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忆,自己请了客人来,又不去招呼人家?”陈母不再理她,转头嗔怪陈君忆。
“噢。”陈君忆在母亲面前恢复了些沉稳,牵着娉婷往楼顶走,嘴里唤道:“sky,跟上。”
陈老先生和太太只是上楼打了个招呼,便将气氛还给了众人。陈君忆陪着将父母送下楼。娉婷看看表,有些遏制不住地想走,转念,又担心有张扬个性之嫌,只得怏怏抄手裤袋里,踱来踱去权当消化午餐。无意看见那条叫sky的大狗已被锁链系在一楼院子里,正同她一样,颇显无聊地甩尾巴扫地,想起老家的看门狗,心下亲切,索性下楼逗狗打发时间。
在二楼楼梯口听见陈君忆与父母的谈话声传来,间杂有自己的名字,她愣了两秒,然后,甩甩头,快步走到一楼大院。
那狗入眼即知名贵。看见娉婷,它警惕地睁圆眼,直了尾巴,小模样就和她打小抱着长大的狗狗完全一样。娉婷笑,轻声唤着“sky”,慢慢接近它。
果然天下“狗性”皆相同,在娉婷的笑脸和熟络的呼唤声里,大狗渐渐由凶悍变得疑惑,继而,抵不过有伴的诱惑,低哮着埋下了头。娉婷明白这模样已经在意味着接受。她伸手摸它的头,不停地称赞它高大威猛,sky越发迷醉了狗眼,竟然也允许她抚摸自己最敏感的耳朵和鼻子了。
“罗威纳犬向来是生人勿近的,李小姐果然厉害。”身后有雍容而冷淡的女声响起。娉婷没有回头,笑着一边替sky顺着狗毛一边说:“陈太太谬赞啦,俺也不过就是正巧养过旺财和旺福的缘故。”
“什么?”
娉婷继续看着地上被阳光拖拉过来的两条人影,起身之际,偷偷比划着摸了摸较长的那条人影,继而,吐吐舌头,掉头,拍手,掸去也许根本就不应该附上来的陈宅的气息。
“俺们家的看家狗,旺财、旺福。村里一到春天,四处都是小土狗,农家小孩没什么玩的,就养狗作伴。俺娘把俺牵回来的好多狗都撵跑了,只留了这两只,说俺爹给它们起的名字兆头好。俺识几个字后可后悔啦:早知如此,就应该给其他狗狗起些个旺富呀、旺寿、旺禄什么的。”
陈君忆和随后出来的陈老先生大笑。
“妈,我没说错吧,她可有意思来着。”陈君忆摇头作无奈状,装得不象,流出了一派宠昵。
陈老先生跟上前,指着陈君忆满脸灿烂笑容对太太说:“你上一次见你的宝贝儿子笑成这模样是什么时候?我都已经记不得了。”继而,看向娉婷:“李娉婷是吧?我跟着君忆称你娉婷好不好?”
“爸,她还有个名字叫大丫。”陈君忆抢话。
娉婷低头看那只叫sky的罗威纳犬,心里极度期盼它能象旺财、旺福那样,听她的话冲上去狠狠咬那人一大口。可是,sky只是很可爱地摇了摇尾巴,并且,还不是冲她,而是冲陈君忆。
化蝶,化蝶
“以后你再哄我去你家,我就和你断交。”这是陈君忆送她回家时,娉婷临上楼前扔车上的一句话,说完,不顾而去。一层层地爬楼梯,每上一层,都能自楼墙的镂空处看见他的大黑车静静伫在原地。进了屋,娉婷没有直接开灯,她站在窗户边透过帘子望着楼下的车,看了很久很久,久得来那车突然启动时,才令她惊觉到腿已站酸软。
不是她受不了当中的冷遇,而是不想他在早已注定结局的故事里,再枉费心思。
陈君忆的心中,同样有隐埋吧?他果真就再没有约她去陈宅的举动,甚至本要想拿了来大作文章的娱报“神秘恋人”一事,他也无缘无故地暗示消停。照旧约她吃饭、看电影,照旧带着活计去她家做,但是,娉婷有感觉:自从去了他家、尝试性地为他父母认识之后,在他如常的温雅之下,晦涩的暗流默默涌动。
见得好,早就该见面了!置之死地,果然是后生。
她愿意象他母亲那样,给他时间,等候着他的身心完全回归那幢豪华别墅。
就这样静默着暧昧地走到了十一前夕。
“回家!”李娉婷这已经是第101次回答陈君忆关于她如何安排十一长假的提问了。
“XX县XX村嘛,我查过地图了,这边开车去只需要六个小时。娉婷,不如,我开车送你回去吧?”
娉婷抱拳作揖:“英雄,你放过我吧!山路难行,更何况,我坐火车只需要四个小时。”
“可是,你还需要再转两个小时的汽车呀。我看了,你家那位置没有直接通火车。”他说得理直气壮。
“还是不用。”娉婷懒得和他多啰嗦,一语定论。
陈君忆踱两圈,妥协:“那你得让我送你去火车站!”
退三进一,大家都作让步,很好,娉婷点头。
“一言为定?”他很慎重地确认。
“一言为定。”娉婷肯定地点头,“三十号晚上七点一刻的火车,你送我进站。”
九月三十号,——“十一”假期的前一天,人心浮动。临近中午时,各路人马就在官方的默许下闪得差不多了。娉婷的车次晚,加上有陈君忆送站,时间上游刃有余,索性主动请缨留下来看守下午的时点。
徐达双手握她的手:“娉婷姐,你说现如今哪里去找你这样的老板娘?”
默默擦汗!别人开她的玩笑可以怒,领导要涮她还不得由着?
“那我走先啦。”徐达万分高兴,若没有娉婷,就得他留值,那该是件多么糟糕的事!
快到四点钟时陈君忆过来,眉头一挑:“我的事处理完了,走吧?”转眼看空荡荡的办公室,皱眉:“人呢,怎么一个都不剩?”
“七点钟的火车,哪用得着这么早走?我留守。”
“你留守?”陈君忆因吃惊而异声,他看看腕表,“四点钟我都嫌晚了,还得等到五点半下班?”
“正好呀,吃个饭,上车,我算好了的,怎么会晚?”
陈君忆不再说话,两条眉毛拧在了一块。在额间纠起个小皱纹。娉婷笑,趁四下无人,上前抚开他的眉结,柔了声音说:“回来我给你带老鹰茶。”
他的眼神中很少见地流露出些许狡黠:“就这样打发我?”
娉婷踮脚在他额上印了个吻,自从照片事件中她吻过他之后,类似的主动越来越多,慢慢,变得象握手一样自然而娴熟。
一个吻,仅仅只是一个吻,便卸了陈君忆所有武装。他低低叹口气:“算了……我陪你守到点就是。”
夏末的阳光在两人偎在一起碎语中淡了颜色,很快,胶白而透明的月亮迫不及待地踩了落日的余辉跃入天空,到点下班。
“去吃点什么?”娉婷问。
陈君忆看看表,脸色显得有些着急:“娉婷,咱们随便对付点什么吃,好不好?”
“你赶时间?”
陈君忆吱吱唔唔。
“你要有事就先走吧,我叫车挺方便的。”
嘴唇张合两下,他弹个响指,显是下了决心:“不争这几分钟,走吧,吃东西,然后回家拿你的行李。”
下到停车场,娉婷见他走近一辆黑亮的SUV,有些诧异:“换车了?”
“唔,哎,有个朋友国庆结婚,借给了他。”陈君忆埋头上车,答得含含糊糊。
话说这辆路虎的神行者作婚车不更拉风一些吗?
娉婷最终还是选择了吃肯德基的快餐。主要原因当然是因为陈君忆虽然一个劲地说没关系,却依然一个劲地看表。他晚上肯定有什么安排!这个认知令到她隐隐有些不快,但是,瞧着人家强捺下性子一声不敢吭地相陪,又多了些不忍。思来想去,革命靠自觉,还是动作快点早些上车解放他的好。如此,她主动交待肯德基的服务生:“打包,带走。”
直至帮娉婷将行李拿上车,又待她在副驾位上坐好、绑上安全带,落下中控锁后,陈君忆这才长舒一口气。
喝下一大口可乐润润嗓子,他对着她展露出一个略有些诡异的笑容:“娉婷,累了不?闭上眼休息一会吧,到了我叫你。”
“我又没扛山,累什么累?”娉婷莫名其妙。
“那样……你帮我把手机蓝牙和车载GPS接通吧。”
市区里还需要接通车载电话?娉婷腹诽。却还是埋头摆弄他的GPS,搞了半天,无果,不耐烦抬头:“你这高科技俺实在玩不转,呆会自己弄吧。咦,这是哪里?”她转头窗外,这哪是去火车站的路,分明是在出城。“陈君忆,你开错……”蓦然,大悟,回头一把掐住他的肩:“陈君忆,你,你别说你要跟我回老家的?”
他咧嘴,眼光流彩,洁白的牙齿缀在笑容里骄傲地默认娉婷同志反问句结论成立。
“你、你、你……”娉婷气得话都连不成句。
“你七点一刻的火车,四个小时到站后还得转两个小时的汽车,跟着步行十里地、翻两座山,到家,不得天都亮了?娉婷,没认识我你这么走我无话可说,现在,只要我在你身边一天,就不会让你再遭这种罪。”他说得铿锵有力。
娉婷已经从震惊、愤怒、气笑中逐渐恢复过来。不让他去也去了,火车也已经误点了,还能怎么办?她将坐椅调了个舒服的角度,仰进去,慢吞吞地捉他的话:“那我就只有等到哪天你不在我身边再说了哟。”
陈君忆没等咀嚼她话中的默许,先竖眉轻叱:“怎么可能?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她抽口气,侧脸望向车窗外慢慢开始由白变黄的月亮。
车上的气氛很温暖,很柔和,还有点点,尴尬。
快上高速时,陈君忆停车服务区加油、设置GPS、看表。本来脸色有些焦虑,但是,发现娉婷的目光投射过来后,便恢复了常态。
娉婷自后车箱里翻出些食物拿到前座来。车发动后,她开了瓶罐装咖啡,递给他:“喝点吧,今晚要开夜车的。”
“陈君忆,你特地换了越野车;为免省开夜车,下午就想拖了我走;饮水、零食,什么都准备好了;甚至,你一身行头都是休闲运动装。你说你这样费尽心思要跟我回乡下那疙瘩地是为嘛?”娉婷悟出一切,碎碎地抱怨。跟着,还是拨通了老家的电话,告诉家里人有朋友一块来玩,让把铺被掸软。陈君忆听得她压低了嗓门解释说不是男朋友、是领导、是吃饱了撑得慌喜欢干些忆苦思甜的傻事的大领导。
他笑,等她一长篇空洞的释辞说完,打开音乐,将音量调至适中,清清楚楚、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娉婷,我年龄不小了,我想结婚,我想和你结婚,为着能和你结婚所需要做的一切尝试和努力,我都迫不及待地去做。我需要和你彼此融合、彼此的家庭融合,用行动击倒种种障碍,只有这样,你才会相信,我对你,很认真,很认真。”
背景音乐是个女声在忧婉清唱“……难过到何年春天才能续未了缘,再度微风中相见……就算天无情,愿这份情未变……”
随了陈君忆的说话,娉婷的头越垂越低,到他说完时,她的脸已快埋至车前台。很久两人都没有说话,等到女声拖迤着“就算天无情,愿这份情未变”一句悠悠完味时,娉婷闷闷开口:“陈君忆,你要是敢玩我的话,我就抱了你自焚。”
陈君忆后背发寒,赶紧腾出只手安抚般拍拍她的背:“很痛的,化蝶吧,我们化蝶就好。你不喜欢浪漫吗?化蝶多浪漫。”
娉婷顾不得满脸泪水,抬头恨眼扔来:“陈君忆!”
那人摸出手帕递去:“快擦擦,小模样好丑,再这样连蝶都不陪你化了。”
“你,你以前没这么俏皮的。”娉婷又哭又笑着抱怨,突然,瞪圆眼睛,大吼:“陈君忆,跟你说了无数次,不准用手帕,当我洗起来不辛苦吗?”
“可也是你跟Ketty说用手帕的男人成熟又稳重。李娉婷,你到底想我就你哪头?”
“呃?”娉婷结郁的不是要选哪一头,而是,最近的口水战中,似乎自己的落败次数越来越多。心下愤恨,直接在手帕上擤了把鼻涕后,塞入他的衣袋,“自己洗!”
“那我娶你干嘛?”他肃然,男主外女主内,基本规矩一早就得立好。
“娶我?哈哈哈,陈君忆,你以为刚才那话就当求婚的?梦去吧!”石桥收集整理
“那怎么着才算,当你父母面说?”他复变紧张。
“你,陈君忆,这趟去你要敢在人面前提半个婚字……哼!”
“化蝶,化蝶。”
……
走十里地、翻两座山
“陈君忆,你想过没有,就算你死乞白脸跟我回去了,万一我要不让你住我家,怎么办?”
“那样……大不了,我送你落屋后再转回县城找家旅馆住下。”陈君忆显然没考虑过这问题,他轻微皱皱眉,很快又舒展开,笃定地说“你不会扔下我不管的。”
又被他吃定。娉婷悲鸣:“你怎么知道?我就偏要,偏要踢你去住旅馆。”
“你不会的。你外表嘻嘻哈哈,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其实,心肠忒软,受不起人家待你好,也经不住磨。所以,一听见方鹏飞说后悔了我就怕,怕你这个小笨蛋恋旧、义气、不惧贫寒和曾经的欺凌。我着急啊我!娉婷,财富不能代表全部,但是,财富也能体现出一个人的品性,聪明、勤奋、果敢、有担当、善交流……不错,有的人基础好,含着金勺匙长大,可是,创业难守业更难,他能够将父辈的产业打理得井井有条,证明他也有同样的人格和品德;也有人时运不济,怀才难遇,但是,只要他这一生都不放弃对成功的追求和努力,不管最终是否有果,当中的过程,其实也就是一份财富;我质疑的,是由盛及衰时,有没有经得住挫折对人性的考验?”说到这,陈君忆偷偷看了眼娉婷,见她正全神贯注地听自己讲话,咽下口口水,继续说:“说句实话,方鹏飞的贷款申请,什么数据都不需要看,仅凭他轻易放弃自己心中所爱,就不应该批。执着是成功最基本的要求。”
“可最后你还是批了。”娉婷质疑。
陈君忆得意:“那是我对爱情执着。唯恐某只笨蛋同情心泛滥、嫌富爱贫,令到另只豺狼有可乘之机,这才给他一个机会。”
娉婷恍然大悟,难怪明明贷不了他也要设定门槛贷。正要开口骂他笨,转念想起方鹏飞为了争取贷款,在同一天给她和陈君忆设立的两套不同说词,心下黯淡。陈君忆没有说错,财富不能代表全部,但是,财富能体现出一个人的品性,所以,这个世界上,有人成功,有人失败。
“说别人时口若悬河,你自己呢?老实说,你妈妈不也反对我们在一起吗?”娉婷故作愤愤地说。总还是要找点藉口把赢面争一点回来吧。
陈君忆更加谴责的目光睨来:“你终于愿意面对了?不错,我母亲反对,理由和方鹏飞的母亲一样。但是,世间事不顺畅十之八九,怎么可以遇难就退?越是经风历雨,两人应该越发坚强、团结,否则,将来遇到生死考验之时,难道真就如那话所说‘大难临头各自飞’?而且,你忒自私!我不说,是因为不想增加你的心理负担,可你呢,你不说,是为了我吗?是为了逃避吧。”
找错话题,活该继续被掐。可是,娉婷居然在笑,被他掐得神魂颠倒地笑。
“阿忆。”她伸手在他握方向盘的手背上挲了挲。真就象小说里形容的一样,有股酥麻自那流遍全身,陈君忆心旌摇荡,左顾右望,找临时停靠位。
“高速公路上,别开玩笑。”一点小心思立马便被娉婷识破。她主动送上一个香吻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脸,“认真开车。”
两人喝喝水,吃点零食,说说话,时间也不难打发。只是陈君忆惯了熬夜不等于可以开夜车,何况是在高速上,左右都是开着远光灯日伏夜出躲避交警的超载大货,夹在其中,即便是“神行者”也变得来慎行,更何况是没有开夜车经验的陈君忆。娉婷也不住地提醒他慢点开,故而,原本六个小时应到的车程,实际两人才刚下高速。走国道到县城,再开了一大截破破烂烂的山间羊肠小道,终于,娉婷叫停。
“还要走十里地、翻两座山?”陈君忆呻吟,“娉婷,我实在是太疲倦了,要不,今儿就找个位置住下来,明天再翻山吧。”
“某个人不说还可以背我走的吗?”娉婷很高兴有涮他的机会。她下车,绕过来拉开驾驶室的门,拍拍他,“换我开吧,这路你不熟。”
陈君忆骇然:真的还要开?他举目四望,周遭一片漆黑,似乎影影绰绰有村舍,有狗叫声夹着田间的蛙鸣传来。“我行,大不了慢点,你指路就成。”他咬咬牙。
“放心,我心里有数。”娉婷难得地坚持。
陈君忆只得下车,疑惑地问:“你什么时候拿的驾照?”
娉婷睥他一眼:“在誉都,和方鹏飞谈恋爱的时候。”
开夜车把人都开傻了。陈君忆轻轻自扇下嘴巴:臭呵!
娉婷车技一般,胜在路熟,三拐两绕地停进一户土砖房庭院。车灯照射到屋墙时,两侧的灯光打开,“汪汪”的狗吠声此起彼落。
“大丫回来了!”
“怎么这么晚?没在县城坐她舅叔的摩托车吗?”
“兴许是有领导吧。”
……
杂在开门声中的对话很快被娉婷兴奋的呼唤声打断:“爸!妈!大伯!大伯姆!”
一个个人影在陈君忆眼前晃动,脚下似乎有好几条狗围了他又叫又扑,不远不近,还有鸡鸣声悠悠。他失睡的大脑更加昏沉,只得随了娉婷的介绍傻笑说着了一大堆“您好,您好”,完了,却一个人都没记着。
“那个……还得走十里地、翻两座山的‘家’明天再去吗?”瞅到人少,他赶紧偷偷问娉婷,还在魂牵梦萦要验证这段时日里“每天一个小时八档跑步机”的成果。
娉婷笑:“汉语言文学里有种修辞方式叫‘夸张’,你念书时没学?”
陈君忆呲牙,看见娉婷的母亲走近,立马换上副谦恭的傻笑。
“妈,什么都别忙乎了。开了八、九个小时的车,他累得够呛,我先带他去洗洗睡下。对了,床铺好了吗?”见母亲端了一大盆吃食出来准备款待客人,娉婷制止。
“好了,好了。”老人忙不迭点头,用标准的丈母娘看女婿的眼光上上下下、密密实实地打量陈君忆,越看越欢喜,一张笑眯眯的脸更是皱得来看不着眼睛看不着嘴。
娉婷正要松口气,母亲接下来的一句话拍来:“正好你表姐夫去城里买农药没回来,今晚大伯姆和你表姐挤一屋,他……他就和大伯睡一块吧。”
“什么?”娉婷惊叫。对大伯狂抽烟草、说话用吼的描述可不是夸张,让他俩一屋睡……她抚额,有气无力地冲着陈君忆指了指木架上的洗脸盆:“你先去洗漱,我来安排。”
她能怎么安排?
牵了陈君忆到自己房间:“我和乐天的房,已经算是好的啦,铺被也是新换的,可以凑合。再说,你也是有思想准备的呵?你睡这,我去和爸妈睡一屋。”
陈君忆的精神看上去很委靡,他没说话,直杠杠走过去,连鞋也没脱就扑入床里。看样子,真是累坏了。娉婷摇摇头,帮他脱了衣服、皮鞋,又将被子替他掖好。山村夜寒,有心想问问他盖一张被子凉不凉,见他双目紧闭,似已睡着,想了想,还是自去取了张毛毯放在他身边。
忙乎完出房,天色已亮,自幼勤劳打下的体质底子使她只睡了两三个小时就起来与一大家子人闲叙了。
一边唠嗑一边瞟着陈君忆的房门,都已快时至中午了,阳光、狗吠、母亲炒板粟的浓香,似乎都没有吸引它打开的迹象。他怎么这么能睡?娉婷心下嘀咕,忍不住上前轻推开门,于是,她惊愕地看见陈君忆同志潮红着脸、裹了被子踡缩在床上。
看着多精壮的男人;
办公室里一屋子运动器械;
每天回家还跑“一小时八档跑步机”;
动不动就号称说要背着她“走十里地、翻两座山”。
咋就说病就病了呢?
这是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娉婷百思不得其解的疑问。每每一提及,伟岸神武的陈总舵主就面红耳赤地辩白:
“那不为了陪你回家,之前赶着加了好几个通宵的班干活;
我开了快近十个小时的车耶;
山里的天气和城里完全两个样,寒得浸骨;
……”
实在抵挡不住了,便将桌子一拍,化被动为主动:“你还好意思说,我烧得那么厉害,唤了你多少遍你都没来!”
这个,属实。当时,娉婷一进去便见他干裂的嘴唇不停在蠕动,附耳一听,叫的全是“娉婷”。又拍又唤地弄醒他,睁眼看见她的一瞬,眼圈立马便红了起来,弄得娉婷的心那个疼得哟,比自己生了病还难受。
“送医院吧?不行不行,县医院条件有限,我还是送他返城的好。”抱着怀里滚烫的陈君忆,娉婷心神大乱。
还是娉婷妈有气魄,手一挥:“送啥医院?不就着了凉呗,有什么关系,喝两副草药,我给刮刮寒筋,一准全好。”
说时迟,那时快,几位长辈转瞬间就把娉婷妈包治百病的、类似刮痧板的一块破瓦片送上,帮陈君忆脱衣服的、熬药的,人影窜动。娉婷还没回过神来,便听见刚才还病来眼都睁不开的陈君忆象杀猪般、中气十足地嚎叫。
“妈,你……你轻点。”娉婷颤声提醒。
“这能轻吗?轻了刮得出来吗?”娉婷妈一点都不给面子,挽着袖子威风凛凛地啧称:“你看看,你看看,这城里娃给娇贵得哟,一刮一个印,全是湿寒。我还给抹了猪油的都能刮出这么多!那……那个谁啊,照你这身子骨,最起码每年都得来个趟把让我帮你祛祛寒湿喛。城里的医生啊,不是不好,只不过,遇病只知道给药吃,那寒气能让药给吃出来吗……?”
娉婷天旋地转地听着陈君忆碜人的惨叫,终于,有人大呼:“好了!好了!”。她长吁口气,定定神,拨开人堆,只见陈君忆祼-露的上半身一条条红痕,象只煮熟的虾子般软绵绵地躺在床上。
“他大伯姆,你去帮娃煮点粥吧。大丫,叫他把桌上的盐水喝完,这湿寒……”娉婷妈余兴未尽的准备结案陈辞,被娉婷爹一扯,冲娉婷的红眼圈噜噜嘴,轻声:“你指着要娃在你面前哭咋的?还不快出去!”
几位老将吐吐舌头,闪出屋。娉婷将陈君忆扶躺在床被上,用毛毡裹紧身子,喂他喝下大半盅盐开水,又取来毛巾仔细将他身上的汗水擦干,替他穿上干净内衣,这才又放他睡下。
“娉婷,”陈君忆被“刮”出了些精神的眼睛一直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裤子……也汗湿了。”
娉婷脸一红,继而,咬咬牙,还是手脚利索地替他擦干下半身的湿汗后,重新换了棉裤。
摸摸他的额头,感觉真没刚才那么烫,娉婷这才放下大半颗心。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陈君忆轻轻摇摇头:“就是头晕,人没力气。”
“那你再睡会,我去洗衣服,一会拿粥给你喝。”
“娉婷,”陈君忆象个孩子般扯了她的衣角,“不走,你就在这陪着我。”
娉婷很难得地、极度听话地放下了衣服,坐到他身边:“我不走,睡吧。”
娉婷妈的独门退烧武功的确有效,午餐陈君忆吃了碗稠粥后,喝下药,又睡了一觉,到晚上时分,烧已经退得七七八八了。他坚持着非要给一大屋的老人告个罪,娉婷只好扶了他在爸妈和大伯家小坐片刻后,立马催了他上床。侍侯他吃罢晚饭,又陪着说会话,娉婷去厨房烧了壶水,合着个脚盆端进来。
“干嘛?”陈君忆问。
“烫烫你的猪蹄!”边说,娉婷边挽起袖子,取张小板凳坐在床前,“妈本来说再刮一遍寒的,怕你身子骨受不住,改成烫脚,烫两个大水泡起来,再出身臭汗,明天就应该能好完了。”
一番好心,她偏要涮着说,手下,却细腻地试了试盆里的水温。抬头见陈君忆痴呆状,不解:“快把脚伸出来呀。”
“我……我自己来吧。”陈君忆呐呐。石桥收集整理
“你那点气力,留着明天‘走十里地,翻两座山’吧。”
见他还是没动,娉婷懒得多说,拉了他的脚出来,捋高棉裤脚,一把塞进盆里。陈君忆烫得咧嘴吸气,她又开涮:“哪有那么烫,我的手不还在里面吗?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
“娉婷,”陈君忆毛了,“说男人什么都好,就是不能说他中看不中用。”
“切!为什么不能……”娉婷嗤笑,抬头之际,却见他目光灼灼现异数,心间发虚,也不敢多说,埋头继续一下一下地搓揉着他的脚。
“娉婷。”
“嗯?”
“娉婷。”
“啥?”
“娉婷。”
女孩不再答,也不敢再抬头。陈君忆弯腰伸手捧起她的脸:“我第一次觉得,生病都生得这么快乐、这么幸福。”
“烧傻了吧你?”女孩干笑。
“我懂了,虽然你没说,但其实你很爱我。”
“你真的烧傻了。”娉婷鉴定完毕,就着壶里的开水倒入盆中。
陈君忆惨叫,哀哀看着她:“烫!”
深情表白
直到第二天病完全好了,娉婷陪了陈君忆漫步村舍间时,他才明白为什么那晚娉婷不让他开进村:小道两侧,大多是水塘。天黑,再一个不留神,估计就直接开进塘里停着了。
晚上的惊险,在白天变成了一幅优美的山村水景画。来得不应季,塘里的荷花大多已谢,但仍旧还有累累果实的莲蓬,摇曳着初秋的收获,大小塘里都有水鸭在嬉戏,荷莲深密处,不时还传来孩子们玩水的笑声。走两步,娉婷就探身进去摘一两个莲蓬,掰出里面青白的嫩莲子,自己吃一颗,递给他一颗,入口,满嘴清香。
挨户走过,都有主人与娉婷熟络地打招呼,娉婷也不客气,不时接过点米花糖、炒栗子什么的,递给陈君忆一起吃。大多是他平常连接触都没有的零食,此时吃起来,格外香甜。
“娉婷,这儿真美!”陈君忆舒展几下肩臂,深吸一口清新空气。
“嗯,是很别样,好好抓紧时间享受享受,回城可就没有了。”
她脸上的表情与平时没什么两样,可陈君忆听着那话,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味。娉婷妈在院外扯着嗓子唤他俩回家吃午饭,娉婷无奈地摇头笑,拉了他往回走。
“娉婷,你见过我家长了,我也见过你家长了,咱俩的事,就这么定下来了啊!”陈君忆不放心追一句。
女孩抿嘴笑,没接话。
回屋看见一大桌子菜,陈君忆眼都直了。娉婷爸居然还搓着手憨厚地笑着说:“不知道娃他领导要来,没准备个啥,叫领导见笑了。”
“伯父,我不是什么领导,我是娉婷的朋友,男朋友。”陈君忆急忙纠正,宁与几位长辈争得面红耳赤,也是打死不坐上座。同时,不停用目光向娉婷求助。
娉婷比他更为难。说是领导吧,伤了他心不说,这上座一坐下去,“地位”一确定,以后再想改过来,只怕家里人难接受;可是,承认是男朋友吧……柔肠千转,最终,还是叹口气,将陈君忆往身旁一拉:“爸,妈,在行里,他是领导;在这里,他可是……坐什么上座,坐我下方才对。”
陈君忆哧溜溜顺了她的话坐下,不停点头称是。
娉婷大伯姆将腿一拍:“嗨,我就看着不对劲,什么单位这么好,领导还亲自送她回老家?”娉婷爸妈笑着借机重新认真打量陈君忆,她爸嗔怪道:“在家里不也得是你‘领导’,哪有坐你下座的理?换!”
陈君忆洋洋得意站起来响应未来岳父的安排。
那就是准女婿上门的吃法了啦!农家人热情而实在,虽说富足谈不上,但好歹有客至,陈年的腊肉、圈里的土鸡、山货野味,能拿的,全都拿了出来。还逐个给陈君忆夹菜盛饭,娉婷妈更是左一夹肥肉块、右一筷鸡腿,不停往他碗里送,很快,刚刚才勉强扫平下来的粗瓷大碗又堆得象座小山般高。陈君忆面色如常温煦微笑,只不过,伸腿暗踢娉婷。
“要喝汤吗?”娉婷忍笑,只作不懂。
“那就喝这鲫鱼汤吧,一大清早才从塘里捞起来的,鲜着咧。”娉婷的大伯姆听见,赶紧给盛碗奶白色的鲫鱼汤放陈君忆面前。后者的脸色瞬时变得比汤还白。
娉婷把所有的笑意都凝聚在咬着一双筷子的牙齿上,这才没乐出声。
我就看你心不心疼!陈君忆气闷,也不再求助,端起碗大口大口往嘴里塞,没一会,有只碗碰了碰他的手臂,“大伯姆不叫你喝汤吗?”娉婷冲那碗她已经喝了大半的鱼汤噜噜嘴,一边说,一边将他的饭碗拿了过去。
陈君忆笑,打个饱嗝,呼出一口长长的气。
吃了饭走出篱笆院,见娉婷正将他饭碗里的饭菜往狗盆里倒,边上两只狗乐不可支地摇着尾巴相候美食。目光瞟见他,故意大了声音对狗说:“慢慢吃,慢慢吃,你家哥哥食量有限,这几天可就便宜你们了。”
“就是就是,幸亏你家嫂嫂还算有良心,疼人比疼狗多一些。”
娉婷红了脸,起身怒视他:“脸皮厚,谁是‘你家嫂嫂’?”
“谁疼我谁就是。”
清清凉凉的山林薄寒中,娉婷试汗:“陈君忆,你以前没这么饶舌的!”
“是呵,跟好人学好,跟坏人学坏。某个人撒谎,把自己家说得一贫如洗,还害我以为来得真得住窑洞、吃窝头,结果,风景旖旎,自给给足,乐陶陶反倒逍遥赛过大都市里为生计奔忙的人们。哼!”想到自己曾为娉婷的吓唬通夜深思熟虑,陈君忆心下不忿。
“你只见着那一大桌的鱼肉,没见我爹把下蛋的母鸡都杀了来款待你,那一刀下去,我娘又得愁今年的盐钱了。还有圈里的猪,本来算着是开春的农药钱,你要再住两天的话,估计它们的性命也不保。爸妈不愿作子女的在外面被人瞧不起,打落牙都是自个咽下。你看我大伯,不到五十,腰身就弓成七十岁的老头相,那全是年轻时想多挣点钱,把好好一副身子板扔在了煤矿场。撒谎?真要是过得好,谁会骗人说不好?狗是农家人的朋友,养不养无所谓,没有兴吃的道理,可是,早上我还听着老人们在商量,说城里人好吃狗肉,要不行,就杀了小小旺财和旺福给你带回去。哼,你哪知道,现在的旺财和旺福是乐天走之前抱回家的,要让他知道了,不得又难过好久。”
陈君忆在娉婷的愤愤中静默了一会,揽过她,抵额在她的发际中正想说什么,娉婷止住他:“你别想着拿钱作补偿,我说这些,也不是指着这些畜牲卖个高价。我们家最苦的时候都已经走了过来,现在更不会需要……”
“需要,”陈君忆打断她,“你需要我疼你,需要我爱你,需要我好好珍惜你。你家以前是谁的主心骨我不知道,但以后,我告诉你,娉婷,我就是你家的主心骨!我会代替老人和你照顾这个家、照顾乐天,以及,圈里的猪、小小旺财和旺福。因为他们属于你,所以,也就属于我。”
你说真的假的?娉婷傻眼。继而,猛烈摇摇头,不敢相信地问:“你从哪本言情小说里背下来的?”
陈君忆揉了她的头发笑:“傻丫头,对自己深爱的人说爱她,还需要背桥段吗?你听,”他摁了她的头入胸,“句句发自肺腑。”
娉婷又红了眼。她咬咬唇,既恼又羞,自己不待是这样的感性的呀!漫说打小愁苦生计和责任,就算是与方鹏飞分手后那段最悲苦的日子,也没说象现在这样动不动就红鼻子红眼睛呀。这还真是个前世的冤家了!
“嗯哼!”背后响起高咳声,两人吓得赶紧□。回头一看,娉婷妈笑眯眯招手:“我说那君忆呀,来,再刮遍寒筋。山里寒湿重,别积在身子里落下病的。”
陈君忆晕了天地:“还刮?不要吧,疼死人啊!”
话是如此,真又给刮得一身新印摞旧痕后,娉婷细细地给他擦汗、换衣,他又变来甘之如饴的:“娉婷,晚上还得给泡个脚吧?舒服。”
女孩目光如刀劈来,陈君忆视而不见,苦下脸:“烧虽然退了,可我总觉得全身一点劲都没有。”
“那好,你睡会,晚点和我去割猪草就来劲了。”
“你还要不要我活?”男子杀猪般嚎。
这番对话之下,陈君忆原本对洗脚待遇是不报指望了的,没想到,到了晚上,娉婷真还拎了壶、夹着盆进屋。
“呃!”他张大的嘴塞得进一个苹果了。
“哪家小媳妇不都得这样?”娉婷的身后响起埋怨声,接着,娉婷爸闪现,将女儿又往里推搡两把,烟叶袋还在她头上一敲,“瞧你娘那横的人,不得也天天给俺洗脚。去!莫以为在城里呆了两年就可以把规矩废了的。”说完,他冲陈君忆歉意般笑,用陈君忆同志强烈要求的称呼唤:“君忆,丫头脾性大,你多担待点,有啥不妥的,只管告诉俺们,你舍不得打,俺们替你教训她。”
陈君忆匍伏入地三叩六拜大呼“皇恩浩荡”的心都有了!他强忍住笑,装模作样诚惶诚恐送出娉婷爸,门一关,直接蹦上床,自己绻起裤角:“小媳妇,来,给俺洗脚!”
娉婷比划出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却是不敢放声。
“吧-爸!”陈君忆拖长了声音唤。娉婷赶紧放下家什上前捂住他的嘴,却被他一把揽入怀,附耳低笑说:“这么漂亮的小媳妇,我可真还舍不得欺负,这样吧,我先给你洗,完了你再给我洗。”
娉婷最是招架不住他的“软招”,虽然嘴还嘟着,脸色却已放缓。挣脱出身,一边倒水一边嘟嚷:“别以为爸妈喜欢你的,村里历来如此,重男轻女。”
“那也得他们认定这个准女婿才能有这待遇呀。”陈君忆洋洋得意,又将她抱回来,“别家的女人是草,我的小媳妇可是宝,来,娉婷小媳妇,你老公从现在开始练习给你洗脚。”
娉婷啐他:“谁是你媳妇!”继而,想到长远,正了颜色,“阿忆,我爹妈实在,行就是行,不行立马拉倒,你也看得出来他们挺喜欢你的。可是,你家里……”
陈君忆先在她脸上缀了个吻,跟着,握着她的手,说:“你很聪明,我想瞒也瞒不了你。不错,我妈妈非常反对,之前为着和Sherry退婚的事就令到她很不高兴,到最后,虽然她就了我,但心里的不痛快,也因此烙上了。也许,即便没有Sherry的婚事,她也会反对我们在一起,就象,我曾经反对君予追求你。可是,娉婷,我不都转变过来了吗?你远着我、躲着我,该爱上的人,我还是不管不顾地爱上了。我能变,妈妈也可以。咱们多给她一些时间,你也多和她老人家亲近亲近,有什么,是我们不能改变的呢?”
他诚挚的话令娉婷发了会呆,然而,又想起方鹏飞的母亲,当初,自己何尝没有努力过、没有委屈求全过,到最后,真的能共同坚持下来吗?
娉婷将目光投向土墙,反射回一派坚持:“君忆,人这一辈子,除了爱情,还有尊严和人格……”
“我从没打算过要你做多委屈多下作的事儿!”陈君忆打断她,“你是我唯一想要的女子,我俩荣辱与共。我只是希望你,把你所有的聪明、乖巧、伶俐、温柔,以及执着,全拿出来,和我一起,让母亲相信:无论我还是你,都只认对方才是自己今生的唯一,除此,不作他想。”
娉婷软了身子偎入他怀里,忽然,又想起什么,抬起头,问:“那万一,你妈妈死活不同意呢?”
“不会的,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万一呢?”她固执地问,“回答我。”
“万一……”陈君忆托起她的脸正视自己的眼睛,“娉婷,你记得我在你家、在你的房间里说的话:陈君忆这辈子只结一次婚、只娶一个女子——李娉婷!”
娉婷眼热,垂下眉:“谁说要嫁你啦!”
“你一定、只能嫁我!”他拥紧了她,“我陈君忆历来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石桥收集整理
“无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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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逍遥赛神仙的日子转瞬即逝,眼见着就到了回城的时候。尽管事先已经说了不要备礼的话,但是,娉婷爸妈依旧给捋了两大麻袋的生花生。
“乡下地,没什么能拿出手的,这花生种好,生吃也甜。”娉婷爸笑说。娉婷妈一边掸着这几日落在那辆车上的灰,一边说:“等新米出来了,给你家打两袋放着,过年时来拿。城里的米我见过,看着光鲜,哪比得上咱自家打的米精道呀。”
陈君忆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见娉婷笑盈盈没阻止父母,心里荡暖,咽下一堆矫情的客套话,跟了一块往车上扛花生。
“春节咱们接了乐天,备好年货,一起回来。”车驶出乡村老远后,陈君忆握了娉婷的手说。
她的眼骤然放亮,接着,又恢复如常:“到时候再说吧。”
“你不信任我,还是不信任自己?”
娉婷没接话,望眼车窗外:我只是,不信任时间。
国庆节过后,又是两个礼拜过去,陈君忆一直没提他父母那边的情况,娉婷也绝口不问。她和陈母打过照面,对方脸上的坚毅与不屑,与方鹏飞的母亲如出一辙,老辈子们打江山、守江山不易,岂是会有轻易拿出来与贫家子弟共享的理?至于陈君忆,娉婷轻轻苦笑,情深缘浅的故事,从古唱到今,似乎,也不在乎再多此一桩。她舍不得分手,也不忍不愿给他压力,就象萱兰点评的那样:如同只蜗牛,躲在陈君忆用爱筑成的壳里,得过且过,丝毫不管,那壳经得起几级台风。
快到月底的时候陈君忆显得比平时忙碌了许多,娉婷在行里几乎就看不到他人影,下了班,往往也是接到他一个电话:“娉婷,我有事,今天不能陪你吃晚饭啦……”,再到后来,电话也没了,下班各走各路,偶尔娉婷会在公汽站看见他的黑大车急驰而过,当下,便把手反在背后,轻轻挥一挥。
她佯装无意地问过徐达和Ketty,均证实最近行里并无重特大事项。热心的Ketty甚至还附赠一句:“连总舵主都说要抓紧时间享受哟,否则,到了年底就有得忙喽。”
明知有变,却还是骗自己说不会变,到最后,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它变。想到彼此间对“幸福”快速的定义和变迁,娉婷心如刀割,从未有过的、承受不了的痛,令到她觉得哪怕单单只是面对茂发,都是种折磨。
“你去问问他呀,到底是为什么?”萱兰觉得她的隐忍简直是不可理喻,怎么现在都还有只敢抓了闺蜜出来述衷肠、而连质问当事人的勇气都没有的人。“要不,我问问陈君予。”
娉婷大惊,制止说:“千万别介。还能为什么?”她的目光沉痛,“无论是他的原因,还是他家庭的原因,我能改变吗?”
“这就是你自找的了,不管什么原因,大家都应该把话说清楚。怎么可以前脚刚刚上了门,后脚拨腿就溜,解释不过去呀。你不问,我帮你问。”说着,萱兰就准备打陈君予的电话。
娉婷一把按住她:“萱兰,我和你要求不一样,你可以只求‘曾经拥有’,我却要‘天长地久’,给不了,成千上万个理由都无效。”
这话说得萱兰当即翻脸,悻悻然一会说娉婷是狗、自己是吕洞宾,一会又说自己是狗,娉婷是耗子,在几种动物之间反复多次见仍然刺激不了她后,萱兰将包一拎,拍ρi股起身:“再说下去就属纯浪费口舌了,我还不如节省下来拿去打啵。你慢慢坐这感伤吧,我要走了。看你愁大苦大的份上,单我给买了……”
愁怀未释,反倒得罪了朋友,娉婷真还被刺激到了。她有气无力地跟着起身:“我也不坐了,心情不好,这周末你陪陪我吧。”
萱兰有心想不理,瞧着她那副神思恍惚的小模样,偏还真狠不起来。摇摇头,无奈:“该着我欠你!你这辈子注定是陈君忆抛弃的,不用说,上辈子肯定是被我抛弃的。”
“是哇,我就铁定是一九世弃妇的命。”
“嗯,还有心思斗嘴,看样子也没‘弃’到哪儿去。我要是陈君忆呀,就让你未婚先孕,跟了再留小踢大,那才叫‘弃’嘛。”
“是啊是啊,你就祈祷幸而你不是陈君忆吧,否则,剪刀脚,剪你的小JJ!”
……
娉婷强打起精神和萱兰Сhā科打混,慢慢的,倒也调笑出了些心情。古人都有云:弃我去者,昨日之多不可留。总不能,一遇点事就悲悲苦苦黯了人生吧?
不停地安慰着自己,下了公汽,与萱兰笑滟滟就着傍晚昏黄的月色进入小区。
就这样看见在楼梯口,陈君忆倚车抽烟。
“不至于吧,我又得坐一个小时的公汽返回去?”萱兰几近抓狂地悲鸣。谁说好心有好报来着?
娉婷挽紧她的手臂,低声说:“我有那么没义气吗?”说完,埋头准备越过他上楼。
“萱小姐会开车吧?”陈君忆慢慢吞吞地问。
“会点,会点。”萱兰边答边瞟了眼他的大黑车,想象如果是女生开这辆宝马750Li会不会那个相当拉风。一不留意,有黑影飞来,她下意识接住,举高一看:车钥匙。
“我就不送你了。车你开走,回头我会让司机去取。”与除娉婷之外的人说话,陈君忆酷得不是一点点。
两个女孩俱愣。萱兰挠挠头:“陈家大哥,纵然你有钱,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如实告之:那个……我的车技……”
“没关系。”
“我家楼下没停车场。”750耶,纵然萱兰已经是口水叭嗒,手臂在一点点地自娉婷臂弯里退缩,还是有理智在提醒她将丑话说在前面。
“我保了盗抢险的。”
“噢,娉婷,我突然想起来今晚上我还约了朋友的,不好意思陪不了你耶,改天再约吧。”萱兰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摁开了车锁。陈君忆绅士化为她拉开车门。
“谢谢。”萱小姐万人迷的笑容毫不顾忌地给了蜜友的准老公。
娉婷小主眼冒金星,怒叱:“陈君忆,你不要动不动就‘诱之以利’好不好?”
“难道让她坐公汽回家?我倒没什么意见。”陈君忆走近,拉起她的手,正要往楼上走,身后传来轻微撞击声,跟了,报警音呜呜地响。转头,只见750的车屁屁正亲吻着花坛,车上,萱兰一脸苦瓜相。
“萱-兰,这-车-有-近-两-百-万!”娉婷磨牙,一个字一个字似要咬碎般挤出口。
陈君忆倒显得很轻松:“这车的倒车雷达是不太灵光。不要紧,没什么大碍,司机会处理的。”掉脸,看娉婷:“原来你知道这‘傻大黑’的价钱的!”
萱兰一脚油门冲走之前,没忘眦睚一句:“娉婷对她家的东西向来看得挺紧。陈家大哥,以后攒私房钱时一定要小心哟。”
石头,哪里有石头让娉婷砸过去?
刚进屋关门,陈君忆就自身后掰过娉婷面对着自己。略一僵,娉婷咧嘴笑:“等久了吧,你来怎么不先打个电话?”
一语抹平这些日子的淡倦冷落,不留半分痕迹。
“你是真不介意,还是装不介意?”陈君忆却偏要提及。
娉婷认真打量他:十一过完至今,他待她,尤如深秋萧瑟寒风下的一杯热茶,随了外界气温的影响渐冷渐凉。她压下心事,配合他、成全他,也错啦?
见她不说话,陈君忆叹口气,慢慢而又逐紧地将她拥入怀中:“我不过就只是想知道我在你心目中,占有多少份量,你就做得到残忍地回答我:无足轻重!”
娉婷一震,挣脱出来,竖了眉毛:“陈君忆,你别说你这些日子躲鬼似的避我就只为玩儿个些小把戏?”
陈君忆看她,目光无奈而又深情:“你赢了,我熬不过你。只不过,娉婷,我想问你一句:如果我不来找你的话,你是不是就真的会放弃?”
她气极而笑:“那你说我能做什么?拿把刀架你脖子上要你娶我?陈总舵主,您今年多大了?还玩这些弟弟妹妹们都玩腻了的游戏?”
他不说话,再次拥紧她,仿佛要将这段时间里遗漏的亲昵连本带利地弥补回去。
娉婷的脸色因明了而亮丽起来,在那个笨蛋的胸膛里为他孩子气的“测试”时而好气,时而好笑,恼羞到深处,情不自禁地张嘴咬了一口下去。陈君忆呼痛。
“活该!谁叫你没事找事。”她变本加厉地举拳捶他。
陈君忆叹气、摇头:“娉婷,我宁愿你提刀来砍我,也不要在这段感情里,总是我追、你退,那样的话,我会很累、很失望,会觉得自己所有的付出都不值当。”
“嗯,哼。”娉婷吱唔。
“以后,不管我们之间发生任何状况,彼此都要把话说清楚。”
“好。”其实娉婷也是这么想的。
“彼此要相互信任。”
“好。”
“要有勇气去争取自己的幸福。”
“好。”赖在他宽阔的胸膛里的感觉真舒服,娉婷将脸往他的心窝处蹭去,迷迷糊糊,有种即将找到归宿的信心。
“明天去我家见我爸妈。”
“好。……什么!”她惊叫,仰头望他。
陈君忆的表情有些严肃,似乎还没有从他自编自导自演的“悲情”戏中走出。娉婷看得有些心虚,话声也软了下来:“你妈妈……那个,不太好处吧?”
“不好处还不是得相处。再说了,我去你家,饭桌上你大伯一说起话时口水吧嗒吧嗒往我碗里落,我有说过‘不太好处’吗?和你爸爸一块做煤饼做得自己都快成了颗煤炭粒,我有说过‘不太好处’吗……”
“得了得了。”娉婷打断他,痛苦纠眉。他说的没错,以他这样的家世,在她家其实已经做得很令人满意了,倒是自己,不停在当逃兵,倘若这次……她偷眼看他一脸冷肃相,嗯,算了吧!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倒不如,壮起胆量去看看:相比较方鹏飞的妈妈,他的母亲,又有几头几臂。
献身未遂
陈君忆的母亲倒是只有一头两臂,不过,加上她特特为娉婷小媳妇召集来的七大姑八大姨,就远远不止三头六臂了。
“君忆可是难得请朋友到家里来吃饭,所以,姑姑婶婶们这一听说了呀,都要来凑个热闹。李小姐不会介意吧?”陈妈妈带着她的亲友团,镇定自然地在门口开了个小型的“欢迎”仪式。
本来到之前娉婷心里还是异度紧张而不安的。她一晚上没睡好觉,早上五点钟就起来选衣服、检查礼物,纠结在化不化妆、称“阿姨”好还是“伯母”好……的种种索碎问题里,就连陈君忆已经来接请了,她都仍然有不敢去的胆怯。
然而,陈妈妈摆下的第一阵令她在退无可退的绝望中反激出了勇念。
“我不知道妈妈会叫这么多人来,”跟在身后的陈君忆也是目瞪口呆,他附到她耳际急声低低解释,跟了,话锋一转,“放心,我总是,和你在一起的。”
这句话尤如股内力加强了她的勇气。回眸看他,陈君忆的脸上有担心、焦虑、惶恐,然而,更多的,却是真诚。
这个男子,给了她那么多,她应该,可以信任了吧?娉婷咬牙,挺胸,拉开笑容:“不敢,不会!这样还好些,省得到时还要一家一家地拜访。”
没有硝烟的战场上有个两秒钟的沉寂,接着,有抽气声隐隐响起。泡了杯茶坐花苑里准备看“大型军事题材连续剧”第一季的陈君予,拍腿,憋笑,竖拇指:弓虽!
陈君忆埋头,内战双方均看不见他的表情及倾向。
“李小姐,这是君忆的二姨,在市宣传部工作。”石桥收集整理
“李小姐,这是君忆的三姑妈,在人行工作。”
“李小姐,这是君忆的小表婶,她爱人是‘中申’证券公司的董事长。”
……
陈妈妈不复第一次见面时的冷冽,拉了娉婷一口一个“李小姐”,隔开距离之余,不无炫耀地介绍着她家亲戚的身份、背景。
娉婷微笑点头致敬,在众女眷响应陈妈妈号召齐齐采用不屑眼神打量她的目光中,褪去了不安和紧张。不来也来了,不战也战了,兵法有云:“两强相遇勇者胜”,对她来说,胜不胜成了其次,既然到了战场,就一定要做个勇士。
“李小姐不是本市人吧?”
“李小姐父母是从事什么职业的啊?”
“李小姐毕业于哪所名校呀?”
“李小姐……”
娉婷待一屋子姑姑姨姨的提问基本上涵盖得比较全面、估计再难有有建设性的提问时,这才笑着转向陈君忆:“你没有向亲戚朋友介绍过我的情况?呵,阿忆不乖,阿忆功课没做好就安排人家上门。”
喷!满屋名媛被娉婷小主的嗲媚声雷得几欲扶墙。陈君忆抿唇,脸色紫红,他曾经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她唤他时亲昵些、长情些,这下好,果真盼到了,只不过,是在阴风悚悚中。
接下来的一顿饭更是吃出无数刀光剑影。
三姑妈夹块鲍鱼给娉婷:“李小姐,四头鲍,以前没吃过吧?那可得多吃点。”
娉婷回:“谢谢。不过这些网箱圈养类食物尝尝辄是,最好少吃。听说有些不良渔场用避孕药促长哟。”
伸向鲍鱼盘的筷子皆僵冻。娉婷“无邪”地看着陈君忆:“我没说错话吧?”
“没有,没有。”陈君忆擦汗。
表婶夹起粒油炸花生米扔进嘴,漫不经心地说:“听说这是李小姐家里送来的,你家到现在都仍在背朝黄土种地吗?”
娉婷同样夹起一粒,嚼得无比惬意般:“嗯!这可是真正的纯天然食品哟,我家连化肥都不用,全是有机肥。”
“什么是有机肥?”陈君予Сhā进来问。
娉婷乐,话说这捧哏缺了逗哏真还不成。她快速朗声回答:“就是人畜粪便呀!”
小表婶的嘴张在那,不知是该吃还是该吐。
满桌飞刀射向陈家二少爷。
“喝汤,喝汤。”陈君予擦汗。
……
饭桌上的舌战最终终结于陈爸爸威严的咳嗽声中,“我吃好了,你们呢?”他问。
“吃好了!”几乎是所有人都异口同声地答。然后,有轻微的呼气声四起。
告辞之际,顶楼上的陈君予荡气回肠吼唱:“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谁负谁胜出,也只有天才知晓。陈妈妈不理解儿子怎么会喜欢上这样一个油滑得沾不着身的女孩;李娉婷同样不理解都是最爱陈君忆的长辈,为什么就不愿因着他而对她多一些宽容。
“以后每周都来我家吃饭吧。不管怎么样,总得给大家相互了解的机会呀!”把娉婷送到家后,陈君忆半恳求半强迫地说。
一路上都沉着脸没作声的娉婷突然笑起来,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埋脸他胸前:“陈君忆,你认认真真地回答我:你是不是真的会娶我?”
他的手环抱紧她的腰,不带任何条件、不作任何假设地答:“是!”
“我最后警告你一次,如果你敢玩我的话,我就拖着你……化蝶。”
“好。”
“你把我……拿去吧!”
腰上的手臂骤然变紧,接着,松开。陈君忆托起她的脸,撼在那满面泪水里,千万疑问不知从何问起。
娉婷再度埋脸他的毛衣上试去泪水,闷声说:“你没说,不等于我不知道你承受了多大的压力才换来这顿家宴,可是,你也看见了,对不起,我没有本事改变你家人,也不屑于去讨好这些姑婶婆姨。你拿了我去吧,咱们挟子成婚,省却大家都那么辛苦。”
房间里静默良久,久得娉婷都快在他怀里睡着了,小脸忽然又被托起,入眼,是陈君忆深沉得堪与初识时相媲美的表情:“你不是说你的‘第一次’得在洞房夜吗?”
“你都已经把那么多的付出和改变放在了前面,我……我也是,可以放弃一些原则的。”话是这么说,娉婷依然觉得满嘴发苦。
额头上落下了轻轻柔柔的吻,他一只手揽着她,一只手在她脑后绕裹着几缕头发玩,没人说话,娉婷闭上了眼,薄薄的眼皮上看得出里面的眼珠在不安地转动。
他会怎么开始?不知是不是站久了的缘故,娉婷的身子微微颤抖。小模样落在陈君忆眼里,终于,不忍地叹口气:“我怎么就遇得着你这样的傻丫头?怎么就会被你勾了心性?可是呀,娉婷,我就喜欢听你说这样的傻话,比听你说你爱我更开心。”
他突然把她抱起来。娉婷咬紧牙将一声惊呼咽了回去,她闭着眼死死地攥紧他的衣领,感觉自己是被抱上了床之后,身子越发抖得厉害。
陈君忆一大好青年才俊,所谓的“攻”、“受”、“□”之类字词也都是陈君予的专利,但现在,看着女孩瑟瑟弱“受”状,他身如蚁爬之余,居然坏坏地想念开了那些字眼。
只不过,他真的好爱好爱这个只会耍些小聪明的娇憨女孩!
陈君忆深吸口气,呼出,再次在她额际烙下个吻之后,恋恋不舍地起身,说:“娉婷,你心里的‘美好’同样也是我的‘美好’,我也明白你对爱的理解。放心,我是谁?我是英明神武的陈总舵主,我搞得定那么大的家业,搞得定你,自然也搞得定我的父母。请你为我珍藏我们的‘美好’,我向你保证,它会如期实现。”
房门轻锁声中,娉婷睁开眼,小小的屋子里还余留有他的气息与尾声。她笑,抱起一个绒毛玩偶没羞没耻地笑自己“献身未遂”。
东风吹,战鼓擂
娉婷不喜欢冬天。小时家庭困窘,三九天里背着比自己还大的背篓上山砍柴,冷得脸手通红,冻出一个接一个的冻疮又痒又痛。和方鹏飞分手的那年冬天,世界更是别样寒冷,孤寂无奈,象雪花般片片叠压心头,呼吸间,成冰。
细细将过往掰开来回味,她想不出有哪一个冬天比得过今年如意祥乐。父母安康,乐天学业有成,自己工作顺心,而且……最最重要的,是有了陈君忆——那个因着有她而焕发出笑容和生气的俊杰男子。他爱她,她也爱他,就连漫漫漫开的冬季抵不过他俩的有情温暖天地。
多好!如果没有周末,这个世界就完美了。
每个礼拜娉婷都要去陈君忆家拜谒陈老太后——萱兰给取的称谓。每个礼拜陈老太后都会为她准备不同的玩儿法:要么,叫她陪着自己那一帮阔太去逛街喝茶,当了人家的面拿她当小厮使唤、劳役;要么,约来成群亲朋后,支走陈君忆,当娉婷如透明般自顾谈笑风生,硬是做得到从始至终不搭理她。
娉婷不是耐不了冷落、甚至轻漫,穷人家的孩子,打小需要承受的,就比普通门户多许多。她也不是没想过“你一尺、我一丈”地回敬,以前,与方鹏飞的母亲交锋时,如果不是自己针锋相对,又怎么会有后来方母的穷追猛打?可是,四、五个周末这样过去了,她却什么也没做,由着陈母使出万种法计明显表露对她的厌恶和嫌弃,不发半语。
“我,我知道……难为到了你,可是……可是……”又一个周末,陈君忆来接她时,斯斯艾艾地说。
“没有。”娉婷伸手堵了他的嘴,笑容定定。转脸看窗外寒风卷枯叶,飘扬半空中。那句名语怎么说来着?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
“娉婷。”陈君忆在耳侧喃喃轻唤。
娉婷无意识地应了一声。
“我向你保证,你今天为了我忍受下的一切,将来,我必十倍偿还。”
娉婷呆傻着表情看他:“怎么还?能折成美金吗?算了,现在还是人民币保值,就折成|人民币还我吧。”
话音未落,陈君忆的一记爆栗子已经敲下。娉婷呼痛后怒叫:“是你自己说要还的嘛,不用钱还难不成用肉还?”
说完,两人皆愣。陈君忆见她因失言而小脸蕴红,长长的睫毛扑朔纷飞,气怜难抑,干脆一把拉了她入怀,说:“娉婷,你记住我的话:我一定要娶你!”
羔羊绒毛衣上,娉婷熟悉万分的气息迎面而来,她窝在他软软暖暖的胸膛上舒服得动都不想动。
“一定、要娶你!”再次自他胸腔里传出的声音透过皮肤渗入心头。
娉婷没有应话,伏埋很久后,她万般不舍地离开他的怀抱,仰头,嫣然娇笑:“走吧,捱过晚饭我陪你去看电影。”
陈君忆目烁八百瓦高光。
只不过,进到别墅,看到Sherry与陈母母慈媳孝般的谈笑时,娉婷还是忍不住暗叹了一口气:周末,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她抬头望天,嗯,空气阴沉干冷,隐隐有风雪欲来之势,蛮应景的哦。再看陈君忆,他正回应以无奈、鼓励的目光。娉婷笑:“其乐无穷。”
“什么?”陈君忆没听清楚。
“与天斗,其乐无穷;”娉婷慢声细气说,左右摇摆着活动了一下颈骨,“与人斗,其乐无穷。”
陈君忆握住了她的手,满怀宽慰:“你真是这么想的吗?那就好,我还怕你……反正,娉婷,还是那话:我永远和你在一起。”
冰山俊杰自打与她交往后,表情和语言不仅丰富了许多,也甜蜜了许多,真的是因为情不自禁吗?娉婷抿嘴弯了唇角线,反手拍拍他的手背,传递出一个勿需担心的信号后,走入大屋。
“陈太太,您好!Sherry,巧!”娉婷主动打招呼。
“不巧,Sherry是我特意请到家里来玩的。”陈妈妈皮笑肉不笑地说。
听见娉婷改口“谢总”为“Sherry”,级别调来成平级,Sherry正自忿忿,又见很少展露笑颜的陈君忆满脸和蔼的看着娉婷,心里真正是尤如打翻了调味盘,酸甜苦辣,百味俱全。她冷冷地瞥了娉婷一眼,没有说话。
“哦,陈太太有客人,那我们就不打扰了。阿忆,陪我去厨房做黄焖鸡请大家吃好不好?”娉婷一语撇开四人的关系、派别,径渭分明。
商战上诡计多端的陈君忆一脱下工装便成了生活白痴,他听不太懂当中各话的含义,只是认准了要帮着娉婷取得母亲认可的一条死理,点头入“娉婷帮”。
好一个美丽的周末!陈君予捧大茶杯斜靠二楼走廊角,笑眯眯看楼下风云际会、天地变色。他本是个好动不好静、喜外不喜宅的活跃分子,最近也被家里越来越精彩的“战事”吸引得哪也不想去、一大清早就爬起来选个好位置看大戏。太不可思议了,弱势贫家女决战豪门之巅,不仅数周无败迹,相反,向来城府深沉的老太后(当然也是听萱兰给取的)频请外援不说,今天居然找来大哥的前度未婚妻,看起来虽象是强者恒强,然而胜负嘛?嘿嘿,他暗笑。忽觉规模如此宏大的战事之下,观众稀少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扼腕之叹。想了想,他偷偷给萱兰打了个电话:“美女,在干嘛?”
“睡觉。”
“来我家看大片好不好?”
睡得迷迷糊糊的萱兰睁眼,陈君予要她去他家?
“你的闺蜜刚来,正准备和我妈咪、还有大哥的前度未婚妻龙虎斗,精彩不容错过哟。”陈君予一边低声说,一边听楼下Sherry与母亲的埋怨声,比对厨房里的嬉笑声,他已经急不可待地想与人分享呆会吃午饭时的“盛况”了。“快来,快来,晚了就要清场啦。”
那头萱兰已经不顾寒冷地跃下床,开始穿衣了。陈君予邀请她去他家?!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她已经意识到:两人之间的关系,又朝着自己的理想大大地迈进了一步。
不耐公交车慢慢摇,萱兰招了辆的士急扑过来。陈君予在楼下等她,入门后简单打了招呼,陈妈妈知道二儿子是颗无根的花心大萝卜,故而对他带回来的女友毫无芥蒂也毫不介意;Sherry的心思全在陈君忆身上,连理会他俩的兴趣都没有。陈君予很兴奋地拉着萱兰上二楼他那个最佳角度,低声碎碎地作着“战事”介绍和分析,显然乐在其中。
“你觉得最终谁会胜出?”萱兰说的是句问话,心里,却早知答案。转头自侧边看陈君予额鼻际的线条勾勒出半幅俊脸,一时之间,颇有些遗憾都一个妈生出来的靓仔,怎么老大可以做到情深至此,而老二却是风流成性。
“废话!”陈君予剜她一眼,继而想到什么,又笑开说:“不如我们下个注吧,我赌……”
“我赌娉婷胜。”萱兰抢先说。
陈君予气结:“那还赌什么赌?”
萱兰拿了他的茶杯小抿一口,然后,递给他,陈君予接了,牛饮一通,放下。见他始终一派自自然然的模样,萱兰心头暗喜,咽下一口口水润开又变来干燥的嗓子,说:“要不……”她犹豫两秒,想到自己多次教娉婷为爱往前飞,便又鼓起了勇气:“要不,我赌陈老太后赢。”
“这才对嘛。”陈君予大喜,“赌什么?”
“你输了?就输了吧,反正娉婷若是嫁不了你大哥,这些情情嗳嗳,我也就无所谓信不信了;我输了……”萱兰低下头,哑声一个字一个字、清清楚楚地说,“我输了,就罚我象娉婷那样,被你妈妈刁难、夹磨……”
陈君予呆愣几秒,哼哼两声,她输了,就罚她象娉婷那样被母亲刁难、夹磨?言下之意,要他也娶她。这玩笑可开大了,想来虽然是他主动去招惹的她,可他是谁?风流倜傥的陈家二少,怎么会为了一颗树放弃一片森林?要他学大哥那样去结婚,切!陈君予嗤笑一声,正要宣布赌约作废,突然,见娉婷端了个盘子自厨房出来,大哥随后。趁背对着他俩的陈妈妈和Sherry没看见,娉婷略顿身子,自盘中挑了块肉喂到陈君忆嘴里,陈君忆张口咬住,举手替娉婷将额前垂挡着的头发夹入耳后。沉沉屋色中,两人演绎出的深情一幕所带给陈君予的温暖,胜过了二十四小时都悉悉作响的空调。
特别是那幅缱绻画面自陈君予的眼眸烙入心头时,他竟有些抑制不住因觉得其美丽而滋生出来的结论:也许,一世一双人也并不象自己想象中那么恐怖嘛!如此,他没有象以往那样再次向萱兰声明自己的婚姻观、爱情观,而是拉过萱兰的手,指了楼下说:“你看人家娉婷多能干,这才多大会功夫,就能做盘黄焖鸡出来给大家尝。换你,会做什么?鸡蛋炒饭炒得出来不……?”
萱兰愤愤然,居然说她连鸡蛋炒饭都炒不出来,太看扁她了。低低怒吼出一声“陈君予”后,正待反讥,陈君予伸指作个了噤声模样,已换了付兴致勃勃的表情看着楼下。
※ ※ ※ ※ ※石桥收集整理
“陈太太,要尝尝吗?”娉婷将盘中菜举至陈老太后面前。
碍于儿子在场,太后的脸色不算太嫌恶,但也是皱着眉避闪开说:“人老了,哪能多吃油腻东西。”
答复在娉婷的意料之中。同样是因为要给陈君忆面子,才不得不走个过场。收回菜盘,她笑吟吟正要再说些场面上的话,陈君忆抢话说:“怪我没考虑周全。娉婷本来想做素菜饺子的,我看着菜场里的鸡好,就要她买鸡吃。”
娉婷的心里,荡开一层暖意。外间人喜不喜欢她、接不接受她又有什么重要,只要他始终顾惜着她,无论水里火里、风口浪尖,都和她站在一起,就好。
“你……你去菜市场?”Sherry不敢相信。
也难怪她不信,在场就无一人相信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陈总舵主会有逛菜市场的时候。闻言之下,统统吸气,吸冷气。
陈老太后胸口一阵气闷,向来高雅稳重的大儿子不晓得被这女子下了什么迷魂药,贴心贴肺地只认她。好歹自己现在还睁着眼、管得了事,要真由她进门,自己再一闭眼,只怕陈氏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都成了送到她家的嫁妆。心下暗定,无论如何,不能让这个贫家女跃过龙门当霸王。
“做出来的菜居然不能让客人满意,看来,陈家的厨师也是时候该换了。”陈妈妈半讥讽地说。
闻弦知音,Sherry听出了陈母不待见娉婷的讯号,暗笑,直白地对娉婷递过来的菜盘翻了个嫌恶的白眼。
娉婷也不过只是做个全套戏罢了。她一门心思只为陈君忆做菜,别的人,能吃着的是叨陈君忆的光,没吃着的,她暗唤声阿弥陀佛:阿忆又能多吃两块了。听了陈妈妈的话,她努力端出副恭顺的模样说:“陈太太误会了,听说您家的厨师退休前是四星酒店的主厨,人家闭着眼睛做出来的东西都能叫人馋得吃掉自己的舌头,哪有我说好坏的份。我只是一时兴趣而已。小时候妈妈要我学针织缝补,学煮饭烧菜,她说再能干的女人也都是人家的媳妇,一定要会持家有道。我在外求学打工这么多年,连自己吃东西都是食堂、外卖,更别说做点菜给……别人吃了。今天和阿忆聊到这,索性借你家的厨房做个家常菜当是找回从前的感觉,没有其他任何想法。”
陈君忆就话下菜,伸手夹了块鸡肉入口,一迭声的说好吃,又朝母亲说:“妈,您还记不记得您最后一次烧菜给我们吃是什么时候呀?”
一语唤回无数旧时时光。老一辈广大无-产-阶-级群众里,有多少敢说自己是含着金勺匙长大的?至少陈母不是。因着陈君忆这句话,陈妈妈眯起眼,语气中,少了些尖锐,多了些感喟:“是呵,你外婆那辈女人还要讲三从四德的,德容言工,缺一不可。就连我小时候也被你外公逼着背《朱子家训》:黎明即起,洒扫庭除,要内外整洁……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
“……半丝半缕,恒念物力唯艰。宜未雨而绸缪,勿临渴而掘井……”娉婷合着她的声音背下去。两人很难得地和谐。
“那时你爸爸还只是农村信用社里的一个小会计,经常一脚泥一脚水地在乡下奔波,怕他工作辛苦营养跟不上,家里有点好吃的都留着给他。记得那时候我最喜欢给他做咸烧白,还把最肥的那块留给他……”陈母自回忆中扑哧笑出声,接着,又叹口气,“难怪你爸经常说即使吃遍山珍海味,我做的烧白也是最好吃的。那段日子呵,既清贫又快乐,当中的点点滴滴,的确很让人留恋。”
没吃过苦,体会不到的是陈君忆兄弟俩和Sherry、萱兰四人。
娉婷理解,接了话说:“所以说现在有精明的商家返璞归真,大打‘家常菜’、‘私房菜’牌,少盐少味精啦,用纯菜油啦,很受欢迎的。陈太太,您还有没有心趣儿啊?我认识一家私房菜老板,得闲的话请您偶尔去做几道‘姆妈招牌菜’好不好?”
陈太太笑出声:“哈哈,我哪有挂牌的水平?也就炒俩小菜哄哄自家人啦。”
“不是呀,”陈君忆Сhā话进来,“妈做的锅巴鱼就很好吃,锅巴香脆,蘸着您调的料汁……哇!这说起来已经有很多年没吃上了!”
陈太太快让儿子吹捧得飘上天了:“傻小子,那是当年没高压锅,煮出来的饭有锅巴,干巴巴的你们都不爱吃,扔了又可惜,只好合着有鱼有肉时溜你们的嘴,哪是道菜哟。”
所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娉婷见状,赶紧说:“我以前在家做饭经常把握不住火候弄出锅巴来。要不,趁今天人齐,我负责材料,陈太太重出江湖露一手好不好?”
陈太太面色转肃,低眼沉吟。一时间,厅里气氛转紧,几乎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那就搞大鱼头做,免省有小刺落锅巴里,吃到就麻烦了。”
陈太太一语既出,楼上楼下欢呼声响起。
“我去给爸说老妈重出江湖,今儿个就算是钓鱼台设国宴咱也不去的。”陈君忆最是开心。
楼上萱兰拍陈君予:“你不说龙虎斗的?龙倒是在,虎呢?”
陈君予挠头看处境尴尬的Sherry:“一场好戏锣都没响一声就告完结。唉,咋会这样涅?完全不在同一重量级别上嘛!”
婚前财产公证书
如果藉此认为陈老太后已经开始松口,那实在是太抬举娉婷了。逢迎应酬、溜须拍马,她自是会做,但并不等于她相信那些个套路会管用。陈君忆父母半生衰荣走过来,吃的盐,可是比她吃的饭还多;走的桥,也是比她走的路过多。如果这么三两下就搞定,陈氏门槛,也不会高得令娉婷这样极具强悍心脏的女孩都觉得望而生畏了。
吃过饭,被母亲硬拉着去给sky喂食的陈君忆偷偷回头,冲娉婷作了个胜利的V形手势。
“你不会傻得就这么以为陈妈妈会同意你进门吧?”身后,Sherry的嗤笑声传来。
娉婷没有回头,她看着陈君忆回答Sherry:“不会。”
如此清楚直接的答复倒令得Sherry一愣,又问:“陈妈妈没有直接撵你走,只不过是不屑于为了你伤害呣子感情,你不会自作多情以为有机可乘吧?”
“不会。”
回答继续干脆明了。Sherry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了:“那……那你还死赖在这干嘛?他们一家人,除了君忆都很讨厌你的耶。”
陈君忆牵着狗陪了母亲往花苑方向去,娉婷直至看不见他了,这才回转目光看Sherry。陈老太后安排她来过话的?他家人因顾忌君忆而不方便说出口的话指望Sherry传达?
娉婷久未出声,Sherry不耐:“李小姐,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和君忆,绝无可能。家庭背景,仅仅只是其中一个方面,陈家虽是大户,也不迂腐,假若你身世清白、人材出众,签过婚前财产公证书后、演一出现代灰姑娘的大戏,陈氏也愿意乐见声誉为此高涨。不过,你不是灰姑娘,你是个伪装成灰姑娘的大灰狼!”
娉婷被她的这句话震倒。
Sherry轻哼一声:“君忆,不是你想钓的第一只金龟吧?我们查过你的背景,最开始是誉都房地产公司的方鹏飞,被人家呣子俩识穿后,又想引诱君予,等到发现君忆才是茂发银行、陈氏企业的当家大掌柜后,立马转移目标。不得不承认,你的年轻、美貌、以及天才伪装给了你攻破男人们心理防线的资本,但是,你就那么自信他们是个体吗?他们没有醒悟的那一天吗?就算你骗得了他们,骗得了他们的亲人、同事、朋友吗?李小姐,聪明是本事,过于聪明,小心应了那句‘反被聪明误’的老话哟。”
一番话残忍而老辣,肯定不是Sherry这样阅历的人能说得出来的,那就是……娉婷愤怒地捏紧了拳头,深呼吸两口空气,强迫自己定下心神,路漫漫其修远兮,她是作好思想准备了的。
“那你觉得我现在应该怎么做呢?”娉婷压下情绪,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知已知彼,百战不殆。
Sherry目光闪亮,陈妈妈教的话果然管用耶。“李小姐,你甘愿拿终生作赌,无非是希望父母能够生活得好一点、弟弟能顺利修完学业、你自己一生衣食无虑。这些愿望,对我们来说,完全可以帮助你实现。说得现实点,拿了这笔钱,你还可以继续去寻找下一个目标,说不定,还有更大的收获哟。”
很俗很俗的套路,娉婷蛮佩服陈妈妈居然也可以翻出个花样玩。是呵,由Sherry来说,多好!成功是她的功劳,失败由Sherry来扛,丝毫不会影响到她们呣子俩的关系。
看上去,陈妈妈的级别,比起方鹏飞的母亲,真真是高了没十段也有八段。这个把月,表面上不动声色地陪着她和陈君忆周旋,暗地里把她查了个一清二楚,然后再委托Sherry来放价……
姜还是老的辣!娉婷微不可见地叹口气。吃饭时萱兰偷偷告诉她打赌的事,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同意她“外围下注”,赌自己会输。这样,即便是输了感情,也可以赢点钞票回来聊以□。
“李小姐……”Sherry打断她的思绪。陈母提醒过,她的时间不多,处在热恋中的陈君忆不会独自扔下娉婷太久。
如果是陈母来谈及此事,娉婷会情真意切地请她顾及陈君忆的感受,可是,来谈的,是Sherry。换句话说,她们也是在告诉她:会不会伤害到身为她尚方宝剑的陈君忆,她们并不在意。
也或许,她们认为陈君忆只是一时被“妖女”迷惑,终有归于正途的时候。
是这样的吗?娉婷甩甩头,无法预知结果的时刻,最重要的是把握过程。
“Sherry,你认为我会丢了西瓜捡芝麻吗?”娉婷面含讥讽。
Sherry恼,懂娉婷言下之意是不会为些须小钱放弃陈君忆这颗摇钱树。果然贪婪!她暗啐一口,好在,这番回答也在陈母的意料之中。“李小姐,爱这个字太虚无,山盟海誓更是无影踪。我父母是基督教徒,他们的婚姻和誓言甚至请了神来见证,结果又如何?哼嗯,不扯远了,继续谈陈氏,别说你,就连谢陈两家若要联姻,婚前财产公证也是必不可少,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家族财产不因个人的感情纠纷受到侵害。如此一来,你还指望从君忆身上捞到多大的好处?呵呵,也许,到最后,你所谓的‘西瓜’,不过就是俩赡养费;而我们许下的‘芝麻’,刚才说了,却能实现你对家庭、亲人、甚至自己许下的所有承诺。”
不得不承认对手准备充分,娉婷低头不语。Sherry以为她在考虑,也静默相候。一时间,原本在空调的烘烤下暖融融的大厅陷入了一种阴冷的死寂中。娉婷下意识地紧了紧颈窝。好冷呵!以后自己的家一定不能贪大,再大再华丽的屋子,没有温暖,勿如不要。
“李小姐……”看见陈君忆与母亲说笑着往客厅走来,Sherry急了。
“让我考虑考虑,好吗?”娉婷微微蹙额,但是,仍旧带着好看的笑容。
“OK。只不过,我想你不会笨到把这事告诉君忆吧?”
“当然。”
当晚,陈君忆送娉婷回家时,在车上,娉婷突然发问:“阿忆,和你结婚是不是一定要签一份婚前财产公证书呀?”
猝不及防,陈君忆被问愣。他无法停下车细究,只能匆匆地瞥了娉婷一眼。
女孩眼下,脉然是派冷肃和认真。
※ ※ ※ ※ ※
陈君忆沉默片刻,他不知道是否需要让她知道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爱情于他而言,迥然相异于工作。别说现在,就连结了婚,是否真的就能把握住她,他心里都大打问号。
“你知道,这个圈子里都是这样。”他避开要害回答。
娉婷没再问,聪慧如斯,已不需要他正面答复。她扭头窗外。路景在陈君忆不足二十码的车速中缓慢退移,一幕幕往事却快速涌向前:他冷凝着脸、不屑地说“你想要的一切,我都可以给你……”;他挂起颠倒众女的笑用钱留下她、用新加坡之行讨好她;他还说因为喜欢她而觉得幸福……一路走来,他由厌生爱,情转炽浓,撇开头顶上顶着的头衔不论,多么深沉、高傲的一个人,居然不用人教、也会嘴甜如蜜地说“陈君忆这辈子只结一次婚,只娶一个女子”,如此,自己还有什么是需要计较的?
她转头看他,恰巧,陈君忆也正在偷眼望过来。目光对视,陈君忆强撑出一个虚弱的笑。
也或许,再忍忍?
娉婷藏笑,顾左右说:“喛,你妈咪居然和Sherry联手耶,我很吃亏的哟。”
陈君忆长松口气,她懂得回避关键性矛盾就好!至于Sherry,又有什么可担心的?“不要紧,你可以应付的,我对你有信心。”
这顶帽子漂亮得哟……!娉婷挫牙,眼珠一转,想到了捉弄他的办法:“你老实说,是你妈咪做的锅巴鱼好吃还是我做的黄焖鸡好吃?”
呃!陈君忆脸色一滞。
“哦,我知道了,你说你妈咪做的好吃。”察颜观色,娉婷气鼓鼓地替他说出答案。
陈君忆急了:“我可没这么说。”
“可你脸上的表现就是这么回答的。”
“你讲讲道理好不好?我是吃我妈妈做的菜长大的,对她的菜当然有感情。”看娉婷脸色隐有雷霆之势,陈君忆慌忙解释。
“我又没问你对谁的菜有感情,我是问你谁做的菜好吃。各了各,你别想混水摸鱼。”
天啊,还摸鱼,陈君忆恨不得离这潭混水越远越好。被娉婷逼进死胡同,看她的架式也是誓要得到满意答案,他暗叹口气,老妈,在这种非原则问题上打打擦边球您不会介意的啊?
“娉婷,象你这个年纪的年轻女孩能做出如此高水平的菜已经很难得了。”他还想负隅顽抗。
“我是问你:我和你妈咪,谁做的菜更好吃。”逗他的感觉真好!娉婷心里乐开了笑,嘴角却翘得老高。
这的确不是陈君忆所擅长,他已经开始冒汗了。
哑了有近一分钟,娉婷大喊:“停车!我自己走回去。”
“你做的菜好吃!”陈君忆更大声地说。车都被自己吓熄了火。
女孩埋头笑,跟着,不顾他在开车,伸腕过来环抱住他的头:“你好可爱呦!”
惊得陈君忆魂飞魄散之余,从发梢到脚后跟,甘凉一派。
晚间回家,与陈君予聊及此事,后者耸耸肩:“笨啊,这么简单的问题还需要用脑子想?”
陈君忆不服气:“简单,关键是我哪敢说出口?就她那点业余水平,怎么能和养大两个儿子的职业家庭主妇相比。”
陈君予挑眉,惊讶地看向他这个不谙情事的大哥:“你别告诉我你差点实话实说?老大,我说简单不是要你说实话。婆媳矛盾是天生的,无可调和,身为儿子和丈夫,一定要学会区别性地表忠心、爱心,否则,岂不是死多活少?”
“什么叫区别性地表忠心、爱心?”
陈君予翻个白眼,这么大的一个人了,还需要自己教这些常识性的技巧,真是难为兄弟。“直接告诉你吧。遇到这种问题,老妈不在,那就是老婆大;老婆不在,那就是老妈大。具体今天的事,你就应该在娉婷问完的同时,肯定而又绝对地回答:‘你做的好吃’。相反,如果今天问你的是老妈,该怎么回答?”
陈君忆一点就通地说:“还是说‘您做的好吃’?”
“Good!”
原来应该如此。陈君忆恍然大悟地点头。
“不过,这只是含饴弄情的小花招,谁都知道是哄她们高兴而已。但是,”陈君予话锋一转,“有一个你将来一定会遇着的关键性问题,她们不会允许你糊弄过去,估计你也不可能糊弄过去。”
“什么?”陈君忆真心求教。爱情这潭水太深了,不多备几招真还应付得吃力。
“如果老妈和娉婷同时落入水里,你先救哪一个?”
狮子!陈君忆后背冷汗涔涔,幸亏是君予,这要换成老妈或娉婷问,那可真会要了自己的命。
他可怜巴巴地看着陈君予。
“就知道你回答不出来!”陈君予轻蔑地嗤了一声,“自己动动脑筋吧,我洗澡去了。”
他若是能回答出此类问题,那就不是陈君忆了。呆呆地在房里坐了半天,想不出来,继而打开电脑,百度、谷歌、雅虎、新浪、甚至QQ问问……这才发现君予给的是道世界性难题,而且,迄今无标准答案。挠头踱了几个来回,本想置之不理,转而又为陈君予肯定性一句“你将来一定会遇到”惊惧,身临其境地设想:如果自己答错了会怎么?母亲流泪、忧伤、失望;娉婷暴跳如雷、决绝离去……天啊!结个婚、完成|人生的必经阶段而已,怎么会象闯关一样机关重重?
陈君予终于为自己自作聪明的摆显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洗完澡,只见大哥如鬼魅般在他房里飘荡,表情苦恼,嘴里念念有词,看到他,目光中的崇拜、尊敬可以说是他打自出娘胎都没得到过。
“干嘛,干嘛?你这是干嘛?”陈君予吓得哆嗦。石桥收集整理
“你肯定知道答案啦,快告诉我,到底先救谁?这他妈谁发明的提问,太血腥了。”文质彬彬的陈君忆被折磨得别说骂人,打人的欲 望都有了。
于是,一个晚上,整幢楼都听见陈君忆的哀求声、陈君予的求救声。陈父忍无可忍出来制止时,一听说是这问题,立马噤声消失。陈母探问缘由,陈父满脸严肃地告诫她:“很严重,很重大,事关兄弟俩的终身幸福、甚至能影响到陈氏企业的衰荣,别去打扰他们。”
辞职书
接到Sherry电话时,娉婷才想起她答应过要考虑考虑对方开出的分手价码。
分手价码?娉婷笑,佩服Sherry在上次摆过她一道后还能装作若无其事地约谈分手价码。
“放心,我……没有告诉其他任何人。”Sherry也知道自己的诚信度已不高,急急补上一句。
无所谓。娉婷心不在焉地一边做事,一边歪脸与肩夹着手机应和,与她约了共进午餐。通话时有嘀嗒声提示另有来电,拿出看显示是陈君忆,娉婷甚至没与Sherry说声再见就挂了接入陈君忆的。
“中午,一起吃饭吧?”他的话中听不出情绪。
也是中午?娉婷微怔。陈君忆的午餐历来是卖给了应酬,今天能想起她,是心灵感应还是Sherry又有新花样玩?
不管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更何况,娉婷觉得有行动是好事。假如对方以不变、不动应万变、万动,那样的独角戏唱起来才叫难受。
“今天不行,佳人有约。”她笑嘻嘻说,真假不让他辨。
那头的陈君忆看着电脑,有句话冲口欲出,又生生咽了回去。君予说得对,娉婷的性格柔起来似水,刚起来,却似铁。如果是自己弄错了,后果会惨烈成何等一种状况,他还真有些不敢想象。
“你……约了谁?”他小心翼翼地问。
“嗯,我现在有点忙,晚上再说吧。”娉婷敷衍两句,挂了电话。不说不是故作神秘,只不过求个稳妥而已。
陈君忆仰入椅背深处。脑子里似有只蜜蜂嗡嗡嗡四下乱飞,撞不到出口。
和Sherry的交锋过程很简单。本来Sherry想定在西餐厅谈,被娉婷否了。吃西餐,开玩笑吧?喝汤、水果、正餐、咖啡……假如再讲究地来点餐前酒、吃点甜点,一个下午不都得埋进去?
她指了家做煲仔饭的小店,无视Sherry嫌恶的表情,很惬意地一勺一勺舀着豆豉鲮鱼煲仔饭吃,对Sherry开出的每一个价码都只有两个字:“低了!”
“李小姐,做人要厚道。”Sherry咬牙切齿。
娉婷舀吃完最后一勺煲仔饭,回味无穷地擦擦嘴,说:“Sherry姐,做买卖要有诚意。你开出的这价钱我怎么看都象是在打发叫花子。”
Sherry一句“我就是在打发你这个叫花子”差点冲口而出。
“当然,你把我当叫花子也没关系,”娉婷笑眯眯替她说,“问题是,阿忆就喜欢我这样的叫花子,所以,打发起来,稍微有点贵哟。话又说回来,花笔钱就能兵不血刃地解决你们想解决的包袱,很划算的。这样说吧,我倒是考虑好了,只要价钱合适,我愿意离开阿忆,去寻找下一个目标。关键就得麻烦Sherry姐回去再和‘家人’商量商量,拿个能打动我的数字出来。今天暂且到此,你们商量好了再打我电话啦。”
Sherry气结,拿钱砸人的主是她,精神抖擞兼气场从容的,反倒是挨砸的那个。
看看表,已快到下午上班时间。娉婷招来服务生买单。Sherry不屑地想说她来付帐,却被娉婷一笑抢先:“二十五块钱一份的套餐,正好,我这有张五十的,给。”她递给服务生,转头说:“Sherry姐你可千万别跟我说什么AA制啊,这点小客我还是请得起的。”
边上不清楚的人,真还不知她俩谁比谁更有钱。
其实这顿饭娉婷吃得也并不如表面上那么轻松,只不过,她没有时间去嗟叹,下午,还有更不轻松的事等着她。
信贷部一帮人来来去去都相互挤眉弄眼地指向娉婷,单间里的徐达更是不停挠着头踱步。太不正常了,太不正常了!这两天女子除了下户,就是埋头电脑、文案里奋斗,工作卖命的程度,直堪与20、21楼的行政长官相媲美。说她是为了评年终先进吧,明知道信贷部报出来的名单里绝不会少了她;说她是求职权吧,都已经快是茂发的老板娘了,哪还用得着其他?真真是百思不得其解。抬腕看已是下班时间,暗叹口气,要不,加个班吧。和她聊一聊,看看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还没等他收拾好出房,娉婷已敲着玻璃门要进来。
“找我?”徐达讶异,莫非,与他有关?
娉婷微笑着拿了一摞纸走近,将最上面的一张交给徐达:“这是我的辞职书。”
徐达如遭雷击。天啊,千万别是自己无意中开罪了未来老板娘吧!
她没等答复,自顾将手中的纸逐张递上,说:“这是我手上几个大客户的资料,你看看还有什么没列全的;这是正在做申请的客户,项目、数据、以及进展,我已经作了标识;这是……”一摞纸随着她的说明慢慢转移到呆若木鸡的徐达手上。完了,娉婷利索地拍拍手,似得到解脱般长吁口气,“我熬了好几夜才整理出来,看看对新接手的同事有没有帮助。至于离职手续,请徐经理放心,我会严格遵照公司制度走完流程。”
“你,你你这事……总舵主知道吧?”徐达问得结结巴巴。
“我准备把这边交待完了就去告诉他。”
“不予批准。”身后,冷肃的声音响起。
娉婷转头,陈君忆双手抄在裤袋里,昂着头,唇边是个阴冷的笑容。
这个时候,徐达只希望从窗口跳出去不会摔死。
“呀,不知不觉都下班了耶。你们慢慢聊,我先走了哇。”他夸张地看着表喊道,桌案都来不及收拾,勾身游出。
“怎么,真要把茂发变成夫妻店?”娉婷满脸有把握的笑,走近陈君忆,见整个部门的人已闪得精光,伸手环抱住他的腰,额头一下一下地轻捶在他胸口上。
这个动作略微减轻了陈君忆的愤怒,他仍旧僵直着身体,用压抑得有些颤抖的声音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想嫁给你呀,”她抬头,说得脸不红心不跳。
陈君忆不敢相信地看她。
她再次垂头埋入他胸口,贴紧他的心脏,说:“阿忆,你说过,我们要彼此信任。”
“是。”
“我答应了你的。”
“是。”
“我辞了职,如果找不到好的工作,没有生活费,你会不会不管我?”
“怎么会?”这话把陈君忆的心都给揪疼,他下意识地抽手抱住她。
“和陈氏的利益牵扯少一点,你家人的接受程度不就高一些?离开茂发,经济压力和精神压力大的人,好象应该是我,你气什么?”
这话貌似……有理。陈君忆愣怔,隐约觉得有些异样,一时半刻,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好了啦,你要是不放心的话,我就不找事做了,天天在家为你洗衣煮饭,每天早上,一鞠躬:老公,上班路上注意安全;晚上,一鞠躬:老公,今天辛苦你了……!”
陈君忆给捧得“扑哧”一声笑将起来。娉婷趁机拉了他的手往外走:“美吧?到时候,你妈见我把你侍侯得那么好,一个高兴,说不定就点头同意了咱俩的事。那不比我杵在你边上两两相看至视觉疲劳要科学得多!”
明明是桩未经商量就擅自行动的重特大事,被娉婷这么弯七拐八地一绕,陈君忆晕颠颠、乐滋滋地放弃了追究的权利。一遍遍回味着娉婷“老公”的称谓,他弯下了眉毛,与上扬的唇角遥遥响应,整个人看上去有种难得张显的俊美。
“袋里有几份材料,放你那保管吧。”两人吃吃喝喝、玩玩乐乐,闹腾了一整个晚上后,娉婷在陈君忆将她快送到楼下时,漫不经心般扬了扬一个文件袋。
“什么东西?”他好奇地问。
“没什么。你帮我垫上的乐天的学费、我应付的房租……”
陈君忆“吱”地一声刹停车,差点撞上小区门口的水泥柱。
“别激动,我不过就是列明了这些费用,打了张白条给你而已。”
“李娉婷,你到底想玩什么花……?”
话音未完,娉婷的小嘴已贴上来堵住了他的唇。她的舌头温存地在吮吸中舔着他的舌头、牙齿、嘴唇,一遍又一遍,绵绵将爱意传递。
“相信我。”这是她的所有解释。
谁打发谁
“这些欠条,你自己收好就是,拜托,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君予。请你,为我保留最基本的尊严。”
“为什么?”陈君忆挣扎着问。
为什么?娉婷投眼漆黑苍穹,唇际翘起一个微笑,“因为……”她低了声音说,陈君忆听得不太清楚,隐隐只听见最后有“幸福”二字。
“好了啦,都说要你相信人家了,敢不乖的话就不理你的。”她还在笑,眼睛却瞪得溜圆溜圆。陈君忆从未见人能把笑与嗔结合得如此完美。她的话明明是情人间的昵责,却又带着无尽的坚决。
“娉婷,假如你真觉得在茂发不太方便,我可以给你写一份推荐函……”
娉婷弯着嘴角覆手他嘴上:“老公把老婆夸成一朵花似的,还介绍她去别的金融企业。陈君忆,你也不怕行里行外、上上下下看你的笑话!”见他依然有延伸此话题的意图,娉婷打个呵欠,“晚了,你今天是在这睡还是回去睡?”
一语吓得陈君忆色变。还没从她刻意划出的鸿沟中释怀,又被如此极具挑 逗的话炸得外焦里嫩。他拍拍胸口:“娉婷,你是说真的还是假的?我要留下来可不会再睡沙发的。”
“我也不睡沙发。”她撇撇嘴,一抹别富深意的眸光象流星般掠过,滑落入陈君忆的胸膛,缀在心尖儿顶上,照亮他全身每个毛孔、每根毫毛上的爱意,激出一派高沸点的热度。
“娉婷……”陈君忆轻唤,手指尖略有些颤栗地附上她的肩头。想起一首很老的歌中唱:“……浮云散明月照人来,团圆美满今朝醉……”
今朝醉!假如不是他的手感触到了她企图深埋入的悚惧,今夜,是能醉、并且,他也愿醉的。
握手成拳,回收。陈君忆深吸一口气,涤尽心中各式纷乱,呼出。“晚了,我先走,你也早点休息吧。”
说完,不顾娉婷的反应,大迈步出门。
为什么,为什么要搞出这么多的花样出来?为什么一边用“老公”、“老婆”相称,一边将经济帐分得明明白白?陈君忆想起娉婷笑他摩羯座EQ指数低下。那样,是不是真的该信任她?无数个问题再次涨满大脑,他不顾寒气,放下车窗,冰凉的夜风呼哧哧地吹起来,冻压下蹦跃着的各式杂念,清宁中,就这样回忆起了他问“为什么”时,娉婷嚅动出的唇语,那样熟悉又亲切,……噢!她说的是“令我幸福”,那完完整整的一句话是:“因为,只有你,才能令我幸福。”
是他的原话。
她羞羞涩涩地重复了一遍。石桥收集整理
思想倒是停止了忐忑,可是,念及此,陈君忆的心脏跳得猛烈起来,巨大的、唯一的幸福感使他有种想倒回去重做“睡不睡沙发”的选择题。将车停在路边,大力地呼吸了几口沁凉的空气,胸腔中的快乐和满足略微恢复回正常值。他拿出电话,拨通,唤了声“娉婷”后,一时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女孩没出声。电话中一派静默,而两人的心里,却又似有曲径相通,弯弯折折,最终,还是相逢。无声,就是份有情的答复。
一份辞职书,惊起千层浪。
乐观者认为英明神武的陈总舵主终于迷途知返,挥慧剑斩情丝,从此,天还是那片天,茂发依旧昌茂发达,多金而又散发着男性俊拔风采的陈君忆也仍是钻石级单身贵族。希望,还在人间;悲观者长吁短叹,眼见阿娇已被藏金屋,茂发大厦最熣灿的明珠上,赫然冠满了“李娉婷”这个寂寂小卒之名,实在是令人扼腕痛惜,悔不该当初只敢生仰慕之心、不敢有进攻之举。
无论如何,李娉婷离开了。
“你确定不会有状况吧?”陈家独幢别墅里,陈妈妈一下一下地抚摸着sky的头,沉声问。估计是手劲重了些,sky仰起眼睛,委屈地看着她。陈妈妈没注意到。
旁边是Sherry。“不会,”她答得很肯定,“我全是按你教的说词说的,一听到要签婚前财产公证书,她的脸色就变了,接下来她也说得很明白,只要咱们开出个‘能打动她’的数目,她愿意拿钱闪人。姆妈,李娉婷这个时候选择离开茂发,我倒觉得,是为了向咱们表示她的诚意。”
陈妈妈的手劲放松下来,sky很舒服地哼哼两声,埋下头。
“那就好。至于那钱……”
Sherry抢过话:“姆妈,这点小钱我出得起,你不用操心。我,我只是担心君忆。他……你应该是很了解的,什么时候,他会为女人放下身段做解释?我第一次遇见李娉婷,是在君忆约她碰面的餐厅,他俩装作不认识把我糊弄了过去。没想到,在卡拉OK厅第二次见面时,君忆不仅很爽快地承认了她,而且,居然还问我能不能和他一起去向她道个歉,就说上次是无心伤害到她的。我气得立马就走人。君忆没追上来哄我,这才是他原本的个性。可是,姆妈,自从有了这个李娉婷,君忆,就不再是君忆了。他为她,居然肯用股权交换婚约!我只怕,不管李娉婷或清高、或市侩、或奸诈、或实诚,被迷昏了头的君忆,都不会放弃。”
她的话越说越低,陈妈妈皱着眉、竖起耳朵吃力地听了半天才弄明白意思。
“人生一世,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遇到一些动人的风景,很平常。关键是,就算他一时情动停留了下来,身边的亲人、爱他的人,有责任、也有义务提醒他。轻易放弃,对他、对你,都不是好事。你懂我的意思吗?”陈妈妈手下又加了几分劲。Sky吐吐舌头,屈着腿想开溜,被陈妈妈化摸为拍,吃了一巴掌,呜呜哼了哼,无人理睬,只好郁闷地硬起头皮继续承受随主人心情流露出来的力道。
Sherry沉默点头。
“君忆本质是个懂事的孩子,这些年,加上有你在身边,周围家世清白、自尊心强的女孩大都知难而退,你们的感情,几乎没有过波折。所以,遇上一个渴望借力改写命运,又有些韧性与手段的李娉婷,和他以前接触过的女孩子迥然不同,男人嘛,难免会有些新鲜感,君忆也是。你自己动动脑筋妥善处理好就是,不必太介意。两个人,一辈子,这样那样的麻烦还会遇到很多,没有李娉婷,也会有张娉婷、王娉婷。多学学你姆妈、你亲妈,该忍的时候忍,该下手的时候,不要迟疑。这样,才能帮着丈夫延续家族基业。明白吗?”
Sherry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姆妈!”
“觉着委屈是不?”老人的话稳稳地流露出沧桑和冷峻,“陈谢两家是世家,我和你妈妈相互从年少看到年长,哪个敢说自己这一路走得顺畅?也亏得遇着那么多事,否则,我和她,哪还能在这里教你?说实话,你们呀,经受的委屈、伤害都还算是少了。瞧瞧那个李娉婷,你欺负过她、羞辱过她是不?偏偏现在得意着的,却还是她。和人家比比,你再不长进的话,就算和君忆结了婚,只怕也有够得烦。”
Sherry取纸吸干净脸上的泪水,小声说:“我懂了。”
“不要和那女孩玩心眼,痛痛快快地把钱给她。记得,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随了陈妈妈的一个打发走的手势,sky感激涕零地快速溜出房。背后有陈妈妈的唾声:“死狗,又不是叫你走!”
※ ※ ※ ※ ※
Sherry再约娉婷的时候,她刚刚办完交接。本来徐达、方明几人本说好了合着陈君忆给她饯行,听到娉婷接电话时嗯嗯啊啊地问几点钟、在哪里,心知佳人另有约,很识相地准备改期。
“不用呀。”娉婷摇头。一来徐达是行里出了名的“糯米公鸡”,平时只有他蹭人家的饭局,敲得到他竹杠的机会真是屈指可数;二来……嘿嘿,正所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娉婷烧香拜佛求都求不到,又怎么会轻易放过?
“我们去‘膳福坊’吃。”娉婷点的是距与Sherry约谈处最近的一家食店。“朋友约我在对面的咖啡馆拿点东西,用不了多长时间,弄完我就过来和大家吃饭。”
天时地利人和之要点一:是“朋友”主动约的她;要点二:知道她们碰头的地点;要点三:结局是所有人、包括她的无心之失。
正发愁如何布局呢,没想到,却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娉婷狂叫“呜拉”的心都有了。真的是举头三尺有神明呵,看起来,连老天爷都赞成她妙动心思。
至于这过程中被连累到的人嘛……娉婷默默在胸前划了个十字:主啊,原谅我不过是个只想捍卫爱情的小女子吧。何况,忍气吞声这么久不得感动、宽容,已经注定了战事的不赢即输。她不要做输家,至少,不能做一个连仗都没打就输了的输家。
情节按预计发展,陈君忆到了“膳福坊”后,发现娉婷还没到,徐达、方明照轨迹讲明原委:临时有个朋友打电话来说要给她什么东西,耽误一会就到。陈君忆临窗眺望对面的咖啡馆:约她的朋友是谁?拿什么东西?问题还没完全跃出大脑,他已经看见了停在咖啡馆门前的Sherry的车。
二话没说,陈君忆撇下众人三步并两步地下楼、过马路,直接杀进咖啡馆。角落最深处,娉婷与Sherry对坐,Sherry面向大门。在陈君忆推开门的同时,她脸色大变;在Sherry脸色大变的同时,娉婷侃侃开谈:“……无论你给多少钱我都不会放弃阿忆。对不起,Sherry,钱不是万能的,至少,买不到我的爱情。你们信也罢,不信也罢,天地良心,除非是他亲口告诉我,否则,没有任何东西能令我用我的爱作交换。”
这番话掷地有声,说的人、听见的人,找不到丝毫可以质疑之处。
娉婷拎包起身,转向欲走,与陈君忆撞个满怀。
“你……怎么在这?”娉婷睁大一双无邪的眼睛,惊讶万分。
陈君忆就势拥住她,冷峻的面孔上,目光中跳跃着的两簇烈焰直直炙向Sherry。他没有说话,但浑身每个细胞、每个毛孔,都散发出暴风雨即将来临前夕的阴霾。
“谢小姐,我未婚妻的话已经听清楚了吧?”陈君忆森然开口,把“未婚妻”三字咬得特别重。“茂发虽说是家名不经传的小银行,好歹,说到钱字,还用不着行里的一对公户来帮忙操心。否则,你认为娉婷她身为茂发的老板娘,会没有和你拼出个钱多钱少的实力吗?”
娉婷躲在他怀里羞愧捂脸,给外人的感觉却是无语凝噎。她接触陈君忆这么久,外表森严而又内敛的他,也只有她才能逗惹出深藏的狂妄与傲慢。呜!不能怪她,如果阴谋诡计只是富家女的专利,她早就被去皮剔骨,熬成|人家桌上一锅香浓的餐前汤了。
“我们走。”陈君忆拉紧她的手夺门而出。
“君忆!你听我解释,”Sherry在后面气急败坏地喊,“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妈妈……”
她自知失语地捂住嘴,却成功地唤住了陈君忆。他转身,用深沉得可怕的眸光再次看着Sherry:“你是说,这件事里,我妈妈也有份?”
手中的手一紧,娉婷挽住他的胳臂,紧张地抢话说:“没有没有,根本就不关你妈妈的事,我们从头至尾就没有谈及到她。”
小脸蛋上满是惊惶不安,带着隐忍,眼睛里扑闪着令人格外疼惜的楚楚,纤瘦的身子透过细长的手指依附着他。那模样,对陈君忆来说,象极了晚上母亲与管家方嫂看得泪眼娑婆的那些个又长又煽情的台湾剧,叫什么来着?中国媳妇系列?记不太清了,只见着女主们不是被打就是挨骂,却含悲带屈,忍辱负重。
现在的娉婷,与电视里的悲情女主如出一辙。
陈君忆呼吸一窒,此情此景,他不知电视里的男主是如何处置的。对他来说,只恨不能把娉婷含入嘴里,隔绝外界所有的纷扰。
恶人自有恶人磨
“结果,你就把火引到我这儿来了?”
陈妈妈虽有本事把怒怨万丈的话说得不愠不火,Sherry还是止不住惊惧,她慌忙解释:“没有没有,姆妈,我什么都没说,李娉婷也合着我的话可劲地向君忆说这事跟你没关系,他不会……”
话音未落,陈妈妈手下的sky被揪疼了耳朵,哀嚎一声,委委屈屈地看着主人。接触到主人一双火星直冒的眼睛后,立马闭了狗嘴,屈起狗腿寻找逃之夭夭的机会。
“他还说那女孩是他的未婚妻、茂发的老板娘?”
Sherry郁怯应声。
陈妈妈忽地立起身:“李-娉-婷!”
Sky趁机快如闪电地溜走,逃脱一记无影脚。
同一时间,娉婷大大地打出个喷嚏。
本来萱兰已经帮她联系了家外贸公司的文员工作,可是,看见《金融时报》登出的招聘内勤人员信息时,娉婷又动心了。她不是着迷这个行业,而是,不知不觉的,[奇+书+网]希望能在同一片领域里,距离陈君忆近些、再近些。哪怕仅仅站一个寂寥的角落,只要能看到他,看到他挺拔的身影在各色光环下傲傲然挥洒出令少女们颠魂的神采,然后,很快乐、很满足地告诉自己:这个神仙哥哥只爱她。一点小小虚荣之余,大大的幸福感让她确有“为伊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的铮誓。
所以,嗯,娉婷转头看后背高楼上的镌贴着的“金融时报”四字,在细雪纷飞的马路边上傻笑,继而,顺着脑子里的冲动拿出手机,拨出陈君忆的电话。
不到两秒,那头就传来陈君忆低柔的声音:“娉婷!”
“阿忆。”她继续傻傻笑。
“我正准备给你打电话的,晚上……我有点事,不能过来陪你了。”陈君忆想起一分钟前母亲的来电,她少有如此专横地要求他晚上务必回家吃饭,也好,反正,他也有话想和母亲谈。
难怪她刚才打个那么大的喷嚏!娉婷伸手接了片雪花,看大自然之最冰冷的杰作在掌心的温暖中瞬间溶为一粒几不可见的水珠,笑得更加灿烂:“好哇,你去忙吧,我约萱兰看电影。”
说起看电影,陈君忆心中荡起一阵涟渏。
“阿忆。”听见娉婷越来越乖巧、温柔的声音,陈君忆的一颗心仿似为温酒浸泡,软软暖暖的同时,轻熏薄醉,舒适得竟有种宁为之舍弃所有的豪迈。
“乐天说今年寒假要回家。爸在问,春节,你……去不去?”
去,怎么不去?那小小的村落里,女孩为他的病焦灼,喂他吃粥,还给他擦身、洗脚……梦想的待遇在那里几乎全得以实现。更何况,未来岳父岳母那么钟意他,怎么不去?
陈君忆一迭声地说去,炸得娉婷耳膜差点都裂开了。挂了电话,她抿嘴笑,要去?很好,有希望,才有应对陈妈妈的动力。
这个时候抛出春节回家的诱饵,会帮着陈君忆坚守住感情阵地吗?公汽上的娉婷托头遐想,他或笨拙、或无意、或真挚的甜言蜜语在大脑中循环浮现,最后,重叠为他说那句话时的模样:要有勇气去争取自己的幸福!陈君忆说得对,真爱一个人,不仅不应该被外界干扰,相反,应该克服环境影响,努力地去争取。这样,即便失败了,生活,也才不会有遗憾。
抬头,望天,小雪仍在纷飞,然而,阴沉的天空却因有着它们的漫舞而散淡了些晦暗。娉婷眯眼,将平素的矜持扔掉,哈气为陈君忆肩头的一片雪花:加油呦,阿忆,你答应过要让我幸福的!
晚餐后,陈君忆亲自为母亲泡了壶她喜欢的祁门红茶,端到主卧房,敲门:“妈!”
“进来。”陈妈妈本严阵以待,却在见高高大大的儿子弓着身,用平时挥就亿万合同的手小心翼翼地端来她的最爱时,心下一酸、一软,慈母心正待替代婆婆嘴,忽想起他的恭敬全是为那位道行高深的娉婷妖精,身板立马又僵直。
“知道我想和你谈什么事吗?”陈妈妈忍她这个中蛊的儿子已经很久了,原指望他能够依靠自身的理智走出迷情,没想到,一脚踩下去,倒比吊儿郎当的君予还陷得深。
陈君忆点点头,母亲想谈的和他想与母亲谈的,是一件事。两个多月以来,娉婷几乎每个周末都耗在陈家、耗在讨乖陈妈妈陈爸爸身上,多散漫骄傲的女孩子,却规规矩矩地侍奉左右,让她往东不敢往西,叫她打狗不会撵鸡,到最后,妈妈还是合着外人拿钱去侮辱她,侮辱他的爱情。
呣子俩想的是同一桩事,端的却是相反目的。彼此都想对方先亮出观点,然后,用最平和的方式将他(她)说服。于是,房间里有暂时的静默。陈君忆将泡好的红茶缓缓倒入茶杯,依母亲喜好放了粒冰糖,恭恭敬敬地递上。这个动作再次引得陈妈妈心中酸酸甜甜,百味莫辨。呣子就是呣子,血脉亲情,与生俱来,那位娉婷小主可谓是刚入赛场就输在了起跑线上。
想到这,陈妈妈心软了,为着个小丫头和孝顺能干的儿子把话说到决绝的份上,不值当吧?
她暗自收回了预备的话语,缓了口气说:“你想说的,我想说的,呣子俩,其实心里都有数。君忆,你是陈家‘君’字辈里最懂事的一个,从小到大,学业、事业,井井有条,做父母的,疼惜都来不及,哪还会管束?这一次,遇着那位李小姐,难得你散出点儿玩性,我自然是感谢她的。只不过,老大,”陈妈妈语重心长地在“老大”这词上顿了顿,“陈氏不比普通门户,无论是家族事业,还是个人追求,对你和你的妻子,都有要求。你明白吗?”
陈君忆默然不语,上下摸包掏出盒香烟,正要抽一支,忽想到陈妈妈在边上,沮丧地将香烟捏成一团,紧紧攥在手心。
呷口茶,陈妈妈继续大打亲情牌:“你们这些孩子,讲个性、讲爱情,当妈的,统统能理解。但是,你也要理解父母吧?老辈子打下点江山不容易,你看你爸的胃病、心脏病,哪一项不是创业的时候落下的病根。人家说中国人富不过三代,好歹,你不能让你爹妈闭眼之前亲眼目睹家族产业的衰败吧?李小姐有没有殷实家底为你作后盾?是不是名校毕业的MBA精英可以帮到你?不过就是个容貌略为娇俏的寻常女孩,小模小样,小市民的油滑、奸狡,这些倒是全有。她和你平时接触的名门淑媛截然不同,你觉得新奇,难免受她吸引。如果任由你沉迷下去,会如何?你会慢慢在平实生活中发现她的这些缺点,会失望,你们的婚姻注定以门不当户不对而告失败,你名下的资产会因离婚而重新洗牌。就算事先公证了财产,她若是撕破脸皮和你闹,输人输钱,不都是个输字?这些道理,其实你比谁都清楚,你现在只是被爱情暂时蒙蔽了眼睛,没看见而已。妈妈是过来人,不会害你,妈妈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更希望你幸福,富足,相信我的话,你要的,这个女孩给不了你,和她分手吧。”
一番话声情并茂,夹叙夹议,说到最后一句时,陈妈妈集父母、老师、长辈……种种身份于一身,脆生生敲下宣判棰。
陈君忆自进屋到陈妈妈宣布结束谈话,除了唤一声“妈”,Сhā不进一句话。他也在母亲越说越强势的语态里淡了沟通的欲望。拂开耳边萦绕的“事业”、“家族”、“门户”等词,依稀,他听见女孩在低柔地问:“寒假……春节……去不去?”石桥收集整理
去,他答应她要去的,去到那里搂着她唤娉婷小媳妇;去到那里吃她喂入口的青白嫩莲,还有,米花糖、炒栗子。在此之前,他不吃零食,也不知道这世上还会有酒店的星级厨师都烹不出的自然美味。那里还有他承诺了要照顾的小小旺财和旺福……好多好多的情趣都留在了那,他怎么会不去?
目光投向母亲,陈君忆的脸色恢复了如常的沉静。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论商道业绩,他敢在家里称老大,可是,谈情理爱论,嗯哼,某个人未进门之前,姜还是老的辣。漫说哀、恳、争、吵统统不是他的长项,就算是,也抵不过妈妈的一张呣子牌。与其这样,倒不如使出求恳了陈君予许久、好不容易得到、异常隐晦的一招:“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什么什么人自有什么什么人来磨。把妈咪形容为那什么什么人,唉,我有罪哟!”
那就,把老佛爷送给她去消化吧!顺便,也让妈咪见识一下蓬门MBA的能耐。轻而易举卸了自己的差事,陈君忆甚至还带了些高兴的表情:“妈,我先出去了,你早点休息吧。”
“君忆,我跟你说的……你想通了吗?”陈妈妈怎么观察他,都觉得还是需要一个肯定的答复。
“我考虑考虑。”陈君忆使出商场上惯用的敷衍招数,临出门之际,慢悠悠转身补充说道:“对了,妈,别的都好说,Sherry是绝对不能再招惹的。我好不容易才和她退了婚,如果再有牵绊,影响到陈谢两家的交情和生意,那就不划算了。”
陈妈妈郁结:说得口干舌燥,换回儿子模模糊糊的答应,以及,对Sherry坚定不移的拒绝,真不晓得自己算是赢了还是输了。
执着
娉婷万没想到《金融时报》的回复这么快。虽然只是个小小的office assistant,中文直译为办公室助理,意译为办公室总打杂。都不是好名,但是,她还是喜欢那生拉活扯来与茂发银行、陈君忆能搭上些关系的“金融”二字。
报到的时候,说忍还是没忍住在拥挤杂乱的格子间里感喟:人家萱兰和她自同一起跑线出发,别说单间办公室,就连私人助理都已得配齐,而自己纯粹就一反面教材,拿着四、五年的工作经历仍还在与一群刚毕业的LOLI抢初级职员的活。
脸皮再厚,还是有些讪讪地难受,心情也象坐过山车般忽感情忽事业地扑腾着,乱糟糟找不到出口。有同事扔过来一套文本:“喂那个谁,帮我复印三份,正反分页啊。”
娉婷也不认识那个呼喝自己的人是谁,但是,不妨碍她听话地拿起文本走向复印机。
转回头时见部门经理正一脸严肃地与安排她做事的男同事交头低话,片刻间,男同事的表情象吞了个整鸡蛋,脸红脖子粗地迎向她,陪着笑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以为你是何姐,认错人啦,千万别介意啊。”跟了,扯起嗓子喊:“何姐,老何……!”
就象一根抽剥至尽头的蚕茧丝,娉婷恍然大悟真相:难怪入社那么容易、新同事们对自己越来越明显的敬谢不敏!她憋着气忍到下班,拨通陈君忆的电话,也不管他刻意压低了的嗓音所为何来,劈头直问:“我能进报社是你使了关系?”
“开会,晚点回你电话。”陈君忆在那头一愣,抵不过会议的重要,简单扔下句话,挂了手机。
一肚子烦郁找不到泄洪口的娉婷闷闷走出单位,坐入公汽站里的木椅中,任由一趟趟公交车自身边驶过。天色渐暗渐黑,饥寒袭来,她抖索着站起,用僵冷的手指拨出了萱兰的电话。
那头的音乐声、笑声令娉婷隐隐生羡。穿过无线电,她似乎能看见萱兰意气风发地周旋在华灯明堂之下,顾盼生姿。而自己,却踡在黑暗里瑟瑟发抖。
“萱兰,出来陪我吃火锅吧。”她闷闷地说。
萱兰在那头惊呼:“美女,你向来只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才想吃火锅耶。怎么?孔雀这么快就东南飞了?”
娉婷笑,心里被这个闺蜜焙出了些暖意。她没好气地说:“是呀是呀,你再不来就等着看我自挂东南枝吧。”
“得了吧,你就一拍不死的小强,看你自挂东南枝?这辈子我是没那眼福喽。”
玩笑归玩笑,萱兰仍然很仗义地在娉婷最需要友情的时候,无条件地现了身。
一见面,萱兰就抱怨娉婷德性不好,生气的时候什么不好喜欢,偏偏喜欢吃火锅,害得那味过在自己新买的羊羔绒衫上,又得掏钱干洗。跟着,又埋汰她空顶着“茂发银行老板娘”的光环,居然连海鲜火锅都舍不得请,而是吃几十块钱一位的自助餐火锅……娉婷满腹心事被她搅得稀里糊涂,连自己何以有“情致”吃火锅都已然有些揪不着尾,更别提凄凄惨惨空悲切了。两片鳝鱼、三根红薯粉丝下肚,呷一口热乎乎的豆浆,她挥舞着筷子滔滔不绝自己的准婆媳大斗法史,倒把与陈君忆的轻怒浅怨搁到了边上。
萱兰听得前俯后仰,乐不可支。
两人正把豆浆言欢、避而不触伤心事,有一批吃完了的客人打她俩桌边出门,其中一人停下来,热情而又谦恭地打招呼:“嗨,萱主任!”
萱兰放下筷子起身,换了副职业笑容与对方寒喧,两人大概为工作上的事聊了几句后,萱兰回位。不一会,服务员上前说她们这桌的单已经为刚才那客人给买了。
“为着百来块钱欠下他一个人情,真是不值。”萱兰悻悻。
小小Сhā曲,刺激到的,却是娉婷。再次想起两人在事业上的落差,重新起悲。搁下豆浆杯,长叹口气,将自己混迹多年仍旧事业爱情两无着的苦处爆米花般剥裂出来。完了,两眼迷茫地看着萱兰:“我都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萱兰乐:“别人小拍我一记马屁你就受不了了?没见着我点头哈腰求人的时候。”
娉婷点头:“我是妒嫉你,妒嫉你一路执着走下去,得以有今天的地位和成绩。其实我比你更富有吃苦精神,很有耐心,可是,为什么时至今日,连做个小小的office assistant都需要他帮我呢?难道,我真的很差劲吗?”
“是啊是啊,你可差劲啦。念书的时候也不过就只是个小小的团支部书记,每年拿个奖学金。毕业那年,恰是誉都最辉煌的时候,来校预招两名应界生,排至食堂的应聘长龙里,你顺顺利利地由初试杀进人家公司、杀进方鹏飞心里……”
“你可劲的抽我嘴巴吧。”今昔对比,娉婷恨不得将脸埋入火锅里。
萱兰夹了片烫熟了的海带给她,很满意有将她踩扁后再踏上两脚的机会:“不过,你的确是应该反省了。刚进誉都时的轻狂,可以说你年轻不懂事、阅历浅,可以原谅,我也是从那个阶段走过来的嘛。和方鹏飞无果而终,没关系,初恋不成功的比率是99%。但是,你错在将同样的故事重演……”
“你的意思是,我不应该爱上陈君忆?”娉婷打断她,颇有些气愤这位评点她丝毫不留情面的死党,“那天是哪个没义气的为了辆拉风的宝马车就把我扔给人家的?”
萱兰啧啧摇头:“李小姐,拜托你谦虚点,目前是你在向我这位‘成功人仕’请教耶,哪有这么嚣张的?”
看在她有可能批到自己死|茓的份上,娉婷咽下一口豆浆:我忍你!
“你呀,成也在感情丰富,实心实意待人,无论眼前的,或离开的男人,都记着你的好;败呢,也在感情丰富,经不住别人待你好一点,明明看见了那坑,还是一跤又跌进去。不是说你不该爱上陈总舵主,而是批评你想得太多、顾及也太多,结果呢,表面上看似都考虑到了,实际上呢?自己睁大眼看看当下:和陈家哥哥八字依旧缺一撇,工作也辞了,新找到一处吧,嫌工小,嫌人家使了关系,刚进去就看得到白头,不做也罢……”
“得得得,”娉婷继续打断,舀了团猪脑花放萱兰碗里,“你就嫌我优点多了,可愁没机会批的。”
萱兰将锅里剩下的那副猪脑一整勺舀入娉婷碗:“你多吃点,老人们都说吃哪补哪。”
斗嘴归斗嘴,娉婷心下多少还是承认萱兰说得有道理。这几年间,两闺蜜似成对比,萱兰心志坚定,清楚地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就算这份优禄的工作最初是家人帮了把手得到的,但是,走至今时今日的成就,却是她凭了自己的执着和努力理直气壮所得。两相比较,娉婷不得不承认萱兰戏谑之下中肯的点评。
“算了,”萱兰甩头欲结束此沉重话题,“子非鱼,焉知鱼之乐。陈家大哥当你如珠似宝,指不定你现在表面上幽怨万分,实则就是在无病呻吟。不管怎么,娉婷,坚持就是胜利!来,以豆浆代酒碰一杯,为心想事成。”
杯响清脆。娉婷仰头豪饮之时,听见萱兰犹犹豫豫又开口:“你说,如果当初你执着一点,争取心重一点,与方鹏飞,还会不会真走至分手的地步?”
合着这句提问同响的,是方鹏飞隐隐的痛怨:“……当初,固然有因为我母亲的缘故,可是,你呢?在我最为难的时候,是你选择了放弃……”
这口豆浆,娉婷喝在嘴里,又苦又涩。几年来飘摇至今,总觉得社会现实,方母市侩,方鹏飞懦弱,好不容易遇上意志力强势的陈君忆,自己却又在种种沟壑面前忽远忽近、忽冷忽热,一会想要爱情,一会又想要尊严。对感情如此,生活中,若没有同样钟摆似地摇晃,又岂会有事事不尽如人意的感伤?石桥收集整理
吃完饭,两人走出店堂,流光溢彩的街面,娉婷深吸入一口清冷空气,置换出肺中积压已久的幽怨之气。“你说得对,其实,方鹏飞不是薄情之人,那时……我也有问题。”
一直没去面对,自以为是清高着的不屑。现在才发现,其实,不过是没勇气直面自己而已。
萱兰拍拍她的肩,两人相视,抿嘴笑,冬夜寒凉,尽融于厚重的友情中。
跳上辆公汽,慢慢悠悠摇摆得娉婷瞌睡都出来才到。垂头眯眼地飘进小区,两道雪亮的车灯光扑面射来,娉婷以手挡光,呲牙相向。看清是陈君忆的车,嘴脸立马变来似被春光照耀。
“你来怎么不说一声?”她欢笑着迎上去,讨好地替他拉开车门。
“我给你打了无数个电话。”陈君忆铁青着脸,冷冷地说。怕着她为入报社工作的事生气,开完会后陈君忆连饭都顾不上吃,直扑而来。结果,望楼上房间漆黑,打电话又关机,等到现在,饥寒之下他将解释之心直接升化为了愤怒。
娉婷猛拍后脑勺:“对不起,手机没电了。我不知道你要来,约着萱兰去吃火锅,你闻闻,身上还一股子火锅味。你吃饭没有?等了这么久,就算吃过也饿了吧?sorry,sorry,快上楼去,我给你煮面吃。回头记着把钥匙拿一挂去,再有下次你自己先进去。喛,都怪我!也是,怎么会这么巧手机没电了。”她隐瞒下气极关机的真相,挽着陈君忆自车里出来,极尽哄逗拍溜之能事,力争将他的怒火掐灭在摇篮里。
见陈君忆脸色渐渐放和缓,伸过去牵他手的手虽然没得以回握,但也没被甩回来,娉婷偷偷吐了吐舌头,过关!
其实陈君忆心里面也在惊惧着这巨变。明明下班时听她的口气就是枚一点就着的炮仗,自己压下年尾的一摊子工作来作解释,冰冷天里苦等两个小时等得他也是满身火药,怎么算都有场避无可避的架要吵。万没想到,不仅她自己的火象是架在火锅座下已然烧尽,还软软暖暖地浸濡着他的心漫出无数柔情,浇熄性气。
踌躇间,觉着两只温暖的小手仿似捧宝贝般,把自己冰冷的手包着举到她嘴边,又是呵气又是咬吻。侧头看过去,昏黄的楼灯下,女孩满眸爱怜:“还冷不冷?对不起,以后我走哪里都记着先给你吱一声。”
还吵什么?陈君忆叹气,伸臂揽过她,想解释为她进《金融时报》工作打招呼一事:“娉婷,我……”
女孩停下开门的动作,转身踮起脚,用一个吻堵回他的话。“阿忆,对不起,你工作那么辛苦,我还扯些个鸡毛蒜皮的小事给你找麻烦。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爱我、心疼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我好,我以后再也不和你使性子了,你原谅我。”
陈君忆石化,要这女孩子道歉已属高难度要求,更何况是象现在这样左一句对不起、右一句原谅我地说个不停。他不自禁打了个寒噤:“娉婷,你今晚确实只是和萱兰去吃了顿火锅吗?”
“是啊。”
“没有见其他人?”
“哪有。”娉婷让他问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没有做其他事?”
娉婷冷眼睨他。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求我?”陈君忆追着她进到厨房继续纠缠问。
娉婷烧水、放调料,准备给他下面,没理睬他。
“你就直说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吧!”
娉婷冷笑,阴恻恻地唤:“陈君忆!”
陈君忆这才觉得自在了些。他扭扭脖子出厨房,心里犹豫半天要不要将自己的感受告诉她。等了二十来分钟,娉婷端了碗铺了个荷包蛋的面碗走近,合着筷子笑岑岑双手递给他。他当即决定:还是不说为妙。或者,等吃完面、她把碗也洗了之后,再说也不迟。
对话
陈妈妈打完麻将回到家的时候,娉婷正在院子里逗Sky玩。养过狗的人似乎先天性地招狗喜欢,Sky温顺地仰在花圃里,任由娉婷一遍遍抚摸它毛绒绒的肚子,不时舒服地哼哼两声。残阳在即将西沉的最后时刻为那人那狗镀上了层金黄的生动,缀满庭院。
“你不知道君忆去上海出差了吗?”陈妈妈很奇怪娉婷此际的出现。彼此心里都清楚,无人在场的时候,最好还是不要碰头,否则,没拿出武器对殴一场已是双方忍耐之极限了。
“知道,我是特意来找您的。”娉婷点头,将Sky拍转起身,狗狗能仰躺着将自己的肚皮暴露出来,表明它已对此人放弃了自己的所有防御。Sky这么做的时候令她很感动,心底柔柔地有保护它、对它更好一些的打算;人呢,可不可以无条件地交出自己?
陈妈妈夸张地提高音调“哦”了一声,心下欢喜。
高手过招最重要的要素就是耐性,这也是她迟迟没有与娉婷正面接触的原因:你俩不就想用个“拖”字诀吗?不要紧,等这波激|情过了,再软硬兼施地拉着君忆去见一些名门淑媛,就算君忆依旧情比金坚,多多少少,也是些影响二人感情的负面因素呀。滴水穿石,远胜过自己直接去干涉所带来的效果。
可是,道理是这么分析,能不能达到目的,陈妈妈心里真没多少把握。儿子在这事上的执着,显而易见,女孩呢,秀外慧中,行为做事,也是有礼有节,旁观她待儿子,既有小女生的娇媚,又有母性的细腻,难怪向来稳健理性的大儿子会迷了心性,死活也要认定她。
话说女孩在略占上风的情形下主动来找她,无论是求和还是挑衅,都很失策哟。陈妈妈的嘴角翘起了浅浅的一弯笑意,毕竟是年轻人,终于也按捺不住啦。
“方嫂,给李小姐冲杯咖啡,端到我书房来。”即便是只对着佣人,陈妈妈也不肯给娉婷哪怕仅仅只是口头上的随和。
关上书房门,单单就她二人时,陈妈妈这才端出早就想表露出来的轻漫。她仰入沙发椅,也不看娉婷,冲客椅噜噜嘴:“坐。”
娉婷没直接落坐,她看见本应放椅子上的背垫估计是被Sky咬玩了的缘故,落在地板上,也没多想,弯身拾起来,递给陈妈妈。后者一愣,还是接了过来,垫在后腰上。
书房因大而有些阴凉。娉婷双手抱肩落坐,这姿势不代表任何态度,只是单纯地觉得冷。将此处与自己那一室一厅的小屋相比,她希望谈话能快些结束,家虽是小了点,胜在有属于自己的安宁。想到此,她又颇为庆幸心中已下的决定。
“陈太太,我来,没有任何恶意或想冒犯之心,说得比较坦诚的地方,还希望您心平气和地听完,好吗?”不先做好铺垫工作,万一老太太有个心脏病、高血压什么的给激了出来,那不得统统玩完。
陈妈妈求之不得,矜持地点点头。
“打一开始,我没打算过和阿忆有任何交集,但是,事实是我俩相爱了。矫情的话,我不想多说,您也不会信。Sherry受您之托来威逼利诱,原也在意料之中……”
陈妈妈张张口想说什么,娉婷止住她:“这里就我们两个人。”
陈妈妈闭唇。
窗外的天色在渐渐转暗,娉婷的声音,也慢慢变沉:“不是没想过放弃,不同阶层之间的爱情,会有多艰难,我也曾经体味过。您怎么理解是您的事,对我来说,三个字:舍不得!阿忆……就象他从不掩饰一开始对我的轻蔑那样,他也毫不遮掩之后的深情。陈太太,儿子是您生的,从风诡云谲的商场一路算计下来,您舍不舍得,泯灭他心中如初的挚纯?”
陈妈妈的眉毛轻轻跳了一下。
“我也虚荣,也贪心,也就俗世中的一血肉之躯,他那样深重地向我描绘爱情和幸福,怎么可能不心动?”
“Sherry应该转告过你,他并不是个体。”陈太太淡语。
娉婷强扯出一抹笑容:“所以,我就犯犟了呀。同是一家人,为什么有人情深意重地爱我,有人却趾高气扬地看不起我;有人想和我共度一生,有人却想我消失在她们眼前。这个过程中,为什么没有人尊重我的意见?既然如此,与其耻辱离开,不如骄傲地说爱。石桥收集整理
Sherry说想嫁进陈家必须先签婚前财产公证书,我偏不。不是贪慕陈氏的家产,而是我想拉着阿忆一起强调爱情的纯粹。他若是真爱我,就一定不能防范我。
您和Sherry不是一直向阿忆灌输我的贪婪、心机、诡计吗?我就偏偏要在他面前力显高洁,我把他花在我身上的每一分钱都清清楚楚地记下来,我还主动离开茂发,让他相信,他深爱的女子,同样在隐忍、艰难地带着尊严说爱。另一方面,我让他看到您或是Sherry从未停止过破坏他的爱情。与你们这种毫不尊重人的、极端强势的爱相比,我楚楚可怜偏又善良体贴。
您不是坚决不同意我俩的婚事吗?无所谓,我年轻、美丽,又如此‘完美’,阿忆绝不会离弃我,大不了就是不结婚,大家一块熬吧,您和陈先生‘长子嫡孙’的希望自然也永不得实现。
这样的盘算,谈不上好或是积极,但说句很现实的话,我没得亏吃。而且,这个过程中,承受压力的人不是我,左右为难的人,也不是我。”
陈妈妈的鬓际渗出了细汗,想说热吧,后背却又凉嗖嗖似被冷风直吹,这才体味到为什么一开始娉婷会先打支预防针。
这女孩……好深的心计!陈妈妈心里长长地呻吟一声。她当然没得亏吃,着急的人,除了想抱长孙的陈家老辈子之外,还能有谁?各种压力施加下去,痛苦着的,除了陈君忆,还能有谁?按她这种看似“无为而治”的套路走下去,就算她赢不了,也不可能写出个输字。
“你……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反驳的话,陈妈妈既不敢说,也说不出来。这法子不可谓不狠,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想出应对的招,甚至,连想不想得到应招都没数。
娉婷轻轻笑,面前的咖啡已经凉了,她还是端到唇边抿下一口,苦苦的醇香在齿际留下其他饮料难以代替的滋味。为什么要告诉她?把自己的底牌掀开,是不是就等于Sky将自己的致命位置暴露出来?如果是,那陈君忆无数次伏在耳畔坚定地说爱她、说要照顾她,说要和她一生一世,又算不算自掀底牌?从来不见他在暴露自己的心事时,有过丝毫的犹豫和勉强。
“陈太太,您有没有感觉,我们俩象是在分扯着阿忆的两只手,都想把他拉到自己这一边,可也许,最后的结果,是将他撕成两半?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因为,我舍不得,舍不得拒绝他,也舍不得伤害他。我想为他,为我自己,主动去争取一次。
陈太太,我不会为任何外因放弃阿忆。您把陈氏的万贯家财放我前面不会,您当着天下人的面憎恶我羞辱我驱赶我也不会。”
这是娉婷第一次坚定清楚地表明自己的态度,话既说出,顿觉神清气爽,尤如一个多年的毒瘤得除。
“我要和他在一起,不为其他,只为他是阿忆。我想通了,和爱情相比,尊严和浮名、财产一样,统统都应忽略不计。所以,我可以签婚前财产公证书,甚至,预签离婚协议,你们觉得能保护陈氏、保护他的任何文书,我都可以签。”
与娉婷脸上的明确相比,陈妈妈神情莫测。她也不说话,静静听娉婷讲完后,走到墙边摁亮房灯,明晃晃的灯光一扫黄昏的幽暗,在屋子里铺满亮堂。她没有回坐原位,踱着有些沉重的脚步在房间里走了两圈后,缓缓开口:“你说我俩在撕扯君忆,又说你舍不得伤害他,可你不觉得离开他才是对他最好的爱护吗?”
怎么这人就说不明白!娉婷强按下不耐,继续循循善诱:“陈太太,您有看过一部电影吗?有个孩子,生母贫穷潦倒,为了给孩子一个锦绣前程,她忍痛把孩子还给富豪生父。十八年骨肉分离,不仅自己相思蚀骨,儿子也是小小年龄就饱受无母的痛苦。您认为那位生母在爱护她的孩子吗?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就不认同,真正的爱是尊重对方、照顾对方,让对方无论在任何环境之下都拥有温暖而幸福的回忆。
对阿忆,我也是这样来理解。如果他不爱我,他不会夹在您和我之间为难;如果离开能让他幸福,我愿意,哪怕独自承受离别的痛苦。可您看得到,阿忆会因为这样而快乐吗?千万别说‘现在他也许意识不到,将来总有一天他会相信父母的正确’。”看见陈妈妈想Сhā嘴,娉婷赶紧抢先堵住她的话。
“真正爱子女的父母,应该让孩子走自己喜欢的路,并同他一起分享路途中的酸甜苦辣。”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陈君忆的来电恰逢其时地响起。
“阿忆!”她明确给陈妈妈听。
“吃饭了吗?”他在那头温温存存地问。
“还没,快了,你吃了吗?”娉婷敷衍他。看见陈妈妈似乎很留意她们的通话。
“商务宴,估计又得喝酒的,我藉口回房换衣服,想趁着清醒这当口给你打个电话。”
娉婷有些发急:“你当酒是好东西?我告你别瞎喝的啊,晚点我给你打电话要是有喝多的话,回来跟你没完。”
那头低低嘿笑,“娉婷!”
“嗯。”
“我……好想你!想喝你泡的老鹰茶。”
低沉醇厚的表白声令到娉婷心头一热,忘了陈妈妈在场,直接上演肉麻戏,“好,你乖乖听话,少喝些酒,回来我给你泡老鹰茶喝。”
果真是,儿大不由娘了!陈妈妈微不可察地摇摇头。
讲完电话,见陈妈妈的目光直视自己,娉婷笑笑,化开那份肉麻,“陈太太,不知道我的来意有没有向您表达清楚,我和阿忆相爱,而您是他的母亲,就当是爱他的一项内容,我放弃与您的一切争斗,但是,我也绝不会主动离开阿忆,为了和他在一起,有什么条件您尽管提,只要我能做到,无不答应。”
说着,娉婷起身告辞:“我该走了,耽误了您很长时间,不好意思。”
陈妈妈走近她,娉婷很怪异地没感觉到陈妈妈平时刻意流露出的冷冽气场。
“为了他,就算是明知协议不公平、不平等,你也愿意签。你不觉得人的尊严应该比爱情、甚至生命更重要吗?”陈妈妈问。
正要撤走的娉婷歪歪头,纠正陈妈妈道:“其实您和之前的我一样,误解了一处。被尊敬或被鄙夷,那得看对方是谁,如果是自己在乎的人,那就很重要;相反,您认为应该花气力去计较吗?”
换句话说,您陈太太还不值得我去介意自己在您心目中是神是鬼。
对视的目光直直将娉婷的这句心语送入陈妈妈大脑里,她静默几秒,举手无力地挥了挥。
娉婷拉门离去。
鲜花与钻石不得不说的故事
贵宾候机厅里,陈君忆漫不经心地翻着本杂志,不停看表。不停无理性地想那个叫李娉婷的女孩。
前台两个年轻女服务员压低了声音在相互打趣。
“哇,这么大一捧鲜花!你男友好罗曼蒂克呵,到哪都想着你,去青岛就记得给你买贝壳项链,去成都给你带牛肉干,去趟昆明最浪漫,直接给捧了束鲜花回来。”
——“哎呀,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艺啦。”
“嫌便宜?赶明求着他们领导让他去趟南非,怎么着也得带颗钻石回来吧?嘻嘻。”
——“去你的!”
话说他好象从来没有为娉婷买过礼物,唯一一次送她MV家的白色针织衫,结果还给她带来Sherry的侮辱。女孩也自成清冽,从未曾主动向他开口索要过什么。可是,最初的她,是很市侩的呵!想起娉婷那张密密麻麻、详详细细的加班费清单,陈君忆“扑哧”一声笑开,当时,的确把他看得无名火起三丈,浓重的失望直接表露在了向来不形悲喜的脸上。
有失望,是缘于有希望吗?最初时的相逢,电梯里绽放如春花般灿烂的笑靥,有青春、有讨巧、有简单、有世故……揉合在一起,就是……吸引吧。否则,一如君予所说|Qī-shū-ωǎng|,他当初怎么会又费马达又费电地想出“契约情人”的笨招?石桥收集整理
陈君忆继续笑,走到前台:“抱歉,冒昧请问,女孩子是不是都比较喜欢钻石?”
两位服务员星星眼:帅翻了的金主哦,连不谙情事都显得那么可爱啊!
“也不一定啦,”沉浸在男友周全的礼物之下的女生,很纯情地笑着回答他,“她喜欢你的话,送什么都高兴。”
话音刚落,陈君忆已经大步迈出了贵宾室,徒留两女孩叽喳着八卦迷倒了这位金主的女主角是哪位明星。
他记得君予曾送过娉婷鲜花。君予是爱情物语里的权威级高手,极擅投其所好地发动追求攻势,而且,所向披靡。仿着他的做法送鲜花,应该不会有错的呵。
念及此,陈君忆眼无旁骛地越过候机厅的珠宝店,直奔鲜花坊。包了一大束紫边芬德拉白玫瑰,坊主说花语是纯洁的爱。也对,他对她的爱,不掺杂任何杂质。
果然拍正着马屁。娉婷小主在接机厅看见他手捧遮得住三人的大束鲜花翩翩走近时,失声惊叫得立马令两人成了场内的焦点。
“这次再让记者拍到,我可不负责后期处理了。”在娉婷盈盈欲坠的感动的泪光中,陈君忆大感得意。
“阿忆,你……你向我保证,不是陈君予那家伙提醒了你才买的。”娉婷那个激动呀,就仿似之前从未曾收到过花。
陈君忆扭头看外面,不敢让娉婷瞧见脸上的尴尬,小声地说:“我向你保证,不是君予提醒的。”他把“君予”二字咬得特别重。
娉婷没听出来,继续沉浸在激动中:“你怎么知道紫草配白玫瑰意寓纯洁的爱?花店老板告诉你的吗?”
“嗯……喛。”这个可以承认吧?
“有没有人问你送给谁的呀?”娉婷羞羞答答地纠缠。
陈君忆转头怀疑地看看肩上小鸟依人的女孩,那花是不是有毒?多伶俐的一女孩给弄得傻傻的。送谁?那不废话吗,买玫瑰不送爱人难道送老妈?
想到老妈,他心上一跳,真还忘了给老妈买礼物。应该不要紧吧,他每次出差都是风风火火地来去,从没有给家人买过什么。
可现在、以后,他一定会记得给她买,哪怕急勿勿只能在机场买一枚胸针,那也表示自己有份牵挂,不是吗?他牵挂这女孩,没在一起的日子,就象身体中的另一半被抽离,总有种牵肠挂肚的思念催着他赶紧结束外面的工作往回赶,回去做什么都不要紧,只要能看到她。
“你喜欢,就好。”上了车,陈君忆立马抓过她贴上一个吻。娉婷自然而然的回吻令到他狂喜:鲜花,一定是鲜花的功效!陈家二少的伎俩果然有值得借鉴之理。
车窗外,严冬寒风猎猎地吹,车窗内,陈君忆只觉不开暖气都煦暖如春。
“想我了吗?”女孩主动附头他耳际,送上个吻之后,软软地问。
吻香,花香,人更香。
陈君忆乐昏了头:“我真笨呵,以前怎么就没想到送你鲜花?你知道吗,本来我想买颗钻石的,幸好没买,要不,指定得讨一顿骂:俗人、庸人,做生意做得来一身铜臭……”
“你……你说什么,本来你准备买钻石送我的?”
“呵。我不买鲜花就买钻石了。”陈君忆没注意到异样。
娉婷回身副驾位,绑上安全带,脸色正无可正:“我知道你有钱,鲜花和钻石在你心目中只是名字不同,没有价格的区别,我就想问清楚,你为什么选了鲜花没选钻石呢?”
干嘛?陈君忆瞥她一眼,能告诉她是因为君予曾送花给她,所以自己依葫芦画瓢吗?被骂没创意倒是其次,多半还会牵扯出自己当时的严苛呀、奸坏呀、傲慢呀……林林总总,白白被数落一通。
他才没那么笨。
陈君忆很得意久经娉婷无数古灵精怪的提问之后的成长和觉悟。“鲜花才浪漫嘛,钻石太老土了,你不会喜欢……”
“你又没问过我,怎么知道我不会喜欢?”娉婷冻着脸一字一字地问。
陈君忆莫名其妙:“啥,你不喜欢玫瑰喜欢钻石?无所谓呀,喜欢咱明天就去买,买它二十颗手指脚趾全戴满好不好?”他的心思已越过这些琐碎的小物件,奔回娉婷的小屋,他要在那里抱她、吻她,把几天以来的相思之苦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你真是又傻又笨又没情调,还自以为是、恣意任为。打去‘天一阁’吃自助情侣餐始,我就该知道你脑子里不是少一根弦,是少了十七、八根。人人身上都是206块骨头,你有207块,多的就是根反骨。不喜欢的时候要去追求人家,追到手了又不会做人家喜欢的事……”
听了陈君忆的这句话之后,娉婷的抱怨、恨骂正式开始。从驶出机场始,一路愤愤声绕车,偏又还云里雾里、绕山绕水地说,陈君忆完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晓得自己究竟何时何地何事得罪了这位神仙姐姐。
回到家,娉婷端出煲在锅里的松茸奶汤,盛了一碗,重重地放在他面前:“……吃什么山珍?越吃越返祖。就应该给你炖天麻猪脑,吃哪补哪。”
“娉婷,”陈君忆小心翼翼地喊。他本来是最怕唠叨的,之所以能好脾气地忍受到现在,完全是被娉婷姑娘强大的汉语言文学魅力给迷得神魂颠倒了。当然,这是他能承认的最低限度,什么惧内呀之类的原因,他是不会亲口承认的。
“没听过食不言寝不语?”娉婷竖眉瞪眼。陈君忆直接在她脸上找到了二十年之后大婶级的模样。
“你是不是生气我买了玫瑰没给你买钻石?”这是他分析自己一路被历数出来的无数罪状之最深入处的可能性因素。只能说有可能是呀,因为,从表面上看,娉婷还是很喜欢那束花的。刚给他盛了汤就去找花瓶,一边继续喋喋,一边细心地修剪悴了边的花瓣。
娉婷的脸一下子就红了:“生气了吗,我生气了吗?你有什么好让我生气的?生气是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你买玫瑰也好、钻石也好,左右花的是你的钱,和我有什么相干……?”
得!高度又上升了。
陈君忆饮尽最后一滴汤,咂咂嘴,菌香浓郁,甜润甘滑,真好喝!熬这样的汤,除了时间之外,还需要感情的吧。他捋捋头发,在娉婷的背景音里,喝了口白开水细心地漱去嘴里的汤味,抵至她唇边:“OK,现在换个频道吧。”
“唔……”
十分钟之后,娉婷气喘吁吁地挣脱出他的怀抱,厉声道:“陈君忆……”
“都说换频道。”他又强势地俯上去。
小小的房间里,静得只有呼吸声在氤氲。陈君忆偷笑,君予说过,女人都是纸老虎。
话又说回来,陈君予的招似乎也不是次次灵验啊,譬如这束花,貌似就成了炸药包耶。
“你……”这是回到家,听完他倾述之后,陈君予颤巍巍指向他,所能挤出的唯一一个字,如果还能有多,就是和娉婷一样的诸如笨啊、傻啊之类的吧。
“又是我做错了?”陈君忆委屈,“之前你不也是天天送花给她,我还以为你们会夸我越来越有情趣呢。”
“你真是太有情趣了!”陈君予捶足顿胸,替哥哥剜心剜肺惋惜。“你到底知不知道玫瑰花语是什么?”
“爱情呀。”
“钻石语呢?”
陈君忆睁大了纯纯的眼睛:“钻石也有语?”
陈君予赌咒发誓,如果不是因为对方是大哥,早就一脚踢他进原始森林当类人猿去了。“之前Sherry是不是有送过你一枚钻石戒指?”
“对。谢氏主营珠宝业,Sherry说订婚戒指需由她自己设计才有意义,反正我对这些也没兴趣,所以,当时我俩的订婚戒是她准备的。”
“那你手上那枚戒指呢?”
陈君忆瞪弟弟一眼:“你也应该吃副天麻炖猪脑吧。早就退婚了,那钻戒不褪下来还给Sherry,等着娉婷来剁我的手指头呀?”
君予给雷得囧囧无力:“噢,原来你也知道退婚要退钻戒。睿智无比的陈总舵主,不知道你现在有没有想通,钻戒语是什么?”
陈君忆呆若木鸡。
“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多婍妮的广告词儿,俺家娉婷已是芳心暗许,你却告诉她爱情才美丽,谈婚论嫁则过于老土。”
“我……我只是顺口说钻石老土,没有……没有……”陈君忆急出一头细汗。
“嗯,我们都知道你没有这意思,但是,俺和俺家娉婷大嫂一样幽怨,唉!真是嫁猪嫁狗都比嫁你强,哥,我看啦,天麻炖猪脑药效不够,你试试看猴脑要强些啵。”
娉婷愿意嫁给他的!这领悟多惊悚,可是,又多震撼!想想她从玫瑰花到钻石的态度转变,陈君忆囧囧无力坐倒。自己真象那准叔嫂二人所评,有够笨就是的啦。话说这当时要是藉着枚钻戒求婚,那不一求一个准儿!多好的机会,从自己指间溜走。居然还跟她说无所谓,随便买它一、二十颗钻石手指、脚趾全戴满……
“唉!”陈君忆猛捶一拳沙发。
完了,那拳力道肯定够捶坏弹簧,废了套名贵沙发的。陈君予啧啧惋惜,夹起尾巴赶紧在火药弹还没炸到自己之前撤走,心里无尽怨愤傻大哥有傻福,慨而吟诗:“风急天高‘猪’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后悔’滚滚来……”
“君予,要背诗就好好背,干嘛胡扯一气。”闻声而出的陈妈妈忍俊不禁,笑着昵责。
“好的。妈,卫生局刚刚公布今天的流感病毒传染指数是高危级哦,走,我陪你回房背诗给你听,免省遭无妄之灾哟。”陈君予夸张着他的乖巧。若不去母亲处躲着,今晚肯定会被那家伙纠缠着睡不了觉的啦。石桥收集整理
谁令谁有烟火味
算起来,娉婷已经连推了陈君忆两次约会了。虽然表面理由都很冠冕,说是年底报社事多,但是,联想到玫瑰花与钻石未谢幕的故事,陈君忆的心里难免惴惴,加上不太相信自己介绍过去的人会被报社如此奴役,前思后想,他给老朋友——《金融时报》的袁社长打了个电话。
一听出是他,对方先叫嚷起来:“嗨!我正准备找你!那个名儿挺好听的女孩叫什么?就你打了招呼的那……”
陈君忆肉跳,听袁社长的口气,心道不妙,看起来,娉婷的“事”,果然多。
“……何处飞来双白鹭,如有意,慕娉婷。对,叫娉婷是吧?”
果然是报社出身,出口成章。陈君忆听他记起娉婷的名字,更汗出一层。
“当初你嘱咐关照她的时候,我心里还在嘀咕,再看长相,啧啧啧,陈大当家,现在说句你别见气的话:我都已经做好了把你家这只‘花瓶’供起来的思想准备了。没想到,真还不是那回事儿!挺内敛谦虚的一女孩,放哪都本本分分地做事,既不炫耀自己的关系,也不计较各种关系网下谁比谁干多了活、拿少了钱。之前她的部门经理夸奖她我还没在意,前天晚上我们抢新闻稿,都快十点钟了才拍版,见着她一个人还在办公室,原以为是小丫头贪玩没把白天的活做完,细问才知道,她是见我们集体照会,怕有突发事件要重排版报,社里少了人手忙不过来。啧啧啧,你瞅瞅现如今的孩子们,能把工作做得这么主动积极、不计报酬的,能有几个?更别提是未来的茂发银行老板娘了!我开车出来,居然见她正在抢末班公汽。啧啧啧,陈大当家,你老老实实告诉我,这女孩你是放出来锻炼锻炼还是真不打算搁自己行里了?如果是后者,不好意思,我也给你打个招呼:人我是看上了,等试用期一过就交给老编辑带。三年,只需三年,肯定能在社里顶起她自己的一块天地……”
耳听着袁社长啧啧声不断,陈君忆说不清内心真实的感觉是甜还是酸。娉婷的责任心他是见识过的,那时原本也是一颗心公事公办准备培养她,三五下扑腾过来,却把给行里养的“苗子”培成了“内子”。
他郝然埋头,吃吃笑。对方不解其中意,还在自说自规划,到后来,陈君忆实在是有些担心再不把话说清楚,只怕他家娉婷已经被培养到领导岗位了。这才轻咳一声:“那个……袁社长,小丫头片子,让她在你那长长见识就好,不用放心上。”说完,微微一汗,这可是,把娉婷的前途尽数毁了。
“哦!”袁社长的语气不无遗憾,继而,坏笑:“那就,安排她给你做个专访吧?很是长见识的任务哟。”
业界众所周知茂发银行陈总舵主的个访不是一般人能拿得到的活。既然留不住人才,那就,人尽其用吧。在商言商,这可不是我不厚道。袁社长呵呵暗乐。
让那个一直没怎么见识过他工作业绩的女子做足功课后,顶着双仰慕的眼光给他做专访?单只是想想,陈君忆就觉着高兴。他洋洋得意地打起官腔:“没问题,叫她和我的秘书约时间吧。”
小小的谱还没摆上多久,娉婷的电话追过来了,腔调规范:“陈总吗?《金融时报》的小李呀,不知道您的专访准备什么时候做,您的秘书Ketty姐说工作时间由她帮您预定,可是,非工作时间她不敢作主……”
“你定,你定。”刚刚冒出点嫩芽的倨傲,就这么被她半生不熟的拍了下去。说完后,陈君忆又沮丧:就算被她吃定,也不该这么容易哇。
交给娉婷定,会是怎样一种状况?
吃过晚饭,娉婷小姐藉口:一、饭是她做的;二、天气太冷了,她的手触了水容易长冻疮;三、陈君忆应该为以后的二人世界提前热身。所以,碗该着他洗!
抗议无效。
半个小时后,陈君忆一身狼狈地从厨房出来。娉婷小姐慢悠悠替他取下湿漉漉的围巾,又拿来毛巾细心擦干他额上的涔涔汗水、擦干净手,瞟了眼一团糟的厨房之后,递上盘切好的苹果,说:“来,吃点水果,虽然碗不多,砸起来也是蛮辛苦的,碎片伤着你没?”
平素西装革履,宛如谪仙般傲岸的陈总舵主嘿嘿傻笑,尴尬得连递过来的水果都没注意到,还是娉婷拈了一块喂进他嘴里才晓得要嚼着吃。
“开始吧?”娉婷冲录音笔噜噜嘴。
这才是陈总舵主的长项。他习惯性地捋捋头发,正正领带——如果有的话。两指握空,这才想起不是在办公室里接待记者。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一声:“采访稿呢?”
娉婷怪异地看着他。
“OK,”陈君忆摊摊手,“你……随便问吧。”
娉婷笑着勾了他的脖子跃起身,陈君忆被迫双手接住,女子清雅的体香丝丝缕缕绕入鼻中,淀入心里,象打火石般“嚓嚓嚓”地擦出一派火花。他长吸一口气,屏了呼吸,抱了她正襟坐入沙发。
“娉婷,这种采访方式……不准对其他人用。”
她窝在他怀里吃吃笑,跟了,扬起头,目光澄明而又愉悦地射向他:“陈总舵主,您身为‘富二代’金主,兼有品有貌,又听说您自念书时就极擅舞蹈、骑术等绅士运动,集中国小loli之最爱慕标准于一身。能不能请您回忆一下,迄今为止,您一共谈了多少次恋爱?”
“呃!”陈君忆睁大跟,接下来,他恍然大悟:“哦!你假公济私下我的套。私隐问题,我……”
“拒绝回答?”娉婷蹶起了嘴,纤指指向房门,“那还采什么访?放我下来,门在那边,恕不远送。”
“你……”陈君忆恼怒看她。
娉婷小姐毫不掩饰地奸笑。
“李娉婷,觉不觉得自己忒俗了一点?”
娉婷在他颊边印上个吻,点头:“你不说你最喜欢我身上有烟火味吗?”
陈君忆回味半天,才想起,其实,自己原话的意思是说她没有不食人间烟火的虚假。居然能意译成如此!他忍俊不禁。
“李小姐,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再提这么没营养的问题,别怪我把你扔出去的。”他正告她。
娉婷点头如小鸡啄米,心里坏笑:以后,以后再说呗。
她象所有这个年龄的女孩子一样,喜欢披散着头发,只不过,她的头发,不染也不烫,黑亮软直地散落在他胸膛,仿佛是陈君忆心里最直白自然的写照。“你知道,我是陈家的长子,记忆中,爸妈总是教我要懂事、稳重、努力,继承并发扬父辈的事业,照顾君予。我的责任感和压力,随了年龄的增长,也是越来越重。许多事,根本就不是为兴趣而做,而是为做而做。因为父母从小的教诲,加上自己的早熟,我对婚姻和配偶设有框架,恋爱?嗯,似乎,生活中一直都没有这个词儿的出现。”
“那Sherry呢?”娉婷把脸藏在他胸口,免省被看见乍惊乍喜的表情。
“谢氏和我家是故交,我只觉得无论家世、资产,抑或将来,双方都可以融通并进,加上他们都说Sherry喜欢我,所以,我们就走到了一起。把感情当生意来权衡,我知道是自己的错,无论如何,我没有让这个错误继续下去,并且,用谢氏认可的方式作了弥补,这事到此就为止了,不能算是恋爱。”
“你的意思是说,你之前没谈过恋爱?”娉婷继续往他怀里埋脸,遮住娇羞,却又止不住地想他承认自己是他的初恋。
陈君忆捋起一缕她的头发,轻嗅,感觉心上又蹭出了一派火花。“没有,我只爱过你一个人。”他哑声说。
“阿忆,你告诉我,你爱我什么?”她的声音也很低。
又开始说一些没营养的话了!陈君忆摇头叹息,可是,想到她喜欢听,想到她听高兴了展露出明艳绚烂的笑容拥吻自己,他又止不住地想和她一起慢慢用一生讲述这些没营养的话。
“爱你让我身上有了烟火味。”他从她的发梢吻到发根,“你总有本事轻易挑起我的怒火,转眼,又云淡风轻地抹去。你让我会担忧、会烦恼、会快乐、会满足,种种情绪,因有你而完整地丰盈了我的人生。我生平第一次想征服一个人,想她一生一世爱我,想她信任我、依赖我、崇拜我。娉婷,你记不记得,我说过,我喜欢,只有你,才能令到我幸福。
幸福是什么?
娉婷,你的出现彻底颠覆我对幸福的定义,它不是商场上的叱咤风云,也不是事业上的成功。唉!它其实就是……有个心爱的女人不停地在你耳边问些没营养的问题,并且,大有一辈子都会喋喋问下去的架式。”
说完,陈君忆赶紧抬起她的脸,贴唇堵住她的嘴。否则,以他对她的了解,接下来,就不是喋喋提问那么简单了,肯定是喋喋唠叨如排山倒海般扑来。石桥收集整理
吻得两人都气喘吁吁、一身热汗,再不叫停就会发生某种意料之中、义理之外的事了,这才分开。
“阿忆。”
“还有?”陈君忆的眼下,尽是宠溺的笑容。
看得娉婷的脸不吻仍自红,却还是想知道。“你确定……你不是因为新奇,才……才和我……在一起?”
这话问得陈君忆心里颤出一丝三十年里从未有过的悸动。女孩待他,由疏淡渐入情重,自始至终,未丢自信,现如今,这话问得,可是怅惘之至。
尽管这话也算是坐实了自己在她心目中的份量,可是,陈君忆仍然有种又酸又涨的难受。他重新把娉婷揽入胸际,缓慢而又低沉地说:“娉婷,到现在你还不相信吗?我很快乐你使我能从责任与事业的圈子里跳出来,有爱,有烦,有喜,有愁,会心心念念地牵挂一个人,觉得所拥有的一切唯与她共同分享才赋有了意义,比珍爱自己更甚地珍爱她。你认为,这是新奇吗?”
娉婷没有说话,只是不顾窒息地埋头往他怀里钻。
“信我,比你爱我更爱你。”
听到最后一句,娉婷抬头,目光触及陈君忆坚毅沉静的眼神,嘴唇张张合合,无声地连发几个“我”字口形后,终没再说什么,又倚在了他胸上。
陈君忆从她的动作里感受到不被信任,但是,这种怀疑带给他的狂喜,竟远胜于被信任。
第二天中午,正在办公室忙得天昏地暗的陈君忆接到娉婷的电话。
“吃饭了吗?”她问。
“马上。”
“那就快去吃吧。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别让自己忙得来只剩生病的时间哟。”
陈君忆甜丝丝地答:“知道了。”
“晚上有时间吗?”
“晚上?还有两个会要开。”他皱眉,也在想见她和工作间作激烈思想斗争。
“只耽误你半个小时。”娉婷乖巧地说。
那,就当是自己勤奋工作的奖励吧,陈君忆自我安慰地想。
晚上八点,冬日的黑暗将整个城市重重包裹之际,已经完成一个会议的陈君议回到办公室。听见脚步声的娉婷旋即打开保温桶,浓郁的饭菜香飘了出来。
“Sherry说你饭都没吃就去开会,又不是什么火烧眉毛的事,至于这么急吗?”娉婷一边半怨半疼地说,一边递上碗白果老鸭汤。
打是亲骂是爱。陈君忆享受都还来不及,哪还有兴趣辩解。他高高兴兴地接过汤碗,正要喝,忽见娉婷边上还坐有一名女子,陡然愣住。
“您好,陈总!我是《金融时报》的记者洪倩,感谢您的配合。来之前不知道您还没有吃饭,失礼了。要不,我在外间等您吃完了再谈。”女子爽朗地起身与他握手,转而冲娉婷眨眨眼,小声调侃说:“你好好照顾你家先生,不用陪我了。”
等洪倩为他俩关上房门后,陈君忆纳闷地说:“她来干嘛?”
“采访呀,你答应了袁社长的。”
“又采访?”陈君忆瞪大了眼,“昨晚不……”
娉婷回瞪他:“昨晚?你想把咱俩昨晚那些个腻得死人的话登出来?何况,我才进报社多久,怎么可能让我单独采访?”
“那你还有模有样地开录音笔?”
娉婷扭捏:“那不……不是想把你承认……的话录下来……好玩吗?”
陈君忆再次确认,她真的能让他冒“烟”冒“火”。
关于春节的选择
随着重节春节的渐行渐近,陈妈妈与娉婷之间却是日显平静。每周的照会如旧,只不过,陈妈妈不再请来观众助威,娉婷也收敛回伶牙俐齿,彼此间客客气气地打招呼,漫谈几句天气、饭否,不咸不淡,不冷不热,反倒令陈君忆变来忐忑难安。
“其实这样也不错,反正,我没指望着她俩能象亲生母女那样亲厚,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是激战前的宁静。”陈君忆向陈君予倾述内心的惶恐。
陈君予耸耸肩:“谁晓得呢。不如,你点把火试试看烧不烧得起来:告诉妈咪你今年春节要去娉婷家。”
你倒是,等着看大戏!陈君忆瞪弟弟。后者一脸无辜:“你总是要说的嘛。”
也对。每年年三十陪着父母在家看传统春晚、年初一一家人吃汤圆,是陈家恒定不变的规矩。用行动去打破,可比他在语言上答应娉婷要艰巨多了。
也许,找娉婷反悔要容易许多。
晚上,陈君忆每天不管再忙也要做的娉婷家报到功课快近尾声时,临走之际,他吞吞吐吐、晦涩含蓄地围着这个主题说了一大堆不着边际的话。
“就说你春节不能和我一起回老家了,是吧?行,我知道了。”娉婷替他总结。
陈君忆惊悸得大张着嘴,连闭合的气力都提不出来。他特特挑这个时候说,无非是怕有什么雷霆之灾时可以及时遁逃,不想,气氛煦和得完全出乎意料。
“你……你……你,别生气,我开玩笑的。”反悔难,反悔的反悔可就容易多了。虽然娉婷冷静得连继续这个话题的兴趣都没有,陈君忆还是立马主动反悔了。
娉婷正在做手部保养。剥开手蜡,在灯光下反转着细洁的双手自我欣赏,关注度显然比对陈君忆及他的心思转变要高得多。“别。春节年年有,今年你不能和我回去,那就约明年吧。”
她是真的豁达还是装豁达?陈君忆惊悚。宽慰的同时,又有种咬了口青橄榄般涩涩酸酸、说不出味的感觉。也许,爱得太不介意,就不能称为爱了。
“你,真的无所谓?”他问她。
娉婷细心地抹了层护手霜,突然,夸张地惊叫:“唉呀!我怎么这么粗心,还没洗脚就上护手膏!这……这……”
陈君忆黑线,却不得不挺身而出,有气无力地说:“我帮你洗吧。”
瞬时,一双小脚高高地伸到了他面前。脚主人奸诈而得意地笑。
“娉婷,你真不生气?”一边给她洗脚,陈君忆一边不死心地问。
“不说了吗,春节年年有。”
“那,万一明年我还是不能和你回家呢?”
“那就后年呗。”天气冷,盆里的水不一会就凉了,娉婷着急,“要不,你先帮我把脚擦干,套上绒袜再说。”
陈君忆反将她的小光脚举得高高的。
娉婷受冷不过,苦了脸:“我很生气,很介意,行了吧?可是,生气也好,介意也好,有用吗?你有你的牵绊,我总不能,拿枪顶着你去吧。”
陈君忆无语,沉默一阵,还是忍不住说:“但是,你也不用选择在我面前把自己藏起来呀。”
“我没有把自己藏起来,我真的觉得没关系。”娉婷言辞诚恳,“你要我说心里话?不错,我当然希望你能陪我一起回老家过节。可过节图的是什么?高兴。你去不了我却勉强你硬要去,能高兴吗?第一次你违心将就了我,第二次、第三次呢?一次又一次的不高兴,结果必会适得其反。男女相爱,取两情相悦,如果在一起却达不到相悦的愿望,分手,是必然的事。我不要我们分手,所以,我愿意和你保持个性独立、空间独立。我相信,没有压力的爱,才会天长地久。”
跟着,娉婷皱眉咧嘴:“陈君忆,你把我的脚捏得好疼!”
陈君忆松手,取了干毛巾替她把脚擦干。娉婷愉悦哼歌,好象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了会,陈君忆实在忍不住了,闷闷地说:“你不在乎我。”
“我就是太在乎你,所以才不敢轻举妄动。你没听过‘无为方能无所不为’吗?”
“好,你‘无为’,就等着我妈妈‘无所不为’地把我拉回去吧。”
娉婷翻个白眼,手膜做完了,脚也洗了,睡觉时间到,懒得和他啰嗦些没技术含量的话了。
看她这模样,陈君忆来气:“娉婷,你一点进取心都没有!瞧你的惫懒样,我妈妈迟早把我争取走的,到时,看你怕不怕!”
不晓得外间的人看见陈总舵主一付自夸自卖的耍宝相会不会笑到抽搐?反正,娉婷会。她笑来捂着肚子在沙发上翻来转去。过了好久,看陈君忆还是余愤未消,只好强忍下笑意,无力地抬手伸向他。陈君忆愤愤中,仍还是伸手握住。纤细光滑的小手在掌心里激出从未散淡的爱怜,他暗暗叹口气,在女子就力扑上来时,抱紧了她。
“怕呀。”她咬着他的耳朵,轻声笑说,“怕极了,只不过,我更怕你夹在亲情和爱情之间,左右为难,被这两种世界上最珍贵的感情伤害。傻瓜,你说我怎么可能不爱你、不在乎你?我只是不想让爱变成你的负担和伤害而已。”
陈总舵主心里的那个激动啊,已然汹涌澎湃地汇成了汪洋大海,将自己全部淹没。
当晚,玩到深夜方回的陈君予意外地看见父亲居然还在客厅拖着
sky玩。
“爸,很晚了,你不困?”他诧异地问。
陈爸爸耸肩:“那也要有得睡嘛。你大哥一回来就冲到我们房里,坚定、沉着地说:‘爸、妈,和你们商量个事,今年春节我想到娉婷家去一趟’……”
“娉婷又给他灌迷魂汤了?”陈君予嘿嘿冷笑,“那也不该把你给撵出来呀。”
客厅太大,暖气开着也起不到多大作用。陈爸爸扯着sky的尾巴想把它揪过来取暖,被折磨了一晚上的sky拼着老命地往陈君予处攀爬,呜呜叫着救命。
“你知道你妈那脾气,一提到‘教育’两字就得要我回避,小时候还可以说是怕我当和事佬惯着孩子,现在,一个个弯着腰都比我还高,哪还和宠惯贴得着边?真是让她让成习惯了。这以后哇,我偏不让她,看她能把我怎么着。”陈爸爸絮絮抱怨。
被大哥的勇气激出好奇心的陈君予懒听父亲抱怨,蹑手蹑脚上楼,匍到陈妈妈的房间贴耳门上。身后,终于等回垫背人的陈爸爸童心不泯地随行,压低嗓门问:“听到什么?”石桥收集整理
什么都没听见。里间,安安静静。
陈君予将耳朵和身体贴得更紧,陈爸爸也是。
房门骤然被拉开。早有准备的陈爸爸一掌扇过陈君予头顶:“臭小子,教过你多少次,听墙角最没素质的。就是不改。”
从小到大背黑锅已背成精怪的陈君予眼皮都不抬一下。
门口,陈妈妈笑容澹澹地对陈君忆说:“那就这么说好了,你早点休息。”
“嗯。妈,你也是。”陈君忆温文尔雅地走出来。
陈爸爸和陈君予两两惊视:没责骂、没眼泪、没愤懑、没委屈,今天是什么日子?
不对,哪怕什么都没有,至少还有责骂。看见陈君予,陈妈妈眼睛瞪圆:“君予,你终于舍得回来了?自己看看几点钟了?这么大的一个人,拜托你能不能懂事一点、正经一点,让你妈少操点心,多活两年……”
陈君忆也跟着帮腔:“妈,你真该教训教训他。萱兰你也是见过的,有品有貌,德才齐备,女孩爱他爱得要命,他自己也说喜欢人家,可就是拖着不结婚。玩吧玩吧,要是把这样的女孩玩丢了,我看你拿什么去后悔。”
“哦,就是前段时间跟着他来家里玩的那女孩?嗯,是挺不错的。君予……”
真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陈君予万万没想到,大哥点起火苗,烧着的,却是自己。眼见成众矢之的,他伤心地夹起尾巴回房。身后,三人仍在继续他的八卦。
陈爸爸:“你怎么知道他和那女孩的事?”
陈君忆俨然成八卦资深记者,得意地说:“萱兰和娉婷是闺蜜,她俩啥话都说,娉婷从不瞒我。”
陈妈妈:“萱兰外貌很开朗,不过,她眉直间宽,这样的女孩从面相上看很泼辣哟,不晓得咱们君予和她在一起会不会吃亏。”
陈爸爸:“那小子就该着让他在女人身上吃点亏,要不,老以为自己风流倜傥,自命不凡的。”
陈君予不晓得自己今天是招谁惹谁了,进了房都还听得见那三口仍在津津品着他的韵事。
几天之后,他受伤的心慢慢愈合,这才想起问大哥春节的计划有否得逞。
“妈默了很久,才说,她不想我打破陈家的传统,但是,她尊重我的决定。”
陈君忆平平淡淡的回答再度惊得陈君予跳起。他仰头湛蓝天空:就算大哥使劲在吹,却也没见着有牛牛满天飞呀。大哥没有吹牛,那向来跋扈的妈妈这次怎么会这么好说话?
“我也不清楚。不过,妈要我老实回答一个问题:在我心目中,她和娉婷,谁更重要?”
“你用我教你的那招‘区别性地表忠心、表爱心’应付过去了?”
陈君予自认答案只有一个。不料,陈君忆凝重地摇了摇头:“我告诉妈妈,这问题和那道婆媳二人同时掉水里、儿子先救谁的问题如出一辙。”
想死也没必要做得这么决烈哇!陈君予扼腕叹息,忍不住更为好奇:“你是如何死里逃生的?”
任谁都想不到他会把那道世界性难题拿出来做,而且,真实、诚挚地写答案。陈君忆想起那天母亲听到那道题时的惊愕,他是如何死里逃生的?一听到他坚定地说春节要去娉婷家,(奇*书*网.整*理*提*供)母亲赶走父亲,坚决地答:“No”。
“可是,妈妈,只要我结婚,就总是要面对这问题的呀!”当时,他嗟叹,“即便我娶Sherry,也无法避开矛盾啊。换位思考,如果你生个女儿,打一出嫁就不能再回娘家过春节,或是,年年一个人回娘家过春节,她又如何自处?”
母亲的凛冽被他苍凉的话击弱了几分,她喃喃地重复了几遍“换位思考”,陈君忆不失时机地抛出了那道世界性难题。
“是啊,你先救谁?”陈妈妈怔怔地问。也许,换她自己来回答,也不会有太肯定的答案。
彼时,夜暮沉沉,母亲和娉婷的样貌却象有八千瓦的强光灯照耀着般,在陈君忆心目中清晰异常。
“先救谁?妈,这个问题还用问吗?我和你,是呣子,我肯定,先救你。”陈君忆不用转头去看母亲,也清楚她听到这句话的宽慰。他双手抱臂,拥紧血脉亲情的同时,微微笑,将另一派同样浓挚的温情尽揽。“提问假设只能救一个。我救了你,再去找娉婷,天上地下,生生死死,我和她,不离不弃。这就是,夫妻。”
轻歌(结局)
“你疯了!”陈妈妈失声惊呼。
疯了?也许。陈君忆曾为袁社长能随口道出“娉婷”二字的来由而耿耿,暗地学了人家的文酸也去翻查出处,刚读到苏轼的那句“水风清,晚霞明,一朵芙蕖,开过尚盈盈”,自然而然,娉婷的模样便浮现眼前。他笑,随思涌动的话不打草稿地吐了出来:“妈,你常说当年你和爸是组织撮合结的婚,最初根本就没什么感情,几十年共同生活过来,相依相偎,这才融为一体。我不用等几十年,现在就有了自己想相依偎一生的人,你说,我是不是疯也疯得很幸福?”
“假如,我硬不同意你们在一起呢?”陈妈妈沉吟片刻,试探着问。
不能在一起,又如何?
“我想过这问题,假如,不能在一起,娉婷还是那个娉婷,她会笑着离去,并且,生活得很好。最初想到这一点时,我很难过,觉得她不够爱我,太容易放弃,后来,我也想通了,彼此性格不同,她不是不爱,只是不愿打着爱的旗号成为我的负担和折磨。如果注定要分手,她宁愿分得彻彻底底,永无再转寰余地。
娉婷以前有男朋友的,分手后后悔了,又回头来找她,我亲耳听到他声情并茂地哀求娉婷重新开始,结果呢,当然不可能。
在感情上,娉婷绝不拖泥带水。
所以,妈,如果你坚决反对我们在一起,而我也同意。我觉得……对娉婷不会有太大影响,也许她以后再也不会爱上任何男人,但是,她会一如既往地好好生活下去,努力求发展,让自己、自己的家人过得越来越好,她还会结婚、会生孩子,让所有爱着她的人、恨着她的人、厌着她的人,都看到她过得虽平凡、却充实。相反,我做不到。”
陈君忆淡淡地笑,他俊拔的身形在母亲略显佝偻的老态中被衬托得越发伟岸,加上难见的笑意,本应该有种温玉般雅致动人的风华,可那凄凉和伤感的笑,不仅破坏了所有的优美,而且,尤如一泼触目惊心的血红,令人油生悲凉。
“我很自私,也很极端。喜欢什么,千个方百个计也要得到,越是得不到,越不会罢休。如果说有什么会是我永远也得不到的,我不介意、也一定会,永远地追求下去。这个过程或许无终点可言,却能成为我生命的唯一支撑。”石桥收集整理
这算是,表明他的立场和态度了?陈妈妈瘫坐入椅。和陈君予听完复述后的状态一模一样:目瞪口呆。
“绝,真是绝!”陈君予重重点头,“我要是妈妈,也不知道还能拿什么出来阻止你俩了。”
“谁也阻止不了,如果我得不到娉婷,任何人都休想得到她。”
陈君予后背发凉,拭了拭额头上被这番话惊悚出的冷汗,嘿嘿干笑着竖起拇指:“毒!你俩真算是绝到一块去了。”
彼时,陈君忆露出的笑,才是风华绝代、颠倒女生的笑。
“你确定,不管在哪种情况下,你都不会放弃娉婷?”
耳边再次响起妈妈转述的与娉婷的对话,陈君忆继续翘高唇角,故作高傲地说:“废话!”
得,该着那两人得意!陈君予甩头。今时今日,他有些庆幸当初情花萌发之初被及时掐断花苗,那女孩柔软如丝,实则一如大哥形容,坚韧而又决绝,非得有一个心志更为坚定的男子才能降服并匹配,若是把男主角换成自己,保不定,真又是出孔雀东南飞的悲剧结尾。
爱情,爱情,陈君予继续甩头,情到深处的惊心动魄,也许,并不适合他这种习惯了只享受当中甜美的“留香派”。
是这样的吧?他半真半假地拿了大哥和准大嫂的故事试探萱兰,后者同样半真半假地嗔笑说:“得亏是娉婷和你大哥,换咱俩呵,可是有缘无份的。”
当真,不知道以萱兰的家世和品性,又能否入妈咪的法眼呢?如果不能,萱兰的意志、功力,可与那女孩有得一比?而自己呢?想想念念,竟有种怦然心动于去尝试的期盼。
兜转一圈,当下之急的,还是陈总舵主与娉婷姑娘的好事。因着陈妈妈虽说有些勉强、但仍可以称为同意的春节之约,陈君忆心情愉悦,整天咧着嘴在行里笑完,又回到娉婷这儿来笑,笑得神采飞扬、潇洒俊朗。相比较之下,娉婷反倒显得比他沉稳多了。
“当然高兴啦,”陈总舵主洋洋得意,“由着你楚楚扮怜地作小媳妇,指不定等到哪个猴年马月,情场也是战场,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之所以成功,靠的就是进取、进取、再进取。”
没我洗尽荣辱的表白,你就等着撞墙、撞墙、再撞墙吧。娉婷腹诽,脸上,却扬着崇拜,天真地问:“那也就是说,春节你真可以陪我回老家了?”
陈君忆骄傲点头。
正不可一世时,手机响铃,是陈妈妈打来的:“如果我没猜错,今天一早你又跑到那丫头那去了?”
今天是周末。
恰逢陈君忆心情大好,也敢和老妈开玩笑了:“嫌我跑勤了?那好哇,妈,咱把她娶进门,我保证哪也不去。”
娉婷抿嘴吃吃笑。
那头沉默几秒,跟着,陈妈妈咳嗽一声,低沉地说:“你的年龄老大不小,也确实应该考虑这事了。中午,一块回来吃饭吧!”
陈君忆几疑自己听觉失调。“什么?”他失声叫。
“我说,中午你和李娉婷一块回来吃饭!”说完,陈妈妈挂机。
“妈妈居然要你和我回家吃饭,我是不是听错了?”陈君忆保持听电话状,怔怔问娉婷。印象中,母亲可是从未主动邀请过她哟!看见事态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但万没想到进展会如此快。
若这个女孩什么都不要,空手来,又可以让她空空如也地被打发,换成娉婷是陈妈妈,也愿意将就儿子,端出慈母相把虚名实利统统抓在手里。
所以,快吗?还好。只是,娉婷看着陈君忆的欣喜若狂,颇为埋怨自己没有早点放下。
这餐饭吃得最欢乐是陈君忆,最平淡是娉婷,百味杂陈、最说不出感觉的,是陈妈妈。儿子无限爱戴、无限亲厚的目光投射过来,她竟然有些说不出的失落,两相比较,似乎,她更羡慕投射在女孩身上的那派挚纯的甜蜜。
“一块来。”吃过饭,陈妈妈引导他俩进书房。
行走之际,陈君忆自然而然地握住娉婷的手,娉婷轻轻捏了捏他的大掌,两人对视,互为对方眸中的鼓励笑开。
书房的桌案上,厚厚一叠文书齐整地夹在文件夹里,陈妈妈冲之噜噜嘴,对娉婷说:“你可以先拿去消化一下,当然,专业性比较强,你也可以找律师作个咨询。不过,事先声明,你只有签或不签的权利,修改的可能性可是为零。”
“什么东西?”陈君忆好奇地拿上手。
娉婷夺过来,以指扫行浏览。
“君忆也看看吧,反正有些公证内容同样需要你签字。”陈妈妈指示。
陈君忆凑头娉婷脸颊,看文件,越看越认真,越看脸色越凝重。反倒是娉婷一目十行掠过,抬头,轻松地说:“没问题,什么时候公证?”
陈妈妈还未从娉婷的草率中回神,陈君忆又扔过来一个重磅炸弹。“我有问题”,他淡淡地说。
连同娉婷一块震翻。
两女子惊愕看向陈君忆。他自娉婷手中取过文件夹,放在桌上,再不看一眼。
“你背着我和妈妈私相授受,把我卖了?”陈君忆问娉婷。后者心火乱窜:自己都已经不再计较荣辱了,这人跑出来凑什么热闹?面上,她还得安慰他:“没有,没有,我只是把自己卖了。”
“也不成。”
陈妈妈和娉婷扼腕悲鸣,很罕见地达成共识:天啦,打个雷劈了这家伙吧!万里长征总算是磕磕碰碰、勉勉强强、委委屈屈、将将就就地走完了九千九百九十九步,临门之际,真还能杀出个程咬金说不让进就不让进。石桥收集整理
“别闹了,惹得我后悔,宁愿当尼姑都不嫁你的。”娉婷低低恨声说。
陈君忆揽过她的肩,话却对母亲说:“妈,上次你没和我一块去娉婷老家,没见着她家里的长辈有多宝贝我,很纯净、很实诚的爱,合着娉婷两姐弟、小小旺福和旺财,沉淀成我心里一笔无法衡量价钱的财富。回城后,有一天,娉婷问我,咱俩要是结婚的话,她是不是必须签婚前财产公证书,你知道吗?我默认的时候,简直无地自容。如果我家的财富需要公证所有权,那她家的呢?如果夫妻俩你的仍只属于你、我的也只属于我,那还算什么夫妻?妈妈,我想过了,我不要和娉婷分彼此。”
陈妈妈和娉婷齐齐被陈君忆劈过来的雷炸得魂飞魄散,神魂颠倒。
“君忆,别说婚前财产,就是婚后AA制,尝试的人,也很多。”陈妈妈说得疲弱乏力,儿子谈个恋爱谈到如此地步,她也很新潮地体味到了“无语”二字的含意。
陈君忆摇头:“妈,不是我不自私,恰是我太自私,我希望,我的是我的,她的,还是我的。甚至,我的是不是我的无所谓,而她的,必须是我的。”
娉婷体恤地推来座椅扶陈妈妈坐下,她都已经被陈君忆的“你的”、“我的”给缠裹晕了,想来,陈妈妈更是晕眩。
“不行!”陈妈妈不想再情啊爱的刺激心脏了,索性快刀斩乱麻,“我一定要保全陈氏来之不易的家产,你们什么时候想结婚,什么时候就过来签,这已经是我能作的最大的让步了。”
陈君忆揽着娉婷肩膀的手紧了紧:“你怎么想?”
我怎么想?娉婷不茫然。若不是为他,她不会向陈妈妈妥协,一如陈君忆所说,如果陈家的财产需要公证产权,那她家的呢?如果夫妻俩做不到富贵不-淫、贫贱不移、生死相共,那还叫什么夫妻?不外是搭伴过日子的露水姻缘。话又说回来,她也想通了,有心就好!陈君忆爱她,就足够。别的,有什么计较的必要呢,她本就不是冲着那些去的,就让大家各取所需吧。
娉婷拍拍他的手背,微微笑:“都是你的,你的是你的,我的还是你的。”
“那你还有什么?”
“够了!”漫说陈妈妈,娉婷都受不了了,她虽然不在乎当着陈妈妈的面上演肉麻话剧,但老年人的心脏承受力那是一定要考虑到的。“你有完没完?到底要不要我签,不签的话就……”
“要签也是我来签。”陈君忆的话说得似经过深思熟虑。
你签,签什么?陈妈妈和娉婷面面相觑。
“妈,我愿意放弃陈氏所有资产和继承权,如果你和爸爸希望我留在茂发,那我可以做茂发银行的职业经理人,否则,我也可以尽心辅佐君予上位后再去自谋职业。这样,你可以保全你的资产,我也可以保全我的爱情,皆大欢喜。”
若是陈君予知道自己又被无缘无故地牵涉进来做了炮灰,只怕立马就地打滚嗷嗷乱叫。不过,那也不重要,重要的是陈君忆居然会一字一句地说出这种话!
幸好陈妈妈是坐着在!
幸好娉婷心理素质有够坚强!
都不敢说话。过了好久好久,娉婷俯头陈妈妈耳畔,用发自肺腑的、滚烫的声音低低地说:“谢谢你生了这么好的一个儿子赐给我,除了为你死,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要不,先就着他,我俩,什么时候都好说。”
语言和表情一样诚挚,陈妈妈还能说什么呢,就算她不相信这女子,难不成,真可以和儿子签财产公证书?
大年三十,娉婷在陈君忆家吃的团年饭。初一,陈君忆携娉婷回老家,呆了三天后,又开着他的那辆神行者载了娉婷父母和乐天回城,这也算是,双方父母和家庭正式做了承认。
五一期间,陈君忆和李娉婷低调结婚。钻戒是陈君忆托陈君予去选的,被娉婷知道后,恨恨地翻个白眼,也只有佯装糊涂,她这个老公,什么都好,就是不咋有心去营造精神上的浪漫。相比之下,两人渡完蜜周回来,她更有兴趣去茂发财务部挖空心思地套取老公的薪水结构和数目,有胆小者给陈君忆打电话征求他同意,念及二人从婚前一直夹缠到婚后的、关于“你的”“我的”的归属纷争,陈君忆笑道:“告诉她,回茂发来做货真价实的老板娘,不就什么都清楚了吗?”
话说至此,倒是娉婷虽然应承了陈妈妈放弃所有,但是,日子恬淡流逝,直至娉婷应验了“年轻,好生养”这句俚话之际,都未见陈妈妈拿出什么文书让她签署。再不做声明,等当上“老板的娘”时,就几乎不可能扭转乾坤了哟。
娉婷好心提醒这位已经把全部心思转移到她鼓鼓肚子上的婆婆时,老人家刚核对完已经确认了一遍一遍的生产医院和医生,她苛严的目光阴沉扫来:“跟你说了多少次,别去想以前一些不愉快的事,你若是敢让我的孙子还没出世就误会他奶奶的话,就算当了老板的娘的娘,我还是有办法收拾你。”
“那是那是。”娉婷乖巧点头。看起来,见风使舵、顺水推舟的确是女人的天性,她如此,婆婆也是如此。
“还不快去把牛奶喝了。”陈妈妈的声音严厉,但心底下还是颇为高兴这个媳妇即使是大了肚子也不恃子生骄,所以,相处下来,也漫出了些自家女儿的熟稔。
“好的好的。”娉婷点头如鸡啄米,握着牛奶杯佯装散步,往花苑走去,那里,有她应对陈家老少恨不得拿了营养品灌死她的法宝——Sky。一边快速地将牛奶往它餐盘里倒,一边眯着眼睛,在晨际间缓缓暖开的阳光下,笑着接刚到公司的陈君忆打来的电话:“……吃了,吃了,刚起床就喝了杯牛奶,现在又喝了一杯,妈咪说的,孕妇要少食多餐,所以,一个小时后还要吃碗海带排骨汤,冰箱里冻着盅燕窝羹是晚饭前要吃的。阿忆,你下班就快点回来哟,否则,就给我去老家把小小旺财和旺福接来……”
旺财和旺福帮他消食的场景如在眼前,电话那头的陈君忆笑,小妻子的眷眷深情挟着孩童的娇蛮将时光直直往后延伸,有小小君忆、小小娉婷缀在当中宛如线谱上的音符,扬指漫奏,就是生命中最美丽的轻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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