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月忽于身后低声说:“慢一点,二爷。”
恶狐扭头道:“什么事?”
净月微笑道:“您的佩刀掉下来了。”
房里没有灯,恶狐伸手腰间一摸,果然只剩下一柄空刀鞘。
“刀在那里?”
“这里。”
“拿来!”
“好。”
净月递上佩刀。
也许是光线太暗淡的关系,恶狐并没有能及时接住这把刀。他接住的是刀柄。
当他双手握住刀柄的时候,刀尖已穿透他的胸膛,从他背后带着一片殷红冒了出来。
恶狐踉跄绊出两步,嘶声道:“臭表子,你,你,好狠……”
净月以指立唇,嘘了一声道;“小声点,隔壁有人,别惊吵那位三弟的好事情。”
隔壁的毒狐并没有受到吵扰。
毒狐是个情场老手。
他因为年纪轻,人又长得帅,在这一方面,他很少像老大癞狐和老二恶狐那样,对女人使用强迫手段。
他认为,不管是哪一种类型的女人,那怕妓汝也好,都必须对方心甘情愿的奉献,就算是伪装的,也得装个七分像,玩起来才够味道。
所以,他一上床,就将净月放开了。
这个俏尼姑的身子他是占定了。
现在他要先占她的心。
“小乖乖!”他柔声道:“三爷刚才那样欺侮你,你是不是觉得三爷的行为太粗鲁了一点?”
“问你自己啊!”
“三爷向你赔不是。”
“欺侮了人家,赔了一声不是就算了么?”
“那你要三爷怎么办?”
“我要三爷送我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一块玉。”
“什么玉?”
“蓝田彩玉。”
毒狐一怔:“那是城里颜府失窃的宝物之一啊!这件案子又不是咱们兄弟干的,我哪有这种东西?”
“那你们就不该来这里。”
“这话怎么说?”
“我们这座兹云庵,即不是旅舍,也不是善堂,凡是道儿上的人物来这里,多半是为了避风头,或是寄存宝物,我们师徒加以接待,经常总会获得一份厚礼。”
毒狐自尊心受损,心念全消。
他有点后悔不该多此一举。
根据他们三兄弟早先的计划,是先尝了这些姑子的甜头,然后再露出狰狞面孔,大事搜刮一票离去。
如今扫了兴头,如持鸡肋,食之无肉,弃之有味,该怎么了局才好?
毒狐叹了口气,欠身坐起。
他的意思,是想出去看看老大癞狐和老二恶狐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他是一点胃口也没有了,干脆省点精神,在后半段计划里多出点气力也好。
不意他才坐了起来,净月就翻身一把搂往他的脖子,又将他按了下去。
毒狐无精打彩的道:“好了,小姑奶奶,你喜欢的是蓝田彩玉,你就是缠死了我,没有还是没有。”
净月亲了他一下,媚笑道:“哎唷!三爷,您干嘛这么认真?我也不过是说说罢了,三爷身上虽然没有蓝田彩玉,但是有一件宝贝,我也一样喜欢……”
毒狐突然全身颤抖起来。
他并不是乐得发抖。
他是痛得发抖。
因为,就在他被净月最后两句话重新挑起欲火之际,他忽然听到克嚓一声机簧跳动的声音。
他们九疑三狐的武功虽然并不如何出色,但在使用机关埋伏方面,却都不算门外汉。
他一下便听出这种声音,是由床头枢纽操纵,而由床底下发出来的。
当然他也清楚他现在担任的是什么角色。
可是,已经大迟了。
等他感觉不妙,还没来得及有所行动,最少已有十七八根从床板上突然冒出的尖钉,像箭一般戳进了他的肩背腕腿各处。
净月按他下去,就是为了要让这些毒钉及时刺中他的要害,以及刺得更深入些。
他比恶狐死得还惨些,恶狐临绝气之前,还骂了一句脏话,他则只抖了几抖,便告呜呼哀哉了!
九疑三狐,三去其二,老大癞狐的欢喜禅参得如何了?
癞狐跟着了因进入密室,的确是进入了一种禅的境界。
只可惜他参的不是欢喜禅。
他参的罗汉禅。
密室中,灯光明亮,如同白昼。
三名相貌凶恶的壮汉,正围着一张小圆桌吃肉喝酒,大声谈笑,旁若无人。
当了因将癞狐皮千结领进这间密室时,三人似乎已对癞狐的身份和来意了然在胸,只分别带着鄙视之意,朝癞狐斜斜瞟了一眼,便又继续饮啖如故,连招呼也没打一个。
癞狐见了这等情景,心头一凉,立即知道上了大当。
但他总算也是个老江湖,知道一个人一旦上了贼船,如何哀告求饶、也是白费,反不如挺起脊梁骨,表现得硬朗一些,说不定还有那么一线生机。
了因转身,见癞狐神色镇定,夷然不惧,也不禁微微露出一丝饮佩之色。
他指着那三名汉子,为癞狐介绍道:“这三位便是天门断魂寨,断魂四虎中的二爷、三爷和四爷。”
癞狐抱拳道:“久仰。”
他表面上虽然装得若无其事,心底下却不由得暗暗吃惊。
断魂四虎是黑道上有名的杀人魔王,他们九疑三狐今夜一时失算,看样子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了因接着又指指癞狐,为三虎介绍道:“这位是湘南九疑三狐中的老大,皮千结皮大爷。”
三虎听了,只是眨眨眼皮,连哼也没哼一声。
癞狐虽然心中有气,但人过矮檐下,不得不低头。不论对方态度多么恶劣,他说不得也只好推推马虎了。
了因又转向癞狐,淡淡一笑道:“皮大爷不是想参欢喜禅么,他们三位都是大行家。你们几位志同道合,不妨多谈谈,贫尼不陪了。”
癞狐信口哼哈了两声,已无心情去理会了因尼的挪揄。
他这时心中盘算着的,只是希望他那两位盟弟,恶狐和毒狐尚安然无恙,更希望两人能在大快朵颐之余,突然想起他这位皮老大,自动找来这间密室。
如果这位癞狐知道他那两位宝贝兄弟已乐极生悲,提前获得解脱,真不晓得这位皮老大此刻会变成一付什么样子。
了因走了,密室暗门也随之密密封闭。
断魂三虎任令癞狐站在那里,都没有为这位皮老大安排一个座位的意思。
鬼虎姚冷空迷着一双三角眼,凝望着癞狐道:“阁下三兄弟远从九疑来,是否也是为了这儿颜府上的那批财货?”
癞狐道:“是的。”
鬼虎道:“沾上边子没有?”
癞狐道:“没有。”
鬼虎道:“然后你们便因闲得无聊找来这座慈云庵?”
癞狐道:“不错。”
鬼虎道:“那么,你们三兄弟晓不晓得,这次颜府发生的窃案,是哪一路朋友的杰作?”
癞狐道:“不清楚。”
鬼虎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道:“糊涂人我见多了,但还没有见过一个人竟糊涂到像你们三兄弟这种程度。”
癞狐听了,的确有点糊涂。
但他这时的糊涂感觉,并不是鬼虎所指的那种糊涂;他是为了鬼虎的这种评断,而感到糊涂。
因为,他一点也不觉得他们三兄弟这次找来慈云庵,是一种糊涂行为。
黑道人物追求的,便是财货声色的享受,冒险犯难的刺激,他们这次前来慈云庵,是经过慎重计议的,找来的目的,也是为了财色,他们哪里错了?
如果一定要说他们错,那便是他们也许太猴急了些。
如果他们能够稍稍冷静一点,他们应该想像得到,像慈云庵这样一所神秘去处,可说没有理由会让他们如此予取予求。
就算他们动了色心,不借死拼吃河豚,他们也不该忘其所以,分散开来,各行其是。
现在说这些,当然都是废话。
癞狐已打定主意,今夜即使死定了,他也怨不得别人。
不过,他这一身武功,可不是白练的;别的大话他不敢说,到时候捞一个抵抵老本,他想大概还不成什么问题。
因此,他这时反而更镇定下来。
无论对方如何盘问他,或是羞辱他,他都不在乎。只要对方想对他下毒手,他将会毫不犹豫,不计成败的还以颜色。
鬼虎略略停顿了一下,又叹口气道:“你仁兄就没有想到,长沙慈云庵是处什么地方?以你们九疑三狐几乎三脚猫的玩艺儿,居然也敢找上门来,想来个财色兼收。世上真有这种便宜事?”
癞狐抬头冷冷道:“九疑三狐都是三脚猫,你们断魂四虎又是什么东西?你们断魂四虎的老大,暴虎吕耀庭昨夜在三湘第一楼,还不是照样被别人修理得像个龟孙子?”
魔虎张地师勃然大怒道:“好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老小子,死到临头,竟然还敢如此放肆!”
飞天虎柳乘风一拳重重敲在桌子上道:“老大,别跟这老小子噜嗦了,像这种废料,留着无益,反不如宰了干净。待我来收拾这个矮冬瓜!”
断魂四虎之间,虽然也有长幼尊卑之分,但彼此间的约束力,却似乎并不如何显著。
飞天虎口中叫嚷着,不待鬼虎首肯,人已霍地离座而起。
癞狐蓄势切齿以待。
飞天虎一脚踢开坐椅,正拟转身走向癞狐之际,忽然神色一怔,愕然止步。
因为就在这时候,他听到一阵细微但却令人吃惊的声音。
声音不知道是从密室哪一个角落传进来的,不过谁都可以听得出来,它是这儿了因尼的口音。
“姚二爷,请注意,鬼枪追魂汤大爷已带人将本庵围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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