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璃微微一笑,很难得这么接近他,这样一看,之前在宫中听到有关五皇子的传闻也不尽属实嘛!八年的宫中生涯,她除了尽心礼佛外,就是在太后的指点下如何做一下能尽实的好妻子。
虽然她总觉得扰了自己清修的人很讨厌,但她再怎么能收情敛性,毕竟还只是个妙龄少女,好奇心总免不了的。
印象中被众人传诵的五皇子是一个并不太体贴的人。
也是,向来高高在上,养尊处优的人怎么会懂得要照顾别人的情绪呢?
越璃却在他这两声道歉当中,看到了他与普通贵族并不太一样的地方。
就算是因为儿子缘故对她宠爱有加的太后、一心向佛以慈善着称的太后,偶尔也有错罚她的时候,却从来没有给过她一个道歉。
将来她和他的孩子,应该不会成为一个令人讨厌的骄蛮王孙。
「我会的,谢谢你。」
许是那个小妻子、小母亲身上散发出来的坚定而柔和的光辉也感染了他,让他觉得自己能放下心里存在的芥蒂,能正视这个善良而大度的女子。
即使不是一生良伴,却也可以是朋友知己。
在她的注目下把药一饮而尽,微笑道:「你要早些歇息了,母后那边我明天自会去回话。」
目送这可称得上是相敬如宾的妻子离去后,轩辕凤辰怕自己下去会累左静言久等,也不管那个现在总开始推三阻四的牛青云,潜入湖心,非常熟练的越过阴间而去。
再入冰河鬼域,一脸担忧看着他的左静言这次却连阿吊与王小二都留下,在雪地上指书:「我已想到计策。」
「真的?」
这一喜,连身子上的沉荷感都去了不少,轩辕凤辰只觉得兴奋之余头脑也一阵晕眩,弄得左静言停书直担心地瞅着他看。
阿吊也不动色声地扶了他一把,王小二比比他的胳膊再比比自己的,脸上很有得意之色,然后被阿吊踹走哪凉快待哪去。
『盂兰节时,可用换魂之术,将牛道长引入冰河鬼域,替换我一夜,不会被发现的。』
「可是牛道长要怎么脱身?」
『生魂不得入死域,鬼门关不阻生魂。』
「那这还真是个好办法!」
轩辕凤辰眼一亮,这样看来倒真是个好办法!到时候自己带着左静言躲到宫里去,那些什么鬼差、鬼使,怎么也得卖人间天子一个面子,不敢在宫中肆意横行。
『所以你明天开始不要再来了』
可是左静言接下去写的东西倒叫他有点不能接受,正想反驳间,摇头阻止他反对的左静言奋笔疾书:『你的身体再这样下去吃熬不住,必须要休养生息,才能应付当日之事。你在世二十四载,善行修得不够,如因此而损命魂归地府,当判下地狱受磨骨之刑,方能抵前世杀生之罪。若事至此,与我恐不能再见,万千珍重,慎记,慎记!』
洋洋洒洒几行字现于雪地,他写得急了,手指都被玄寒的坚冰磨损,虽然鬼的愈合能力惊人,但那视觉上仍是血肉模糊的手指叫轩辕凤辰看了老大不忍。
把他受伤的手指含入口中,感觉他用另一只手抚摸自己的脸时都颤抖得厉害,轩辕凤辰也知道自己这憔悴模样的确有点吓人了。
不过也幸好如此,才劝动了左静言,他就知道那个人一定会万事以他为重,这一宝还算押对了!
轩辕凤辰不由得沾沾自喜,用脸去蹭自己的老师的掌心,像少年时做下了自以为得意的事后,想要一个表扬般撒娇。
「牛青云那边我们能打点好。幸好我和王小二现在是鬼差,拘魂方便。」
阿吊扭头不看他们这出情人大戏,闷声闷气地提供进一步完善的计划。
看来的确是早有计划,轩辕凤辰放下心来。
见左静言的手也损了,轩辕凤辰舍不得让他再吃苦,也不再追问了,只把他的手握得牢牢的,一根一根舔过他修长的手指。
左静言这次一反常态地凝视着他,把唇凑上来,贴在他唇面上轻轻磨擦,另一手从他脸庞滑入他发间,慢慢地梳理,头一次顾现出这么不忍让他离去。
「只要再忍一个月而已,到时我们就能天天见面。你也不用担心我生魂离体损耗真元,我也不用挂心你在鬼域深处饱受苦难。只要我们在一起,我就没什么好抱怨的。皇兄说只要我舍得放弃,便可一切由我作主。」
这回,反过来劝他的反而是轩辕凤辰。
巨大的喜悦麻痹了他的神经,根本没注意到左静言眼中一闪而没的悲伤。
直到阿吊亲自来催,轩辕凤辰才松开了左静言的手,想到一个月不能与他见面,出门又依依起来,在阿吊与王小二的再四催促下才返回种了两生花的忘川彼岸。
「这个,给你!」
在他临回之前,阿吊从懂里掏出一块姜黄|色的香饼丢到他手上,依旧脸色臭臭,不看他的眼睛。
「这是什么?」
「这是安神香!你魂魄离体太过频繁,已经将至极限。若生魂与躯体的联系断开,则魂不能归地府,人也不能醒来。回去后,你把这香点起来,它能助你魂魄安于灵窍之内,修补真元耗损的不足。」
王小二立刻贡献上最全的数据,知道阿吊对这五皇子总有敌意,怕他交待得不够清楚。
「阿吊兄,小二兄,谢谢你们!」
想到左静言能与自己双宿双飞,这其中大大少不了这两个鬼差的功劳,轩辕凤辰郑重行礼,一揖及地。
「……」
一向对他冷淡的阿吊倒有些不好意思了,重重地咳了一声道:「跟你那老师学什么不好,非学着有事求人的时候就什么什么兄地叫个不停!果然就是他教得不好!」
「对了,那小元……如果我带左静言离开,他不会受到什么连累吧?」
轩辕凤辰将举步,突又想起,如果左静言这心肝宝贝疙瘩没安置好,就算自己能带他走,也不能保证有一天他会为了自己的儿子自愿重回地府。
听得他这么一问,阿吊和王小二交换了一个眼神,闪烁道:「小元啊,小元这一向表现良好,阎王圣君对他的气也消了,应该能尽快安排投胎吧!反正目前是关到轮回殿去了,不必你挂心。」
觉得这安排大是让人满意,完全没有疑心的轩辕凤辰终于又顺着他来时的路回去了。
阿吊望着他消失的小小涟漪叹气,喃喃道:「也好,让你多开心一些时间,直到你把这一切都忘了,也只记得现在是开心的就好。」
一旁的王小二大奇道:「阿吊,小左不是说他能有办法脱身的吗?干嘛你讲得人家喜事要变丧事的样子!」
「就你这蠢材不会演戏!脱身,你以为这是人间啊?他轩辕皇子想要什么就是什么!阎王殿上这照世宝鉴高挂着,什么阴谋阳谋不照得清清楚楚,想这件事不被发现,你还在做梦呢!」因为轩辕凤辰最后那感激的笑容而心里不爽的阿吊一边骂一边开打,直到把王小二打得委屈地抱头蹲地了,这才叹着气收回手,无奈道:「走吧,我们还得找老牛鼻子给帮忙,那个老神棍也许久不见了,希望还能有点用!」
两生花·第五章
牛青云承认他是很想念阿吊、王小二这样的老朋友。
可是,当这两个老朋友一个做了白无常,一个做了黑无常,手拿哭丧棒、勾魂镰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他就只恨爹娘少生了他两条腿,跑得不够快了。
「阿吊,我知道你还一直念着我,但也不用这么早就把我带到你身边去做伴吧?」
「想要爹娘再多生你两条腿——四条腿那是蛤蟆!你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伴随着阿吊式的冷讽开场,一只很怀念老朋友面皮的鞋底也一早招呼了上来,阻止了那老道士两股颤颤想往外逃的举动。
「小二,救命!」
当上了鬼差后,从鞋底到扁人的级别都不一样了。牛青云思量着自己这一把老骨头,没有以前轻打耐捧,保命要紧。
可惜王小二爱莫能助,倒是很热情地蹲在地上和牛青云保持同一高度打招呼:「牛鼻子你看起来相以前一样,没什么变化嘛!」
「这倒是,他本来就天生老相,还能再有变化也很难!」
例行打完了招呼,阿吊揪着牛青云的衣襟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着这老朋友,最后中肯地给了这样一个结论。
「阿吊你原来不是跟五皇子说觉得对我很愧疚么……」
轩辕凤辰真的没传达有误,那为什么他半点也感觉不到阿吊对他的态度有所收敛啊?上来就开打,甚至连颗眼泪都没有……
被晃点的老道士郁闷了。
「是啊,所以我一开始就以非常专业的手法检查验证了你还结实得一如往日,现在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本来应该上来跟他道歉的……习惯真是一个不好的东西!这么多年了还根深蒂固。
阿吊干笑,伸手拉他起来殷勤地给老道士掸掸灰,擦擦脸,非常牵强地诡辩。
「……算了,反正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
不幸认识他阿吊大爷的人除了自认倒霉外,还能怎样?老朋友正要准备开始叙旧,牛青云的两个高徒听到里间的动静,一人拿拂尘一人拿桃木剑进来了。
立定、亮剑、亮拂尘的?好造型,然后,朝这边一瞥后,开始尖叫——
「鬼、鬼呀!你们来收魂收师傅就行了,他最老!」
居然是黑白无常!
本来以为只是小妖小鬼来混闹的两大*立刻乱了阵脚,并且非常不讲义气地把当师傅的那一个推出去。
师傅,您修行多年,最次也不过是提早登仙极乐而已!徒儿不是不想救你,可是这阴间勾魂使者都已经来了,阎王叫人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
「几年不见,你的徒弟倒是长大了嘛!不过还是一样有趣!」
手指一动,消去了那刺耳的尖叫声,阿吊看看现在也已经长人成|人的小道童,只有在看到他们的时候,才感觉得到时光的确流逝不返。
「是……是你!」
跟阿吊打正照面,清楚手上的拂尘就立刻收回去了,脸上飞红,额上见汗,当年初见阿吊就以为他是美貌大姑娘的糗事他可还记得呢,现在那个人居然做了鬼差,可还是一样风流俊俏。
「我去倒茶!」
清楚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出去了。牛青云看着自己最冷酷的大*,不由得感慨初恋情怀总是诗啊——他对他师傅都没这么孝敬过!
「师兄我帮你!」
想着能以工抵消掉部分被扣零用的明白也很积极。
在阿吊用他倒上来的茶安抚过后,牛青云总算能平复了与老情人见面般的激动情绪。
这期间阿吊溜到卧房里看看点着安魂香睡到一梦不醒的轩辕凤辰,之前天天见他的生魂还没觉得怎么着,只觉得淡薄憔悴了一点,现在斗然间见了他的肉身,倒还真的吓了一跳。施了个术让他睡得更沉稳一些,阿吊想起左静言委托自己帮忙一定要做到的正事了。
「牛鼻子,我是上来借你的魂一用的。」
「什么?」
才再度感觉人生美好的牛青云一口茶直喷了出来,哀怨地看着不是说笑的白无常。
鬼差来眼你借魂,那岂不是老虎借猪?
「不是你想的那样,你的阳寿还没尽,别晕!你这种祸害是不可能这么早被收到地府害鬼的……是因为左静言的事。你也不想真的看到轩辕凤辰死吧?」
「我当然不想,他死了找绝对没好日子过……哎哟,你怎么又打我?」
「难怪你老修不长进!自私鬼!」
阿吊愤愤,虽然一早就知道这老道的禀性如此,「左静言被拘在冰河鬼域内,还用了搏魂索捆住,就算是盂兰节鬼门关大开,没有人帮忙他也出不来。更何况他在这世上又已无亲人,未必能以此求得阴司网开一面。
总不能说轩辕凤辰是他的未亡人吧!阿吊揉着自己的眉心,他又没那好好先生的耐性,要跟这牛鼻子解释清楚真是一件费劲的事儿。
「所以你们就想出这招偷天换日,借尸还魂?」
好半天弄明白了左静言的计划后,牛青云叫起撞天屈。他招谁惹谁了?八字轻也是他的错啊?
生魂被阿吊当成死魂带着先游地府,万一阎王喜欢上跟他这老道士喝茶怎么办?
「我说……你那种没来由的自信可不可以先收敛一下?我现在、不想、打、你……」
他还妄想能被阎王看上?这牛鼻子!
阿吊咬牙攥拳,忍得好辛苦。
「而且我也不会带你正式过堂,只是让你在阳间先闭气假死,然后把魂带下去,用错勾领了赦生牌就到冰河鬼域把左静言换出来。他借用过你阳间的尸体后,我立刻就为你继命,到时候地府大门不阻生魂,你再回来就成了!」
赦生牌才能解开搏魂索的死结,牛青云的魂先藏在那里,一是那地阴寒,魂气不容易消散,一是掩人耳目,也给左静言多些时间。
「等等,万一……我是说万一,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左静言不想回去呢?那我的身体……」
「你那鬼样子就算左静言肯要,轩辕凤辰肯吗?」别忘了左静言要重返阳世的最大理由!
「而且……」阿吊漠然地笑,「那种事是不可能发生的,小元还被拘在地府,他无论如何也弃不了小元。轩辕凤辰的脾气你也知道,再不说服他,迟早要闯出祸来的。」
阴司是一个法纪森严的地方,轩辕凤辰之事到现在还没被发现,算是他运气好,但并不代表这件事就永远不会被发现。而若是引起了其它鬼差的注意,一经发现,便无可挽救。阿吊也深明阎君殿上法不容情的规则。只是这法理之外的人情,实在是不好说。若真要追查,他阿吊日日把一个生魂带到死域,还大胆做下这诸多种种欺瞒之举,都是罪过。
「说服轩辕?那不可能!」
用一个天大的谎言骗了人八年,可是到头来却仍是失败的牛青云知道得最清楚。
道的有个笑话是学了穿墙术后,不撞南山不回头。可别人是不撞南山不回头,换这轩辕凤辰,是撞了南山也不回头,非把自己撞个头破血流不可,要不就把那山给挖平了——反正他是皇子,手里有的是人。
皇族的骄傲再配上他的固执,能听得下别人的话才怪!
「他自有办法。」
左静言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阿吊隐约能猜到他的办法,却没办法说出阻止的话。
那一夜左静言在雪地上写下:『一切都该结束。』那句话时他不知道应该同情对些毫不知情而快乐的轩辕凤辰,还是同情知道并布置了一切,独力承担后果的左静言。
再抬眼望向屋内,睡得深沉连梦都没有的轩辕凤辰,因为之前日日离魂而憔悴得厉害,他整个人好像小了一圈,又重现最初见他的时候,那小小的却骄傲的模样。因为失去了自己最爱的先生伤心到几欲发狂,却在呼唤他千百遍才把人叫出来时,一个耳光赏了过去的任性。
其实能理解左静言喜欢他的原因。那个在阳光下飞扬耀眼的存在,他是瑰丽的宝石,他身上的棱角只是让他显得更璀璨夺目,所以,他能理解左静言小心翼翼地守护他的心情,甚至连他身上一个棱角都不想磨平。
那个温柔而沉静的先生,宁愿自己被磨平了,打散了,化成水,软成棉,把自己裹在外面去缓和他跟每一个人的冲突,也要守护着他,包括他身上的每一个棱角——直到他成为坚强而有能力,万众瞩目的存在。
只是那个守护着他的人,等不到他长大。
幸好有牛青云的谎言支撑,那个学生也终于也还是在岁月的磨练中,愈挫愈勇。八年时闲,他用他天生就有的吸引力,横空出世魅力无人能挡,一路直顺地升上了龙骑大将军,军士拥护,民众爱戴,圣上器重,功成名就。
只是发现了心中当初支撑自己的誓言是个泡影之没,那天下至丽的瑰宝失了心,失了光彩。
或者左静言自己也没有想到,他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会这么重要。
他不是不高兴的,只是为了回应这份迟来的爱,却只能更为他着想。
两个人不在同一个时间爱上对方,真是一件叫人无奈的事。
一回头,中间已经有了太多的阻隔,甚至是生死。
但左静言终于还是等到了,就不怕再等下去。
那个痴情的鬼,也盼来一个痴情的人。
自己……也正是因为这个理由,才愿意冒险帮他们。
「他用了安魂香,会沉睡一月不醒。这期间你只要按时给他喂服参汤就行了。他的魂魄再跟肉身的联系减弱,后果不堪设想。」
「至于你,最好这一个月多研究下返魂咒吧,万一我们的计划被提早发现,我和小二也脱不了干系,若是被罚了,不能再把你送回来,叫你*燃香设坛,就能指引你魂魄归位。这是极凶险的事,你也该认真研究一下你的道术了。」
这几声交侍,却不是在说笑。
「我知道了。」
牛青云看着床榻上的那个人,再也无法推托责任。
◇◆◇
七月十五,月圆月半。
地上的青烟升到空中。形成淡淡黑雾,掩去了明月的光华。
影影绰绰的黑暗从幽暗的地底涌出,在空中御风而行,顺着青烟开出的道路,奔向阳世的各家各户。
《五杂俎,修行记》载:「七月中元日,地官降下,定人间善恶,道士于是夜诵经,饿节囚徒亦得解脱。」
牛青云全身道服,打坐在香案前咏诵,天眼所见处,掩住了明月光华的,尽是一个个飘来荡去的魂体。
看到有些还没找到供庙的孤魂野鬼甚至冲到他这边来进香火,赶紧闭上眼睛不敢再看。
每年的盂兰节,见鬼见到怕的牛青云通常是找闭关做借口,让自己的两个*在观前上足香也就算了,但今年的他,可跟往年不一样。
唉,一会儿还真得到那鬼门关前走一走,希望这两个*记得以他们师傅的小命为重,千万别弄错了步骤。
左思右想还是不放心,再看到一个饿得都脱了形的野鬼直冲下来,牛青云很担心这就是今后的自己榜样了——万一就被那两个没良心的徒儿给耽误了的话。
「小清啊……」
正开口想再把跟在身后一边念经一边打瞌睡的大*叫醒,突然觉得呼吸一窒,身体轻飘飘地浮了起来,身边一左一右挟着的是阿吊和王小二两尊黑白无常。
再低头看去,地上自己的身体已经完全软倒,口鼻中没了呼吸,两个*哭天抢地地扑了上来,还好没忘了给他先下定符。
「真是,你们出来也不先通知一声,吓人啊!」
「要吓也只能吓到鬼!」
阿吊没好气地架起他就走。
这一对鬼差一出现,刚刚还盘踞在这边打野食的鬼物们立刻一哄而散。被黑白无常拘着、头一次在空中看到地面的牛青云还是觉得这情形太可怕了,他都没想过在高空中飞行是这么可怕的一件事,以后打死也不要以修道成仙作为人生的最高目标!
「你真的很没用耶!」
这牛鼻子老道居然不但怕见鬼,也还惧高,真不明白当初那给他开了天眼的仙人是怎么看人的。
听到他心声的阿吊实在没好气,幸好鬼是没有尿裤子这回事的,不然微有爱洁之癖的他早把这老道丢下界去。
索性给他施了障眼法,然后再直接拖回去,凭借着他阿吊在地府里吃得开的一张脸,一路下来倒也顺利。
阎君大人在鬼门关大开之际入室闭关,合上了眼睛,一年之中也只有这一天,阎君是对所管辖下的鬼族睁只眼闭只眼不去太认真追究的。
虽然司命是有点抱怨在今天还给他添了麻烦的两个新鬼差,但勾错了魂也没办法,赦生牌也总算是拿到了。
阿吊不敢怠慢,立刻把牛青云带到冰河鬼域去,下面,左静言已经等得十分着急。
把赦令放到缚着左静言双腿的转魂索上去,那地底长出像蔓藤一样紫光闪闪的东西碰到金令退却,缩回地底。见此千辛万苦算计来的令牌果然有效后,左静言只匆匆在雪地上指书了『谢』字便急着往外赶,然而太过长时间被固定在一个地方了,这才一迈步就又险些跌倒,阿吊只能叫王小二先扶着他小心点送出去,自己留下照应着鬼府这边,以防生变。
牛青云看着那只痴情鬼单薄的背影,终是叹了一口气,向阿吊道:「好啦,现在他们都走了,这次有时间可以从头到尾跟我解释一下么?这里实在太冷,老酒鬼不在,你不会介意再陪我喝上两盅了吧?」
上次阿吊提过,左静言此去并不是与轩辕凤辰双宿双飞。
愚笨如他,也知道这其中还必有奥妙。
「情之一字,害人最苦。唯一能解救的良方便是『忘』字诀……」
阿吊接过他递来的酒葫芦,仰头一口,打破了他自老酒鬼逝后不再饮酒的誓言。
◇◆◇
月光如水,静静地沿着棱缝从窗外泄入。
照在榻上一张光洁如玉的脸上。
那沉睡的青年微动了动眼睫,悠悠然醒来,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感觉到自己的脸被一只手轻轻抚过,温暖而轻柔的动作,怕惊了他似的,如蝶般轻歇,停留在他眼前为他遮去了引起不适的光线。
眨巴眨巴眼睛,好容易才从长久的黑暗中恢复了视觉,适应了眼前的微芒后,一切的轮廓开始清晰。
「左静言!」
会这么细心地设身处地为自己着想的,只有一人——从很久以前就只有一人。
在他病后沉睡数日醒来的那一刻,用自己的手为他的眼睛挡下一片阴影,避免突然摄入的光线对眼部产生伤害。
从那手的轮廓之外看到浑然一轮的圆月,突然省起今天是什么日子,轩辕凤辰一惊而起,一把握住眼前的手,生怕这又是一场虚空。
「……」
「怎么是你!」
然而,认清了眼前所在之人后,轩辕凤辰不由得泄气。
牛青云那大大的酒糟鼻在眼前放大,倒八眉、下撇嘴无一不倒人胃——这老道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居然大胆到敢摸他的脸?
这样一想,轩辕凤辰不由得恨恨地甩开刚刚在半梦半醒间被自己紧握在掌中的那只手。
「……」
奇怪的是那丑道士也不说话,只是静默地瞅着他,那目光极是温柔,透露着几许关心,以及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絮。
这丑道士不是色迷心窍了,就是鬼上身!
轩辕凤辰被他看得鸡皮疙瘩都起了,但突然一想到「鬼上身」这几个字时,突有所悟,一把抓住那丑道人的双肩,急切地摇晃他道:「你不是牛道长,你是左静言,你是左静言对不对?」
「……」
那「牛青云」用力地闭了闭眼,点了点头。
他似欲有所言,可才一开口,喉头「咯咯」作响,拿过旁边的青瓷茶盅,嘴一张,「哇」地吐出一枚青湛湛,冰寒寒的冰魄来。
是在地府时他含在嘴中的那一口孟婆汤。
一年来他被关在冰河鬼域中,那含而不咽的茶汤早已冻凝,鬼又无体温,不能融化。是以连口唇都冻结,不能说话。
现在附魂到了牛青云身上,人类的体温渐渐把那冻封他口腔的冰魄融蚀,从颚膜虞开始脱离,总算是吐了出来,能开声吐气。
「你是左静言!」
这下,轩辕凤辰再无疑问,欣喜之情非笔划能书。可是一抬眼看到他那倒尽人胃口的尊容,还偏是他所熟悉的那一个,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激起半点亲近的意思,不由得气结道:「这么多人你非挑个这么丑的!叫我抱都抱不过去!」
「道长……的八字较轻……其它人的躯窍,我可能进不去……」
长期的刑责,让他的鬼气已经很淡,对轩辕凤辰的怨又早化掉了,执念不强的鬼能力也很低,为安全起见,自然是找了最容易上身的那一个躯体依附。
太久没开声,几乎找不到说话的感觉。
左静言活动着被冻僵的唇舌,渐渐才开始觉得自己说话顺畅起来。
听到他的埋怨,不由得自唇边泛起一个苦笑,这小皇子怕是永远都不会记得要把别人的感受放在第一位,或者他的坦率在自己面前从来如是,总带着孩子气的负气撒娇。
正想再跟他解释,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门开处,一个身怀六甲的素妆女子敛眉低笑道:「夫君,母后说今晚盂兰大会,要在宫里放焰口为阵亡之士祈福,问您要不要过去,也顺道为夫君的故友烧送些东西?」
她笑得柔和,无论宫里怎么传当年轩辕凤辰所迷上的鬼物一事,她也只用一句「故友」便轻轻掀过,很是体贴。
抬眼看到「牛青云」也恰好在侧,也颔首为礼道:「太后说道长也多日不见了,今日如有空暇,也请一同出席。」
「……」
左静言只怔然地瞅着她,并不作声。
轩辕凤辰咳嗽了一声道:「知道了,迟些我会过去。你……自己也多小心身子,别陪得太晚。」
若非有她,自己恐怕是不能有今天的逍遥日子过,这妻子淡定温柔,在太后跟前也侍奉得体,疼着儿媳妇和她腹里孩儿的太后体恤她的辛苦,倒是对小儿子也生分了些,不再像原来那样疼爱得紧也管束得紧。
她又微行一礼才去了。
左静言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里不知是何滋味。
「她就是越璃,八年前被道长选出来纳福的那个……」
轩辕凤辰赶忙解释。
八年前,在娶这个八岁小新娘的夜晚,他们共饮了合卺酒,度过了洞房春宵。
心头缱蜷之意顿起的轩辕凤辰偷眼看左静言,不过在看到那个人红鼻子的时候就不由自主地把眼光撇开,他还是没办法对着那样一张脸情话绵绵。
「你没有说……她已有孕在身上。」
她和那个肚子的存在,提醒了在地府过得不知岁月的他时间流逝的存在,没有他的岁月,地上的轩辕凤辰看来也过得不错。
这更坚定了他来之前决意要做的事。
「我……忘了。」
轩辕凤辰吐了吐舌,他还真是忘了,每天下去就只能有一个时辰和左静言腻在一起,因为离魂而让他总有些疲累与神思恍惚,那一个时辰光是想怎么让左静言脱离那边,或是说些私密情话都不够时间,哪里会想得起徒惹他伤心的凡间事。
「是故意不提吧?你知道我就算听了,也不会说你不对的。」
忘了?将有子嗣这么大的事,他这当爹的也能忘了?
左静言沉默,然后艰涩地开口,故做不在乎的样子。
「我是真的忘了!」
最怕看到他这种闷着生气的样子,以前闷着生气的老师可以罚他抄书抄得连自己名字都不认识。不过,那时候又怕又喜欢抄书是因为,他也会一整夜挑灯陪在受罚的自己身边,最初的时候不懂为什么会有这种懵懂的喜悦,后来知道了,却没有珍惜。
那年少轻狂的岁月,如果能再来一次,他愿意用现在的一切去交换,然后,这次一会从一开始,就决不放手。
「其实我想,如果能让小元投胎到我家也不错——这样你们父子也能团聚。」
轩辕凤辰开始策划两人的未来。
「别胡闹,我家小元没这福气!」
对啊,自己都能有个小元了,凤辰为什么不能有个孩子?其实应该是代他欢喜的,这也有助于自己的计划,可是心里还是闷闷的,左静言苦笑,只能强打精神。
「你该不会是……在吃醋吧?」
窥视着他的眼神,轩辕凤辰轻轻一句话,赶狗入穷巷,惹得那个道貌岸然的先生恼羞成怒起来。
「就说算了。」
「对了,你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丑道士的身体啊!你这样子……我实在……」
呃,先生害羞了,要是又惹出他虽然温和但有点死心眼的脾气来,那就麻烦大了。而且他们的正事还没谈呢。
唉,以前要是出现这种情况的时候倒好办,扭进他的怀里一阵亲热就没事了,那个脸皮薄的先生也就气消了。
可是现在……
轩辕凤辰非常、极度之不满意地看着他托身的躯壳,就因为这个,他上来这半个多时辰了,自己连一次都没办法抱过去。
可是左静言说能上来,自然还是要有一定限制的。现在还没离开牛青云的身子,是时辰未到么?
他不禁有点着急。
「说到这个……我想过了。」左静言抬眼直视着他,淡定地开口:「我决定去投胎。」
「其实真的可以请阿吊帮忙让小元投胎到我家来的,不是说已经进了轮回殿了么?如果能用折寿来换,不管折多少年寿命我都……啊?」
还沉浸在畅想两人未来的轩辕凤辰自说自话了半天,才反应过左静言的意思,不由得大惊。
「不是说小元要去投胎吗?为什么是你!?」
这下不由得他不着急了。
不是明明说好了有解决的办法,实在不行,也就一人一鬼相厮守也没什么,可是,他却要弃自己而去投胎?
轩辕凤辰握住他双肩的指力大到叫他的骨骼「咯咯」作响。
「我等得累了,也倦了。冰河里太冷,我想如果转世,要等你的时间还没这么长久。」
左静言忍痛,把自己想好的计策一一说明:「我不喝这口孟婆汤,带着前生的记忆转世,顶多十四年,大概很快就能再回来找你。而你……」看着轩辕凤辰终于颓然地放松禁锢自己的力道,左静言指了指被他吐出来的孟婆汤,微笑道:「如果觉得找不到我的这段期间会过得太辛苦,就把那汤喝了,自然就会把我忘了,直到我来找你的那天,再记起我们曾经的这段情,也不错啊!」
「你还是想叫我把你忘了?」
自己第一天到冰河鬼域去看他,他就在雪上直书一个「忘」字。
自己以为日日造访表明决心,他就能为之打动,却没想,兜兜转转,他仍是把自己绕回了原点。
「是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可想么?阿吊说的鬼门关大开之日,你可以趁人赦的机会出逃,其实只是你们联合起来骗我的?」
慢慢地回想这段时间他们的言行,轩辕凤辰心中渐渐明了。
一开始就没有什么大赦,只是左静言为了让他死心而特地上来说服他的计谋而已。
天道无情,阎王殿上岂是给他们讲情理的地方?
当初孟姜女哭倒长城,也不过给她收了梁喜的尸身。自己和左静言,在他们眼中什么也不是,只是一对败类,为欲望而乱了伦理纲常苟合在一起的男人,衣冠禽兽。
「没有了。如我在地府,你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想离魂去看我。可是如果你真的这样半死不活地苟全于世,到头来元神耗尽,却叫我到哪里去寻你?还有,别打自绝的傻念头,你这一生有杀孽,却还没做什么善行,现在你还是生人不归阎王管,但这一去便是鬼府神君辖下的子民,到时候数罪并罚,见与不见更由不得你我。」
而且磨骨之刑他为小元抵罪时受过,那是生生要把魂都磨碎的残酷,无论如何,他都不想让轩辕凤辰受这种罪。更何况那在人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皇子,与阎王殿里的人冲突越多,吃的苦头也就越多,那里已经不再是他的世界。
「可是……」
心中隐约跳动着一丝不祥的预感,轩辕凤辰无法知道那是什么。但好不容易又抓住的一双手,说什么也不想放开。
「我说过,该放手的时候不放手,要承担的后果会比你想象的严重太多。你暂时放开了,我去投胎,你喝下孟婆汤,这样我们至少还能有重聚人间的机会。」那个鬼能言善道,孜孜以诱,「我只怕我投胎投得丑了,如牛道长这般,你却又不肯理我了。」
想笑,却笑得也像哭。
听得耳边咻咻风响,左静言抬眼,看到了已经从地府赶回来的阿吊和牛青云。
阿吊有点神色不安的样子,恐怕那边是出事了。还来不及再说什么,那躯壳见到自己的灵魂,牛青云脖子上挂着的道符闪起了微弱的黄光,竟一下子把他弹了出去,直接把牛青云的魂体吸回体内。
「快走,阎君已经发现了我们的阴谋,现在赶紧回去认罪还来得及!」
阿吊执起他一只手就想拉他离去。
「可是!」
他还没有得到轩辕凤辰的首肯,他还放心不下自己的情人……左静言挣扎着,回头,却看到了叫他震惊的一幕。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骗我的。但如果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你一定要去投胎的话……」
那个浑然不知面前的人已经换了一个,只把他的话反复思量的人惨笑,「那么,这样如何?即使你变成这么丑的样子,我还是喜欢你!」
这么说着的轩辕凤辰一把拉过还有些迷糊的牛青云,闭上眼睛对准了他的唇就狠狠地吻了下去。
「呃……」我已经脱离附身状态了,你亲的人不是我!
站在一边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祸事的发生,左静言苦笑之余又有点感动。
「呜,老道苦守了五十年的清白之躯……」
可怜才刚刚还魂的牛道长,被这从天而降的吻又给生生吓晕了过去。
那一声抱怨还只敢压在喉底没敢上达天听,不然天生心高气傲又面皮超薄的轩辕凤辰知道真相非杀了他不可。
「凤辰……」
眼见得可怜的牛道长实在抗不住这惊世骇俗的热情又背过气去了,左静言不失机地再附魂体。伸出双手揽住重归自己怀抱的情人,制止他太过急躁的掠夺,细细地舔吻过他的唇后,欲再深一步时,被抱怨道:「有酒臭!」,一惊之下想退缩,可是却拿更积极缠吻上来的情人没办法。
「听着,就算你真的投胎了,也不准?孟婆汤,你要记得我才转世,投胎后只要会爬、会说话了就要来找我,不要叫我等你太久,这样我才肯听你的话,喝下这碗孟婆汤把你忘了,不再去找你。」
轩辕凤辰的条件很不讲理。
然而他知道就算是再不讲理的要求,那个人也一定会为他做到。
「好……」
果然,左静言只是苦笑,答应得却毫不含糊。
「那么你要答应我要好好享受你在人世的日子的,多行善报,不可以自寻短见!」
左静言生怕性格冲动的他又做傻事,也要与他约法三章。
「我会,但我一定要在有你的记忆前做最后一件事,我把我阳寿折去二十年,换小元投到我永定王家,这样也不怕你会不来看我。」
「你!」
左静言一惊,知道他说到就一定会这么做。虽然小元始终是他心头一块心病,可是向来不为人着想的轩辕凤辰连这点都替他想好了。他的意思是,今后他可代为照顾小元,偿还前世杀他之孽吗?
「干嘛,你这么嫌弃你儿子到我家么?就算是个人质,我也可保他以后一世衣食无忧,富贵长足。」
「……」
听着这叫人最感动的威胁,左静言一时无言,只能把他抱得更紧。
这是他的承诺吧,照顾好他的儿子,让他在今世当自己的儿子,也就是说,他会去和永定王妃成为真正的夫妇,忘记这一切,好好地为人夫,为人父,直到……他来的那一天。
或许是……自己在地府等到他说出一切的那一天为止。
口口声声说要去投胎的鬼,根本没有这样的把握。
他把做投胎凭证的那一口孟婆汤都舍了给轩辕凤辰,并没有做到阎君的要求。凡俗尘世的一个身子也容不得两世的记忆。
不过,只要他听他的话,在这世上尽他做皇子的责任,尽他作为一个「人」的责任。
尽完这一切责任后,他就是他一个人的了。
突然奔涌心头的独占欲产生了难以竭止的狂喜——虽然那个结果也许要让他等上几十年。
「我的耐性很不好,所以你一定要很快很快,不然我把你忘光了,又怎么好……」
和你相见。
这四个字说得很轻,很轻。
「傻凤辰,你照顾好你自己,别让小元像你一样,小小年纪就失去父亲。你只有照顾好了自己,才能照顾好他。你答应过我的。」
临别时的话语,依依又依依,总是说不完,舍不得走。
「我知道。那时候我身边有你,可是要小元也像我一样?不过,就算你偷偷来看我的时候也不准顺路去看他!不然谁知道你会不会又勾上那个孩子!」
忆起几乎是上个轮回般的前尘往事,轩辕凤辰狠狠地咬住那个被自己害死,却害自己挂心了这么多年的男子,听得他「嗳」地轻呼了一声痛,又怕咬得太重了,赶紧松开,却舍不得离去,就这么不轻不重地一路向下咬去。
「凤辰,那个……现在我不是阴体了。要是破了道长元精,会被他恨死的!」
他并非草木,一向爱美的凤辰居然对他附体的牛道长的尊容都容忍了,更加上那个娇纵任性的天之骄子现在处处为他着想,焉能不为之动情?
更何况他们在做的又是情侣间极端亲密的举动。
他甚至可以感觉得到「自己」下阴处渐渐汇积起热流,万一……
一想到这两方都得不偿失的「万一」左静言赶紧推开越缠越紧的轩辕凤辰,「咻」一声钻出活人的身躯,换回眼见箭已在弦上,急得已经快叫救命的老道士。
「免免免!看清楚喔,现在的是我,不喜欢男人也不喜欢女人只爱捉鬼的牛天师!」
还算这小子有善心!紧要关头奠出他苦修数十年的招牌傻笑,立刻把意乱情迷的轩辕凤辰吓回了魂,松开了手。
「还好还好,童子身还在,道法修练上还能再创新高。」
那一边,首遇贞操危机的牛道士赶紧跳到一边查看灾情去了.
倏然空了的掌心失去了温度,很不习惯。
睁大眼,向冥冥处张望,却再也看不见他了。左静言的魂体己十分脆弱,不能如往常一样现身。
「你走了吗?」
向着空气里看不见的左静言这样说着,听不到他响应,却看到有一个细微的光点在现。
◇◆◇
形的阿吊身边闪烁,轩辕凤辰摘下床幔前挂着的琉璃灯,把里面的灯蕊摘了,外出装了十数只飞舞的流荧,把那只小小的琉璃灯点缀成一盏亮闪闪的发光体。
「这盏灯给你照亮回去时阴世的路。再来找我的时候,也要记得带上,这是我给你的信物。」
看着阿吊身边的淡青色光团似乎点了点头,那盏琉璃灯就这么悬在了半空,然后一点、一点地向外飘远。
看着他每离开一步,身体里就好像有什么被抽空了一点。
记忆里的伤痛,快乐,都被一股看不见的大力扯出了身体,轩辕凤辰把手下的檀木桌子都抓塌了一角,这才能勉强保持着让表情回复平淡与冷静……甚至麻木。
看到这样的他,左静言其实也是不忍。
可是麻木,比起在生会觉得痛苦多于快乐的他而言,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喝下孟婆汤后,失去记忆,自然也会随之丧失掉部分情感。
虽然他还在人世几十年,会感受不到那种为爱、为思之而求不得的痛苦,失去了正常的情感,可是天伦亲情足以弥补这一切吧!也许等到他坐拥满堂儿孙时,只会体验到亲情的快乐,不会想起曾有过放弃这些的为难与不快乐。
守着这样快乐的他,就是自己最大的聿福吧!
当一个永无法投胎,徘徊在忘川却思之不忘的鬼也没什么。
还记得有一年带他去北圩听排歌,那一首缠绵到死的山歌一直铭记在心。
「连就连,我两结交定百年。哪个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注)
若凤辰真有百岁,他也情愿在奈何桥上再等他七十六年。
甚至……千年万年,无论他怎么转世轮回,他都会在地府点着这盏琉璃灯,等着他来。
※注:「连就连,我两结交定百年。哪个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其实是广西民歌,全句大意是:与你连姻就与你连姻,我们结交定下百年之好,如果我们中有哪一个九十七岁死了,也会在奈何桥上等上三年,以完成百年相守的约定。
两生花·第六章
太庙前的燃起的火光雄壮美丽,旁边成队的和尚在不停地结印念经,宫人们把写好的经文咒符、清水冷食等物投入火中,祈求吃食变火,喝水变血的饿鬼们早获解脱。
穿了一身缁衣的太后亲自主持,宗庙中的血族亲系都来了,在场只听得钹鼓摇钟,诵经声一片。
在法师已念到往生咒,放得通红的焰口连爆三朵红莲,众人无不屏息静观,庄严肃立的时候,太庙前居然响起了「得得」马蹄声。轻快而密集,想是有人向这边疾驰而来。
太后凤心大是不悦,心道谁这么大胆,不但迟到,而且在禁地骑马,不由得注目看向声音传来处。
笔直的大道尽头,一人一骑直闯而入,白衣素裳,跳跃的火光映红了天幕,也映照着他如玉般的容颜,薄唇紧抿,眼睛也熠然生辉,飞扬起的发在火光熊熊的背景下似发着光,如金黄|色的火束,显得他整个人都像是在燃烧般美丽。
「是五皇弟。」
正座上的皇帝摆了摆手,示意禁卫不必大惊小怪。
而认清了来人后,之前还带了薄怒的太后早就转瞋为喜,她对小儿子及时赶到一事欢喜非常,暗想这倒不枉她大做法事,给痴缠在儿子身边的鬼超渡的功德。
「儿臣见过母后,皇兄。」
及至阶前才翻身下马,素衣玉带的五皇子整个人好像削瘦了些,但不知为什么,那份本来就叫人注目的美丽却更显锐利了。他散发、素裳,感觉上与平常受人爱戴的那个龙骑大将军不同,少了那份自律的严谨,可是这样的他却像是除却了笼在身边的薄雾,解脱了束缚后再现出另一个真实的自我。
如把他比做火,那么可以说,以前的他是被点在精致灯笼中的火焰,美丽、温暖,带着华丽的光晕亮起在黑夜里,自然而然地吸引了人们向他身边靠近、聚集。
现在的他,已经把外面那层纸糊的笼罩烧毁,展现在众人前是簇动的火焰,自由而奔放,这样的美却不再像是能被人轻易折服、收藏,如那燃烧旷野的火光,你可以站远了欣赏他的美丽,如要靠近,则得担心被灼伤的危险。
这样的他棱角尖锐分明,美得锋芒毕露。
「来了就好,来了就好!来,你想烧些什么给死在战场上的军士?或是为你亡故的……朋友祈福,也是可以的。」
太后急忙招呼他过来,这小儿子独自一人不问世事地过了两个月,彷佛又回到八年前他那种令人忧心的境况。
轩辕凤辰直行到御驾前单膝跪下,向眺望火光的皇上敬献一物,乃是一个明黄锦袱,里面不知包裹何物,鼓鼓囊囊的。
「皇兄,上次与你所言之事,臣弟已有了结论。只是臣弟一向贪心,所以另有一小小要求,以包袱中此物换皇兄一物。」见皇帝一怔之下就想打开,轩辕凤辰又阻止道:「请皇兄在臣弟取走交换之物后再拆看吧。」
「哦……」皇帝负手淡望着跳动的火光,没有把眼睛移到自己这最小的弟弟脸上,末了摆摆手道:「交换之物,得失在你心。谅你也不敢让朕亏本,朕同意了。」
「谢皇兄!」
轩辕凤辰站起来,向着二皇子征战而去的南方拜了三拜,把手伸向太后身边的妻子,微笑道:「母后,请恕儿臣又要提早告退,越璃现在的身子,不适合太过操劳。」
他本来已经迟了这许久,来一会儿又立刻要走,太后本来很不舍得,不过他说出的理由倒是十分堂皇,不由得不点头。
「你心痛媳妇的话呢,就待她好一点,别老冷落了人家。快当爹的人了,要会想啦!」
自然,还是免不了一番念叨。
「儿臣不孝,总令母亲担忧挂怀。如再有此类事情发生,就请母亲当没有生过孩儿,万乞勿再为儿子忧思烦虑,折了福寿。」
跪下祈求母亲原谅的话,说得不知为什么大有绝别之意,太后虽觉不祥,但总念在这儿子长大了,说此番话也全为自己着想,感动得频频拭泪。
挥了挥手叫他去罢。
轩辕凤辰接了越璃,在众人的注目中向外而去,至宗庙外唤人牵马套车的工夫,还独自一人进了太庙上香,出来时却拿了一个长条形的包裹。
这才策马回永定王府去了。
立于高台上的皇帝手里拿着轩辕凤辰之前交递到自己手上的包裹沈思,还没立定主意是不是直接打开,太庙的执事太监屁滚尿滚地爬上台来伏首密报:「皇……皇上,刚刚五皇子进太庙把供在殿上的的宝剑,给,给拿走了!」
「什么!?」
轩辕凤夼霍地站起,却又想到什么而颓然坐下。
打开手上的锦袱,里面放着一整套明黄袍冠服饰,龙骑将军兵符,以及一枚小小的金印。
「作为你大哥,我明白你的处境。但作为轩辕一族的族长,我不能容许,除非你放弃这里的一切,不再做我轩辕家族的人。」
忆起那日在定波宫,自己对想拒不成婚的五弟所说的话。现在,那个人给了自己一个明确的取舍答复,真的放下一切,只身而走。
皇上捏紧了手里的包袱,看着他离去的方向。看着皇帝阴晴不定的脸色,报密的太监只担心他一会儿就要点兵拿五皇子而去,却不想那为人君者出了半天神,最后却叹口气说:「算了,他爱用就拿去用吧!反正剑挂在太庙也是白挂着。这件事先不要让太后知道,你下去吧。」
末了,还顺手把手上的锦袱交给这执事太监,淡淡道:「把这东西拿去烧了,这场法事才算是做得功德圆满。」
执事太监领命而去,投入火中的包袱在焰口一沈,美丽的火光冲天而起,在火中燃烧的袍服闪烁起金色的焰,却似一只蹈火的凤。
◇◆◇
「夫君,其实妾身自己回去就可以了,太后她是盼您多留一刻。」
回首看向熙熙攘攘的人群处,越璃挑开了车前的帘子,向亲自御马驾车的轩辕凤辰委婉进言。
她快要做母亲了,自然也能理解一个母亲的心意。
「不必。我一直以来都没有为妳做过什么,就让我送妳这一程吧。」
轩辕凤辰只是淡笑着,驾马行车虽然急速,却很平稳。
「多谢夫君。」
这种时候为什么会这么奇怪的体贴呢?
越璃想不明白,但仍是颔首称谢。
「不必谢我,我才要多多谢妳才是。虽然是对妳无以为报,不过我会给妳一个白白胖眫,天底下最乖、最听话的孩子做补偿,妳说好不好?」
轩辕凤辰仍是笑着,说这句话倒是煞有介事。
「……」
还是头一次听他提起他们两人的孩子,越璃虽然一向性情淡漠,倒到底还是个少女,不由得脸上一红,晕生双靥,放下车帘缩回车厢去了。
回到王府,那个体贴的丈夫还把她送回房,待她睡下了给她盖好被子。
「夫君……」
平常就是这么体贴的人吗?倒有点可惜他喜欢的不是自己。
见他要离去,越璃总觉得今天有点怪怪的丈夫只怕一这一走就不(会回)来了,不由得开口又叫住了他,吶吶的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话题无以为继,只能让他去了。
轩辕凤辰回到房中,仔细地打点好自己的装束,提掣着轩辕宝剑,一转身投向栽种了两生花的莲池里,这次大约是因为有轩辕剑在手的缘故,竟然连气也不必换一口,就已经见到了那个通向幽冥界的入口。
强忍着一口气,以轩辕宝剑护体,抵挡过了肉身初穿越过冥界入口被阴寒之气侵袭的麻痹感,片刻后轩辕凤辰整个人站到了冥界的土地上,向几乎是空无一鬼的酆都城进发。
◇◆◇
左翊元用两只肥短的小胖手支着下巴趴在门坎上,眼巴巴地朝着许久才晃过门外的叔叔伯伯们望——还是没有人过来跟他玩——虽然说平常人比较多的时候也一样。
为什么大家都不喜欢小元了呢?小元明明这么可爱!
嘟了嘟嘴,胖小元搔搔头,再揪揪自己的大耳朵,很是自怜。
当然,根本没有记忆的小元是不会记得他刚下到地府的时候,作为噬魂鬼是怎么样一只见鬼杀鬼,凶神恶煞的存在了。
只是单纯地为周围的人都不喜欢小元这个事实而烦恼。
更可气的是,他们连爹爹都不让他见,小元头一次哭了三天三夜都没有人理。末了还被绳子拴在这柱子上,哪都不能去。
小元想爹爹,想阿吊叔叔,小二叔叔,红鼻子爷爷……好吧,也很想坏蛋凤辰哥哥。
想着想着又忍不住要掉眼泪了。
不行,不能哭,小元是小小男子汉,怎么可以整天哭鼻子呢?
重要的是爹爹又不在,哭了也没有人理……
对了,小二叔叔今天来过,说今天是什么「猛男节」,有很多好吃的东西可以带回来给小元吃。
可是,为什么这么久呢?
小元好无聊。
嗯,拿个大顶看看会不会有其它的叔叔伯伯被吸引过来跟小元说话,鼓鼓掌也成啊!阿吊叔叔最喜欢看小元翻跟斗了!
想做就做,胖小元跳起来搓了搓手,小心地倚着门,嘿咻!
本来就头大身小,头重脚轻的身子很容易就倒立起来,大头顶在地上头下脚上自得其乐地玩,可是,没有人扶着,马上就「叭」一下又倒向另一边。
幸好幼儿的筋骨软韧度极佳,一点事也没有,小元只是摔了个大马趴而已,小男子汉正严肃地考虑着「到底要不要哭呢?」的时候,一双好像连鞋面都闪闪发着光的鞋子出现在他的视线中,胖小元仰起头向上,再向上……呜,脖子仰得好酸喔!终于看到了一张很漂亮的脸。
那个漂亮的白衣青年蹲下身来,很是和蔼地伸出手来逗了逗胖小元的下巴,薄薄的唇里吐出的话可是非常刻毒:「笨小鬼!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这个样子啊,胖得连腰都不见了,做鬼都吃得这么肥。」
「……」
不认识,可是又好像有点眼熟。
小元的大脑袋拼命想啊想啊,还是想不起来这个人是谁,只能眨巴着眼睛,傻呆呆地听他数落自己。
「不认识我了吗?我是你凤辰哥哥。」
蹲下身的美男继续往他头上摸,往大脑门上轻轻地敲了敲,说出一个他熟悉的名字。
「乱讲!凤辰哥哥才没你这么老!」
小元据理力争,才不上当。凤辰哥哥他怎么会不认识?凤辰哥哥才没这么高,这么壮……这么老!
闻言那白衣青年的脸都黑了,咬牙切齿地往他脑袋上用力敲:「笨小鬼!你说谁老?」
「呜哇!你欺负小元不是好人!」
抱着胖头四处躲,可是被带子拴住了躲也躲不开的小元差点要被绊倒的时候,那个人倒好心,立刻及时地把他抱了起来,视线与他齐高后,小元转动着大眼睛左看右看,是觉得他长得和凤辰哥哥有几分相似。
「你是凤辰……叔叔?」
「……」叩!
「凤辰哥哥我错了!呜……」
被好好地教训,并认识到了眼前这个青年虐待自己的手法的确和当年的大魔王凤辰哥哥一般无二后,非常之立场不坚定的胖小元屈服于恶势力之下。
「小元,跟我离开这里好不好?」
捏着他的胖脸蛋玩也玩够了,那个自称是凤辰哥哥的男人提出一个让小元非常心动的提议。
「我带你回宫里,天天有点心吃,有人陪你玩,你说好不好?」
好,当然好!
这里又奇怪又冷清又没人陪小元玩。
凤辰哥哥给的点心从来都是最好吃的……吸,口水都快掉下来了。
可是……
胖小元拉拉自己腰上的绳子,嘴嘟得老高。这东西都没有人能解开,害他跑来跑去都只能在一个地方打转。
「我帮你。」
凤辰哥哥只是用手上的宝剑轻轻一划,那绳子就断了,一把抱起他就走。
穿过了一个种满荷花的池塘,再冒头出来的地方居然是一个很大的宫院。
这下,左翊元对他的身分完全没有怀疑了。
只有凤辰哥哥才能住这么大、这么漂亮的宫殿。
「小元,先喝了这个,然后我带你去找个人。」
轩辕凤辰拿起桌上一杯颜色很奇怪,碧青青的茶递到小元面前,微笑道。
「好!」
不疑有他的小鬼立刻双手捧起茶碗来把里面的东西「咕咚咕咚」喝个干净。
「来!」
抱着他往外就走,转过几个廊角后再绕入一间围了精致绣屏的屋子,床上躺着个好漂亮的姐姐,可惜好像在睡觉。
「以后就让她当你娘好不好?」
好是很好,可是……
「我爹爹呢?」
小元眨巴着大眼睛,用小胖手拼命揉,奇怪了,为什么这么困?他明明已经睡够了呀!
而且好像他的身体在变小……变得有点……呃!?
看着手中渐渐地蜷缩起来,呈一个胎儿状的左翊元,轩辕凤辰微微笑了,把那胎儿往越璃的怀里一推,那个喝过孟婆汤的小小鬼魂立刻消失在孕妇的肚子里,依附着在那里面孕育了四个月,才刚刚有了形体的婴儿成长。似乎可以感觉得到,那拥有了灵体的胎儿最初是在母亲怀里不安地轻轻蠕动,但很快,似乎他感觉得到那里是一个温暖而安全舒适的地方,然后就又陷入了安祥的沈睡。
「再过六个月,你就可以再看到这个世界,到时候你最喜欢的点心、玩伴,这里肯定都能给你。小元,这是凤辰哥哥唯一能给你的赔礼,你要乖乖的,听越璃的话,也要当她的好儿子,知道了吗?」
看着越璃刚开始也因为腹中胎儿的踢动而在睡梦中蹙起了眉,但渐渐的脸上的神情又安祥了起来,似乎仿到什么好梦。
在那没有任何忧心烦虑的梦之源,佛前的少女看到:一个胖乎乎的可爱婴儿朝她扑来,并扎手扎脚地叫她「娘亲」,不由得自嘴角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小元,你乖乖睡,我这就去接你爹爹……」
帮自己的妻儿温柔地拉好被子,这一次提剑而走的轩辕凤辰不再回头。
◇◆◇
再次借助轩辕神剑的力量,整个人穿越过幽冥界入口到达忘川彼岸,轩辕凤辰抬头观看天空中那渐渐要合拢的鬼门,那门上闪着强光的符咒已在渐渐消淡,百鬼夜巡回巢将完成后,那道门对魂魄的约束力也在渐渐减弱。轩辕凤辰满意地笑了,回头扯起生长在水中的两生花,被强行拔起来的那僊家之物连另一边的那一朵都一起被拉了过来,脚下的河川微微颤动,先前被两生花开出来的冥界入口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被掣在手上的那朵奇葩显了它的真形,同在一节藕茎上生出的两朵莲花一青一白,却如并蒂花开,彼此相应。
轩辕凤辰拿起花照准了那只余一线的鬼门关用力一掷,一里一外生长于阴阳两界的花不偏不依地卡在了那里,轩辕凤辰御剑而行,朝渡桥而过的回巢群鬼冲去,在队伍的上方盘旋着,终于,看到那长长的队伍中,那盏一明一灭的琉璃宫灯。
「我终于找到你了。」
飞身降下的轩辕凤辰伸手执定那盏暗夜里显得光华四射的琉璃灯,对着灯下照面的人,微笑。
那被灯照上的一张清翟面容惊讶地抬起,温润的眼如浸在水中的小黑石子儿,一双剪水黑瞳中只倒映出突然出现在这里的那个人。
他定定地看着,眼眸深处是深深的震惊与不解。
几乎忘了询问他会到这里来的理由。
片刻后,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立刻着慌起来,推搡着狷狂到敢在群鬼夜巡中以肉身出现的情人,几乎完全失去了他一向温文的形象。
「我不走。如果你不跟我走的话,我是不会离开的。」
轩辕凤辰完全能明白他在担心害怕着的是什么,一手仗剑,一手执定了他的手道:「那孟婆汤我已经给小元喝了,并送他到永定王府投了胎。我不会忘记你,也不会让你一个人在这冰河忘川之下等我。」
「左静言,你知我甚深,我也知你甚深,只是唯一你计算错的,就是我已经长大了,不再是什么事都只能仰仗着老师才能解决的孩子。」
「你……」
左静言眨着眼睛,完全不能语言。
他的凤辰完全能明白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他那个计划,一开始他就识破了,所以才会这样做。
当年那少年长大了,变得更聪明,更有主见——只是固执依旧。
「跟我走!要不我就留在这里。我不管什么天规地律,也不管什么命定之数,我只知道如果让你留在这里受苦,我这一世人都不会快乐。」
这完全是单方面的威胁,因为他根本就知道自己只有一个选择。
左静言一语不发,拖了他逆着人流向外直走。那在群鬼夜巡过后应该完全闭合的鬼门关不知为何还开着一线,那是他们的最后一线希望。
「这好像有人……有人闯到冥府来了!」
轩辕凤辰身上浓重的生人气引起了巡游回来的群鬼的骚动。
这些被囚禁在地府的饿鬼们,即使喂它们再多的食物,也仍是觉得不会饱足。
它们怀念生而为人那时的真实拥有感,因此也妒恨着敢公然侵犯到鬼族领域的任何一个生人。
「抓住他!撕碎他的身体,分食他的血肉!」
无数的鬼爪向他们身上招呼来,轩辕凤辰护紧了左静言,手上运劲,手起剑落,那神兵利器每过之处,都是一片鬼哭狼嚎之声。
再生能力再强的鬼,都抵挡不住这用上古元神——神龙共工身上龙鳞凝晶所铸的轩辕神剑。被切断残肢断体掉下,竟是不能恢复。
幽冥之界主宰的鬼族们害怕了,只有些杀红了眼不怕死还在妄想吃生人血肉的扑上来,其余纷纷退让,那一盏明灯所向之处,无人敢阻。
「有人擅闯地府,救走鬼囚,速禀阎君!」
发现了这一异状的鬼差一边划派人手处理此事,一边飞报阎王圣君。
「我旨在救人,不在杀生,挡我者死!」
轩辕凤辰也知道事态紧急,护紧了左静言后,将那轩辕剑舞成一团光球,水泼不进,与包围着却忌他利器的鬼差一路撕杀,终是给他杀出一条血路来,直冲到被那朵两生花卡住留了一线空隙的鬼门关前。
「唰唰」两剑,刺破那阴间与阳界相连的结界最薄弱处,生生把那时辰过后就应该消失在冥府无尽幽暗空间的鬼门关给破开了个大洞,洞外,是人界的光景,一轮圆月还没有完全落下,自那处向冥界流泻入如水般的银色月华。
在轩辕凤辰手上的轩辕神剑映了这明月的光辉后,剑身上开始串流着淡淡的光华,渐至如玉般透明,这上古神器似乎也可感应到人间的召唤,剑身微震,发出如龙吟般的铮鸣,然后迸射出银白色的光彩一飞冲天。
「走!」
轩辕凤辰揪起左静言的衣襟,借那神剑的力量直飞而出,顶上明月如轮渐渐接近,脚下,七手八脚攀抓上来的鬼爪却离他们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
时,天历一万四千二百六十一年,有妄者闯入地府,劫走鬼囚,大破鬼门关,致使群鬼争逃人间,飞沙走石,乌天暗地,七日方止。
天地失序。
两生花·第七章
「你太胡闹了!」
离了那群鬼纷争的冥幽地狱,左静言松了一口气,这才省过神来,要责罚那个胆大妄为到连命都快搭进去的任性皇子。
一转头却看到他好不可怜的拿嘴咬着绷带包扎被鬼爪抓出来的伤口,剩的那半截话就化成一股气也似的消了,赶紧上来察看他的伤势。
「你啊!」
明知他是故做可怜来逃过自己的责骂,可是就是忍不住心软。
只能叹着气上来帮他包扎伤处,他冰浸浸的手贴上去大约叫轩辕凤辰觉得舒服,那个对着他时总会不失机撒娇的人立刻就把两只手都奉上了,嘴里哼哼唧唧的,把一分痛夸张成了十分。
「小元都没你这么孩子气的胡闹!」
只能更细心地帮他处理伤口,提起小元时,左静言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追问他之前所提之事:「你……真的让小元投胎去了?」
「是啊,那小元要是离不开地府,八成你就算跟我出来了,还是要回去的,我当然要先解决后患。」
轩辕凤辰眼中闪过一抹精光,说得倒实在。
「就算是,你也不能这么胡来啊!万一你要是被困在地府里出不来……」
就算他在人间贵为皇子,到地府去也讨不到好。如果连肉身都被困在地府的话……想到这最有可能发生的惨事,左静言脸色发白。
「我总要赌一把的。我说过,我的耐心没有你好。在你说你要投胎的时候我就已经明白了,你一定是又想骗我,给我个希望,让我喝了孟婆汤把你给忘了,然后你自己守在黄泉路上等我,就等我转入轮回的时候看我一眼。」
「你教过我『两情若是久长时,不在朝朝暮暮』可是,我做不到。我没有受过你那种济世为怀的软化,我只知道我想要的,我都要牢牢把握在手中,除了长长久久外,我还要朝朝暮暮与你相守。」
「你了解我,我也一样了解你,所以我这么做了,事前也并没征求你的同意。我只知道如果我真的失败,你也不会后悔,哪怕是我们一同化成两具残尸,一滩血水,你总是还会选择和我在一起的。」
轩辕凤辰自信也自大,可是左静言却也无从反驳。
因为他说的是事实。
若他真的陷在百鬼狱中出不来,自己总是陪着他,甚至是挡在他身前先被撕碎的那一个。
「你有没有受伤?」
轩辕凤辰伸手抓起左静言的手,刚刚在混乱的撕杀中,左静言也替他挡了不少鬼爪,应该也有受伤。
不过现在看去,他的伤却都已经平复了,连丝伤后的白印都没留下。
「现在我们还真的不知道谁保护谁了。唉,我白练了这么久的武功,可是你好像能力更强。」
那一双手,拿惯了笔墨,可是在刚刚的混战中还是努力地出手尽可能地帮自己,很担心他会受伤,不过现在看来,那双手依旧白皙修长,不由得把他的手放到唇边轻轻一吻。
「痛不痛?」
左静言任由把他自己的手含入嘴中,用其余的四指轻轻摩挲他的面颊,见到那如冠玉般的脸颊都溅上了点点血印,如桃花飞散,不由得俯下身去,以舌去膜拜他身上每一处的伤痕印记。
「你离开的时候,心比这些伤更痛,但这都不算什么了。现在你身边只有我,我身边也只有你,我们谁也离不开谁。」
抬起的眼,率直而热切,终于意识到现在的他们是劫后余生的幸运,带着泪的微笑,足以点燃沈寂在血液深处的火。
管他什么追兵,管他什么生死,只有此刻的拥抱是真实的。
眼与眼相对望,不由自主交迭在一起的唇缠绵绯恻,清冷与灼热的气息絮乱。
「让我……唔,你干什么?」
荒郊野寺,传来的些微响动挑得人心头一颤。
「给你奖励啊!我的凤辰长大了,很勇敢呢!」
「可是为什么还是你……唔,喂,不要因为你是鬼,力气比我大就这样!以前的时候明明说好了……等我长大就……」
「你也知道我是鬼啊。你不想精尽人亡吧?」
玄阴之体,对元阳有着天生的渴求。
而人类的精元,却是男子阳气充足的产物,对阴体修行大有帮助,所以在野外诱人上当的妖狐鬼物莫不以吸人元阳为业。
只是若仅吸取因阳气过足而外泄出的多余元精也罢了,但鬼魅妖物一吸起来却是很难自控停止,一个收敛不住,多会把人吸个枯干,十分凶险。
「你!」
气咻咻地看着仍是把自己揉抱到怀里的文弱书生,从前坐他怀里时视线只与他齐平,现在身量与他差不多齐高,再坐他怀里,却已经比他高半个头了。但被他的手叩到后门时,轩辕凤辰脸上却不争气地羞红上来,直红透到耳际去。
那处也有多时未曾使用,甚是枯涩,欲入不易。
只是被他扣着了,却不禁又回想起从前的旖旎风光来,那一阵阵奇妙的灼热却从身上他冰凉的手上升起,如冰上升火,化成一滩水般情动。
但一想起自己盼了这许多年,最终还是得屈居于他之下,总有些又被这老奸巨滑的先生骗去的失落,轩辕凤辰一时恼了,张嘴就狠狠地朝他脸上啃去,触唇只觉一片冰凉,倒不由得又放轻了。
「乖,其实你咬我也不痛……」
倒是被冰的唇一片红艳,左静言忍不住举头在他艳红唇上亲了亲,一根手指滑进了他那紧窘的地方,见他不适皱眉,轻道:「很久没做了,一根手指也受不了?」
「啰嗦!」
僵硬地吃进手指的那里又是过了好一阵子才放松下来,一半是因为紧张,一边是因为冷。
左静言伸手去摘他胸尖,挑他耳垂,把这些早已熟知的敏感点缓缓摩挲,力图让他更有感觉。
在手沿着他的后脊上下抚弄,在冰冷的手掌贴在他腰间微陷进去的那个部位时,轩辕凤辰忍不住地轻吟了声,那腰却是软了,星眼如饧。
「两根手指。」
被隔着衣服轻轻含在嘴里的|乳尖也在发抖,不知道是因为挑弄它的舌头处传来的冷,还是他身体发烫所致。
左静言也不着急,只拿牙一点一点地噬了他那硬得有如石子儿的胸尖,手探下去捧了他那臀,轻柔缓慢地捏揉,另一只手也伸到那划分两个半球的深深沟壑处,嘴上突然用力兜着衣物在|乳上一吸,粗糙的磨擦倒叫他身子一跳,下方已经被他用两手掰分开来,三根指头儿塞在里面,朝两边微微用力进行开拓。
「你……!」
每次到了床上,都觉得羞耻慌乱与不堪,这大约跟平常那个道貌岸然的先生每每总在这时体现出与他温润如玉君子风截然不同的男人味儿来有关。
轻提下腰臀,原本紧窒的地方更加火热不堪,光只是因为三个手指在里头的蠢动,前面的分身不待人扶持,便已巍巍颤立,硬梆梆地顶在两人之间。
左静言却就着这势儿,两手捧托着他的臀缓缓将他举高,阴冷的气息下移,用牙咬开了他的裤头,头一次与他赤祼祼袒诚相见,把那高高耸起硬物含入他淡色的唇中,冰凉的抚慰,使得热到快要烧起火来的那里说不出的爽快,轩辕凤辰呃声大叫,险些就因为这样而泄了。
被他收紧了嘴箍,舌尖一翻弹压住,兀自颤抖了半天才缓缓复苏。
「我说过你最好少出精,这样对你我都比较好。」
做鬼后却也仍是他在这方面的老师,轩辕凤辰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很想反驳。
都八年了,故且不说沈淀八年份的欲望仅有这么一两次的出精是不是能释放完,当初被他前后控制,折腾得死去活来,用的借口是他还是青春年少,房事过多并不好,影响他发育。现在他都已经长大了,定型了,正当青壮,怕什么阳气未足?可是被他再次又一点一点地含吮着那里,酥麻的感觉沿着腰椎而上,一张嘴只顾着呻吟、喘息,渐渐喊不出声的迷离高吭,哪里有空跟他说些有的没的。
算了,随他去!
轩辕凤辰眼神迷离焕散地想。
哪一次,这个人会害过自己?他说的总是对的,他做的总是对自己好的……因为太好,所以才丢不开手,离不开放不下。
就像已经翅膀长硬的稚鹰,尽管向往苍穹振翅的快意,但在经历过独自飞翔过后,总还念着返回自己的老巢,只为了重温能把头伸向父母怀抱汲暖的往事,所以无论飞得再高再远,永不迷航。
感觉到冰凉的唇上上下下的绕着他硬得跟铁棍一样的分身舔弄,这半站不站的尴尬姿势几乎叫他一个不慎就会软倒委地——也许到了地上也不成个人形,只是化做一滩春水。
那舌却渐渐向下后移了,含过玉柱下绷得紧紧的玉囊后,竟然来到了被他用手指开拓的后庭入口处,手指微微勾了那靡软不堪的内壁向外撤出一段,然后带了水泽微湿的冰凉小舌却直接舔上了被手勾出来的粉色淫靡肉壁,就像是身体内部被直接看光、舐舔的羞怔感惊得他猛然一缩,那原本被扯得向外翻出的媚肉硬立刻生生地从黏黏的手上拉扯剥落下来,惊慌失措地敛逃入花|茓中。
「这里的颜色,好漂亮。」
这么多年,他成长的只有外在的身体,内在的思想和内部那两人才知道的私密之处,却仍没有改变。
左静言不顾他的反对,把那个已经腰酥腿软的人放倒,一俯身,仍是细密地抚慰他的重点部位,把结实如桃形的ρi股蛋儿也咬了个遍后,舌再次造访那深谷处的幽花时,却不再打招呼,如冰凝一线的蛇信般地直钻了进去,在花筒内搔刮,津润花红。
「别玩了。进来……进来……」
被他挑弄得从来不觉得空虚的那里产生了极度饥渴的渴求,他不在,他克制着不去想他,忘了欲望,忘了什么是爱,甚至连那一处的寂寞也从来没有存在过似的,直至重又被他挑起,这才惊觉他根本没有遗忘,只是把这思念的感觉藏在了身体的某个部位。现在重逢,反而唤起了他渴虑的回忆,无尽的空虚自那处传来,这个身体没有了他,总是觉得有某个部位空落落的,总不自在。
下一刻,顺应着他的请求,柔靡不堪的那里触到坚硬的张狂高耸,然后一气直Сhā了进来,中途没有任何的迟疑与犹豫,过快的速度好像把处面的皮肤都连带着这样的冲击直接塞进了他里头似的,火辣辣的痛,鼓实实的胀。
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把那里再一分一分复又放松了下来,才觉得收进来的皮肤一寸一寸的退出去了,可是他还留在那里,留在那里感受着自己内里一环环的收缩放松,周围被带进来的肌肤退却后,自然就把他一点一点地自行吞了进来,填埋在那细致奥热的谷道深处。
「你实在是……在这种时候就坏心得叫人讨厌!」
轩辕凤辰像是被甩上了岸的鱼,只张大了嘴不停地喘息着,没好气地瞪了那个这时候居然微笑得一派温良的先生一眼,却也不肯求饶,反而把腿圈了他的腰,手臂也搭上他肩背,更往底下勾了下去。
顾不上羞耻,他的加入填满了他内心的空虚之处,心底深处只想把他留下来,留得更久,一刻也不再想分离。
所以身体忠实于内心深处的欲望,在他回应地耸身顶入的一刻挺起腰身迎合,就着这个势,感觉那个人更往里地嵌了嵌身子,几乎刺穿到了可收纳他的底部,许久没经历这样情事的那里有些吃痛,不由得倒吸着冷气缓了下来。
「凤辰,你没事吧?」
左静言到底还是有些担心,低头查看时,本只是淡淡水红的那里现下被撕扯得狠了,血一样的鲜红色泽在那处集现,肌肤也因血液涌来而微有些肿胀,只把里面的东西箍得更紧。
停住了那方的势,左静言重又在他的敏感之域上下抚弄,用手、用唇、用舌,沿着他身子每一寸肌肤抚摸下掠,捏了那前方突突儿跳动之处挑弄着,好容易再叫他又放松下来,这才开始缓慢的律动,一寸寸抽出,再一寸寸压实,弓起的腰令欲望在紧贴的腰腹间摩擦,呼吸间传递的一个喘息便是一次魅惑的诉情。
「慢点儿……唔!」
心中不再思考任何问题,放松了肢体,放开了全身上下所有感官,只有那个人的存在是真实的,迎合着他的肌肉一紧一松,完全被拓展开的肠道顺从于他*的节奏,在Сhā到最深处时紧紧咬住,像是生怕它撤出去,快感四下乱窜,心脏也饱满鼓胀得像扯紧了风帆一样,一样完全脱离了控制,有力的一次次泵上的顶端的血液,一次又一次把他抛上浪尖Gao潮。
感觉自己快要射出了,轩辕凤辰死死地盯着他的脸,微有些凌乱的发与絮乱的呼吸,苍白的脸上眼睛却是红的,是动了情的欲鬼,说不出的妖靡艳丽。
无论是哪一个他,都是属于自己的。
甚至再也无法抒缓出欲望的分身,没有了生气的身体,都是自己的,一直都是。
被这想法所鼓动,耳边传来柔靡的水渍声,身下进出回荡的肉体拍击声,都是快感的辛香料,欲望愈来愈亢奋,愈来愈不受掌控,终于在那人俯身相就的亲吻时,腰腹间一道磨擦,便轻轻易易地喷涌而出,那多年被禁固的欲望连喷了十数道才止,白浊而滚汤的欲望像是把他整个人都化开了,奶油一样涂在被他喷射满整个小腹的左静言身上,然后再「嗒」声回落,把他们两个人融在了一起,黏合得瓷实。
左静言见他射了,便也停下动作,虽然自己无法发泄的欲望仍硬梗地停在他的体内,却只是温柔地停留着,然后渐渐消软。
轩辕凤辰不肯放开他,却又不敢逼他把鬼的精元也射出,导致元魄尽散,只能紧紧地抱着他,彷佛要嵌入血肉骨骼一样的紧抱,视线对上,心意相通的两人复又密密的亲吻。与适才大操大弄所掀起的惊涛骇浪相比,那处传来的水泽声却是细微而温和的,感觉到生命的交融。
什么都不重要了,即便明天就要死去,能有这一刻的肌肤相亲,也是心满意足。
良久,轩辕凤辰歇好了气,拿自己的头发和左静言的缠在一起绞着玩,懒懒不想动弹的他看到天际启明星升起的那一刻,倏地想到什么,惊跳起来:「糟了!我忘了把阿吊的葫芦要过来,白天的时候,要把你藏在哪儿比较好呢?要不然……你上我的身好了,虽然勉强些,但至少不会让你受伤。」
百密一疏的轩辕凤辰有点懊恼,他鬼是管救出来了,可是如何安置他方便带着上路,却是一大难题。
对人类来说毫无害处的阳光,对鬼族来说却是致命的武器。
「你瞧,这是什么?」
左静言笑笑,却从怀中取出一物,正是阿吊为了把轩辕凤辰的生魂带到冰府时打造的装魂容器。
「我还以为我总算有一次骗过了你,可没想到,还是你棋高一着,连这个都备下了,你还敢说不是盼着我把你救出来么?」
轩辕凤辰大喜,接过了那葫芦上上下下的抚摸着,把它里外擦拭干净,怕微有洁癖的左静言住的不够舒服。
「不,我最初向阿吊讨要这葫芦的时候,是没想你真这么大胆,我只想,至少把留着你的气息的葫芦带在身边,伴我在阴川等你,也不寂寞。」
左静言温柔地笑,宠溺地看着这个暴烈如风、热情如火的青年。原以为自己是对的,哪怕不得相见,静默相守个千年万年,也图一个长久。可是现在被他完全打乱了最初的计划,却至今也没后悔过。
脉脉含情不得语的相守,果然不及情人贴身烫慰的一个拥抱更叫人心动。
那什么只能金枫玉露一相逢的牛郎织女星,绝对不比能暮暮朝朝相处的他们更幸福。
不是吗?
「我说过,我不会让你再寂寞地等。我已经长大了,小的时候是我没办法没能力,但现在,我总会保护你的。」
那个温柔的先生,一个人独行在前面,等这个不成器的*长大,也已经等了八年。
轩辕凤辰此刻与他心意相通,岂有不明白他的想法?
他终于也能体会到爱人与为人着想的妙境了,有些事,就算不说出来,但为他而做,收获快乐的却会是自己。
「我知道。」,左静言微微颔首,他的凤辰,果然长大了。
「不过凤辰,如果再不走,可能鬼府的追兵就会找到我们了。」
唉,虽然不想打断两人间的甜蜜气氛,不过被轩辕凤辰刺破的那个鬼府结界,恐怕经一夜时间已经大致修复,能让他们休憩喘息的一夜已经过去,接下来就是他们与前来拿人的鬼差们拼比脚力的角逐时刻了。
◇◆◇
「嗒」一声棋子落盘的轻响,在寂静的空间内竟也造成了微有回荡的声响。
坐于棋盘两边的两个人,一男一女,皆凝神关注着棋势的变化,眼见得这一角的争夺又要僵持不下,再争下去怕整个棋局都成了「珍珑」之势,纠结着缠在一起,无破可破,无解可解。
「你可还要再仔细想来?」
右边的女子发髻高挽,面容端丽,皮肤白皙中透出如玉的光洁,额前垂了一粒明珠,更映得她肤光胜雪,绮花玉貌。身上的五彩霞帔竟异彩纷呈,她整个人就裹在这氤氲的霞光里,高贵而圣洁,叫人望之心生爱慕之余,也见而生畏。下体却是蛇身,青鳞中泛出点点金光,此刻随着她的问话,正缓缓地摆动着,很是自在。
「反正我有的是时间陪你下这一局。」
掩唇轻笑,那女子端庄的神态中见了妩媚,却是走下神龛的神佛,又绝不类妖物,莫非,这是传说中人首蛇身,以黄土造出人类,炼石补天的那一神祇,大地之母女娲?
「我也有的是时间,多年不见,妳竟也一点没变。不过我说,神僊千年万年就下这么一盘棋的生涯,也很无趣吧?」
坐她对面的另一个男子,飘渺的形体好像在风中时聚时散,整个人犹如细小的荧光微尘凝体而成,清灵而通澈。天青色的衣衫,同色的发带也在风中飞舞。
「还说呢,你居然有形体遗落人间幻化成形,看到你的时候我才不敢相信!当初我还以为这些老朋友一个一个都不见了,却没料还能找到你。」
盘古大神开混沌天地之初,有四种元素为这广漠世间的主宰。共工司水,是为水神,风巽管风,是为风后,女娲掌土,为大地之母,祝融管火,为炎火之神。
四大元素各自凝神成体,本是互不干扰又互相呼应。可是水火天生性情相左,共工与祝融之间的矛盾一直加深,及至最后,共工与祝融一战而败,大怒之下居然一头就撞倒了不周山,天地崩塌,原始四神祇间的力量开始失调。风神爱水,犹爱在广漠无边的海面上与共工原形的那条九丈青龙相追逐嬉戏,为此也失去理智,纵水灭世,誓不猎杀祝融不罢休,后得女娲挺身而出,并与她所爱护的人类共同努力,历经几世才将风神造下的灭世之劫给化解,风巽在大仇得报之后,也自领其咎,沈睡于九天之界,不再醒来。
却没想当初他为共工之逝而在风中流落的那一滴泪,竟然会被藏在松脂琥珀里,这才有了勉强让他魂魄托体依附的物质,重返人间。
女娲多年不见故友,那日心血来潮算出他的去处时,他竟自找上门,这才有了今日之局。
不过风神只差自毁元神的沈睡,这世间的神主早又有所更替,四元素被五行:「金木水火土」所取代,其中木生土中,金亦藏于土中被火炼粹出,五行中女娲掌管的竟占了三项,也是世人纪念女娲娘娘创世救世的功勋。
只可怜他创世之初便存在的风神,因造了一场大祸,却被排除于后世另起的五行之外了。
代价不可谓不巨大。
「找到我做什么?叙旧?」
共工自绝于不周山,祝融被自己所杀,自己的元神在沈睡,盘古开天之初的四大神祗只余女娲一人,难怪她会有此想法。
只是风神一向清冷惯了,神色不为所动,手中白棋又在边角另下一子。
这一势奇险。
「是啊,叙旧。」
女娲的蛇尾在风中快活地摆动,震荡之下,不意间却震落了这玄风洞里被风神点风而形成的风镜护盖,现出两个人来……不,应该说是一人一鬼。
这本应是阴阳殊途的两人似乎也陷在了一个迷局里,一路磕磕碰碰走来,却总找不到出路。天上一日,地上一年,镜中光阴变化,被困留在昆仑山脚的他们时而与鬼差激烈交战,时而相拥缠绵,那双握在一起的手却从不愿放开。
女娲狡黠的眸子看向经她这一触动、也皱起眉看向这边的风后,笑容无比甜蜜,加重了语气道:「你是真的没有什么要跟我叙旧的?那个青年手上,拿的可是轩辕神剑呢!」
「不过是一小小人类而已,还惹了鬼差,自寻烦恼!」
风神抬起淡定无波的眼睛看向女娲,唇边扯出一个同样淡然的微笑:「妳造出来的小东西也蛮好玩的,明明是这么脆弱的存在,却偏偏还敢向不可战胜之物挑战,真是不自量力。」
「可是你不觉得,他们这种种努力,悲欢离合,都很让人感动?他们的时间很短,短得还不够我们下完一局棋的时间就已经消亡了。可是就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他们都会尽可能地努力把握住他们所能把握的一切,很有趣的生物吧?」
女娲依旧笑得甜蜜,脸上带着对自己孩子夸奖的神情,得意地看向风后,再一次对他进行最后的通牒:「你真的、真的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这棋已成珍珑之势,我可要回去了。」
「……妳明知道,又何必问我。」
这下子,淡定如风的男子也不能保持他淡漠了,狼狈地咳嗽了声,却还是无法放下高傲说出救助之语。
他知道那一人一鬼到昆仑是来找他的,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让女娲破了他的风术找上门来。
可是……这棋一下就将近一天,筹措了一天的话却一直没能说出口。
风后看向风镜,镜中映出那两人已经一身血污。
甚至就连持在轩辕凤辰手中的轩辕剑都已经染上了碧血,泛出黯淡青光——神之器天生具有悲悯之心,轩辕凤辰最初能持它是因有护人救世之心,但此时仅为己私欲已是犯错,持它只是再造杀孽。剑有感而知,神格受损,难再佑主。
就算他可以不管那一人一鬼的情事,那一把剑,却是要从轩辕家的后人手中取回的。
那是共工身上的青鳞所造,也是他当初持了送给黄帝斩杀祝融的神器。
只是送了人的东西,这么直接地从他们手中要回来有失他的风度,但如等他战死再取回……恐怕那剑也毁得差不多了。
「我说,我们以此棋局的胜负下一个赌注如何?」
青衫的男子开口,在风中宁折不屈的男子,一生绝不示弱于人。
就算知道他只要开口,掌管着大地的女娲出面,地府下的阎君不可能不卖她这面子。
但这口却无论如何也开不了。
胜负,却是各安天命的。
那么,就赌一把吧。
共工,我可拿你来赌上一赌?
胜的,是我对你执着不放开的感情,连你身上的一点微小物品都留之而不舍。持有后,上天入地,寻你魂魄所在。
负的,是我该如尘世间那两个男子一般,再执着也要屈于命运,放弃所有。不再千年百世纠结于此,潇洒自如风。
「好,你要的赌注是什么?」
女娲轻笑开口。
「那妳呢?」
「哎呀,这输赢还没定,我可要留后再说——省得你反悔!」
「我也一样。」
「小气!」
「吃妳一子。」
「叮咚」棋坪落子声复又响起,凡人的性命有如微芥,生死相许的缠绵在神的眼里,不过只是一子输赢的胜负之争。
谁胜?
谁负?
这当中的棋局,谁能解开?
两生花·第八章
「叮」。
又是棋子落坪声响起。
这小小茅舍布置得倒很雅致。
棋室门外一幅对联:
名利乃空谈,一场槐梦,试看棋局情形,问谁能解?
古今曾几日,半沼荷花,犹剩郁金香味,慰我莫愁。
字迹上半联张狂有力,下半联清逸潇洒,却是不同一人手书。
里问,王小二枯瘦如麻秆的手正越过那「观棋不语真君子」的横楹指向棋盘,嘴里大呼小叫:「下这里下这里,再一步就可以把他围死了!」
换来对面那个男子没好气地朝他一瞪。
对奕之局已不在天上,对奕之人也换了形貌。
右首之人,白衣轻裘,俊美中带了九分的贵气,正用他漂亮的眼睛狠狠地瞪视前来搅局的饿鬼。
左首之人,青衣布袍,温文中却带有一丝灵黠,清秀的眉目只专注于坪上之局,对身周之事倒不甚在意。
轩辕凤辰与左静言在昆仑山底与鬼差抗争一年有余,负伤无数,幸得地府的大部分力量也要拿去对付因鬼门被破而返回人间真正作恶的恶鬼,战斗力被分散了不少,他们才能勉强支持抵抗了这许久。
但……叫轩辕凤辰担心的并不是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他担心的是握在自己手中的轩辕剑已经黯然无光,对鬼差的伤害力也越来越小了。
这一年来只是砍砍砍、杀杀杀,手早巳酸软无力,剑早巳不成招式,但每每看到左静言焦急而欲言又止的神色时,他总是咬紧牙关,用实际行动来表明他还要撑下去的决心。
左静言只能苦笑。
事已至此,就算自己再跟鬼差回去,他们也不可能放过轩辕凤辰的。
轩辕凤辰所选的这一条路,是把自己和他都逼到无境可退的死路、绝路。
不过一路有他相伴,倒也殊不寂寞。
每每劫后重生,互相紧搂着舐舔伤口的时候,就总觉得人生如此,也不枉此行。
用了九分的痛苦去换那一分的甜,那甜更是泌入心肺,萦齿挂怀。
只是,就算这样的日子也不能持久了。
那日,阎君历时一年,把从狱中逃脱的恶鬼夜叉、罗剎双双追捕回地府后,亲自点兵杀上昆仑。
用了「地陷」一诀,让轻飘的鬼都没办法自泥潭中脱身,左静言已经拼命向上拉拽半陷入地下的轩辕凤辰了,可两人仍举步维艰,轩辕凤辰用已经黯然无光的轩辕剑刺入地下,却毫无反应。
鬼差们祭起的天罗地网已经当头罩下,心知大限已到的两人只紧紧相拥,不再抵抗。
突然,一阵清风摄走了轩辕凤辰手上的宝剑,正当轩辕凤辰为失却手上的宝剑而惊讶,为大限将到而伤心的时候,天空中突然五色云霞拥集,一位以云霞为帔,面容美丽而端庄的神女出现在云端。
她面目姣好,婉如二八好女,可是头上却云鬓高挽,不做垂绦少女打扮,符合她大地之母的身分。上半身是一个美人的身体,螓首轻点,香肩微露,玉臂平伸,下半身却是一条巨大的蛇尾,在空中轻轻摆动,尾尖垂点于地面。
轩辕凤辰立刻就觉得本来一直在下陷、几乎就可以这样把自己拖到地狱去的无止境下沈停止,有一种温暖的力量自土壤中涌出,地上的每一粒土壤,每一棵花草树木都为之欣欣向荣——那种感觉,就如在拿着风神栖身的琥珀灵珠时一样,有一种来自自然的柔和温暖。
「发生了什么事?要让你们打扰到我朋友的清静之地?」
云端上的女神缓缓发问,声音祥和,却有一种叫人不敢轻忽的庄严,阎王圣君立刻抢出队来,在神的面前伏首为礼,回禀道:「娘娘,只是有一个小小凡人和一个刁鬼破了地府的结界之门,现在我们正打算捉拿他们回去领罪。」
面色黝黑的阎王表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来,不过他肚子里正暗自叫苦。
那个据说是人间皇族的青年,手上拿了一把轩辕神剑就已经害他又损了不少鬼兵鬼卒了,为什么还会因为捉拿他们的缘故引来了上古神只?
女娲娘娘虽然从不Сhā手管他们地府的事,可是他的辖地却全在娘娘的掌控之下,土之元素的力量是她的根本。
「哦,是这处吗?」
云端上的神只是轻轻一摆尾,争先恐后向她献殷勤的土地已经将那个被修补得破破烂烂的鬼门关显出来了。
「只是这么一点小小的过失,阎君好像太小题大作了一点儿?」
蛇尾一摆,一道金光加护,那被轩辕神剑所破的结界被土族重新封印起来,完好如新。女娲的轻笑让阎王挂不住脸,忍气再次上禀:「不止如此,因为他们的缘故,鬼门关七日未闭,地狱里有数万恶鬼涌到人间,生灵涂炭。这两个凡人,仅因为一己之私而乱了伦常,乱了天地之序,轻饶不得!」
如果不是这样,他早亲自来将这两个人拿回地府去了,哪还容得他们逃脱这许久。
「让数万恶鬼重返人间?」女娲的眉头皱起来了,这倒是个大罪。人有人道,鬼有鬼道,人鬼本自殊途,互不干扰。
大量鬼灵到了人间,哪怕只有其中半数是怨念横行的恶鬼,就已经是人间的大劫。
「如此果然可恶!」
女娲想到自己创下、视同亲生骨肉一样的人类将横遭不明灾劫,明秀端丽的脸上也不禁有些动怒了。
「所以娘娘……」
见女娲动怒,阎君心头却是一喜。
他本担心着女娲突然出现与这两人所持的轩辕神剑有关,万一她硬要Сhā手救人,自己虽然说不能不给女娲娘娘这面子,可是回到地府去他阎君的脸面往哪搁?
「我要代我的子民罚这两个胆大妄为的凡人!」
女娲正气凛然地截断了他的话。
「我要罚这胆敢劫鬼破狱的人受我百年功力,从此负责将流落到人世的恶鬼一一捉拿回地府。」
说话间,女娲手指轻弹,一点金光飞来,落到轩辕凤辰额上,却是绽开了半朵红莲也似的印记,映衬在他玉白的皮肤上,倒是分外动人。
「至于这引起一切祸端的鬼族嘛……负责指引他找到逃窜于世的鬼族所在地好了。」
赐他功力却不开他天眼,便是要找左静言做他的眼睛,女娲娘娘倒是想得周到。
轩辕凤辰几乎要感谢得跪下来叩拜她足下的每一寸土地。
在云端上的女娲似乎也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那一双秋水为神的眼睛直视过来,淡淡地道:「你已污了轩辕神剑,所以我收回了。限你百年为期,若你有怠工而导致留在人间的鬼类祸害一方之事,便减你一年功力。好自为之。」
「这……」
阎君虽然还有话要说,可是女娲娘娘已经处治下来了,哪里还有他的置喙之地?
所以在女娲又带了一脸庄严神圣的微笑看向他,并慈祥地询问:「阎君可觉得我这样的处罚妥当?」时,只能唯唯喏喏,作声不得。
「去吧!你们也只是想鬼类终归地底,还天地一个玉宇清平……而不是意气之争累人累己。」
女娲洞悉一切的眼睛扫视过在场数人,缓缓道明。
有些被点中了心事的人不由得面上一红,低下头去。
想背后搞鬼看来也是不可能的了,不过,这捉拿逃窜人世的鬼族有个凡人来做,倒是比鬼差方便,至少他不必分日夜而行,行动与速度上比阴差要强很多。
抬眼看向轩辕凤辰额上那朵半开的红莲,没有轩辕神剑也算不得什么。有神印为凭,普通的桃木剑便也是神兵利器,等闲也伤他不得。
不过阎君转念一想,自己之所以要追捕此两人,一是因为他们破坏了鬼府结界,但现在女娲已经将鬼门关修好并重新加持封印,这一罪已无;二是因为狱中怨鬼从量涌上人世,这却也累到他这始作俑者不得不去收拾自己惹出的残局,活罪不饶;三嘛,其实只是阎王小小的意气罢了,气不过小小一个凡人竟然在自己眼皮底下把一个鬼族给救了出去,还惹下弥天大祸……转眼看了看现在还没反应过来,仍紧紧抱在一起的两个人,阎君不由得别开了脸,心道:他奶奶的,我当初在人世的时候抱老婆都没抱得这么紧,这两个还隶属同性男子,这一份情虽然于理不合,却是真切之至,做不得伪。
算了,女娲娘娘都开口出面,他阎王爷的小小意气算得了什么?
不就当放了个屁,那气也就下去了!
阎君别过女娲后,带着一众鬼卒重返地府。
此时才回过神来的轩辕凤辰和左静言不由得跪下叩谢女娲援手之情。
「你们不必谢我。是风巽与我赌了一局,换来的赌注。」
女娲却也不领他们的情,只朝向空中微风吹拂处轻笑。
那儿的风轻轻吹拂,把云雾聚成|人形,果然又是那个潇洒淡泊的风神。
剑身已经透出黑气的轩辕剑拿在他手里,只是由头到尾轻轻一拂,便又恢复了之前的湛然青光。
「不过风巽,你的赌注我已经还了,我的赌约呢?你何时兑现?」
天上下的那一局,虽然破了珍珑,收手却是平局。
可以说是双赢,也可以说是双输。
风巽只能同意互换赌注,于是女娲临世,救了这已经在生死悠关的一人一鬼。
可是女娲要求他换的赌约是什么?
轩辕凤辰倒有点好奇,抬眼看,风神脸上却掠过一抹懊恼之色,淡淡道:「我自知道。有了轩辕剑,共工的精魂总有一天我会找出来的。祝融的,妳已经将他的躯壳藏于地底核心处了,我就不明白妳还要把我们四个找齐了来做什么?难道想开台打*啊!?」
没好气地跟脸上露出顽皮之色的女神抢白了几句。
不过风巽脸上的神情十分古怪,像是心事被人点破的尴尬,却又有几分期待盼望的雀跃。
发现地上还有两个渺小的凡人在看着他们,顿觉不好意思起来的风神立刻道:「行了,以后别来找我,真是惹不完的麻烦!上次来这里跳崖,这次把一堆鬼差污物弄到这里来,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现在就送你们走!尽早完成捉鬼的修行,以求功德圆满吧!」
云上的青年袍袖一挥,狂风大作,直把地上的轩辕凤辰给刮了出去,左静言赶紧拉紧了他的手,生怕风神小惩大戒,落地时肉体凡胎会有所损伤。
远远地,只听到风神这几句临别训斥却如响在耳边似的,整个人腾云驾雾,再落地时,已是在了南海之端。
「……」
看起来,风神是真的很不想他们再前去打扰。居然一送就送他们到离昆仑最远的地方来了。
然后,就是他们一路北上的猎鬼行程的开始。
◇◆◇
偶尔有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时刻,便是轩辕凤辰收拾了一个恶鬼,需要养伤恢复的时候。
「就跟你说下这里啦!你看,又输了是不是?」
王小二扰嚷的大声公还在耳边吵闹,轩辕凤辰瞇起了眼,一字一字地往外崩词:「王小二,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都是你在旁边吵得我头痛,所以才会输!」
难得的闲暇时光,他只希望两个人亲亲密密,卿卿我我,偏要跑出这些不相干的人来扰局,害他们这棋一下就是半天。
拥有了女娲百年功力的轩辕凤辰这一瞪之下,气势还是十足的,王小二顿时就矮了半截,吶吶道:「反正你们是一家人,自己人下棋就算输了又打什么紧?又不见得会输了东西给别家去!」
这么紧张干什么,就算是赌个彩头,他也不信左静言赢了会对他造成多大影响。
「咳咳,」这边还在吵嚷不下,身为胜方的左静言干咳了声向现在几乎天天来这边报到的王小二道:「奇怪,今天阿吊怎么还没来?」
据说是为了监督他们努力工作的两人组天天都报到得很勤,勤快到……有点打扰到他们好不容易才盼来的休息时间。
「阿吊……别提了!最近阴司那边提了一批新鬼回来上堂过审。其中有一个是他的老熟人,他天天在那边等消息,关心得很!」
说不定还是老情人!王小二恨恨。本来他是没想过男人跟男人之间还能怎么样,可是左静言和轩辕凤辰这一对这么显眼地摆在眼前,开始还不习惯别扭了几天,被阿吊敲着头念:「人家两个人的事,在一起又不碍着你,你管这么宽干什么?」天天敲木鱼念经也似的念叨,王小二总算想通了,这两个人在一起的确是没碍着自己什么事儿。而且他们一个俊美,一个温文,站在一起时赏心悦目,十分具有观赏性。再说啦,他们总是焦不离孟、秤不离砣,王小二也看到好几回了,本来蛮有心想去勾搭他们其中一个的美女、鬼女、美妖们纷纷败下阵来。两个行情过分走俏的男人在一起,而导致能把机会多均让给别的行情不佳的男人——比如他王小二,也算是造福人群嘛!
可惜为什么从对阿吊怀有心事之后,总是有这贼心没这贼瞻……唉!
他这辈子看起来娶妻是无望了,投胎嘛又还舍不得阿吊,再说现在鬼差当得蛮好的,如果能跟阿吊再像左静言和轩辕凤辰这样,他就毫无怨言了。
可恨他天天都到这边来观察报到,怎么就没有一次撞见……呃,他们是怎么「做」的。
「小元也不知道现在过得好不好……应该已经有两岁了,会说会跑了呢!」
左静言远眺京都方向,言下甚是关切。
轩辕凤辰脸立刻就黑了一半,赌气道:「绝对只有比你养的时候还肥!那小鬼能吃能睡,一个人要三个|乳娘伺候!」
那无忧无虑的小鬼早忘了上辈子的事——其实轩辕凤辰一直怀疑他根本在上辈子也没记忆,在快活地当他的小皇子,太后的心头宝。
「这怎么可以!俗话说三岁看老,孩子还是得要严加管教的,过于宠溺则未免骄娇二气,狂傲自大必有后祸。」
左静言大惊,在对小元的教育方面他是不敢松懈的。
「不好意思!我就是这样被养出来的骄娇二气、狂傲自大!」
最后几句只差打鼻子里哼出来,轩辕凤辰自是觉得皇族的教育理当如此。因为他们是天生的贵族,以后要承担的责任也比一般人要多要重,小的时候还不能让他们纵情欢乐,长大后身上的重责压下,哪里还有让他们喘息的空间——虽然说长大后脾气也还拗不过来的榜样也不是没有,在这里的就是最典型的一个。
「凤辰,我不是说你。你这样的性子我喜欢着呢!真的,如果不是你,我们怎么可以现在还在一起?好凤辰,别生气……」
知道自己的情人也不是真的生气,只是被他说着了,面子上下不来,拗着呢。
左静言打躬作揖地赔礼,王小二瞧这的热闹瞧得目不转睛。
难怪人说,美人生起气来那模样儿更好看。
唯独这五皇子,玉白的面容现在带上了点点绯红,衬着他额间那朵莲花,还真是那什么……唔,娇艳欲滴——他娇艳如花,我口水欲滴。
「看什么看!?」
这回,波及的怒火就已经到他这条池鱼这边来了。
「我去看阿吊为什么还没来!」
王小二立刻跳起来向外冲,堪堪逃过他双指一并射出的点点金光。站在屋外拭了拭汗,赶紧着一头扎到地底,到黄泉路上找他的老搭档去了。
「好了,闲杂的人都赶走了。我的凤辰输了赌注……是要我求你别再生气,还是像往常一样呢?」
棋盘上的赌注,输者允诺胜者一事,不得反晦。
后来,这却也成了他们情人间私密情事的赌约。
只是……轩辕凤辰一次也没有赢过。
只是棋技输人一筹而无法翻身而已——这样的解释似乎比让执着这么久的希望总是落空来说,更好叫他接受。
「我才没有这么小气!」
被他抱住后,在情人的脸上啃了两口,刚刚那股烦躁之气也就下去了。
被他用手探进衣来抚摸着平滑的胸部时,脸上不争气的红云涌起。
「叮咚」棋子落坪声又响起,但这次可跟风雅没什么关系。
背靠在棋桌上的轩辕凤辰一时忍受不住前面被吮吸时的快感,又烦了后面还有这凸凸点点起伏不平的东西硌着,而直接把它们拨落而已。
「你啊……!」
左静言无奈。
因为日日奔波的劳累,还偏要有些不识趣的人来扰局,轩辕凤辰的脾气比起八年后再遇时见涨,几乎又可回到初识他那种不懂事的孩子水平。
「我什么!?」
轩辕凤辰没好气地拿眼瞪过去,额上红莲闪闪发光,一双眼也带了点飞红,妩媚起来。
「没什么,我还是最爱你这种时候的样子。」
喜欢你的任性,喜欢把你宠得更任性。
这不过是当初一个卑微的平民能给予他所爱的皇子的所有。
左静言吻住了他的唇,唇舌与他交缠,勾住了,就不想放开。
搭在他肩上的一双手,向下滑动,所过处,衣衫遍解,堆在脚下成了一个小小的圈儿。
那个人却像是还耐不得身体上的热,扭股糖似的直贴了上来,在他冰凉的身子上舒服地磨蹭,被鬼不用换气的吻弄得气喘吁吁的,这一回瞪来的眼神已经下像是瞪,直觉是做了个媚眼。
「凤辰,今天的伤……」
在他肩头犹有一道红痕。
这是他们用来坚持相守与相爱的交换。
虽然伤愈合得很快,可是受伤时的痛楚却一点也没减少过,但那个人也饮之如饴。
左静言顺着那道红痕一点一点地吻下去,新生的肉耐不得这样的麻痒,被他吮得好像血肉都要自那道口子里涌出去一般,然后他停下嘴,俯身朝忘了自己呼吸的嘴里渡过气来,在这样的仪式下,就好像自己的一部分血肉交换成了他的,而他也尽数在自己身体里一样。
自从他承了女娲之命,四处追捕逃窜的恶鬼,每次受伤后都是如此。
那个人会仔细地脗合他身上所有的伤口,让他感觉所有的卒劳只在这一刻尽偿。
「唔……」
那细密的吻又沿着锁骨向下,兜转缠绕在他的|乳尖处,恰好这次的伤从左肩直下,到|乳突处方止,那本来就敏感的地方还带了受伤的麻痛,被他冰凉的唇舌一吸,这滋味却叫人难熬,好似心脏在那一处也要被扯出来的样子,不由得伸手抓紧了俯身相就的那人的后背。
他现下双腿微张,衣衫尽褪地坐在桌上,这样子若是叫被他收拾去的恶鬼看到,也下知道是该爱还是该恼。
「太累的话,你就要说啊。我现在……对你来说没什么用。这是我唯一知道能报答你的。」
左静言温文依旧,他恨自己在轩辕凤辰频遇凶险的时候没能抵上什么用,却不知轩辕凤辰更担心万一他要是出事了,那才叫致命的伤害。
每每说着说着体己话就会发展成肉体的相楔合,交欢也罢,报答也罢,只是觉得还能在有生的一天,能紧紧抱住身边这个人,就不想放手。
这种孤注一掷的感情,是绝望,也是绝境逢生的希望。
女娲许他们一百年。
一百年时间,对相爱的人来说,还是太短太短,可是也许不能再贪心了。
「放松一点,这边都好像累得抬不了头了呢。」
左静言顺着他的身子向下舔吻,几乎是虔诚地膜拜过他的身体,然后跪坐在他两脚之间,伸的轻轻抬起他半挺立之处,然后一口含进了嘴里。
「唔……」
虽然这动作在他们之间已经做过很多次了,可是每次他冰凉的唇带着鬼的森冷之气触碰上那燃烧得火热的地方时,总有那么一丝温差过大的不适。就好比把一瓢冷水倒在烧得通红的铁条上,相遇时只能以最激烈的形式来反应他们相遇的热烈。上方的水汽氤氲,「滋滋」地冒起白汽,下方本来通红但却柔软的半流液状的铁却在瞬间变得坚硬。
轩辕凤辰感觉得到自己本来还是半软不硬的分身弹跳也似的硬挺起来,表皮收缩地箍紧暴胀着的软肉,但内部仍在持续被加热的地方却根本不受控制,简直自己就快被自己撑胀撑破似的,在意识里那一处还是无限膨大得快要撕裂表皮的凶险叫人感觉到害怕。直到那膨胀得完全失去了控制的地方再被左静言冰冷的唇舌所抚慰,一点一点儿舔出个轮廓后,那一柄被他悉心打造的神兵利刀在他口中铸造成型。
「啊……」
他忍不住在他唇舌中用力地戳刺,一记一记,用力地把他的武器戕进他的口腔。
在捕鬼、杀鬼时冻凝的血脉完全沸腾起来,想要把他的热量,他的血液,他的精华都注入到下方这个冰凉的人嘴里,让他也跟着燃烧。
「你又忘了我们的约定。」
可是那只鬼却不予接受。
「不可房事过度,非法出精,慎记练精化气,养气修道……凤辰,牛道长送你的茅山术士诀你都还记得吗?」
带了那么一丝坏心的眼自温文的脸上抬起,左静言阴寒的体质往往是轩辕凤辰身上火气喷放前的最后那个栓子。
「……」
这种时候去他的什么茅山修练法!
轩辕凤辰漂亮的大眼死死地盯着不为所动的左静言,然后,愤怒地把他压倒。
那个道貌岸然的先生,也只有在他身体内的时候才会失去灵台清明而失控。
滚他什么有节制的*,那种灭人欲存天理的歪曲根本就不可能存在。
情人在身边脸儿烫身儿熨的时候,谁要去做什么圣人?呆子!
「慢些儿,别伤到你自己。」
见他坐上来,左静言到底还是担心着他的焦躁会惹出事来,幸好他们相处了这么久,虽然不见得是日日操戈,但多少已经重新适应了接受欢爱的那处却不至于这么容易就受伤。
左静言帮着轩辕凤辰在自己身上稳住了身子,相抵的那一处缓缓研磨,谷道内弄得濡濡然有些湿意了,这才缓缓放下腰,坐送进去。
直到皱着眉把那硬挺的分身全坐进去后,轩辕凤辰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又突然觉得害羞起来,可是被他定定地杵在那里,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左静言半坐起来,视线刚好齐着他的伤口,忍不住又细密地吻上去,低低地问道:
「就算是此生如是,也不后悔?」
轩辕凤辰知他问自己的是什么,自己不停要去承受的伤和自己一直在意的上下之位之争,也许这一生就要这么度过了。
他却还只怕时间不够。
「你呢……两生都如此度过了,不后悔?」
跟自己比起来,他一生为人,一世为鬼,却都因为自己执而不放,受尽了苦处。
也不知道是谁欠谁的更多一些。
忍不住夹了夹硬梗起来停留在自己身体深处的欲望——那永远只能燃烧在欲火之中而无法抒解的煎熬,对死后还不忘情、自愿与人类相交缠的情鬼最大的处罚。
那个人只是微微颤抖了一下,眼神更加幽远深邃,却没有一丝丝的责备。
「不后悔。」
「我也是……」
脗合在一起的唇办仿佛自有主张似地黏合,目光相对,任何的解释与道歉都不必要,停了一晌,轩辕凤辰在他身上缓缓地挺坐起腰身,不畏羞地在他面前展示一个渴求的自己。
一上一下,扭动的身体躁热奔涌,在渴求一个温柔的抚慰,抓起他冰凉的手,带动着他的手在身上恍如自己慰藉般地抚弄着自己。
如果他没有感觉,那么自己就一个人把两人份的欲望都承担起来,让他看到自己的快乐而得到满足。
起落间渐渐感觉火烫,正自觉忍不住了,左静言又担心他委实还是太过劳累,正徐徐抱了人就着这姿势将他放倒……
「砰——」
有人不敲门而入,拖着阿吊进门的王小二张大了嘴看着眼前这香艳刺激的一幕——如果鬼还能产生一种叫「鼻血」的物质的话,他会因此而再死一次。
他终于知道了男人和男人怎么做的,并且还很一步到位地看到了活瑃宮!
可是,为什么是那个骄傲暴躁的皇子在下面?
片刻后,阿吊敏捷地闪过被掷出门的大型垃圾,摸了摸在被设了结界的门前碰扁的鼻子,远眺王小二消失的方向。
哎呀!这夜月明星稀,天边那一闪一闪亮晶晶啊
两生花·尾声
黄沙漫漫的官道,绿荫冉冉的村庄。
茶亭酒肆里,支一张方桌,摆上几个大碗茶,老人家挥挥烟袋坐下来,咳嗽一声,总有些热心的人客围过来听他说书讲古。
在那些仿佛已经知天命,可与空气里人看不见的魑魅魍魉沟通的老人们嘴里说出那些或真或幻,奇离古怪的捉鬼捉妖故事,总是这么活灵活现,仿佛他亲眼所见,确有其事。
这些据说由鬼族告诉给老人的故事,然后再经由往来过客的嘴,将那些湮没在断井颓垣一间的迷离传说在世间传扬。
这天要说的却是二十里开外,一月前刘家村那一场大火,引来的火魃成了精,四处招摇而惹来高人收伏的故事。
这火魃其实只是个小鬼,可是惹来的麻烦却不小。
天干物燥,是个乡下人家里,总堆有那么几垛干草柴荷的,它却偏爱在这些易燃品上面窜,一来二去,开始还只是烧了柴荷,烧了些财物也就罢了,可是到了后面,愈发胆大妄为,竟然引来大火烧了刘员外一家三十余口,那火魃却在这火中吸了人的精气迅速长大。村人自井水中打水来救已经救不下了,反而被成了精的火魃一并收去,大火离奇地在『181页图片』村舍中窜行,哪怕是石头地儿,它也能自空中「呼」一下自燃过相隔丈许的邻舍。
村里是住不下了,侥幸逃出来的人们不忍舍弃家园,请了道士收妖,可是道士一见那熊熊大火几乎没把他作法的坛子给烧了,二话不说立刻收拾包袱走人。
在众人都几乎绝瞭望的时候,一个青年不请自来,有如天神般威风凛凛地自半空降落,手捏一个剑诀,大喝一声:「火魃受死,纳命来!」
然后只听得到「吱吱吱吱」的惨叫声自大火中响起,也不知有多少被火魅住了的怨魂被他钉死,那火变成浓烟,再变成白雾,竟自散了。
可是散了雾气的火场,却也不见了出手收拾火魃之人。
「不对不对!我听说从天而降的是一个威风凛凛的中年大叔!」
「我还听说是个像大姑娘一样漂亮的小伙子!」
「我亲眼看到,那绝对是一个胡子花白的瘦小老头儿!」
有听者自人群中发出疑问,还有人赌咒发誓,置疑说古老者老眼昏花看错了,龙钟耳聩听错了。
「谑!你们知道什么!我还没说完吶!」
那老者也急了,拍起惊堂木,一气向下直述:「这青年却不是别人,正是十年前自皇宫出走的龙骑大将军,轩辕皇家的第五皇子!他手拿的是祖宗传下来的轩辕宝剑,遇妖斩妖,见鬼斩鬼,是为了护佑咱黎民百姓而下凡的神人啊!」
「不对啊,如果是轩辕五皇子,他今年三十有四,就应该是个中年人了吧,所以我说的是中年人肯定没错!」
「不对不对,他肯定都已经修练成神了,变男变女可随心所欲!」
「你们说的都不对!都以为神功是这么容易换来的?听说要练就这种功力,必须要拿自己的心血去交换,所以他元气枯竭,外表显得衰老了。」
众议纷纷,莫衷一是。
乡野传说,本就有着不可靠的真实,且在广袤大地上随风传播,被传导了数个版本的故事,谁又知道真正始末?
只是若干年前有人说,见到过盂兰节那天离宫出走的五皇子,他却已经换了道士打扮,手持桃木剑,腰中别着一个葫芦,行走于各传来诡奇传说之处,斩妖除魔。
但……谁也没有亲眼验证过。
「唉,说起来五皇子夫妇那真是观音座前的一对金童玉女,下凡尘帮我们凡人渡厄来的!太后年前崩驾了之后,五皇妃就戒斋茹素,接管了太后的慈善堂,专门救济这些年受灾劫的穷人们。五皇子又舍身出家,斩妖除魔,救百姓于水火。」
多年前被众人传到成为僊家传说般那一幕,虽然这些鄙乡陋野的小民们是没有见识到,但庙里的壁画总是见过的。
「是啊!真是大善人啊!」
「好人吶!」
「这种悲天悯人的胸怀,实在太伟大了!」
这一回,大家也不再执着于争辩他到底是老是少是男是女了,只众口一词地颂扬轩辕皇家的伟大功勋。
「伟大……吗?」
坐在席间的一个白衣青年端起面前已经微凉的茶,轻轻地抿了一口。
他手指轻轻地敲点置于左手边的一只朱红葫芦,把那意思传递。
我做的一切并不为任何人,只为一己私心,并勇敢承担后果,如是……而已。
微风拂动,他垂覆于额间的鸟发也轻轻飘动,自发际间露出一点朱红印记。
灿若红莲。
《全书完》
后记
其实会写这篇故事也蛮神奇的。
想写的念头,只是在某天我去逛古董店(假古董?),看到一颗琥珀珠子开始。
那颗珠子真的很漂亮,被我拿到手中后,很奇怪的念头不停地产生,于是我把它带回了家,放在计算机桌前的水晶簇上,开始构思一个奇怪的故事。
可能是因为前一阵子看的文都鬼气森森的缘故吧,加上聊斋是我喜欢的,于是就有了这个鬼故事的呈现(沙奇包在我写的时候就一直叫着要看,然后说「根本就不可怕嘛~」汗,好吧,我本来就没打算写可怕的……>_<)
从一颗琥珀珠子开始,到后来的左静言、轩辕凤辰两个主角人物的产生,再为了冲淡一开头就是生死别的悲剧气氛,而刻意加进去的阿吊、王小二、牛道长,这故事的人物越来越多,人物的形象在我脑子里越来越丰满,越来越搞怪……也越写越长!最后,堂堂三本出来的时候,我也呆了一下,爬去跟小编说,我写了一个超长的故事。
小编说看看吧。
于是,才有了这个整体三本一套的故事书的呈现。
可以说是我目前写的单个故事中,字数最多,本数最多的……Orz
也希望没让您失望。
啊,记得要说说这次相当华丽精美的封面!
这一套很有聊斋风格的封面和Сhā图,除了妖丽华美之外,还有那么一点点色气,不知道读者有没有感受到呢?
我超爱的XD!
也要感谢临时被我抓来写序的神无,和被神无抓来帮做了校对的梦。
最后,看完这个故事的亲爱的读者们,不知道你们对这故事的感觉如何呢?
有任何的感想,建议或意见可发堕小天的邮箱:duoduo100hotmail。com喔^^
在此也感谢您的一路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握拳)^^
堕天于二○○七年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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