爱情呀!您听了这么多,觉着我还会不会傻乎乎地和他这个阶层的人谈爱情?”她将“这个阶层”四字咬得特别重。
跟着,娉婷起身找水杯喝水。滔滔不绝,她的嗓子已经开始冒烟了。
陈君忆见她围着饮水机嗷嗷待哺相,将自己的水杯递过去:“纸杯都在Ketty那儿,你喝我的吧。”
那多不好!可是……又渴得确实有些受不了耶。娉婷略微犹豫,接过了杯子。狂饮下半盅,咂咂嘴:“正宗杭州西湖龙井吧?味道就是不一样,不过,太贵了,拿我还真是喝不起。对我来说,大山里漫山遍野的老鹰茶叶最适合。”
陈君忆有些赫然,不错,是他自己说品茶必红袍、龙井,女孩记在了心里,自喻老鹰茶划开距离。
“娉婷,”陈君忆走过来,取走她手中的茶杯,托起她的下巴对视,“昨晚,我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脏腑之言,我……”
“我负担不起。”娉婷打断他,缓缓退离开他的气场影响,“陈总,说了那么多,您还不明白吗?我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没有可能的!”
她言语铿锵,面容坚毅。陈君忆虽不谙情事,但这种姿态,他在商场中不知遇到过多少次,心里明白:今天,就只能到此了。
好在,几乎所有的脉络都已了然,一颗心也不用再忽上忽下地甩摆。
他空咳一声,化开当下的尴尬,温和而又霸道地:“你还没东西吧?披萨凉了也吃不下,我们出去吃。”
刚刚才回绝了他那么大的一个心愿,这点小小要求,娉婷愿意让步。她点点头。
陈君忆也点点头。果然,商场、情场,都是战场,兵法相通。
掐指算,自己进入商场磨砺时,这小丫头估计还在猪圈里撒尿吧。想到此,他对来日如期的胜利充满了信心。
很快,两人坐入了娉婷杭州师娘的私房菜馆。彼此都有种放下心头大石的轻松,所以,气氛融洽。
“娉婷,李娉婷、李乐天,这两名字取得极贴切又富诗意。你家里人的学识可是不低。”陈君忆运用外围了解性入侵的招数。
“我和乐天一直用的是爹娘随便给起的小名,后来,念初中的时候,有位大城市里来的志愿者老师说:‘李大丫、李二娃?这名字怎么能用?给你们起个大名吧’。我记得那位志愿者老师很斯文,戴了副细黑边眼睛翻了半天字典,然后,一笔一划地教我和弟弟写娉婷、李娉婷、乐天、李乐天。”
“什么?你叫大什么来着?”
“大丫。”娉婷没注意到他的坏笑,兀自沉浸在回忆中,“我们村上那一批娃娃里,好多人的名字都是他改的。还有个叫‘四元’的男孩,给改了个啥名呢?让我想想……对了!叫朝辉,张朝辉。上次回去时听我爸说他也考出来了的,和我一个城市,在当老师。嗯,得找我爸问问他的联系方式,话说我和他才是一类,底蕴相同、经历相仿……”
“李娉婷,”陈君忆拿筷子敲碗,见她一派花痴相,恨不得敲到她头上去,“食不言,寝不语。你那位志愿者老师没教你?”
什么时候和他吃饭要守这条规则了?娉婷郁结,收了口,转而攻克面前的一盘扬州炒饭。
“大丫,李大丫。”陈君忆玩味地呷着杯茶,低低念叨。
额!娉婷猛然发现自己一个不察,居然将小名告诉了他。这个丑丢得……可真是暧昧!
“陈总,我,我这人说话豁口,你别往心里去,当我没说就好。”娉婷忙不迭改正。
“当你没说?”陈君忆挑眉开心笑,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斩获,“当你那些所谓的龙井、老鹰茶,还有什么两个世界、三个空间、朝辉晚霞的鬼话统统没说?”
介个亏吃得哟!娉婷想翻白眼,又怕被他捉住又有话说,只得讪讪地猛舀一勺炒饭,塞进嘴里,鼓起两大包在腮边,看得陈君忆忍俊不禁,快乐无比。
“让那位姓方的明天下午两点钟来找我吧。”他递杯水给她。
娉婷喝水,咽下饭粒,有种似是而非的矛盾在体内交战,最终,还是坦诚地开腔:“陈总,毕竟我和他曾经……我不想看到他真走到破产的地步,可是,话说回来,我也不希望由于个人原因令茂发遭受损失。”
陈君忆用手势止住她,接话说:“放心,我是商人,一切以价值为取向。”
这话冷热掺杂,激出娉婷一个大大的嗝响。
黑皮儿红瓤的烤红薯
“昨天你果真和我大哥共进晚餐!”下午快下班时,陈君予忙完自己的事,溜到娉婷的办公室。
“小陈总你居功至伟。”娉婷恨眼扔去。就他说什么撞车惹出来的纠葛,还害得她把自个儿的小名都报了出去。结果,吃饭时仔细一问才知,不过就是陈君忆进车库时没注意倒车雷达的报警,车屁屁撞了墙而已。
陈君予满脸堆笑:“好说,好说。要不是这样,大哥昨晚怎么会哼着小曲回来?他没告诉你吗,他又把刚换的一新车在同一位置撞破了?大家伙听到报警器声跑下楼,他粉面含春、羞答答解释:‘这车的倒车雷达也是坏的。’”
娉婷不知该恼、还是该笑、抑或该羞。
还没聊上两句,方鹏飞进来。
“谈完了?”娉婷问。
方鹏飞耸耸肩:“资料全呈上去了,他说会同信贷经理消化两天再通知我。”
“照例都是如此。”娉婷应付。抽了一对公户报送来的报表拿出付做卷宗的模样。她这儿是办公室,不是接待处,如果天天都象现在这样客似云来,估计徐达真要恭送她去前台做接待了。
“我过来,就想说声谢谢。你先忙,有时间再联络。”见状,方鹏飞识趣地告辞。娉婷没有送出门,但见他一反曾经的意气飞扬,孤单而又落寞的背影渐行渐远,心间,百味莫辨。能肯定,他的生意,真到了生死存亡关口。
陈君予是初见方鹏飞,不过,对这个人物却是仰慕已久。他曾经问过萱兰,为什么同样灵智的两朵姊妹花,毕业至今,萱兰已经做到了办公室主任级别,而娉婷,这才刚刚安顿下来。
“感情用事。”萱兰简扼下四字评语,不肯再多解释。
又想起初时在谢子豪那听他告诉她:“……方鹏飞方总的母亲……说你不适合呆在咱们这行业……”
那应该是她最消沉的时候吧?却是打落牙,和血往肚里咽,面上宁静如常。
现如今,若非因为她,茂发不会出手;而茂发不出手,方家的败落将是不争的事实。该着她扬眉吐气、大耍威风之时,她依旧,云淡风轻。
这样一个女子,会感情用事?
“曾经的绯闻男主角?”他别过脸,冲方鹏飞的背影噜噜嘴,顺便,别转开满脸触动。
在娉婷还没想好回不回答、如何回答之际,陈君予转回脸,嬉皮地接了自己的话又说:“客观给评:没我大哥帅。”
娉婷只恨不敢就着手中的卷宗袋劈过去。
“谁没我帅?”边上又有熟悉得令她恐惧的声音响起。
“陈总。”娉婷恭身起立。一溜业务经理闻声望去,果然是至高无上的总舵主亲莅,赶紧跟着起立,“陈总!”、“陈总好!”一片问候声此起彼伏。里间的徐达听见响动,伸头出来,立马哈腰:“陈总!”
“你们忙,我找娉婷。”陈君忆挥挥手。
马上就要下班了,还有什么可忙的?一个个无外吹着牛、上着网、翻翻杂志等着打下班卡。陈君予向来和大家嬉哈惯了,他们不忌惮,可是,陈君忆就不同了。见他在娉婷位置停驻,似乎一时半会都没有走的意思,各个同仁只得屏息凝气,掏出活儿摆开兢业工作模样。徐达更是弯着腰象蛇一样快速游回自己的办公室,噼噼啪啪关斗地主、关QQ、关正在下载的DVD,打开本安排给明天的活埋头狂做。
娉婷周身如有慢火煨炙。陈君忆胜似闲庭信步而入,比对同事们、以及直接上司的汗浃,她相信,如果这种情形持续下去的话,她的死期也就不远了。
“陈总找我何必亲自下楼来,让Ketty召我上去就行了。”她提醒道。
“公事是这样,私事么,还是我自己过来比较有诚意。”陈君忆和蔼地说。
汗!狂汗!瀑布汗!娉婷耳膜嗡嗡。
陈君予双手捂脸,这时候谁要敢说他们是俩兄弟他就跟谁急。
“介个……可以一样,可以一样。”娉婷流汗看墙上的时钟,已到下班时点。只不过,平时窜得比光纤还快的同事们,此际无一人敢走,看起来,她不站出来振臂号召“领导先行”的话,今日看同事陪斩,明日遭斩的,除了她还会有谁。
“呀,下班了耶!陈总,您是回家吧?顺路搭我一截吧。”她迅速收拾皮包,耳边嗡嗡声渐小,长呼一口气出。
“还有我。”陈君予张手露出憋忍得又通红又辛苦的脸,“今天爸妈他们一帮老将在家里聚会,你都知道找节目避开,总不能让我回去应付那大堆的叔伯婆姨吧?”
四周围的嗡嗡声又开始响起,间夹有哮鸣音。娉婷发急:“一起,一起!快走吧,再晚餐厅就难找位子了。”
哄声、抽气声四起。这不才说捎一脚回家的吗,转眼就进展到良辰美食了?真有够“闻弦知音”!一帮同事再难掩饰对娉婷小主的佩服,纷纷投以仰慕的眼神过来。
陈君予再次憋笑,果然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最有效的方法。大哥虽不谙情事,占便宜在聪明,将商场用兵之法融汇贯通入此,摸索出了套克制女孩的法宝,难怪怎么瞧他都是副踌躇志得的模样。
上车时,陈君予自觉将副座让给了娉婷。
原以为陈君忆仍会去师娘的私房菜馆,不料,他戴着蓝牙耳机,在Ketty的电话指导下,开着车七兜八绕地钻到城边上一农家乐里。
“好啦,我找到了。”
听到陈君忆这话,那头的Ketty长舒口气,挂了电话,对一直在另一只话筒里指引她指引陈总舵主的农家乐老板说:“OK,他们到了。再和你确认一遍:那……那东东,铁定有吧?”
现场,李娉婷和陈君予大愕:农舍、炊烟、禾杆,墙上挂着货真价实的辣椒、大蒜,边上还有老农装扮的服务员摇着手工石磨做现磨豆腐。土得相当正宗的农家乐!
陈君忆带他们来这干嘛?
扎着两根小麻花辫的服务员迎上来,引他们坐入矮木桌椅中。老板显然已在电话中得到了Ketty的指示,直接问:“那就可以上菜了吧?”
陈君忆点点头。
在陈君予和娉婷依旧还抱着新奇的目光观赏周围的一切时,服务员端上来一粗瓷钵里盛着的几坨黑乎乎的东西。
“什么?”陈君予好奇地问。
“烤红薯!”娉婷惊叫。
陈君忆点头,很认真地看着她:“焦黑的烤红薯,我敢吃!”说着,拿起一个,虽然烫得从左手换到右手,再从右手换到左手,可还是坚持着掰开,将红红的薯瓤示意给娉婷看,然后,大口咬下去,带着副烫得呲牙裂嘴相,以及,唇际的黑圈,亮闪的眸光:
“好香呵!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红薯!这么香,你怎么会认为我不敢吃呢?”
陈君予望望大哥,又望望娉婷,狐疑地问:“你们,在玩什么?”
天知道!
就因为要证明给她看,他能够越过她设置的那些遥不可及的代沟?
他怎么会如此疯狂!
娉婷的嘴皮开始打颤,在她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时,陈君忆又说:“我从今天开始,每天晚上跑一个小时的八档跑步机。相信我,我一定能够走十里地、翻两座山,你要是走不动,|Qī-shū-ωǎng|我还可以背你走。”
他的声音不大,却坚定令娉婷不敢怀疑。她握紧拳头,凝聚起全身的勇气与力量,告诉自己应该嘲笑他、打击他、狠狠地将他推回到自己的世界。可是,看着那些黑皮儿红心的烤红薯,看着他向来深邃得可以不带任何情绪的眼睛澄亮地望向自己,李娉婷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有钱又有爱情
陈君予听完那两人关于“代沟”的故事后,乐得直接长嘷两声:“有钱就是好哇!有钱可以在市区里买到柴禾烤红薯;有钱可以用跑步机练习走山路。哥,你说我们为啥要花这些冤枉钱,倒不如直接去那实地演练多好?”
陈君忆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十一’假期我就让娉婷带我去她家。”
弟弟为之倾倒:“你确定你今年就要上门,你确定她会让你上门?”
陈君忆愣住,略一思索,小心翼翼地问:“你说我以家访的名义去,她该不会有意见吧?”
你还真捡个棒槌当针使了。弟弟黑线,无语拱手:你狠!
楼下办公室里的娉婷同样无声认栽。从地下停车场的保全,至顶楼的Ketty、接待助理,全行上下,连蚂蚁、老鼠,统统由怀疑、猜测,演变为判定!
判定她已在与陈总舵主拍拖。
解释无效。
抗议无效。
比这更令娉婷郁闷的是,连陈君予也不时跑到她这里来倒苦水:“想当初我追你时,赤-祼-祼-比他还过分,咋就没见‘众口’把咱俩烁成金?”
矣!娉婷抓狂,却还没等她反驳,徐达就端着茶杯Сhā一脚过来凑热闹:“小陈总做的是表面功夫,总舵主可是认认真真在做实事儿,效果能一样吗?”
陈君予来劲了:“你知道什么,说来听听。”
“这还用说?靠的是做。”徐达翻出自己手机上的一条短信,去农家乐那天中午Ketty发过来的:救命呵!总舵主说娉婷姐要吃柴禾烤红薯,我已经问了一上午了,无果。哪位达人出手救小女子一命啊!
娉婷晕眩。
陈君予挠腮击腿:“高,实在是高,比高山还高。真是有什么样的上司就有什么样的下属,看不出咱们的Ketty也是如此出彩的人物呵,难怪他可以在一天之内搞定。话说哪些人都收到这条短信了的啊?”
“所有部门经理都有收到吧。正是由于有一帮高智商人才群策群力,才保证了娉婷姐当天能如愿吃上新鲜热乎的烤红薯。对了,娉婷,念在同事一场、Ketty和你姐妹一场,下次千万别再提这种高难度要求了,会搞出人命的。”徐达因为部门里有这么一个珍宝,颇得其他部门容忍和巴结,心情万好。
陈君予笑得喘不过气来,倒忘了自己遭遇的“不公平”。
“娉婷,有人找。”门口的同事喊。
“下班了,有事明天请早!”娉婷那个叫恶狠狠啊,直恨不能把所有的憋屈发泄在那个无辜者身上。
“小李。”温润而又熟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娉婷呛咳,转头一看,果然是她。
方鹏飞的母亲。
她还是那样一派大家风仪,头发烫染得依旧黑亮,衣着依旧典雅,只不过,眉宇间浓重的愁郁,透过身体,直抵心境。
娉婷看得出来,此时此刻,方母的心境,悲苦得与当年得知儿子爱上农家女时,一模一样。
原来皆为钱。
“方鹏飞已经把相关报表和资料交给陈总了。”娉婷主动声明。
“是,谢谢你。”
“举手之劳,不用。”娉婷平静地说,开始清理桌面,摆出不想交谈的肢体语言。
当初尤如附骨之蛆的恨与厌恶,随着时间里的沧桑,慢慢平和。但是,并不等于还能与她坐下来漫谈风云。
气氛不对,徐达识趣地避开。陈君予开玩笑归开玩笑,并无窥人隐私的癖好,ρi股一拍,也自散去。
见大办公室人已走得差不多,方母舒口气,咬咬牙:“鹏飞说他没脸再来见你,我给你打过好几次电话也没人接,只得,腆了老脸上门来讨辱。”
的确,娉婷是故意不接电话。不用看誉都的报表,单凭方鹏飞呣子如此迫切的追找银行的行动,就可以想象到问题的严重。天底下的银行都一样,由来只做锦上添花的事,没有哪家会在金融危机之下、房地产业极度萧条之下,扮演雪中送炭的救世主。
凡事,问心无愧就好,不必强求。对方鹏飞是这样,对陈君忆,也是如此。
“小李,能不能找个位置,咱们……”
“没这个必要。吴阿姨,”娉婷打断她,“坊间的谣言,作不得数。我不过是茂发的一个小职员而已,能帮着把资料递到高层,已是能力之极限。再说了,就算你们认为传闻是真的,我和茂发的当家总舵主真有一腿,那就更不可能为着昔日踢我出局、如今即将有灭顶之灾的前男友强出头。论市侩讲势利,您是前辈,应该不会认为我们还有谈下去的意义了吧?由衷地说,能帮的,已全帮了,更多的,恕我有心无力。”
“茂发提出的条件是将所有资产打四折质押,而且,期限只有半年,这不等于是变相廉价收购誉都?有这么黑的银行吗?”方母按捺不住了。
娉婷愕然,打四折?嗯,是有些低廉,不过……“吴阿姨,茂发是商业银行,不是慈善堂,如果无利也往,他也不会存在至今了。回头来说,誉都的贷款行应该握有你们30%的质保金,如果这个坎誉都过不去,不仅质保金没了,旗下的资产还得拿出来公估拍卖,偿还一干欠债,到时,连收购的命运都不如。所以,我想您现在应该做的,不是和茂发讨价还价,或者,上下打点变通;而是,和方鹏飞商量到底是接受,或者,拒绝。不好意思,我赶时间,走先了。”
“李娉婷,如果这把你不帮忙,鹏飞就只有娶他那位愿意用家业替他担保贷款的同学了。”方母发急。
娶愿意替他做担保的同学!娉婷想起在私房菜馆里遇见方鹏飞时,他边上的那名女子,应该是她吧。那也就是说,在来找她之前,方鹏飞是有路可走的,他不情愿?不甘心?
“我生鹏飞时难产,九死一生,这孩子打小就知道当妈的不容易,所以,凡事都迁就我。我承认,当年我是嫌你穷嫌你的背景帮不上他。可是,拆散你们的是我,你要怨就怨我,何必把帐记在鹏飞头上,他若不是念着你,早就答应这门婚事了,又何必搞到现在呣子俩都难堪的份上?生死一线,你真的狠得下心眼睁睁看着他要么卖公司、要么卖自己?”
“我狠不下心,所以,我会闭上眼睛。”娉婷深深深吸一口气:“吴阿姨,无钱有爱情的,您不喜欢;有钱无爱情的,他不喜欢。你们倨傲而又霸道地维护自己的喜好时,有没有尊重别人的喜好?有没有设身处地地为别人想过分毫?”
被方母穷追猛打出房地产业后的拮据日子浮现出脑海,娉婷眼中闪出了流光,她抽抽鼻子,甩头:“什么都不用说了,各人头上一片天。吴阿姨,与您和方鹏飞相识一场,李娉婷多一句嘴:龙门要跃,狗洞要穿,能屈能伸方为大丈夫。就这样吧,您请回,我要锁门了。”
说完,拎包埋头走到房门口,猛地撞入一个怀抱,还没来得及惊呼,便在看清此人后震得吞回了叫声。
“你……你什么时候来的?”她被抄着双手、好整以瑕倚门口的陈君忆吓得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蓦然想起,这几天他的确是几乎天天来接她下班。
陈君忆歪头作回忆状:“额,好象就在你说你和我有一腿时。”
李娉婷浑身的毛就此倒了下去。“我,我什么时候说和你有……有那个什么啦?”
陈君忆望着她,温温存存地笑开。话,却冲着方母说:“誉都的贷款申请审贷小组本来否了的,是我给加了分才能重新提上议案,不过,就象娉婷所说,茂发是商业银行,不是慈善堂,能不能赚钱不重要,关键不能亏股东的钱,所以,打四折、缩短贷款期限,这才勉强得通过。就这,我也敢向你保证,除了茂发,没有哪家银行会做。”
方母不敢在陈君忆面前放言,加上看二人决绝语气,心里通透。无奈地叹口气,捋捋头发,维系着最后的一丝矜贵离去。
“娉婷。”陈君忆柔声唤。
她没答,在皱眉回忆究竟有多少“胡言乱语”被他听了去。
“我喜欢爱情你喜欢钱,既有钱又有爱情,符合我们俩的共同目的,就这样了,好不好?”
娉婷的思想还没转出来,整个人呈痴呆状看着他:“喛,好不好?好。嗯!什么好不好?”
陈君忆笑,吸口气,也没等她再作反应,直接拉了她的手:“走!我今天高兴,你请我吃饭!”
一涉及到金钱娉婷的魂就飞了回来:“不对呀,说好了你请我吃饭的。”
“有吗?好吧,就算有吧!你想吃什么?”
“吃……喂,你拉着我手干嘛,放手,快放了啦,有同事看着在。”
“不放。”
“你放不放?”
“就不放。”
“不放?嗯,不放,哼!有本事你一直拉着,我看你呆会怎么开车。”
我不是雷锋
“娉婷,”用过晚餐,陈君忆燃起根烟,一边签帐单一边状似无意地问,“那位方先生如果选择卖公司不卖自己,你说他还会不会回头来找你?”
她煞有其事点头:“有可能。想我李娉婷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
陈君忆颤笑得整只烟都掉落下地。刚拾起来,娉婷便抢过去,摁熄,扔入烟缸:“烟还是少抽点为好。”
他仰入沙发,将眸中的担忧隐匿在餐厅幽暗的灯光下:“别开玩笑了,我是认真在问。”
娉婷捂嘴乐:“总舵主,咋看您也不象是喜欢琼瑶阿姨的言情小说的人啊,怎么会有这么缠绵的问题提出来?放心啦,方家呣子对烤红薯这东东,向来敬谢不敏。”
她叫他放心!陈君忆脸现喜色,看女孩陶然于酒足饭饱后的悠闲,浑然不知自己有说漏嘴,心里更乐,一高兴,又自包里掏出烟。
“都说了别再抽!”娉婷瞪他。
开始因着关心他而长出些小脾气了。陈君忆心头乐开了花,想忍也忍不住地笑着,将烟放回去。
这桩事上娉婷反应过来了,不太自然地抿紧嘴,又说:“吸二手烟很吃亏的,所以,不能让你抽烟。”
此地无银三百两。
归途中陈君忆的手机响起,铃声是与娉婷的手机铃声一模一样的“搜神记”。虽然设置时就明了会有此刻,但是,他仍然估不准女孩的火星会冒多少出来。惴惴间,没顾上接电话,倒先看了她一眼。
很好,当她意识到并不是自己的手机在响时,一怔,却没说什么,手脟靠在车门上撑住头斜歪着望向他,表情……陈君忆没敢看。
送她到家。娉婷踌躇着下车,走两步,跺脚,回头,张了张嘴,没有说话,最终,只是无力地冲他挥了挥手。
陈君忆观察力敏锐,解读动作语言一流,只不过,猜不透小儿女那点玲珑心思。
“你想说什么?”他疑惑地问。
娉婷更气馁:“没什么。谢谢你送我,路上注意安全。”说完,转身欲上楼。
“娉婷。”
“嗯。”她应得有气无力。
“你那儿还有没有老鹰茶?”
闻言,她猛然折回头,乍惊乍喜的眸光使得陈君忆悟到什么:“你本来就要请我上去喝杯茶的吧?”
这才是真正的聪明反被聪明误!陈君忆只觉眼前那束光亮一黑,瞬间,她的后脑勺上一条长长的马尾划出弯弧度后,带着女孩齐齐没了踪影。楼梯口,有好气不气的声音传来:“老鹰茶嘛?明天我给您送到公司去!”
他愕然张大嘴,跟着,失笑。真是糗大了!这要让君予知道,不得又跳离他十万八千里,免省带累了自己的名誉。无奈摇摇头,陈君忆给自己打气:MBA都学得出来、庞大的一家商业银行都打理得井井有条,怎么可能会搞不定一份连君予这样吊尔郎当的公子哥都玩得溜转的恋情?
谁说陈君予玩得滴溜溜转?
谁说学了MBA就能打理好感情?
周五,临近中午时,陈君忆在区里开完会回行。刚坐下,Ketty敲门进来:“陈总,小陈总说您的电话打不通,让我帮忙留口信,约您和娉婷晚上看电影。”
那小子会好心请他俩看电影?陈君忆嗤之以鼻,多半是冲着娉婷的那位好姊妹去的。不过,和娉婷,看电影。嗯,倒是个不错的建议。
“这期的放贷名单,请您签字。”Ketty有条不紊地将需要他完成的工作进行。
陈君忆接过表,大致过一遍,表上的名字都是审贷会上通过了的,签字不过是完成项流程而已。
呃!他睁大眼,再仔细一看,抬头问Ketty:“誉都公司在里面?”
表是Ketty逐个审核过的,她不用看心里都有数,点点头:“资产四折,期限半年,用途专限接盘。上期审贷会同意的。”
“方鹏飞也同意?”陈君忆有些不敢相信。他心里有数,这条件虽然没有哪家银行愿做,但也谈不上厚道,若非万不得已,方鹏飞应该不会接受。更何况,上次他明明听方母说有人愿为誉都做连带担保,当然,条件是方鹏飞。
“应该是吧。您瞧,附件里所列质押书、公证什么的,一套手续他们全盖章了。”
陈君忆翻了翻,脸色不愉:“先放这,你去忙吧。”
听到房门扣响,他抓起电话:“娉婷”。刚唤出一声,听见那头人声嘈杂,于是,联想象朵喇叭花,嘟嘟唱开。“你不在行里?上班时间到处乱跑,搞什么名堂?说吧,和谁,在哪里?”
娉婷在电话里叹气:“陈总,拜托!翻脸时还是留意一下速度,别真弄得比翻书还快。您老看看表,十二点一刻,午间休息时间,还需要向您汇报吗?”
不用照镜子,陈君忆单凭脸上的烫度便猜到得颜色。幸好,没人看到。大窘之余,想起君予的“厚黑语”:虽然你的表白既愚笨又不浪漫,还有点惊世骇俗,但胜在真的真的是有够直白。追李娉婷这样的女子,最直接最坦诚的方法,就是最有效的方法。
“需要,”他鼓起勇气,“你不需要向‘陈总’汇报,但是,需要向‘陈君忆’汇报。说吧,在哪里?我还没吃午饭,要不,我过来拉了你一起吃。”
那头静默了几秒,估计,女孩已经目烁刀光了。陈君忆握电话的手在汗水的濡湿下慢慢往下滑。
终于,她轻笑一声:“我怎么觉得跟你在一起就老是脱不开一个‘吃’字儿?徐达交了份百货连锁商场的贷款申请给我做,咱们行隔壁不就有一家分店吗,我在这吃牛肉粉,顺便看看他家的客流量。”
她不气反笑;
她说的是:和“你”在一起;
她解释给他听;
她谁也没约,不过就是在吃碗牛肉粉。
陈君忆只觉胸腔里的喜悦象支破开云天的箭,端端正正地命中心脏,引出一声狼啸:“噢!我马上到。”
挂了电话,娉婷向自己解释:因为他是总舵主,因为她需要这份工作,因为他帮助过她,所以……嗯,就这样吧,这里没法庭,自己也不是罪犯,不用辩白的,嚎?
招来服务员:“加一大碗牛肉粉,少辣少盐多点香菜。”
待及陈君忆到时,牛肉粉、一杯温度适中的奶茶,齐齐备好。女孩在初夏的柔光里,啜茶相候。
“君予说晚上请我们去看电影。”吃完,陈君忆掏出自己的手帕正要擦嘴。
娉婷止住他,递上张纸帕:“用这个。”
“为什么?”他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听话地接了过去。
娉婷差一点就冲口而出:“怎么一样?手帕得人洗,你用着倒是显酷,将来指不定就该我洗。要交往,先把这坏习惯改过来!”
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点。她咬舌,面赫。
好在陈君忆的心思在她看不看电影上,没继续追问下去。“咱们去吧?”
“他会那么好心请我们看电影,得罪萱兰了吧?其实,那两人的水平,旗鼓相当,根本就用不着咱们当和事佬的,不过,既然小陈总盛意拳拳,那就却之不恭啦。跟他说我们要看VIP厅。”
陈君忆很少参加诸如看电影类的极度情调节目,不清楚所谓VIP厅与普通厅的区别。不过,听到娉婷接二连三的“我们”、“咱们”,心头泛喜。某些担心,也在屡次教训中得以总结,很乖巧地隐藏了起来。
陈君予果然是开罪了萱兰。下午神色异样地晃到娉婷的办公室,低言软语地央着她揉和。娉婷也是忙,不耐他纠缠,只好答应下了班和陈君忆去帮他接萱兰,然后,四人在电影院碰。
“你到底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娉婷忍不住好奇。
“介个……介个……”陈君予很难得尴尬得如此认真,“你,你还是问她吧。她爱说说,不说你也别追了,以后再告诉你。”
那模样引得李娉婷八卦病严重发作。故而,虽然电话里萱兰斯斯艾艾颇有些犹豫去不去,但她超水平地发扬出说客的本领,最终,成功接到萱兰。两女孩猫在陈君忆的车后排座里蛐蛐儿般语聊,跟了,娉婷大惊失色地叫起来:“什么,只为看见他牵着女孩子的手逛街?萱大美人,你可千万别告诉我你真爱上他了!天啦,难道我这个现成的例子还不够鲜活吗,那种极品家世极品男会和你来真的?你也敢和他较真?”
汽车突然一抽,熄火。陈君忆自后视镜里投过来愤怒的一瞥,娉婷无视:“早知道是这么回事,打死我都不会赞成你去。算了吧,咱们不去了,回家。”
“小姐,方向盘好象在我手里。”陈君忆冷冷扔一句过来。
“不你闹着缠着的要来吗?”萱兰怯怯抱怨。
看情形,她还真是枉做小人了。娉婷翻个白眼,闭上了嘴。
到得电影院,陈君予已经夹紧尾巴买好票等在那儿了。递上一大包零售和饮料,冲陈君忆指指VIP厅:“你们,那边。”拉过萱兰,指向另一间VIP厅:“我们,这边。”
“怎么,过河拆桥?就算不待让我们见着,照样有别的顾客看呵。”娉婷讥讽一句。
陈君予哪敢再树敌,嘻皮笑脸凑近:“娉婷姐,为感谢你的仗义出手,我不惜血本为你们包下了那厅。”接着,声音大得令哥哥也能听见地说:“至于你们看大电影还是演小电影,悉听尊便,悉听尊便啊!呵呵。”
“至于我们,嘿嘿,也是包厅。”他牵起还噘着嘴的萱兰,“萱MM,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走,里面罚我去、打我去。”
娉婷晕绝。陈君忆笑着牵过她的手:“钱都花了,走吧!”
装修豪华、仅两排两组双人沙发的VIP厅,真的被陈君忆包了场。而且,放映的是部卡通片《宝葫芦的秘密》。
陷在那拼尽力都爬不出来的绒丝沙发里,娉婷将陈君予诅咒了不下千万遍。另一人在她身边左扭右摆,哪有丝毫看儿童片的兴趣。幽暗的灯光,吸引不了注意力的影片,身边的心仪异性……此景此境,不演小电影,还能干嘛?
“娉婷。”陈君忆的手方方便便地落在她腰际。
“哈哈哈。”她佯装专注看电影,白痴而又夸张地笑。
哪骗得过他?“娉婷!”他的脸凑了过来。
她避,避入与她坐高齐平的沙发壁,就再无处可避。该死的陈君予!
“你住那地儿是我买下来了的。”
“唔。”她知道,只是,他没说,她也不晓得该如何说。
“新加坡国大只给新生提供一年的住宿,是我请朋友帮忙给他找到了宿舍,才不用去租地下室住的。”
“啊!这……!”乐天是她心中最重,娉婷被震动到了。
“无论是花钱还是花精力,我愿意陪你一起了结我们过往种种,还复彼此心目中对情感最纯洁的认知。”
她扭脸,正巧贴上他略有些发烫的脸。“你……你说这些干嘛?”她呐呐地问。
“我喜欢你!”他的声音很轻,也很纯,“我不是雷锋,因为喜欢你所做的所有努力,能不能,请你,还给我一份公平?”
“什么……公平?”娉婷的额头开始冒汗。他真是,市侩得有些令人感动。
陈君忆略一顿,两只手分别抓住了她的两只手,就在娉婷脑中的报警器准备鸣叫时,他的唇已经压了过来。
“别怕,我就只想听听,你的心是怎么想的。”说完,他轻轻的在她额头落下一个吻,见她未动,胆子更大了一些,慢慢由着呼吸游走到唇际。
“吻就吻啦,你抓着人家手干嘛?”她低声嘟噜。
陈君忆微窘,将脸抬离开几厘米,眸光清清亮亮地看着她说:“怕你,又给我一耳光。”
满室旖旎就此荡开。娉婷笑,见她笑,陈君忆更是窘怒,手下一紧,俯头霸道地伸舌入她笑开的嘴唇。
“唔!”
闻闻,吻吻
“娉婷,我们去看电影吧!”
“娉婷,金河影院有专门的双人VIP厅,晚上去吗?”
“娉婷……”
得陈君予偶然间“提点”,陈君忆大悟此道。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带着娉婷可以说是阅尽了全市稍有些规模和档次的影城VIP厅。婷小姐有时不喜,他就很爽快地说:“那好,你想去哪里,我陪你去!”
“吃饭吧?”
“没问题,吃完饭咱们再去看电影!”
“唱K吧?”
“没问题,唱完K咱们再去看电影!”
“逛街吧?”
“没问题,逛完街咱们再去看电影!”
“回家吧?”
“没问题,回了家咱们再去看电影。”
……
娉婷呜呼:“你说你也看了那么多场,都有些什么电影?”
陈君忆两手一摊:“不知道。”
对他的实诚,娉婷是又气又爱。是的,他肯定不知道,无论去哪家影院,无论看什么电影,陈总舵主无一例外是学了陈君予的样,递给她一袋零食,跟着,信用卡一掏:“包场!”然后,坐等熄灯,手臂,便弯了过来:“娉婷!”
初时娉婷会僵身,避开:“别闹,看电影就看电影呗。”
“好!”他嘴上说好,手却停在她肩上不收。
没隔上一会,咸猪手又开始在她肩臂上摩挲,慢慢,拥了她的头靠近。
若是她不耐,立马,会有包薯片递上来:“OK,看电影。嘞,你最爱的原味。”
当然,那只手仍旧不会闲着。
娉婷忍将不住,怒视:“别以为偶尔被你得逞一次就可以当家常便饭吃的!”
“别怕,我就只是……想闻闻你的发香,就只闻闻。”他的头已不知什么时候抵近了她的头,附耳的声音,尤比吴侬语更软、更呢喃,当中,既有哀求,又有爱慕,兼有执着与真诚,听得她的气势不知不觉就被不知从哪飞来的一把苍蝇拍拍灭。
那就,让他闻闻吧。
之后,发展到让他“吻吻”,就更不受娉婷控制了。
“……娉婷,头发,好软,好香!唔,耳朵也香,额头也香,婷,为什么不用香水都那么香呢?”
因为俺三天都没洗澡,就为你攒着在!娉婷想噎他一句,可脸侧游弋着的软吻昵语象是一浪接一浪袭来的电流,击得她连气都有些喘不过来,更别说出语相刺了。
“婷,我……”陈君忆也有些喘气。他掰过她的身子,粗重的呼吸挟着强抑着的愿望,暖暖地喷在娉婷脸上,慌乱着的娉婷,直觉判断应该是到了不得不拍案而起的最终时刻了吧。
他却忽然抱她入怀:“别怕,我就只是抱抱,抱抱,就好!”
尽管他埋头蹭着她的颈窝,喘气声越发急促,可是,娉婷的防御,却象幢根本就没有地基的危房轰隆隆坍塌为了平地。
“陈君忆。”她尽量谈着语气叫。
“嗯。”他仍旧将头窝在她的颈弯时,舍不得出来。
“你说你都喜欢我什么来着?”
陈君忆抽出头看她,这是他表白无数次之后,她第一次直面这份一直貌似有些一厢情愿的爱情。
他有点小小紧张,怕一个答错,别说闻闻、吻吻没了,连人都惊飞离十万八千里远。可是,蓦然之间,要组合出痴情得煽情的内心,伟大的陈总舵主的确非常为难。他索性,闭上眼,屏轻呼吸,慢慢由心说:“喜欢你什么?我对婚姻没什么期待,门当户对就好。如果,那天不是你错把我当成君予扑过来,我的世界,不会改变。所以,”他睁开眼,幽怨地看着她:“是你先招惹我的。”
娉婷汗流,千算万算,没算着原来还是自己主动。
“当时,你的表情,就象一个穷困潦倒的人突然看见了一堆金子,是的,”陈君忆肯定地点点头,“我在你眼里,看到自己就是堆金子。你目的性那么强,可是,笑容却又那么简单,让我觉得,若是拒绝你,便会令你失去全部。后来,我才想清楚,原来,就在那天,我就想给你你所要的一切,无论通过哪种方式!”
“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娉婷想起当初陈君忆冷着脸、满眸鄙夷间说的那句话,慢慢慢慢伏入他怀里。女孩子爱听甜言蜜语,可是,不见得会信,尤如是不会信这种一正一负的话语会缘自同一种心思。但,正因为如此荒谬、如此另类,娉婷才信、且深信不疑。
全天下,也只有陈君忆,才笨得会将它们牵扯在一起。
“我曾以为这个过程是逐渐形成的,其实,不是,是一见钟情。嗯,就是一见钟情!我不知道自己喜欢你什么,或者说,无论你做什么,我都喜欢。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一回眸,都扯着我的魂儿跟着悸动。三十个年头,三十个年头我从没有这种感觉,也从不相信能造出象计算机那样精密的人类的大脑里,会有种叫‘感情’的东西会在某一个时点迸裂出来,带着我体味到——幸福!
对Sherry,之前我还对她心存歉疚,可就在她要我拿股份换婚约的时候,我一下子解脱了。我对她说,她并不爱我,我不是能给她‘幸福’的那个人,否则,就算把全世界给她她也不会同意换。
娉婷,你知道么?自从有了你,我才知道自己有多幸运。普天之大,熙来攘往,很多人也许一辈子都无法遇到他的‘幸福’,也有很多人与他的‘幸福’错肩而过,瞧我,我遇到了我的‘幸福’,并且,把她握在了手中、拥在了,怀里。
你问我喜欢你什么,娉婷,我就喜欢只有你,才能令我幸福!”
银幕上交替变换着场景,似乎是部动作片,有闪亮的颜色刺激入娉婷的眼睛。她闭目,贴脸入他胸膛,听那里面的一颗心,扑通着溅落入泪泉,濡湿两人。
郎啊狼
那部电影的名字娉婷后来才想起,叫《史密斯夫妇》。彼时,她坐在陈君忆的办公室里,翻着本杂志等他下班。而陈君忆,正在专心致志地查看一天下来的邮件
“陈君忆。”她叫他“总舵主”也好、“陈总”也好、“陈君忆”……甚至阿猫阿狗,陈君忆似乎都没什么意见。
以为娉婷催,陈君忆加快了浏览速度:“嗯,快好了。”
“你看过《史密斯夫妇》吗?”石桥收集整理
“没嘞,要不咱们今天就去!”这句他答得飞快,抬起头上,目闪狼光。
“你忘了?你就是在那两口子打架打得热火朝天时说你喜欢我的。”娉婷提醒他。
陈君忆装糊涂:“有吗?噢,那不好,兆头不好。要不,咱们找一文艺片看着,我重新再说一遍?”
娉婷作思索状,故意调戏他:“《色戒》未删减版,好不好?”
“什么片?我没看过。”他脸上的迷惑是真的。
“那,找找看哪家影院还有《情人》?”娉婷眨眨眼睛,梁家辉的《情人》,当年可是蜚声海内外的“文艺”片哟。
“名字……好熟,想不起来了。”
娉婷仔细看他脸上的表情,不象是在反调戏哟。她扔开杂志走近他:“陈君忆,告诉我,平时下了班你都做些什么?”
“下了班?我几乎没有上下班的概念,下午会多,晚上应酬多,到家再做做运动,洗个澡,上网看看新闻、财经,就有近子夜。遇到非常情况,熬更受夜也很平常。早上我起得很早,生物钟一到六点就自动叫了,睁眼就起床,起床就干活。”他耸耸肩,似是已认可了这种生活。
如此,是缺个人陪他体味除工作以外的人生。娉婷点头:“不轻松啊!可我怎么看你下班之后很是有点闲哟。”否则,这段时日怎么会天天带着她看电影。
陈君忆关了电脑,正想说什么,Ketty敲门进来,递上一摞卷宗:“陈总,这是请您审核后明天就得批示下去的;星隆的贷款批了之后,他们林总说一定要请您吃个饭表示感谢,我已经帮您推掉了;商业银行肖行长的助理打电话来,说东家有约,我想着两边的拆借往来密切,不敢轻易回绝,可您又说这一周还是尽量不挂应酬,所以,就只好说您这周的日程已经排满了,下周一回话。您掂掂看怎么安排,星期天我再提醒您一遍。别的议项我都已经发到您的邮箱里了。没事我就下班啦?”
陈君忆点点头。待Ketty出门后,两手一摊,笑望娉婷:“现在知道我为什么得闲了吧?”
“这些活,你陪我看了电影之后,回家加夜班?”娉婷摁着那摞卷宗,语音柔柔。
“Ketty和杨特助已经很体恤地帮我处理了不少了。”他顾左右而言。
“你以前和你未婚妻拍拖时都做些什么啊?”
“Sherry已经不是我的未婚妻了。”陈君忆纠正道,“她性格比较贪玩,常年四处飞,最初还想把我一起拖着,怎么可能?我的工作那么多,大不了就是等她回来时吃几顿饭,有时她抱怨得多了,就陪她去商场,她逛她的,我在VIP室休息、用电脑,完了再一起吃个饭,送她回去。”
“再之前的呢?”
“什么再之前?”陈君忆不解。
“你别告诉我,你……只和Sherry拍过拖。”娉婷哼哼。
陈君忆用很严肃的目光看着她:“我就只和Sherry拍……有过相处。”
堂堂茂发银行的当家总舵主,英俊又多金,三十个年头会只有一次不甚完全能称为“恋爱”的恋爱史?李娉婷觉得不可相信,偏偏,在他谴责性的注目之下,她选择了相信。
“好了啦,随便聊聊嘛,干嘛那么认真?”她给自己搬了个梯子下台,“今天你有那么多活要做,就哪儿也别去了,回家。”
话音刚落,整个人便被他伸臂搂了过去:“娉婷,我不想干活,我、我想和你在一起。”
李娉婷同学大力按住胸口,她近似悲壮地意识到:如果要同伟大的陈总舵主交往下去,一颗健康而坚强的心脏该有多么重要!时而,甜言蜜语如醇酒浇下,时而,天真直率似天雷轰顶。嗷,她该拿他,怎么办?
“BB,别玩了,快回去把该做的工作做完,早点睡觉,乖乖的,明天中午姐姐请你吃西餐好不好?”她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软言相哄,尽全力装出副坚定模样。
事情的确很多,加上这段时日陪完她之后再熬夜处理工作,不得不承认精力已快抗到了极限。陈君忆泄气不语。娉婷帮他拿起卷宗,拉着他的手象拖赖皮狗一样往楼下走。
两人随便在外面吃了点东西,陈君忆将娉婷送到住家楼下。眼见得她的身影就快消失殆尽,终于忍不住唤出声:“娉婷!”
她还未完全转过身,他已下车:“你,我,你的老鹰茶还有没有呀?我那的喝完了。”
“好,明天带给你。”
“今天就要,不喝我做什么都没劲。”他又开始无赖。
这是不是传说中的超级无敌502胶呵!娉婷呻吟,以手抚额,有气无力地说:“那……那你跟我上楼去拿吧。”
等的就是这句!他干脆地答应一声,停好车,跟上。
进得屋娉婷才发现他拎着电脑和卷宗。她实在是虚弱得连质问的气力都没有了,懒懒指了指厅角处书桌位置,自去烧水。
端了茶出厨房,陈君忆已伏案在肃然工作。他抿紧嘴,很投入的模样令到娉婷不敢打扰,悄悄将茶水放到一旁。许是天气还带热度的缘故,他的额际有细汗渗出,又赶紧将空调打开,扑落下几只末夏的飞蚊。做完这些,怏怏捧了本书,侧躺入沙发有一搭没一搭地闲翻着。耳闻他指击键盘的嘀嗒声,以及,不时与行里部门经理们的电话议事声,慢慢,眼皮变得沉重起来……
“娉婷,娉婷,”不知过了多久,陈君忆将她唤醒,“我肚子有点饿了,你能不能帮我煮点东西吃?”
“要吃东西?”娉婷迷糊坐起,掀开身上搭着的一床毛巾被。话说这床毛巾被是什么时候盖上的?挠头,算了,想不起来了,“那我给你煮碗面吧。”
“好。”陈君忆打着呵欠,两手揉眼坐入沙发,似已不胜疲惫。
待娉婷端着煮好的面出来,化石:陈君忆踡在沙发上,睡得呼噜都打了起来。
介……!娉婷呆坐入椅,看着面条,脑子里似有座迷宫般绕来绕去都找不到思绪的出入口。叫不叫醒他?他还吃不吃面?现在几点钟了?看表,惊骇:夜里一点多了!这跳上去的一颗心还没着地,“搜神记”好听的歌声响起,又将心脏挥拍上天:“忘掉你是谁,记住我也有自己见地……”
该死!别吵醒他的。娉婷扑向自己的手机,呃,不是。陈君忆的!她扑过去,看也没看就接通,压低嗓门:“喂!”
“娉婷,是你?”陈君予的声音好奇地问,“大哥呢,你们在哪里?这么晚了,他怎么还不回家呀,没什么事吧?”
娉婷拿了手机向卧室走去,“没事,他在我家……”
呃?额!神啊,她居然怕吵醒他。
“在你家?”陈君予尖声怪叫,刺得娉婷耳膜发疼。“凌晨一点钟,你说他在你家!”
“嗯,他睡着了,这些时估计累得够呛,我正在想要不要叫醒他。”言下之意,倒是有些不赞成叫他。
陈君予大口地吸气、呼气,以增强心脏的承受力:“你是说,那个闷骚……居然……My God!那家伙还天天缠着要我教他招,这……这简直比扇我两大嘴巴还侮辱人。”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娉婷结巴。
“知道,知道,你俩是‘清白’的——才怪。”陈君予沮丧得话都不想和她说了。娉婷听见他掉头大声喊:“妈,这下你可以放心了,你大儿子已经彻底被吃干抹净,连骨头渣子都没得剩的。”转而,他又夸张地呜咽着对娉婷说:“娉婷,我们……来生再续缘。你……对我哥好点,他比你想象中更纯洁哦。”
小蜜蜂,嗡嗡嗡,从耳朵飞到眼睛,再爬在心尖上挠痒痒,逗得娉婷全身上下、无一不抓狂。
围着自己这套不大的一室一厅转了无数个圈,娉婷不停发狠发恨瞅着沙发上虽然踡作一团依旧睡得象猪一样酣畅的人。是的,陈君予说得没错,他就一闷骚,兼自大狂、腹黑男、土匪、恶霸、汉奸、走狗……她把所有能想到的骂词都过了一遍,最后,惶惑:怎么办?
茫然到极致,娉婷也只有,帮他关了电脑,关空调,取了床薄被子为他盖上,又塞了个枕头在他颈边,关灯,自嘎洗漱后进卧室睡觉。在锁不锁卧室门的问题上纠结良久,最终,还是“嗒”的一声,按下了内锁。
一夜静好。
清晨醒来,娉婷正在分析自己赖在床上犹豫什么,房门轻敲响。很好,只有敲门声,没有拧锁柄的声音。
“娉婷。”陈君忆在门外轻声喊。
开门,落眼是他满腮黑短胡桩,名牌衬衫能蹂躏得比稀饭还皱,但是,整个人看上去,却精神抖擞、斗志昂扬。
就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好的自我感觉。娉婷腹诽,脸红。
“我看了一下,你这儿没男士用具呢。”
废话兼欠扁的白痴话。娉婷怒视他,不语。
“先送你去上班,完了我得回家洗漱。肚子好饿,有什么吃的?”
一大清早娉婷的大脑还没有完全从混沌中复苏,加上一直流淌在身边的不尴不尬的气氛,她显得恹恹地、连自己都不想理睬。
“娉婷,”陈君忆小心翼翼弯下腰放脸她眼前,“昨晚……我虽然很高兴,但是,我并不是故意要睡着的。”
她心湖一荡,不知为什么,许多的沉重和不安就此被抛开,笑起来,就势刮了下他的鼻子:“傻冒,我有说什么吗?”
他放松下来:“就是见你一句话也不说,心里有点发毛。”
娉婷叹口气,相当怀疑自己才是那个傻冒。她试着把故事的男主角换成方鹏飞,会如何?唔,也许可以“全身而退”,不过,方鹏飞性子大咧咧的,不会介意她说不说话、心里想了些什么;换成陈君予?那只大灰狼,若是他赖在这里,只怕自己半夜就被吃干抹净、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偏偏遇到的是他,是陈君忆,他不掩饰内心的所思所想、所喜所好。缘于此,会被他的不谙情趣气得跳脚,更多时,则是爱死了他那些纯净、透明而又甘甜得如同溪泉般的表白。
也许,他真是自己的那杯茶。可是……回想起当初,娉婷虎了脸:“陈君忆!”
又怎么啦?
“我家可没有红袍、龙井。”
又来了!陈君忆以手抵额呻吟,然后,抬头:“我以后再也不喝那些了,我只喝老鹰茶,去火养胃,有益身心。”
她抿嘴笑,相信。
应娉婷小姐强烈要求,陈君忆没有将车开到银行门口,而是把她放在马路对面。就这样,仍旧没逃脱出陈君予的法网。他匍在考勤机前,看见她,立马,眼光闪亮:“娉婷姐,早!”
“早,陈总。”她心虚打招呼。
“不敢当不敢当,叫‘小陈’都是应该的。”陈君予一大清早巴巴守在就,就为等此开心时刻,岂会轻易放过。他举目四望:“咦,你家那位护花使者,哦,错了,是辣手摧花君呢?”
娉婷黑线。不过,对付陈君予,她还是有办法滴。慢慢凑上去:“萱兰把她的博客链接给你了吗?”
陈君予的笑容瞬时变得和蔼而又亲切:“娉婷姐,肩膀上有灰耶,来,俺给你拍灰。哇,娉婷姐今天看上去好漂亮噢!喝咖啡吗?一会上楼去俺给你冲一杯……”
碍事的,不是一点
“陈君忆,数没数过迄今为止有多少女孩子追求过你呀?”
他扔一个最近才学会的娉婷式白眼给她。
“陈君忆,Sherry一般是怎么帮你打发身边的小蝴蝶的哇?”
他看都懒看她。
“陈君忆,……”
“娉婷,你爱我吗?”
娉婷问无数个问题都不嫌烦,陈君忆一个问题就问得她落荒而逃。
她爱他吗?石桥收集整理
萱兰也问。
娉婷表情沉重。
“你完了,你完了。”她的闺蜜兼死党一付天塌下来的模样,“李娉婷,方鹏飞撑死就一中型企业主,陈君忆是谁,茂发银行控股股东,全市响当当的银行家。你这乡里妹,口口声声说什么门当户对,再不跟有钱人有交集。哈哈,谁知道凯子越钓越大不说,居然还动上了真格。”
娉婷打断她:“萱兰,你说我,你自己呢?”
两人心知肚明,萱兰于陈君予,不过是万紫千红中的一朵。那家伙,爱花、惜花,但是,断不会为了一朵花而放弃整个花园。爱上他,死状可想而知。娉婷挑衅地挑挑眉。萱兰呆愣两秒,继而,抖狠般拍案而起:“咋了?大不了,我来个‘不求天长地久,只求曾经拥有’,新社会,谁怕谁。哼,怎么样,你行吗?”
娉婷作揖认输,不行。她虽然不是结婚狂,但是,李娉婷的生活里,一定要有婚姻,要有子女,如果计划生育政策允许的话,骨子里的小农思想一点都不排斥“多子多福”。这种意识形态里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绝不会因为入城多年,哪怕言谈举止都已被繁华与进步同化,而摒弃、或改变。就象,她始终认为,初夜,必须与洞房花烛夜划等号。
显然,财俊陈郎给不起。他和她,也许,注定只是彼此心波中偶然间投影过来的一片云,转瞬间,必将飘去。
如此,还谈什么交往?
这番认知令得娉婷大受打击,再面对陈君忆时,多了几分心不在焉和冷淡,对他的邀约,也是十拒七八。陈君忆没那么多玲珑心,虽然直觉两人之间有问题,但是,一时之间,哪想得到婚姻那么遥远。
方鹏飞就是在这个时候打电话来的。
那天周末。一周里陈君忆约了娉婷四天她推了四天,周五一上班,陈君忆索性直闯入信贷部:“李娉婷,今天放你一天假。跟我走!”
办公室里包括娉婷在内的所有人,那个汗啊,汇集成了汪洋大海。
“我今天真的好多事,还约了去下户。你放过我好不好?晚上,晚上我陪你去看电影。”娉婷小声央求他。丑死人的,在陈君忆听见“看电影”而脸色和缓下来时。
“那就说好啦!”他追一句。松口气,其实今天自己的事也很多。
结果,晚上并没有如陈君忆所愿去“看电影”。吃完饭后,娉婷一拍脑门,装出副刚想起的模样:“哎呀,乐天说好了要我上QQ有事找,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要不,改天再去看电影吧?”
陈君忆冷着目光看她,没说一句话,开车将她送回家。
“上去坐会吗?”临下车,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了,娉婷干巴巴地问。但是,含义仍旧有:仅限坐一会哟!
手机响铃时,两人正在屋里各忙各事,陈君忆在自己的手提上看邮件,娉婷在网上与乐天聊天。一般来说,晚上很少有人找她,加上两人的手机铃声一样,娉婷直觉以为是他的,动都不动地说:“你电话。”
“你的。”陈君忆也懒动。进屋他就把钱包、手机什么的合着娉婷的手袋放在玄关处,得走两步去拿过来,他想支使她去。
“那还是你去拿。”
霸道中的妩媚使得陈君忆叹口气,起身取手机。
“真是你的在响。”
“帮我拿来呀。”娉婷伸手,接过一看屏幕上显示的是方鹏飞的名字,心虚地望了他一眼,陈君忆面色沉沉,不辨喜怒。
因为这个Сhā曲,她有些不经大脑分析地、慌乱地、本能地接通了电话,轻轻“喂”出一声之后,才觉得,其实不应该接的。她和方家,象两条交叉线,已出了那个交点,理应各自东西。
“娉婷,休息了吗?”方鹏飞在电话那头,话语轻轻。
“正准备休息,有事吗?”第一是自愿,第二,就是身旁杵着的黑塔带来的压力,娉婷说话极度生硬。
“我好累,都快有些,撑不住了。”
太沉重的一句话,压得娉婷全身跟着一颤:“你,你没事吧?”
那头静默,娉婷急了,顾不得其他,叫起来:“喂,喂,方鹏飞,你说话呀,你在哪儿?”
“我在家。”
“你家里其他人呢,你妈呢?”用如此口吻说话的方鹏飞,对娉婷来说,是陌生而又可怕的。联想到他公司的危机,娉婷更加不安。惶恐中,陈君忆伸手过来,一只抱住她,另一只按了她贴手机的那侧脸在自己颈边。
“我很好,娉婷,不用担心,我不会做傻事的。”方鹏飞听出了她的担心,“晚上和朋友出去喝了点酒,想藉着这股子劲,听听你的声音,向你,撒撒娇。”
男人一辈子都出现不了一、两次的嗲,是女人无法承受之重。娉婷刹时心软。
“娉婷,我可能,真的过不了这一关了。很奇怪,我一方面使尽全身解数将公司往生路上拖,可是,另一方面,我却又想尝试,如果这次方家真的被打回原形的话,母亲还会不会反对我和你在一起。”
这话震得娉婷、以及偷听得极为明显的陈君忆各自瞪圆了眼睛。
“短短半年,方氏由盛及衰,我把也许几辈子都看不完的各方诸神的嘴脸统统看了个够。银行、承建商、承销商、经纪公司……以前称兄道弟的、嘘寒问暖的、投怀送抱的……一夜之间散尽,我就象甲型H1N1传染源那样,人见人躲。就连林娟,——念书时给我递条子写‘为伊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的林娟,居然也会了问我拿什么去交换她家的担保函。
越是这样,我越想你。娉婷,你为什么,就连一句嘲笑、一个幸灾乐祸的眼神都不给我!而且,你居然还一次又一次地帮我!”
娉婷叹气:“你不要这样说。当年,若没有你的资助,乐天……”
方鹏飞打断她岔进来想撇清关系的话:“娉婷,知道我为什么放弃林娟的担保,转而接受茂发的苛刻条件吗?她要我和她结婚。我不想,输得连再爱你的资格都没有。经此起伏,我和妈妈也算是看明白了人心,懂了什么才是最珍贵、最应该珍惜的。娉婷,谈到你时,我妈已经松了口,你呢,你还会给我机会重新开始吗,还能让我向从前许诺的那样照顾你吗……?”
就在娉婷刚想打断他时,陈君忆出手了。他一把抢过手机,冷笑着说:“方先生,真是佩服你这个时候还有闲心谈情说爱,不过,对不起,娉婷已不需要你的照顾,有这时间,还是多想想如何改善贵公司的境况比较切实一些。”完了,“嗒”地一声合盖。
娉婷这才反应过来,怒吼:“陈君忆!”
“怎么,我有说错吗?难不成,你还指望着真和他重新开始?”陈君忆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各了各,你凭什么接我的电话?”
“他作出副可怜相博同情,是人都看得出来,还废什么话,直接戳穿省事。”
“你……你……”娉婷气至无语,一掌推离远他,回到电脑前闷声和乐天聊。陈君忆不擅于处理此况,也是抿紧唇自忙自事去。一时之间,屋子里似乎弥漫起了开战前的狼烟。
心里有怒,和乐天也没再多聊,草草道别,关了电脑。娉婷走到陈君忆边上,敲敲桌,木着表情下逐客令:“很晚了,我要休息了。”
陈君忆其实是想赖着不走的,睡沙发?睡沙发也没什么大不了。可是,瞧着娉婷冰天雪地般的清冷模样,他也抹不下脸服声软,一咬牙,关了电脑,嘡嘡嘡走出房,呯的一声关门。
忽然,门“吱阿”一声打开,陈君忆正心下狂喜,却听更加闷响的一声“呯”,——门被更加大力地关上。
陈君忆发呆:她是真的生气了。
折磨
因为抢电话的那档子事,娉婷几乎是一夜无眠。倒不是顾虑方鹏飞的感受,那些话,就算陈君忆不说,她也会说。愤怒的是,他以为他是谁,居然就敢对她做出如此严重的侵权行为!
他是谁?
是她的大boss,衣食父母;
是令到乐天不会去睡地下室的救命恩人;
甚至,还是她目前这处栖身之所的真正主人;
貌似,还是她介于普通朋友与男朋友之间的“有点暧昧”。
如此一想,娉婷泄气。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更别提,如果较真,她似乎打一开始,就答应过“未经他同意,不得私交男友”,期限是多长?两年。嗯,还在有效期内吧。
想至天已有些亮白,终于昏昏沉沉抵不过睡意,好在明天,哦,不,今天,是周六,不用担心误了上班。最后提醒了遍自己算算两年的时间还剩多久,她便枕在维尼熊绒暖的肚子上,呼呼睡去。
耳边似乎一直有门铃响,响得娉婷明白作出反应才是最明智之举时,她摇晃着迷糊的脑子看看天,咦,似乎跟她入睡时没什么区别嘛。气极:哪家的调皮鬼玩门铃?
咳!自猫眼里看见,是……陈家的大调皮鬼。
开不开门?不用犹豫此问题,这里的房子卖得不好,整层楼也就她一个住户,她不开门,没有第二只倒霉鬼会跳出来干涉,更显然,瞧那个调皮鬼沉静地摁着门铃不动的模样,她只能选择开。
一开门,还没等说话,各自便在对方的血丝眼里看见了自己的狼狈。
“你随意,我还得再睡会。”搁下句话,娉婷飘回卧室,当然,没忘记反锁上门。
睡到快十点钟时,娉婷醒转,抱着维尼熊走出卧室,只见陈君忆踡在沙发里,双手互抄,也是睡得正香。有病!家里好好的床不睡,跑这儿来就沙发。她腹诽一句,自去洗漱。从卫生间里出来时,见陈君忆已被动静吵醒,安安静静地坐那,不知在想什么。
“吃不吃面条?”她问。
等她的诘责等了半天,没想到,等到一句平实的关心,陈君忆更为忐忑,点点头,然后,颇为艰难地、象挤牙膏似的说:“昨天是我不对。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见着他的电话,一听他说的话,就气得云里雾里的。你……你不要生气。”
“不气不气,”娉婷已完全清醒,俗话说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她向来识趣。“你是我的老板兼恩公兼不收房租的房东,我哪敢见你的气?面条少辣少盐是吧,要不要葱?”
她的平和和疏离使得陈君忆大大地打了个寒战,跟入厨房一把自后抱住她,感觉小身子一僵,抱得更紧了些:“娉婷,我不喜欢你这样说话。”
我还不喜欢你这样妨碍我做事呢!娉婷再次腹诽,嘴上没有作声,继续有模有样地调着面条的调料。
“讲和吧,吵架太伤神了,我昨晚一晚都没睡好,半夜三更里跑到你楼下兜圈兜到天亮,估计要不是看我的车好,保安早就上来轰我走了。”陈君忆一边说,一边噜嘴往她颈间凑,女孩发际间的清香沁入鼻中,合着唇齿间软糯的皮肤刺激着他的身体轻而易举地起了某些反应。他更加紧力地贴了过去。
“娉婷!”他低声浅唤,双手慢慢自她的腰间往上挪。
正在撒盐的娉婷手一抖,一勺子盐全进了碗里。“陈君忆!”她咬牙低哮。石桥收集整理
“唔!”此际的陈君忆听什么都如同没听见,双手继续不受控制地去抓他真正想吃的早餐——两个“包子”。
有硬硬的东西象烙铁般在娉婷的股沟间来回蹭动。那是什么?短短的一阵疑惑后,她大窘。天!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见过猪跑吗?脑子里电光石火地闪出无数旖旎、惶恐、矛盾之际,胸衣一翻……
闷闷的一声轻响,一袋无辜的食盐落地,砸在娉婷脚上,痛得她,眼泪都涌了出来。使力挣脱开他,羞愤转身,扬手,却见陈君忆噙着淡淡的笑容,如旧清澈的眼睛里明明白白写满疼惜、宠溺、呵护,当然,还有男性骄傲着的占有。林林总总,凝熔为两个字:爱你。
这一巴掌,真还就扇不下去!
不再管地上的盐袋,也不再管煮好的面条,娉婷退离出厨房,倒杯水,咕嘟咕嘟猛灌下几大口,听到背后逐近的脚步声,她双手捧着水杯,寥寥的声音似从了无生气的火星下来:“陈君忆,我们分手吧。”
她看不见后面那人的表情,只能自顾往下说:“你为我所做的一切,我永远都心存感谢。不管还有没有必要,只要你喜欢,那两年期的约定,我也会一直遵守至到期。只不过,你和我,终究是两个世界里的人,在一起,不会幸福。所以,就这样了吧!”说完,回转身,在陈君忆铁青得令人恐怖的脸色里,娉婷僵直,得靠手指暗地里死命的掐捏才能止住冲上去拥吻掉那一切的冲动。
小小的房间里,回旋着大大的死寂。
隔了很久,久得来娉婷都没有再站立下去的力气了,陈君忆缓缓开口:“李娉婷,我们,从没有过恋爱,又何以,分手?”
浪涌,浪奔
“你应该比我有经验,请告诉我,恋爱是什么样的?”
第一句话问得娉婷张口结舌。
“之前,Sherry无论在地球哪一处,每天都会给我打电话。多娇生惯养的一个女孩子,居然从埃及搬了块上十斤的石头回来送我。她说,只因为看见那石头的第一眼,就神经质般想到了我,所以,一定要扛回来作个纪念。其他的女子,更不在话下,有的,明着邀约我;有的,托人说和;就连Ketty,也会不时直白地表露两句。君予晚上洗了澡,不是在电脑上聊天,就是抱着电话煲,有时,人都睡着了耳机还戴着在通话。所谓的浪漫、情调,我不会,但是,并不等于我不知道恋爱中,两人应该是什么样。
李娉婷,说分手,你爱过我吗?扪心自问,漫说扛石头这种浪漫,就算是日常电话,你有打过几次?除了为方鹏飞出马,你主动约会过我吗?你说过你爱我吗?主动吻过我吗……?分手?所有恋人之间该做的你都没做过,你拿什么和我分手?”
一个接一个的提问问得娉婷不自觉地后退,直至退来贴到了墙壁。她看他脸上青筋显露,眼中有旺旺的两簇火焰在燃烧,但,话却说得平静而又有条理,显然,这些问题困扰他已不是一两天,只不过,藉此机会说出来而已。
他没说错,她的确,什么都没做过,所以,娉婷无语
“Ketty、你那位蜜友、君予,哪个不说你精滑。我为你做了那么多,对你来说,都只是嘲笑的资本吧?你明明不爱我,却为了方鹏飞、为了乐天、为了你的一栖之处和我虚与委蛇,然后,老练地在关键处叫停。到此,看见火快玩大了,你跟我说你不玩了。”
“没有!”她愤怒他这样评价她,刚要拍案而起,又被他似刀子般锐利的目光吓了回去。心下后悔什么好玩不玩,偏偏挑了拿分手来说事。咦,她也觉得自己是在玩吗?
心虚则气短,娉婷哀哀低下头,集中全身智慧也想不通多庄重凄婉的分手场景,竟被他一连串的反诘弄来草草收场不说,自己倒还成了无是生非的那一个。因因成果,因果相辅,是呵,听他这么道来,不仅全是她的错,而且,分手也似成了无因之果,虚无于太空。
他,厉害着咧。娉婷抬头,却在陈君忆一双依旧被伤得痛入骨髓的眼眸中丢去了最后一丝幽怨。
闹了半天,既无结果,也无赢家。
“面条肯定糊了,我也不想再做,出去吃吧。”如果说陈君忆擅正面攻击,李娉婷则长曲线救国。当她是说不过他也好,被他说屈了意也好,娉婷不想再继续这话题了,甩甩头,进厨房收拾她的“杰作”。不多会出来,见陈君忆还直在那,径直将手中的垃圾袋递给他:“哎,帮我拎着呀。”
莫名其妙燃起的战火,似乎,又莫名其妙地消弥了。陈君忆苦笑,只能理解为男女性别差异。
“陈君忆,我早饭、午饭都没吃,你带我去吃顿好的吧!”
听到娉婷说这样的话,陈君忆一副“怒其不争”的表情。等他真将她带到万国燕鲍翅旋转餐厅时,娉婷满脸的“哀其不幸”:“介,就是你对‘好东西’的定义?”
“你不是说要吃顿好的吗?”陈君忆黑线。
娉婷只差跪地求饶的。阶级差别,典型的阶级差别!
她指点方向,安排陈君忆停好车,拉着他来到步行街后巷,在一家小餐馆门前的人声鼎沸中四处穿梭,终于,于刚吃完的两人抬屁-股起身的同时,抢先另一对小情侣占到了那双位子。摁陈君忆坐下,“指望你去取食肯定是不成的,把座给守好了。”下达完指令,李娉婷似尾金鱼般游入餐馆最喧嚣处。
看周围虎视眈眈寻位的人流,陈君忆不敢掉以轻心,着昂贵西服似八爪鱼般张臂抓着小桌子的两头。
娉婷端着餐盘出来时,见他的紧张相,乐得差点抖落掉盘里一堆食物。
“他家的招牌炒饭、烘烤、还有,龟苓膏。吃吧,我请客。”娉婷得意眨眼。
陈君忆这才得闲仔细打量这家餐馆,看样子,是很有人气。门栏上被烟熏火炙得真成了“乌漆招牌”的简易牌匾上,寥寥“粒粒香”三字,的确可以用四周川涌的颗颗人头担当。
“这就是,你心目中的大餐?”他迟疑地问。
娉婷早就饿了,左手一串鸡翅烘烤,右手一勺勺地舀着炒饭,大口大口往嘴里塞。听见陈君忆的问话,她恋恋不舍般嚼了嚼炒饭,咽下去,举勺指向他:“代沟,代沟。”
陈君忆不敢再质疑,拿了串黑乎乎的烤牛肉,思量半天,狠心闭眼,一口咬下去,嗯,辣是辣了点,味道还不错。睁眼,娉婷在脸前轻笑:“好吃吧?和那些无盐无味的燕窝粥、四头鲍比起来,算不算‘大餐’?”她递上碗龟苓膏:“给,清热败火,就算味苦,也仍胜过无味的好。”
陈君忆正辣得有些皱眉,迫不及待地喝下口浸凉的龟苓膏,满嘴生津,果然是份迥于往常的滋味。他点点头,翻过手背抹去额头被辣出的细汗,正在再吃,娉婷止住他:“帮你要了不辣的。给,鱿鱼丝。”她挑出一串,见陈君忆两只手忙不过来,晒然一笑,伸递到他唇边。
那人求之不得,张口便咬下去。
却听边上“嚓”、 “嚓”、 “嚓”的拍照声,跟了,有男子笑声:“耶!总算是等到了。”
娉婷惊愕。久经历练的陈君忆瞬时反应过来:被记者盯上了。
“陈总好兴致喛!”
“能不能介绍一下这位女士呀?”
“我们可是在步行街上就看见了哟!”
……
两名背着相机的男子笑着过来打招呼。陈君忆直眼见娉婷面色不愉,便擦干净手,起身与他们走到边上敷衍了几句。一会,两男子挥手离开,陈君忆回位,拿出电话:“老吴,我刚才被记者拍了几张照片。……对,不太清楚,好象是晚报的……我就是这样想的,市场部和媒体的往来多,你去帮我截下来。……不是尽量,要绝对……”
挂了电话,见娉婷脸色仍灰败,陈君忆伸手握住她冰凉的手:“放心,不会登出来的。”
“你很介意登出来?”娉婷声音尖亢。
陈君忆皱眉:“我是怕你不喜欢。”
“哈,说得冠冕堂皇,天知地知你到底是担心我的感受还是担心那些个照片坏了你自己的名誉。”
陈君忆吸气,压火,印象中的娉婷不是这样尖锐的。既然……他没再多说,拿出电话,摁了重拨键:“老吴,……在找社长电话?很好,不用忙了,是的,我说不用截了。另外,如果联络得到那两名记者的话,爆料他们,女子叫李娉婷,是茂发的……啥?有啥可怕的?我早就和Sherry退了婚,我有权追任何女子,只要她单身……”
“你!”娉婷惊骇地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四周汽车声、商户叫卖声、喧笑声,嘈杂成一片。陈君忆沉着表情,拿开她的手,一字一句地将自己的声音立于万音之上:“我是担心你不高兴,才让老吴去摆平的。对于我个人来说,他们登不登、登头版还是娱版、登在一份报纸上还是十份报纸上,三个字:无所谓。娉婷,你老认为我门弟观念重,可你有没有意识到,当我慢慢改变时,你自己的门弟观,却在渐渐增强。你浑身上下都是刺,每一根刺尖上的光亮,都叫:敏感!”
绯闻女主角
“陈君忆,快叫市场部把照片截回来。”
“不!”
“陈君忆,别耍小孩脾气,真要登出来,谣言不把我撕得粉身碎骨才怪。快打电话。”
“不打!”
“陈君忆,陈总舵主,陈家大哥哥,拜托啦!”
“……”
“算我不对,是我气量小、敏感、门户观念重,都是我的错。不要玩了啦!”
“……”
陈君忆的成就感从没有哪个时刻象现在这般强大。听得李娉婷的语气越来越软、越来越嗲,他心里乐开了花。手握方向盘,觉得整个车都跟了自己飘浮起来。咬紧牙,扮出副冷酷到底的模样,他倒要看看,她的软,会服到何等一个境界。
倔起来象头牛一样笨的陈君忆是娉婷不熟悉的陈君忆。她万万没想到,不过就是使使小性子嘛,这头笨牛怎么就当了真?天呵,她清清楚楚记得,相机的嚓声中抓拍有她举手喂他吃食的瞬间。人家是专业狗仔啊,表情、姿势,定无一不生动、清晰,哇,会不会再PS一下呀?完蛋了!这要真的登了出来,她勿如买块豆腐撞死算的。娉婷揪发、呜咽、发狂,看旁边驾驶座上表情僵硬如常的陈君忆,悲壮地,作出决定:失节事小,失名事大。
气节,气节是什么?能当饭吃吗?何况,就算这局输了,哼,以她李娉婷的能耐,要从他身上掰回来,那不是小儿科?想到这,娉婷心一狠,闭眼,再睁开时,就是那个很经典四字成语状:粉面含春。
于是,陈君忆猝不及防之下,被娉婷双手环抱住头,有酥嗲得能化骨的声音灌入耳中:“阿忆,不要和人家玩了啦!快点给他们打电话,否则我真的生气了喽!”
陈君忆一脚踩下去,汽车油门与离合没配合好,熄火。他稳稳神,重新启动,将车开到边上。女孩仍抱着他在,幽幽体香第一次彰示出主动的魅力。
“娉婷,开车的时候……这样子,很容易出事的。”他困难地维持着僵硬。
“人家不管啦,你要是不截住他们的话,我就这样抱着不放了。”
那你就抱着不放吧。陈君忆咬牙:商律都有教抓住机会。这次,一定要逼她答应N多条件后再说。想到此,他狠下心闭眼不看她,张口正待提条件,一团柔湿滑过他的脸颊落入嘴里,奇Qīsūu.сom书紧紧地缠住了他的舌。陈君忆身子一震,脑子轰轰坠入无底深渊。
这是他喜欢的女孩在吻他!很软和很湿润的吻,随了她的舌尖跃跃然他的齿间、舌际,不停继续往里探寻。陈君忆不知道她想找寻什么,却愿意,剖开心灵最隐密之处让她见实自己的赤诚。
“阿忆,打电话啊。”唇边“兰气”芬芳。
“唔。”就盖棺定论他是个经不住诱惑经不住考验的二百五吧!陈君忆摸出了手机:“老吴,刚才……那照片,还是请你帮忙截下来吧。”
确定听得那头喏喏应完,娉婷别头,回身端坐副驶位,顺便,将他的手机收缴,——免省他脑子一热反悔了怎么办。
“开车,送我回家。”系好安全带,娉婷仔细研究玉手指甲,目不斜视,语声冷洌,只当边上那人是出租车司机的。
陈君忆咂咂嘴,心里万分好奇如果明天的报纸真登出那些相片,她又会是付什么模样。
她会掐死他,还是老吴,抑或,那两个记者?应该不会自杀以谢天下吧?
话虽如此,当天晚上,陈君忆还是很谨慎地打了几通电话,确定了相关事宜。
第二天是周日。本来周六晚上陈君忆有打电话给娉婷,只不过,她以为他不过是想约她继续过周末而已,所以,作出了一个令她悔恨终生的决定:不接!
阳光明媚的早晨,市郊清新的空气里,慵懒地躺在床上听早起的鸟儿在窗户栅栏上脆鸣,娉婷的心情,简直好得比湛蓝的天空更深远。她抱着可爱的绒毛维尼熊,一项项地盘算着今天能让自己的好心情一直保持下去的安排:
赖床;
聊聊QQ,在开心农场里偷点草莓、西瓜什么的回来;
下午约萱兰逛街;
……
“……而神绩失灵,才知天大地大转得快……”
“搜神记”的手机铃声不知什么偏就在这一句唱起时她才听见,娉婷皱皱眉:貌似,兆头不太好耶。
拿过手机,一看,萱兰的:“娉婷,真的是你?”那头的声音高亢来震得她耳膜嗡嗡响。
“不是我还会是谁?”娉婷莫名其妙。
萱兰继续怪叫:“你你你,你说你还是你吗?”
娉婷继续找不着北:“小姐,你一大清早打电话来,就为确认是不是我接的电话?”
“唉呀!”萱兰这才知道理解错误,“我是问都市报上登的你家总舵主的绯闻女主角是不是你?”
“哈哈哈,”娉婷大笑,“他上娱版啦?哪家闺女那么不幸呀?”
“娉婷!”萱兰怪异的声音令到她只笑了一半,便冻咧着嘴木在了那。都市报,陈君忆的绯闻女主角?她挠挠头,回想昨天他说的是哪家报纸来着,晚报?不会有交集吧?
娉婷深吸口气,试探着问:“报上怎么说来着?”
“你……你最好还是买份来仔细看看吧。娉婷,不管发生什么事,一定要坚强哟,记得,坚强!”说完,萱兰挂了电话。
娉婷自床上一跃而起,惊飞窗栏上的小鸟再不敢停此。她以快于平日数倍的速度洗漱完毕,冲下楼,从没有如此大方地扔给守报摊的大爷十块钱,抓起份都市报,娱版,在哪里?
在这里,在一行醒目的套红标题里:茂发银行CEO神秘恋人能浮出水面吗?
内容,为都市报一“热心读者”自云偶遇陈君忆与女友共食步行街著名食肆“粒粒香”,认出他是本市知名银行总裁,同时,为二人甜蜜进食模样吸引,偷Pāi了两张照片提供给报社。由于“该读者”系偷Pāi,加上摄影水平有限,故而图象模糊,男主角倒拍得比较清楚,而女主角,则“非常遗憾地”因所处位置曝光严重不足被遮掩住了,只能看到个大概轮廓。都市报还“据悉”:陈君忆与原未婚妻Sherry因各忙各家业,长期分离,早已友好分手。现任女友此次可算是首度与他公开亮相公众场所。报社电访陈君忆时,对方心情很好地坦承处于“恋爱甜蜜期”,希望媒体不要给女方太大压力,以便他顺利抱得美人归。最后,撰稿记者调侃要“呼吁”知情者提供女方信息,利用“群众力量”帮助银行界的“黑金王子”玉成好事。
云云。
后附陈君忆个人身家介绍若干,茂发银行介绍若干。石桥收集整理
下端,果真还有两张显得像素颇低的“非专业人士作品”相片:陈君忆俊拔英伟,虽坐一小塑料凳、很稚情地张口接食,但是,不仅不掩其酷朗外型,相反,更显得挚纯和蔼。娉婷,可怜的娉婷虽经PS,但是,熟悉的人仍然入眼即识。
再再再下端,看得娉婷两眼发直的约占三分之一幅版面的茂发银行的广告赫赫然显耀整张报纸!
!@#$%^&*,——此处自行屏蔽李娉婷淑女腹中所骂脏话若干。
这种无中生有、唯利是图的市井小报是如何拿到刊号发行的?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李娉婷同志被此严重的道德沦丧行径气得全身上下、甚至每根汗毛都在发抖。
摸出手机:“陈君忆!”
“喛。”那边答得镇定自若。
“在哪里?”嗓音里有抑制不住的咆哮。
“你背后。”
娉婷蓦然转身,果真见他开着那辆颀长的黑车缓缓驶入小区,放下车窗,他探头看她,满眸跃动着的情愫,生生盖住了依旧炽热的夏末晨初阳光。
“你的杰作?”娉婷恶狠狠地抵上来舞动报纸。
她的眉毛即便是竖立起,也弯顺着一圈好看的弧度,黑溜溜的眼珠里,自己的影子已经压没了也许其实根本就没燃着的火气。陈君忆笑,他对着她,越来越毫不做作、毫不刻意地喜欢笑。
想起陈君予说:一切女生都是纸老虎!陈君忆的自信就更多了点。他将手臂搭在车窗上,漫不经心地说:“好声说话,否则,我自有上千种方法让你作为‘绯闻女主角’暴露在阳光下。”
娉婷窒息,继而,跳起来,是真的跳起来。反了,反了,这世界真是变了!打李娉婷有追求者算起,就从没见哪个喜欢她的男生有胆子喜欢得如此狂妄、霸道。
“你……”她绾起袖子就要开仗,跟着,想到他的“上千种方法”,硬生生在融暖天气里打了个寒噤。低头,将手中的都市报折好,递进车:“送给你作个纪念。”转身,作幽魂状准备飘回自己的小窝。
“娉婷!”陈君忆唤住她。
女孩无声顺从转身,继续默首。
“上车吧。”
“去哪里?”允许提问吧?她揣度得不确定,故而,问话也软弱。
“去我家!”
这次娉婷没跳起来,她直接屈膝倒了下去:“去你家?陈君忆,麻烦你先送我到最近的医院打两针强心针再去。”
陈君忆笑,哈哈大笑。三十个年头里,他从不知道,此类“无厘头”对白会令到他的快乐与满足达到对生活之最高要求。
“上车吧!今天Ketty、徐达他们一帮部门经理到家里来烧烤,你不是喜欢吃这吗?所以,来接你一起去。”
“我胃疼,不能吃那,改天再说吧。”管你说的是真是假,娉婷不去。
“那我叫厨房帮你备粥就是。”
“不用了,我家里煮好了一大锅粥。”
费尽心思只为你,你敢说不去?陈君忆冷笑:“哈,你说如果都市报的那位‘热心读者’再看到你的话,会不会认出来呢?”
“陈君忆!”娉婷呲牙。
“上车。”
陈君忆表情坚定,娉婷泄气:
“真的只是一帮同事去烧烤?”
“真的。”
“你爸妈在家吗?”
“不在。他们周五就到黄花谷过周末去了。”
“嗯,你保证不会出现我一到Ketty她们就闪人的情况发生?”
“保证不会。”
“嗯,你保证不会出现我一到你爸妈就回家的情况发生?”
陈君忆大翻一个白眼,满脸不耐地说:“李娉婷,你还有什么需要我保证的,一并说完,否则,我保证茂发银行CEO的神秘恋人明天就浮出水面!”
“那样?走吧。”娉婷被拍倒,平常聪明过人的小脑袋瓜居然就忘了让他保证最后那个很重要的保证。
陈君忆偷笑,围魏救赵,得逞!孙子兵法真是部奇书,到哪儿都管用。
旺财、旺福和sky
车没开上几分钟,便到了陈氏的独幢别墅楼下。娉婷夸张地表露出一副无知浅薄状:“哇,别墅!陈君忆,你什么时候送我一套啊?”
“随时。”陈君忆下车,走近,双目极度沉静极度认真地望着她:“只要你说你想要。”
“回答错误。”娉婷嘿嘿干笑,正好,二楼平台上的Ketty等人看见他们回来,弯身栏杆旁大声打招呼,她借机转开话题,“楼梯在哪里呀?”
“我带你上去。”陈君忆拉了她的手就往前引。娉婷挣脱几下不得开,也只好随他。
“娉婷姐!”
“娉婷姐!”
Ketty这样戏谑般称呼她,也就算了。连徐达和老领导方明也这样叫,娉婷细汗涔涔,陪笑说:“叫娉婷就好、小李就好。”
“娉婷姐,”有些时日不见的方晓晓一边帮了厨师搭烧烤架一边和她打招呼,“一定要讲究的。来的时候,方明还在叮嘱我今时不同往日,关系再好也不能对你无状喛。”
众人哄笑,陈君忆浅笑,娉婷苦笑,陈君予拍腿大笑。
方明抚额,羞愧遮脸。他和方晓晓“烈夫也怕缠女磨”的啼笑姻缘而今已是人尽皆知,平时只道恋爱甜美,关键时候,他才认识到差距。可惜,悔之晚矣。
“对头对头,”陈君予拖出副南腔北调,“娉婷姐,级别不一样了哟。你说咱们两家挨得多近?就算是散步都花不了十分钟就走到了嘛,可是,大哥非要亲自去接……”
“哇!”众人配合地赞叹。
看来,一切解释、辩白都是多余的了?娉婷望陈君忆,后者给她一个肯定式点头。
的确是为了引娉婷来而设的party。欢声笑语中,娉婷了解到,在此之前,陈君忆从未在家里设过私人聚会。Ketty拿了串烤香蕉就红酒,香蕉没吃两口,红酒倒喝了好几杯:“娉婷,总舵主……”
“我跟了他这么久嘛。”娉婷接上她的口头禅。
Ketty吃吃笑:“是啊,我跟了他这么久,围了他甘愿献身的女子多如牛毛,就从未见总舵主对谁有对你的一两分颜色。还记得你第一次到他办公室吗?我明明见着他正眼都懒瞧你半丝,可是,你走后,他就一直呆坐着神游太虚。好奇怪哟,娉婷,没有任何一个女孩子象你这样对总舵主,总舵主对你,也不象对别的任何一个女孩子。你说这是为什么呢?难道,对男人来说,‘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一万年有效?”
徐达走上前夺过Ketty的酒杯:“美女,你喝多了。”说着,他抱歉地冲娉婷吐吐舌头,将Ketty往边上拉。
“没有啦,人家在向娉婷姐请教嘛。就算陈总舵主名草有主了,学个几招,还可以争取小陈总呀。”酒壮美女胆,Ketty一反平常的内敛,兴致勃勃。
“给。”
一串烤鸡翅放在娉婷眼前,举头,见陈君忆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身边。Ketty的话余音犹在,娉婷面色有些暗沉。
“陈君忆……”
“我还是比较喜欢你叫我‘阿忆’,这名字很有趣,从来没人这样叫我。”陈君忆将烤鸡翅递到她手上。
娉婷一反常态没有睨眼轻蔑。她接过鸡翅,左看右看似乎在找下口处,却突然,冒出一句:“你说,是不是因为我的不待见激起了你的征服欲?”
陈君忆挑眉:“没有啊,你很‘待见’我。我说向东你不敢往西,我说打狗你不敢撵鸡。”
娉婷将刚才看鸡翅的认真眼神转到他的脸上,唔,很少有男子脸上的肌肉象身上那样紧实而具雕塑感,仅凭此,就可位列帅公之列,更何况,他脚下还有如此一幢贵胄标志的别墅。这个男人,可以属于自己吗?她心中万般不真实。
“娉婷,”陈君忆伸手揽入她的腰,“我不是小孩子,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轻轻一句话,卸了她全部怀疑。若是萱兰知道了,肯定又要问:“这是为什么呢?”娉婷答不上来。她和这个呆瓜呆久了,有点变来和他相似,越来越感性,越来越随性。
“哗!”周围哄笑声四起。两人这才恍悟,他们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直入二人世界,偎得自然又甜蜜。
“看来,好事快近了哟。”
“小陈总,该改口称‘嫂嫂’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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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谑一片,陈君予好笑不气地指着他俩,无语。
一伙人吃烘烤、看DVD、聊天,玩得其乐融融。陈君忆大费周章弄出如此动静,只为给娉婷的到来搭台阶,他当然直奔主题:“走,去我房里。”
他身随话动,拉了娉婷就走,害得她想扭捏一下都不成。
“……这是我的学步车。……还有铁环,大人们说我打小就酷,满屋子的玩具不爱,偏就眼巴巴地望着别家小孩的铁环,还不会主动要,非得爸妈买来送到手里才行。噜,见没见过这么高的储钱罐?更稀罕的是里面全是一分、两分、五分的硬币,市面上早就不得见了,可在当年,多得来让我发愁,不知搁哪。后来还是我过七岁生日时,四伯父送来这个大扑满才得以解决……”
陈君忆抱着娉婷坐在沙发转椅里,指了电脑里的电子相册逐张讲解。类似的场景他看见君予做过,当时还摇头觉得不堪,没想到,自己也有照做的时候,而且,甘之如饴。
娉婷的理解则不同。成长的过程中有照片、制成电子相册不稀奇,稀奇的是他的家人将他小时的玩物都收藏起来,并且,同样拍照制成册。长辈们对他该有怎样一种重视和宠爱,才能做到细腻如斯?而他和她之间,自出生始就云泥迥异的生长环境,又会令这份情义走至何方?她实在是觉得很渺茫。
“怎么了?”陈君忆觉察到她的异样。
“没什么。”娉婷勉强笑笑,正要说话,却听“呜呃”一声轻鸣,虚掩的房门无声打开,一条皮毛黑亮的大狗摇尾窜进来,扑到陈君忆的身上,目光凶悍地看向她。
“sky!”陈君忆高兴地唤它,伸手挲狗头,“回来了?”
“君忆!”被大狗抵开的房门口,一位着家常休闲衫的中年女子沉着脸看向房里搂坐在一起的两人。
“妈。”陈君忆拍拍娉婷,和她一起起身。
妈!娉婷晕眩,不是说他爸妈去什么谷了吗,怎么会这时候回来?她记得自己还特特问了的,哦,是的,问了的,不过,他绕过了那问题。比狗眼更凶悍的目光射向陈君忆,他没留意,估计就算看见也装不见的。拉了她的手,高兴迎上去:“回来了?来,娉婷,认识一下,我妈妈。妈,这就是娉婷。”
尾句落重,看来,呣子间早就谈到过她了。
“陈太太好。”不想也见了,娉婷压下收拾陈君忆的欲望,恭声打招呼。她本来想用句稍显亲昵的“阿姨”称呼,可是,在陈母与方鹏飞的母亲同样清冷的目光,直腰选称了“太太”。
“唔。”
娉婷对这种连应答都相同的鼻音太熟悉了。她暗叹口气:陈君忆,你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