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策脸上神色未变,依旧是淡淡的,看不出半丝异样。目光,转向有些呆愣的虞兮:“茉香也来了,跟定国在外头,公主,可有话要与她说?”
闻言,虞兮心中一喜,巴不得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转身欲走,却又想起皇甫钰的话,迟疑了一下,回身,目光,穿过皇甫策,看向歪在榻上的他。
皇甫钰得意地笑了,大方开口:“说起来,你也有些日子没见那丫头了,去说会子话吧。”
虞兮忙不失地走了出去,伸手,合上了门。
皇甫钰双眸微眯,含笑看着合上的门:“诚王爷有什么话要与我说,竟然要支开兮儿。”
他看着缓缓推动轮椅上前的皇甫策,一口一个兮儿叫得十分亲热,他却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他不知道他,究竟是真的无所谓,还是,强装出来的无所谓。
皇甫策的轮椅停在了床边,含笑,朝榻上的人伸出手去:“本王,自然是担心皇四弟。”
看着他伸过来的手,皇甫钰亦笑了,将自己的手伸了过去,嘲讽出声:“本皇子三生有幸,能得诚王爷亲自把脉。”
皇甫策对他的嘲讽,充耳不闻,轻握他的手腕,指腹落于脉搏之上,神色凝重。
手下的温度的确还有些烫,看来,的确是刚刚退烧。
体内的气息,也确实很弱,看来,他受伤之说,的确是真的。
随即,他又自嘲一笑,觉得自己有些慌不择路了。
他受伤,当然只能是真的了。
他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绝不敢,欺君罔上。
只是,重伤到惊动了圣上……
他的心思,皇甫钰又如何不懂?
只是,他向来城府深不可言,这一次,倒是有些沉不住气了。
他忍不住朝他挑眉:“诚王爷觉得如何?”
皇甫策松了手指,淡淡开口:“气息还有些弱。不过,依你的底子,好生养着,三五日也便好得差不多了。”
皇甫钰闻言,笑了:“只三五日啊?本皇子倒是有些舍不得好了。”
皇甫策有一种被剥光了衣服,赤/祼/祼站在他面前的感觉,轻皱眉头。
见他终于有了松动,他就更得意了:“有兮儿照顾着,舒服得我都舍不得好了。”
他就不相信皇甫策不在意她。
不然,当年西蜀悔婚之时,他也不至于颓废到失了警惕,着了道,落下这满身残疾。
他更加不会相信,他对悔婚一事,如他表现出来的那般不在意。
他的这位皇长兄,所谋,绝不简单。
他一次又一次的试探,绝不会化为泡影。
“皇四弟,到底想说什么?”轮椅上的皇甫策终是启唇问道。
既然好,为何泪掉得这般凶?
皇甫钰含笑望着他,半响,才开口道:“没什么,只是跟诚王爷说一说受伤以来最值得高兴的事罢了。话说回来,本皇子本想要了茉香,不料,却被诚王爷捷足先登了。看来,她也定然同兮儿一般温柔可人,不然,诚王爷来探望我,又怎会带着她?”
皇甫策轻笑出声:“不过是听说父皇指了虞兮来照顾你,她们主仆许久不见,和你说话的时候,让她们见个面罢了。”
“噢?”皇甫钰盯着他,目光犀利,“诚王爷,还真是为兮儿着想了?”
皇甫策眸色一沉,冷哼一声,终于忍不住开了口:“皇四弟一口一个兮儿的叫着,也不嫌太过亲昵。父皇可是说了,天下只有最尊贵的人,才有资格要她。”
皇甫钰心底狂笑不已,他这个皇长兄,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想到他布下的那些局,不由冷哼,诚王爷啊,诚王爷,爱恨交织,本皇子倒要看看你如何收场!
外头,茉香见虞兮出来,忙跑上前来,眼睛红红的:“主子,奴婢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您了!”
虞兮吃了一惊,何时,她与茉香竟如此,主仆情深了?
“哭什么,你跟着王爷,他会好好待你的。”虞兮认真交待着,她相信,皇甫策看在她的面子上,绝不会亏待茉香。
闻言,茉香狠狠地点头,眼泪簌簌而下,哽咽道:“王爷真是天底下最好的大好人,奴婢跟着他,很好。”
既然好,为何泪掉得这般凶?
虞兮微微有些疑惑。
茉香余光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定国,胡乱抹了一把眼泪,定定地看着虞兮,认真道:“主子,你一个人,要好好的。”
虞兮终于有些感动了,这地方,原来还有个人,真的关心着自己。
心头一暖,柔声道:“我很好。你也要好好的。”
闻言,茉香终是放了心,继而,转了话题。与虞兮说着西蜀的旧事,即便,她与她在西蜀,并不亲近。
定国远远地看着她们,抿着唇,一言不发。
皇甫策从偏殿出来,茉香首先看见了,忙起身,行至他身边:“王爷,小姐很好呢,您就不必担心了。”
他看着她见到他,跳将起来的身子,抿嘴一笑,点点头。
虞兮亦起身,朝他行礼:“王爷。”
皇甫策回头,低声吩咐:“定国,你和茉香去前面等一会儿。”
定国看了虞兮一眼,迟疑着,原本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点点头,朝茉香看了一眼,示意她跟他走。
见他二人走远,虞兮自然而然上前去,绕到他的轮椅之后,将他缓缓推至回廊的树荫下。
关于那件事,她想从他口中得到更多的消息,因为,皇甫钰告诉她,关于那个翡翠如意的事。
安Сhā眼线
她瞧着他,咬了咬唇,终是没能开口。
这件事,即便是在他面前,也是说不得的。皇甫钰已然处处争对他,她不能,让他因为她的事,为难。
他亦看着她,眸底,有着难以言明的痛。半响,才开了口:“昨儿夜里,我入宫来了。”
她自然是知道的。
昨夜殿中的事,她虽然听得不全,却也是知道,他入了宫,并且,帮了三皇子。
她坐在回廊栏杆上,瞧着眼前的他,勉强笑道:“昨夜,是皇后请您进宫的吧?”
他腾然抬头,望着她的眸地闪过诧异之色,嘴角微微上翘,淡淡一笑:“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我身边安Сhā了眼线呢。”
她亦笑了,令人如沐春风:“如果可以,奴婢倒是想。”
她想起在天子殿中,每次圣上震怒,他来了,轻描淡写几句话,圣上也就没了先前盛怒,许多事,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想必皇后定是病急乱投医,不管有没有用,先差人请了他入宫再说。
皇后请了,断然不会一句话,他便能来。
这中间,有太多的利益瓜葛。
她纵然想知道,可是,她亦清楚。
她,不能问。
他看着她的脸,幽眸迷离,淡漠的脸庞也不由柔和了下来,轻声呢喃:“不需要什么眼线。如果可以,你自己在我身旁就好了。”
虞兮腾然红了脸颊,怦怦直跳的心微微颤栗着,双目含情,嘴角的笑意扩散开去:“你…你说的,是真的吗?”
她以为,他看到了那些,也听到了不少。
梦一般,幸福得感觉不到真实。
“本王经历了这么多,自然知道,有时候,别说听到的,就连看到的,也未必是真的。”皇甫策伸手,握住她的手,低声道,“虞兮,那些,我都不信。”
巨大的幸福向她袭来,原来,他真的,是用了心的。
不然,也不在在经历了这么多后,仍旧坚定的对她说,相信。
“可是。。。。。。”虞兮迟疑了,心中,涌上浓浓的悲哀,“圣上说……”
“不要多想,一切有我。”他一怔,猛然捏紧了她的手,既而,放开来,歉意道,“没弄疼你吧。”
虞兮的头低得更厉害了,脸红到了耳根,轻轻摇了摇头。
“虞兮。”他突然唤她的名字。
她抬眸看着他,听他低声道:“在你眼里,一心想要争权的人,是不是好人呢?”
虞兮到底吃了一惊,她想不到,他竟会问她这样的问题。
本能转身,环顾四周,确定周围都没有人,才定了定心神,低声道:“这些大事,虞兮一个弱女子,又哪里会懂?”
永远,不会忘记
他却盯着她,轻笑出声:“你自小在宫里长大,这些日子又陪伴在父皇身边,看的,也多了。”
闻言,虞兮的心,跳得越发地快了。
在她面前,他温柔儒雅,从来不说这些的。
如今,他果真并没有把她当作外人,否则,也不会如此清晰的指明这些事了。
不过,她却有些错愕,看着眼前的他,半响,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您也想要争么?”
他叹了口气,无奈道:“很多时候,并没有选择的余地,不得不为。”
他的神情迷茫起来,双眸,深如幽潭,闪过许多她看不懂的光芒,“就像有些事,在很久以前,就注定了。”
她的处境,又何尝不是?
也许,他和她,一样无奈。
“虞兮。”
他修长的手指伸向她,捧着她的脸颊,指腹轻轻摩挲着,仿若对着的,是稀世珍宝般。
她略微有些惊讶,原本,以为他的手应该是细腻柔软的。可她感觉到了,他的指尖和手心居然有一层薄薄的茧。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造成的。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半响,才低声道:“虞兮,我只是,想和你说,将来……”
她伸手,抓住他的手,握在手中,轻轻抚摸着那些茧,接过他的话,笑道:“将来,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怪您。”
她终于,没有在他面前用敬语。
他终是怔住了,半响,才回过神来,反手握着她的手,如释重负般开了口:“虞兮,谢谢您!”
虞兮有些惊讶,他居然,向她道谢。
而且,还用了敬语。
正欲再说什么,忽听得有脚步声由远及近,接着,有宫女的叫声传来:“公主,公主……王爷叫您呢!”
虞兮吓得慌忙缩手,皇甫策却一把握住,紧紧的,丝毫也不放松。
虞兮诧异抬眸,他平静中带着一丝坚定的神色,落入眸地。
宫女气喘吁吁跑了过来,目光,落在了他们握在一起的手上,明显,吓了一大跳,捂着胸口,一句话也不说了。
皇甫策云淡风轻地放了手,轻启薄唇,温和依旧:“那本王,就先回去了。”
调转轮椅,又扔下一句:“虞兮,你刚刚说的,本王,永远也不会忘记。”
开口,高声叫了定国过来。
看着他们离去,宫女才回过神来,看着虞兮,笑嘻嘻地说:“难怪圣上三番五次赐婚,诚王爷也不松口。原来,王爷喜欢的,是公主您啊!”
她喜欢的,却是您
宫女一脸羡慕地看着虞兮。
虽然是个公主,可俗话说了,落难的凤凰不如鸡。
说白了,在圣上面前,她亦不过是奴婢。
若是能成为诚王妃,那也是三生修来的福气啊。
虞兮不知道诚王为何突然这般不避嫌,天子殿的宫女看到了,别说圣上,只怕皇甫钰也已知道了。
不过,她,信他。
虞兮不说话,只转身,朝皇甫钰的暖阁走去。
定国推着皇甫策从天子殿出宫的路上,一个侍卫上前,朝他行礼道:“王爷,奴才逐月,奴才的主子请您过去一叙。”
定国的面色一冷,沉声道:“你算什么东西,居然敢拦王爷。想见王爷,叫你家主子自己来。”
“定国。”他轻声喝斥。
逐月,呵,他口中的主子,自然是五皇子皇甫璃了。
一个,默默无闻,从来与世无争的破落皇子。
他可一点也不介意,这潭水,更浑一些。
当然,他也有些好奇,他找他,做什么?
“带路。”挥手,示意定国推着他向前。
逐月忙在前头引路,讨好道:“主子不敢劳您走远,就在前面的回廊等着您。”
皇甫策点点头,回头吩咐:“茉香,你出宫同侍卫先回府上。”
茉香抬眸,正对上他犀利冰冷的眼神,浑身一颤,忙低头答应着,退了下去。
皇甫璃倚在廊柱后,听见木轮转动的声音由远及近。
心下一喜,抬眸瞧去。
他,竟然来了。
逐月退了下去,守在路口。
皇甫策看着皇甫璃,不冷不热开口问道:“要与本王说什么?”
皇甫璃朝他身后的定国看了一眼,看他的脸色,是断不会离开他身边半步了。
他沉吟着,皇甫策却有些不耐烦了:“你究竟,想说什么?”
皇甫璃捏紧了广袖下的手,指腹轻轻摩挲着手中的玉符,深吸了口气,恭敬开口:“请皇长兄前来,只是想问问皇长兄,您喜欢虞兮公主么?”
这话,说得定国吃了一惊。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五皇子,他冒着被圣上猜疑的风险,请王爷来,就是为了问这个么?
皇甫策神色未变,他自然知道,皇甫璃不会无缘无故问出这句话来。
可,他却不答他,淡淡一笑道:“你四皇兄倒是挺喜欢她的。”
“可,据我所知,虞兮公主喜欢的,却是皇长兄您。”
他怔了下,才开口:“这不相干。”
回头,朝定国吩咐道:“回去。”
定国推了他转身回去,身后的皇甫璃急急开口:“我可以帮您!”
不叫她,倒是舍不得回来了
轮椅转动的声音丝毫没有停顿,他淡淡的声音传来:“你还是管好自己的事情。”
皇甫璃有些急了,冲上前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顺势将那个玉符塞进他手中:“皇长兄不必急着拒绝,再好好考虑考虑。”
皇甫策指腹一抚,神色微变。
可,极短的时间内,又恢复了一贯的平淡,吩咐定国,头也不回地离开。
皇甫璃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忐忑。
不知道自己这步棋,究竟有没有走对,隐忍了这些年,终于,才有了这一次机会。
……
走完回廊,转过拐角,定国想了想,终是开口:“主子,您……”
开了口,不竟又想起上一次,他的喝斥,竟又不知道该怎么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皇甫策却轻笑出声:“对我,还有什么话不能说么?说吧。”
定国冒着再被喝斥的风险,咬牙说出了心里的担忧:“五皇子的话,您不是真的听进心里去了吧?”
他想问的,无非就是刚刚皇甫璃说帮他,他是否会同意。
广袖下握住玉符的手微微收紧,不用看,他也知道,皇甫璃开给他的条件。
半响,他才低声开口:“你跟在本王身边,应该知道,本王要的,是什么。”
闻言,定国微微放下了心,可,想着主子因为他的那些异常,仍是有些不安,想了想,低声道:“主子需记着,她是如何待您的,而您,刚刚给西蜀送了份答谢大礼。”
他的话音才落,便瞧见皇甫策的脸色骤变,神情阴霾,再开口时,声音凛冽冰冷:“定国,这些,还用不着你来提醒本王。”
他和她,原本有着锦绣前程和美好未来,可是……
那是,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事情。
所有的人,都必须,付出代价。
他的语气仿若寒冰,可听在定国耳里,却是十分的悦耳,连声音,都带着笑意:“是,奴才逾越了。”
只要他记着,就好。
万一哪天他不记得了,那他会,一遍一遍地提醒他。
虞兮推门进去,房里的宫女见她进来,很有默契地退了出去,还顺带,连房门也关上了。
歪在床上假寐的皇甫钰睁开眼睛看着她,声音,冷得让人感觉像掉进了冰窟窿般:“终于舍得回来了?”
虞兮心情愉快,双颊上泛着红晕,笑道:“奴婢是舍不得啊。这不,你差人给叫回来不是?”
他瞪着她,看着她满脸含春的俏模样,他气得不行,暗自后悔怎么没真的把她关起来。
他叫她滚,她滚得比谁都快。
诚王来了,不叫她,倒是舍不得回来了。
难得,你还知道关心本皇子
想尽办法,才将她的喜怒哀乐给逼了出来。
可如今她对着他,从来,没有半句好话,气得他咬牙切齿。
可是,她对他冷嘲热讽,他竟甘之如饴,她一不在身边,他就感觉像是少了点什么,浑身都不舒服,看屋里谁都不顺眼。
“还不过来。”他咬牙。
虞兮敲了眼房中的茶杯,看来,是发过脾气了。
什么时候开始,从来玩世不恭,风流倜傥的四皇子,竟然变得这般坏脾气了?
敛了笑意,走上前来,见他脸色很是难看,自然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觉得不舒服吗?奴婢去请刘太医过来。”
“本皇子还以为你眼里只有诚王爷了呢。”他冷哼一声,“难得,你还知道关心本皇子。”
虞兮点头,认真道:“自然是要关心的,您快些好,奴婢,也好早些向圣上复命。”
这是她的心里话,没有必要,遮掩。
“虞兮!”他怒吼一声,几乎是从榻上一跃而起,背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疼,霎时白了脸,撑着床榻的手一闪,从床上跌了下来。
“四皇子!”虞兮吓了一跳,想也不想就扑到他跟前,欲接住他的身子。
只是,她的力道哪能接得住他,他翻滚下来,牢牢实实地将她压在了身下。
鼻子,对着鼻子。
嘴,对着,嘴!
他甚至,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她的唇瓣,才又,趴在她肩窝上。
虞兮不由瞪大了眼睛,耳边,传来他低沉的调笑声:“温玉满怀,本皇子真有些舍不得起来。”
虞兮正欲挣扎,却感觉抱在他背后的手,指腹上有粘粘的东西,伸手,只见一片殷红。
再看他的脸,苍白得有些吓人,额上,冒出了密密的一层冷汗。
虞兮吓坏了,推开他的身子,爬了出来,伸手,吃力地扶他:“都什么时候了,你就不能正经些。”
“古人有云:食色性也。”皇甫钰倒抽了一口冷气,趴在床上喘着粗气,咬牙,“你就不能对本皇子温柔点,你还是女人么?”
虞兮看向他的后背,那白色的亵衣已经染了一片殷红之色。她气得大叫:“伤口裂了!你真是不要命了,连自个儿的身子都能这么糟蹋!”
他痛得冷汗琳琳,咬紧牙关,说不出话来。
该死的,他又不是傻子。
要不是被她气急了,他又怎么会这样?
她倒好,反而怪起他来,还用吼的。
那一阵痛缓过劲儿,才咬牙开口:“你给我闭嘴!”
这一用力,疼痛,再次袭来。
他汗如雨下,身子,不住地颤抖着。
跟本皇子斗,你还嫩了点儿
虞兮亦是吓白了脸,跑过去一把拉开门,大叫:“来人,快传太医!”
宫女闻声而来,见她脸色大变,立时,便知事态严重,忙转身出去叫太医。
刘太医匆匆赶来,查看了他的伤势,叫虞兮帮忙换下他的衣服,又上了药。眉头紧蹙:“微臣再三交代,要四皇子殿下好生将养。如今,伤口裂了,一时半会儿,怕是难好了,即便好了,也是会留下疤痕了。”
皇甫钰脸色苍白,疼得说不出话。
刘太医忧心地转头,看向伺候在旁的虞兮,低声问道:“四皇子这是怎么回事?公主,是怎么照顾殿下的?”
圣上要他负责四皇子的伤,要她照顾四皇子,若是稍有差池,他们的小命儿,可就没了。
看她不是不懂事的样子,怎么连这个道理也不明白?
虞兮自然不好说什么,咬着唇,点点头道:“是,我会注意的。”
“可不能再有下一次,不然,可就会落下后遗症了。”刘太医郑重交代道。
虞兮点点头,刘太医又交代了许多该注意的地方,才离开。
虞兮松了口气,坐在床边的软凳上,这才惊觉自己都满头大汉了,抬手,擦了擦汗。
“嘻嘻……”他本欲调笑几句,刚一开口,却只觉疼痛钻心,不由闷哼一声。
虞兮抬眸,只见床上的他,正直直地看着自己,苍白的脸上,竟然带着笑意。
“太医的话,四皇子都听见了吧?请四皇子爱惜自个儿的身子,不要再有下一次了。”虞兮看着他,抢先开口。
他的无赖,她见识得多了。
不趁这会儿说清楚了,说不准,等下又要怪到她身上了。
他本来,看她忙前忙后细心照顾自己,觉得挺高兴的。
听她这么说,不由沉了脸色,合着这事儿责任都在他,与她无关了?
而且,听她话里话外的意思,他若是再提起此事,或以此要求她什么的话,他就不是男人了?
总有一天,她会求着他,证明给她看,他究竟是不是男人。
他心里冷哼一声,你以为你抢先这么说了,本皇子就拿你没辙了?
小样儿,跟本皇子斗,你还嫩了点儿。
他不怀好意地看着她,轻轻吐出句:“诚王爷来探望前,本皇子好好的,他走后,本皇子的伤势,加重了。”
虞兮脸色一变,抬眸,怒视他:“你要嫁祸人,也不带这样的。虽然你受了伤,可诚王爷他……”
她本来,想说他身有残疾。
可,话到嘴边,竟怎么也说不出口,喉咙紧缩,眸底,有了泪意。
她话没说完,可他,也是听懂了的,冷哼一声:“那可倒成了他绝佳的护身符了。”
你最好,不要爱上他
“你什么意思?”她瞪他。
他嗤笑一声:“圣上的儿子中,说道深藏不露,诚王爷要是排第二,那绝没人敢排第一。不过,像你这么笨的女人,自然是只有乖乖被骗的份儿,哪里瞧得出来?”
她怔住了,又听他说:“罢了,本皇子不与你计较。不过,本皇子好心提点你一句,你最好,不要爱上他!”
虞兮的心里到底多了层疑虑,想起刚才皇甫策与她说的那些话。
虽然,他的话细细追究起来,好似什么也没说。
可她,却是听得明白的。
她看向他的眸中,少了那份怒意,多了一些惊讶,既而,又想起了一些过往。
看来,他针对皇甫策,也并不是空茓来风,无迹可寻。
他,也一直在调查他。
所以,他才会清楚地知道他的行踪,也才会在每一次他们见面的时候,出现在她面前。
也因此,他才注意到她。
甚至,利用她,来试探他。
也许,他也以为,皇甫策,一直通过她,获得天子殿内的消息。
所以,才会每每为难于她。
回过神,见他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撇过脸,从容开口:“该用晚膳了,奴婢去传膳。”
算着又是姚贵妃来探望皇甫钰的时候,虞兮躲进了自己的房间,不出去。
对姚贵妃,她是打心眼儿里佩服的,这样的人才能在深宫中活得更好。可是,她心里实在没办法喜欢她。
可是,她亦明白,姚贵妃所做的这一切,全都是为了皇甫钰。
首先,她把他当作自己的儿子,其次,她才想着要他坐上东元太子的位置。
这些,从那日皇甫钰受伤昏迷,她惊慌失措的神色中,她,已经感觉出来了。
与她相比,他可真是幸福多了。
至少,他有这样一个真心疼爱他的母妃,会始终站在他的身边。
而她自己,什么都没有。
记忆中,母妃从来不多看她一眼,仿若她是她的耻辱般。
而父皇,给了她名动天下的身份,却只是想利用她从各国获取更大的利益。
门外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虞兮的沉思。
虞兮疑惑,宫女都会在廊下叫她,不会敲门。
起身,开门,竟然是甘若姑姑,正欲开口,廊下树后却闪出一人:“虞兮,难道不请本宫进去坐坐么?”
虞兮不由苦笑,她说要坐,她能不能说不行?
她侧身让至一边,姚贵妃进去,自顾自坐了。
“虞兮,这些天,你将钰儿照顾得很好,本宫要好好谢谢你。”姚贵妃伸手掳下皓腕上的绿湖玉镯,递至虞兮面前,目光柔和地看着她,声音轻柔。
你,竟是这样报答他么
虞兮对面前的这个女人,是打心底里佩服的,精于心计,却擅于隐藏。
这满宫里,上至圣上,下至浣衣局粗使宫人谁不赞她温柔贤惠,多年圣宠不衰,却从不侍宠而娇。
只是,她,是见识过她的厉害的。
所以,还是离她远些的好。
更何况,姚贵妃绝不会无缘无故找上门来。
虞兮心里打了个突突,她不知道姚贵妃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但是,在她面前,谦卑谨慎是断不会错的。
虞兮忙低头,恭敬回道:“奴婢奉圣上口谕,照顾好主子,是奴婢份内的事。”
姚贵妃看着她紧绷的身子,不由笑了,回答得如此滴水不漏,可真是个可造之材。
只是,如果她对钰儿没有助力……
她轻笑出声:“瞧你紧张得,好似本宫是吃人的老虎般……”
“娘娘……”虞兮心里赞同姚贵妃对她自己的评价,可面上,却惶恐不已。
“本宫知道,你不受这赏,是怕皇后误会,你是本宫的人吧?”姚贵妃轻轻哼了一声,见她不接,也不在强求,收回了玉镯。
虞兮悄然握紧了广袖下的双手,用力压住心底涌上来的悲哀,屏住呼吸,从喉咙里挤出了带着泪意的话:“娘娘明鉴,奴婢,只是奉命给圣上侍疾的罪国公主。”
姚贵妃的眉头猛地皱起,目光一紧,浑身一僵,既而,轻轻吐了口气,脸上浮了淡淡的笑意。
姚贵妃抬手示意甘若退了出去,起身,行至虞兮跟前,轻声道:“公主也是聪明人,本宫也就不拐弯抹角了,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不用本宫多说,公主也是明白的。”
虞兮心下一紧,不动声色回道:“奴婢不懂。”
姚贵妃冷哼一声,索性挑明了说:“这次圣上虽没有责罚三皇子,可圣上,对他的印象可不好了。更何况,你这般照顾钰儿,皇后能相信你不是本宫的人?哪里还能容得下你?如果,你能站到本宫这一边……”
与虎谋皮,嫣能有好下场?
更何况,这只母老虎下面,还有只狡猾嗜血的狼……
“贵妃娘娘。”虞兮垂首,鼓起勇气打断了她的话,“奴婢愚昧,恐怕会坏了娘娘的大事。”
姚贵妃到底震惊了,她没想到,她居然会这般大胆,冷了声音:“莫非上一次皇后的事情,你还记恨本宫么?”
上一次的事,她不和她计较,可她,不能忘记。
“奴婢不敢。”虞兮忙跪下,低头说道。
“这么说,你是不答应了?”姚贵妃重重地哼了一声,“钰儿那般为你,你竟是这样报答他么?”
虞兮依旧低着头
姚贵妃终是愤怒了,转身,拂袖而去。
想活着,就得靠自己
虞兮过皇甫钰房里的时候,发现姚贵妃居然还在。她有些诧异,为了避嫌,她是从来不久呆的。
进退两难时,皇甫钰看到了她,吩咐道:“虞兮,还不快给本皇子的母妃换茶。”
虞兮忙答应着,从耳房端了温好的茶水,上前递了过去:“娘娘,请喝茶。”
姚贵妃的目光淡扫了那茶杯一眼,却并不伸手去接。
虞兮有些尴尬,只得将杯子轻轻地放在她旁边的小几上,端了旧茶退开。
姚贵妃起身,柔和地看着皇甫钰:“你好生歇着,母妃,明儿再来看你。”
看着姚贵妃的背影,虞兮有些失神,她和姚贵妃这梁子,是再也解不开了。
耳边,传来他的声音:“本皇子饿了。”
抬头,看看屋中的沙漏,不由瞪大了眼:“现在不过未时。”
他挑眉:“那又如何?太医说了,本皇子要多多进补。”
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起身出去吩咐宫女准备甜品来。
坐在床沿喂他吃木瓜雪蛤,坏心地想,补,大补,最好将你补成大胖子。
看你如何自命玉树临风,风流倜傥!
他看着她面容含笑,一勺一勺喂着自己,心底,没由来地一暖,开口道:“本皇子决定,满足你的愿望,去求父皇,将你给了本皇子。”
微微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想起那时候求他不要茉香的对话,终是笑了:“多谢四皇子的好意,可奴婢,并不适合四皇子。”
看他眸底凝聚了怒意,脸色微变,她接着道:“奴婢有必要提醒您一个事实,刚刚奴婢奉茶,姚贵妃可是都没有接。”
她说这话的意思,可是非常明白,让皇甫钰不要忘了,她和姚贵妃之间,可是结了梁子的。
这事,姚贵妃没有忘,她,也不敢忘。
他咬牙瞪着她,终是忍不住开口:“那次的事,你还耿耿于怀?”
“为何不?”她回视他,眼底,丝毫没有畏惧,“奴婢贱命一条,可奴婢,必须得活着,想活着,就得要靠自己。”
她对她根本没有尽过半点母亲的责任,可是,他忘不了父皇说,如果她侍奉不好圣上,保全不了西蜀皇族,就要将她母妃千刀万剐时的狠劲儿。
她知道,他说到,就一定会做到。
她能不管她,可是,要她不管她,她,做不到。
“虞兮!”他见她失神,不由想起那日唤她回来的宫女的话,怒气横生。猛地,伸手拽住她纤细的皓腕。
虞兮大吃一惊,手上的碗一下子翻了,满床的汤汁,碗,从床上滚落而下,‘啪’地一声,应声而碎。
定然是,喜欢上她了
他却不为所动,盯着她,飞快地说:“若不是我,胡公公能那么提点你,徐麽麽能对你那么客气?那一次他救你,我也去了,不过,比他晚了一步。没有他,那一日我也会保你无恙!”
虞兮到底错愕了,怔怔地看着他,忘记了挣扎。
他的胸膛,因为愤怒,起伏不已,那双眸子,严肃而深沉,带着些许她看不懂的情绪,让她,有些不敢直视。
半响,她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为什么这么做?”
轻描淡写的一个问题,却猛地击中了他心中自己最不愿碰触的那块禁地,‘咚’地一声震醒了他,记忆,铺天盖地地袭来。
醍醐灌顶,脑子里清晰地浮出那个答案来。
他,定然是喜欢上她了!
嘴角,不由上翘,声音中带着轻松和纠结,轻声开口:“那次母妃对你做的,我事先并不知。我赶到天子殿时,胡公公告诉我,他,已经进去了。”
若不是安邦劝他争权时,无意间提起母妃为他所做的,他还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他匆匆赶去。
也就是,从那时开始,他,注意到了那位身有残疾的皇长兄。
轻轻两句话,却让虞兮诧异了。
他,这算是解释么?
这样的皇甫钰,却让她觉得心慌不已。
她还是习惯那个蛮不讲理,流氓无赖的他,还是习惯他对着她,高高在上自称‘本皇子’的那个皇甫钰。
他却闭了眼,轻声呢喃道:“所以这一次,我一听说你被罚,就立刻去求了母妃赶去救你。”
虞兮到底,惊呆了!
她一直以为,那一天救她的人,是他。
却不想,救她的那个人,却是那天从未出现过的,他。
她张了张嘴,那个谢字却哽在喉咙,怎么也吐不出来,起身,慌慌张张朝外跑去,扔下一句:“奴婢去取干净的被褥来。”
虞兮抱了干净的被子回来,守门的宫女吃了一惊,忙上前帮忙。
她将杯子塞到宫女怀里:“四皇子盖的被子脏了,拿进去,给四皇子换上。”
宫女迟疑了下,终是,点头进屋。
虞兮觉得自己有些混沌,她不知道,皇甫钰说那些话究竟,代表着什么。
原来,他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也帮自己做过一些事情,虽然,不知道他带着什么目的。
对,他是帮她做过的一些事,但是,却带着目的的,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
“过来!”他黑着脸,掀开被子坐在床边,朝她伸出手,“扶本皇子出去赏雪。”
他对她依旧,仿若那天的话,从来未说过般。
她看着他的脸,淡淡的,明亮的眼眸清澈见底,暗自叹息,原来,不自在的,只是自己。
敛了心神,上前扶他起身,裹了裘锦披风,入了瑞雪亭。
“四皇子好兴致啊!”淳厚中带着随和的声音传来。
虞兮回眸,循声望去,只见一中年男子走了过来,身姿挺拔,步伐矫健。
原来,他是来拒婚的
皇甫钰眸地闪过一丝惊喜,既而,笑着淡淡开口:“原来是钟离将军回来了,难得,难得!”
他伸手赐坐。
钟离云天毫不客气坐了,开口道:“圣上隆恩,念末将年老,准末将回京养老。面圣出来,碰巧遇到四皇子。听闻四皇子微恙,如今看来,倒是无碍了。”
皇甫钰不觉坐直了身子,假意咳嗽几声,道:“这场风寒,可把本皇子折腾得够呛。劳钟离将军挂心了。”
“奴婢去备些茶水来。” 虞兮很识趣地退了下去。
钟离云天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转头问道:“这便是那一位了吧?看她的样子,还不知道吧?”
皇甫钰眸底闪过一丝怜惜,摇了摇头,转而,问道:“无事不登三宝殿,钟离将军今日来,所为何事?”
钟离云天道:“此次,是圣上急调末将回京。”
皇甫钰心下一动,钟离云天却已转了话题:“莫将来探望四皇子,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是,贵妃娘娘与末将提及孙女的婚事,臣想问问四皇子的意思。”
皇甫钰只觉得心头一惊,孙女?他记得,钟离云天的孙女,不过才十三吧?
看来,姚贵妃定是看中了钟离家了。
说是娶她,娶的,自然是她背后钟离家的势力了。
和圣上赐的那些姬妾相比,钟离小姐可真是好太多了。
他知道,她的母妃为了他,从来没有闲着过。
此次,他受伤,她定然更加的不安了。
既然钟离将军亲自找上了他,那么,此事母妃那边定是决定了的。
他只是不知道钟离将军来的目的,果真是问他的意思?
呵,他可不信。
他不由僵直着身子,回道:“此事,母妃并未与本皇子提过,本皇子……”
该死的,他竟然觉得鱼羹在喉,应承的话怎么也吐不出来,头也有些眩晕了。
钟离云天终是注意到了他的异样,他嘴角微动,伸手,按住他的身子:“四皇子身上有伤,还是不要乱动的好。”
他的声音虽不大,却让皇甫钰浑身一震。
他竟然,知道他身上有伤?
他受伤一事,圣上严密封锁。而他,不过刚刚入京,直入天子殿面圣。这一路,绝不可能传递消息。
唯一的可能是,他入京前便得到了消息。
抬头,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却听他说:“末将的孙女不过十三,末将想再留她些时日。倒是淳于丞相的次女,还未定亲。”
皇甫钰闻言,笑了。
原来,他是来拒婚的。
第二个诚王
“四皇子身子不爽,末将就不打扰四皇子休息,先回府了。”他说着,便告退走了。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皇甫钰微微咬牙。
他这是明目张胆的来告诉自己,他这个孙女婿,他瞧不上眼么?
他的母妃看中了钟离家,可钟离家,没有看中他。
自嘲一笑,抬眸,看向亭外白雪皑皑的院子,脑中腾然闪过钟离云天那句,是圣上急调末将回京。
急调?可京中无事。
那么,唯有,父皇想京中有事。
此时,再想钟离云天的拒婚,就显得有些意味深长了。
他还提到,淳于相的次女?
他记得,母妃提过,淳于相只一嫡女,被赐婚漠北。次女,默默无闻,只可能是庶女了。
可是,是嫡是庶有何要紧?
娶她,娶的是她背后的淳于相府。
虞兮再次回来的时候,并不见钟离云天,却见皇甫钰脸色有些难看。
她吓了一跳,慌忙将手中托着茶的托盘放在白玉桌上:“不舒服么?”
转身,跑出亭子,叫太监们抬了软轿过来,抬他回房。
皇甫钰破天荒的安静,让她扶了靠着软垫躺了下去,闭上了眼睛。
虞兮奇怪地看着他,心里揣测着他究竟是累了,还是钟离云天对他说了什么,却一个字也不敢多问,起身,欲放下帐幔。
他却突然出声叫她:“虞兮。”
帐幔放到一半,她怔了下,瓮声应道:“嗯。”
他并不睁眼,低声说道:“你可有过什么,心里万分不愿意,却依旧要去做的事?”
他的话,令她怔住了。
心里万分不愿意,却依旧要去做的事?
自然,是有的。
比如,当年与皇甫策的退婚。
比如,入东元为圣上侍疾。
呵,于她而言,这种事,太多了。
只是,这些事,她如何肯告诉他?
她想告诉的,是心里那个,他。
轻轻摇头,道:“哪有什么不愿意却还要去做的事?既然不愿意,就不要做,多简单。”
她有些奇怪,为何好端端的,见了个钟离云天,就与她说这个?
她说得真是轻松,他都有些要嫉妒了。
可是,她的事,他知道的还能少了么?
“撒谎!”他冷哼一声,“真要那么简单,你又为何要入东元来?”
高高在上的公主,却要沦为奴婢。
谁,会愿意呢?
她撇开脸,压下心里的酸楚,抿嘴不言,却听他又道:“简单的生活,人人向往。只可惜,宫里的人和事,从来,就没有简单的。我皇甫钰,断不会做第二个诚王!”
果真,是因为退婚么?
虞兮浑身一颤,手上的帐幔滑落而下,遮住了榻上之人的半边脸。
她惊呆了,难道,他的身残,不是天生的么?
心,不由自主地颤栗着,却说不清是希望还是绝望,带着希夷,破釜沉舟也要问个明白:“他……他什么时候被害的?是谁,害了他?”
脑中浮现出皇甫钰每一次见到诚王和她一起时的语带不屑的冷言冷语,浑身,都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
他终是,转头睁眼看着她略微苍白的脸和惊惶失措的眼眸,缓缓启唇,用最轻的声音说出了最残忍的答案:“聪明如你,已经猜到那个答案了,不是么?”
双手,不自觉地握拳,她忍着眼泪,半响,才艰难地挤出那句话:“果真,是因为退婚么?”
“那场秋猎,他失了双腿和一臂,嫡长子,却丢了性命。”
“本是同根生……”她含泪低语。
“最是无情帝王家!”皇甫钰大声打断了她的话,“皇家从来只有,成王败寇!”
游走在权力顶端的人,是没有骨肉亲情的,有的,只有强弱。
诚王,就是最好的教训。
事到如今,他如果还不明白这个道理,那么,新帝登基之时,便是他们呣子葬身之日。
这日夜里躺在床上之时,她怎么也睡不着,自始自终,她都不敢相信。
他受伤那一年,就是她,退婚后不久。
也许,皇甫钰说的没有错,他接近自己,绝不是那么简单。
可是,她能理解他的想法,和做法。
不,她必须要理解的。
只是,看皇甫钰的样子,怕也是,半分也不会想让了。
不管皇甫钰愿不愿意,他的伤无碍了,也就回了皇子殿,去忙那些大事去了。
虞兮推门入了正殿暖阁,圣上却匆忙将手里的东西塞进了广袖中,神色有些慌乱。
她有些诧异,却只能装作不知。
如往常般侍奉他歇下,侍立在侧。
他虽然躺着,却仍是紧锁着眉头。她知道,他心里担心的事。
前朝后宫的暗潮汹涌,就连她,都清楚地感觉得到,他必然,也是清楚的。
她甚至,有些同情他。这个高高在上的老人,在他白发苍苍,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时候,却依然享受不到丝毫的平静。
呵,虞兮自嘲地笑了。
她自己的性命就在这个老人手里,甚至于,整个西蜀皇族的命运,都捏在他的手中。
而她,竟然想着,同情她。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皇帝的声音:“虞兮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