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两个妹妹时,怕两个妹婿发现,却是叫杨光出手,又叫杨木陪护,一路迅捷又不留痕迹地向着目的地进发,如今却要如何追回来,文竹大是头痛,一念至此,忍不住又狠狠剐了眼文卫,文卫立刻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紧紧抱住徐夫人大腿,无限凄凉地唤道,“姥姥,我的亲姥姥啊~”
徐夫人心疼地抱起文卫,转移话题道:“你那两个妹子鬼精鬼灵,就算追不回来也没什么打紧。”
耶律保保自从被文竹拔出了所有钉子,痛定思痛之后,卷土重来却是充分吸取了上次的教训,钉子埋得既隐蔽又高效,却万万没有想到,第一次动用这些钉子是为了追回调皮的娘子。
耶律保保的手下没有让他失望,一炷香之后,就带来了他想要的消息:今天宁都之中出城的马车总计三百五十二辆,其中可能和文家有关系的总计三十一辆,再度筛查后,从文府行出的马车只剩四辆,如今这四辆马车全部处于监控之中。
“全部截停!”耶律保保毫不犹豫地下了命令,不能再让小妞胡作非为下去了,他心中做了决定,一旦捉回她,立刻就地正法,省的夜长梦多再旁生枝节。
随即他快马加鞭,向离他最近的那辆马车奔去,足足行了一个时辰,却是到了一个客栈之中。
他那精悍的手下发现了车中被五花大绑的未来主母后,赶紧为她松了绑,又寻了这间客栈来,要了一间上房,好生安置了。
耶律保保对手下的处置表示满意,他从怀里摸出了一只狼牙,赏给了这只小队的头领,那头领的眼睛都绿了,狼牙武士啊,这可是需要一百个敌人的人头才能当上的狼牙武士啊,主母没事多跑几次罢。
耶律保保上了二楼,在文晓兰门外停下,犹豫片刻,甚是有礼貌的敲击了三下门扉,知道小妞不会应门,耶律保保径直推门而入。
却见小妞一身大红皮袍,懒懒地靠在了被褥之上,昏黄的油灯下,她的小脸带着一圈朦胧的黄光,闪着难以言喻的美。
听到动静,只微微抬了下眼皮,随即又垂下眼帘,似睡非睡的样子如同一只毫不设防的羔羊。
耶律保保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唤了声:“晓竹~”出口以后发现声音沙哑难辨,小妞却仿佛听到了他的唤声,睁了眼睛看他。
耶律保保一张脸刷的一下变的通红,他本就生的黑,如今也不过像是烧红的烙铁,他目光游移不定,只向地上瞄去,一双手却坚定地解起了自己的衣服来,今天,一定要把生米做成熟饭!
外袍和里衣很快被他剥下丢到一旁,他的双手伸向了裤带,大着胆子抬头向上,却见小妞一双眼睛清澄似水,天真无邪的看着他。
他的手一顿,隐隐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小妞应该愤怒应该尖叫,此时应该枕头和被褥一起在空中飞舞才对罢。
他猛地抬起头,不对,那不是天真无邪的眼光,那是冷静带着审视的眼光,这,不是他的小妞。
他抓起丢在一旁的衣服护在了胸前敏感之处,颤抖着声音道:“你,你是文晓兰??”
文晓兰略带遗憾地扫了一眼被耶律保保遮住的胸前风光,心道,比段佑有料多了。随即歪倒床头,合上双目,却是懒得搭理他了。
耶律保保惊疑不定地看着床上少女的背影,他的眼睛突然睁大,糟糕,手下说找到了主母,他就叫手下把另外几辆马车的位置通知给了段佑,若是段佑误以为小妞是文晓兰,又做出和自己一样的举动……
耶律保保的一颗心迅速地向无底深渊沉去,他扬起手里皮袍,松手时,皮袍已经挂在了肩上,转身推开房门,却见手下一脸痴迷地握着狼牙,嘴角滴滴答答。
他一把抢下狼牙,阴沉地道:“准备马车,目标,另外一个文家小姐的所在地。”
那手下一时迷糊,还在看着主子手里的狼牙,嘴巴里却先应了声诺,待他出了门,凉风吹过,方清醒了些,哦哦哦,主子一定是在告诫自己,努力就会得到狼牙,自己做的还是不够啊。
狼牙武士!
大汉的心里燃起了熊熊烈火,打定主意,一门心思地做好主人的吩咐去了。
耶律保保连哄带骗,又是作揖又是求饶,终于把文晓兰这个姑奶奶从楼上弄了下来,左顾右盼,却见眼前只有一辆马车,马车之中只有一张软榻,那手下笑的一脸痴呆地坐在了车夫的位置上。
耶律保保小心翼翼地把文晓兰送入了车厢,关好车门,回过头来一脚把那手下从车夫的位置上踹了下来,自己亲自坐了上去,心道,等回去了叫这家伙放羊去,不堪重用的混蛋,差点叫自己羊入虎口。
耶律保保心急如焚,又不敢驾的太快颠坏了车里的祖宗,只能强自按捺住性子稳稳地驾着马车。
段佑却没耶律保保这般的好运气,连找了两辆马车,都是无关的路人,他亦是一路紧赶慢赶向着最后的马车行去,耶律保保居然比他早了一步。
那个倒霉小首领的事情已经先一步在护卫们中传开了,以至倒霉的文晓竹维持着五花大绑的样子躺在马车之中,却无人敢给她解下绳子。
耶律保保眼见文晓竹可怜兮兮的样子,气得七窍生烟,恨不能把一众手下都打发到长江边上下饺子。他站在马车边上,探进去大半个身子,掏出腰间弯刀,极轻盈的挥舞了两下,文晓竹身上的绳子悉数断裂。
他顾不得一众手下就在旁边,亦顾不得文晓兰就在他身后,凶猛地把一身小衣筒裙的文晓竹扯进了怀里,一双蒲掌上下摸索,生怕她有丁点闪失。
远远传来了一声怒吼,段佑如同炮弹一般冲了过来,一拳挥出,耶律保保眼睛上已是多了一拳黑晕。
耶律保保也不是省油的灯,他敏捷地退了两步,双拳横起,挡在胸前,虎视眈眈地盯着来势汹汹的段佑。
眼见自己摸都没有摸过的娘子被这个野兽困在怀中,温文尔雅的大理世子完全失去了理智,他毫无章法地扑向了耶律保保,二人很快厮打成了一团。
文晓竹迷迷糊糊地看着眼前一切,最后看向英明神武睿智无双的六姐,却见她泰然自若地走向段佑的坐骑,轻车熟路地取出一个小包,又向自己行来。
文晓竹懂事地伸出双手把六姐拽上了马车,文晓兰把小包解开,芳香四溢,却是一包热乎乎地卤牛肉,姐妹二人挤在车门处,你一块我一块吃的不亦乐乎,看着打斗中的二人,不时点评两句,“左边,打他左边,别光用手,也上脚踹两下。”“对对,用牙咬住他,别放口。”
段佑和耶律保保先还傻傻地按着姐妹二人的指使出手招架对方,半晌后方才清醒过来,两个人同时止了手,气喘吁吁地看着鼻青脸肿的对方,段佑自认理直气壮,率先发难:“你,你为甚么抱我的娘子?!”
耶律保保微微一怔,随即恍然,他苦笑着指向那两个置身事外地小妞,问道:“哪个是你的娘子?”
哪个?段佑自信地一扬头,伸手就指向了文晓竹,手伸到半途却缩了回来,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很上道地唤了句妹夫,耶律保保立刻心情大好,决定不与这个傻瓜姐夫纠缠。
段佑却偏偏又问了一句:“妹夫是如何知道她姐妹二人又玩起了这换装游戏?”
如何知道?能说自己几乎在大姨子面前脱个精光吗?
耶律保保打了个哈哈,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道,“不如问问她们为甚么如此草率,终身大事也拿来儿戏罢。”
段佑深觉有理,二人互相谦让了下,却是一起迈步向那对无良姐妹行去,到了车前,又谦让一番,段佑作为姐夫硬着头皮上前,笑的一脸谄媚:“啊,娘子,是不是喜欢这草原的嫁衣?早说嘛,为夫给你做个十件八件。”
文晓兰满嘴牛肉,嘟囔着应了声,耶律保保十分鄙视只会讨好老婆的段佑,他从腰间解下水囊,递到了文晓竹手里,温柔地道,“喝点水罢,慢慢吃,别噎着了。若是喜欢这大理的衣服,咱们做上几百件就是了。”
文晓竹端着水袋,错愕地看向他,直言道,“我没有很喜欢啊,是姐姐叫我换的了。”
话罢,三人一起看向文晓兰,文晓兰毫不客气地抓过耶律保保手里的水囊,小口吞咽了些,方淡淡地道:“大理玩腻了,想去草原逛逛罢了。”
就为了这个?就为了这个就互换衣服,互换新郎?耶律保保颤抖着声音道:“你嫁了人来看妹妹不是一样的么?”
文晓兰一怔,眨了眨眼睛,懊恼地道:“是哦,当时怎么没想到呢?!”
耶律保保心道,万幸中的大幸,这个不是我老婆,他同情地看向段佑,却见段佑面色温柔地看向文晓兰,轻声道,“那咱们现在就一起去草原,到你玩够了再回大理,可好?”
| 紫意 手打,转载请注明|
下卷 天下 第一百七十章 盐荒
文竹得了杨木送来的消息,知晓那四人已经联袂往北方草原去了,大是松了口气,掐指算来,大姐和姐夫琴瑟和鸣,二姐和二姐夫也苦尽甘来了,四妹一个人似乎很是逍遥,五妹和五妹夫自行其是,宝贝双胞胎也终于嫁出去了,如今只要再做一件事,就可以去寻他了。
十年……
赵家二婶子早年丧夫,一个人开了个早点摊子,辛辛苦苦地拉拔着三个儿女,眼见孩子们都要成|人了,却是比往日更辛苦了,儿子娶媳妇要聘礼,女儿出嫁要添妆,一个个算下来,都少不了银子。
她卖的是面条,早早出了摊,手擀的面条切成筷子般粗细,煮熟后浇上一勺子牛肉老汤,再撒上一把葱花,热腾腾地吃了,再把汤喝了,整个人都暖阳阳的。
二婶子做的面劲道够味,料又给的足,吃上一碗到中午都不饿,口耳相传,倒是引来了好多回头客,太阳刚刚探头,二婶子的面就卖完了。
她仔细清点了下钱,见对的上数目,收了摊子,推着二轮的小车,心里盘算着,盐又快吃完了,近来盐价涨的凶,这次得多买些。
到了盐货铺子,远远就看见排了一条长龙,从街头一直排到了街尾,她紧走两步,坠上了队尾,刚松了口气,回头一看,后面又排了三五个人。
二婶子拍了拍前面的小娘子的肩膀,笑的和蔼地问省,“这是怎么回事儿?”
那小娘子一脸愁容,瞥了二婶子一眼,贝她长的慈眉善目,也放下了戒心,皱眉道:“艾,这附近的盐货铺子都缺货了,只有这家还有些,听说最近都不会有货了,得了信的都赶紧过来排队了。”
赵家二婶子一颗心立刻悬了起来,学着那小娘子的样子,颠起脚,伸着头往前观望着,心急如焚,生怕至她的时候已经卖光了。
夕阳西下的时候,赵家二婶子拎着平里的半向盐,叹着气的往家赶,到她的时候倒是没卖光,每人却只准买上五两,早知道叫孩子们一起来排队了,这么点盐,别说出摊了,自家吃都不够。
她忧心忡忡地回了家,想了想,却是把家里的盐罐也拿了出来,里面的盐都倒进了出摊的盐罐里,一家老小的生计全靠着卖早点,自己吃的就凑合凑合吧。
转眼又过了三天,满城之中已经找不到一个开张的盐铺,百姓们都炸了锅,京兆尹的府邸前人山人海,不乏举子秀才,毕竟,就算是皇帝,也要吃盐的。
赵治端坐龙椅之上,费力地拽回精力旺盛的儿子,这小子走路稳当以后就不肯乖乖地陪老子坐在龙椅上了,每天都想溜下去玩,一天到晚地和他老子抢着老婆,赵治真想装成无意失手摔死他算了。
赵冲长的甚是敦实,小身板一使劲,猛地冲出了他老子的掌握,直直地向着满朝文武冲去,片刻功夫,哀号遍朝,太子殿下打了个滚,撞倒了四个尚书,五个御史,还有两个小太监。
那两个小太监爬起来以后,顾不得其他,先来搀扶太子,却见太子已然活蹦乱跳地爬了起来。
其他几位大人倒是哼哼唧唧卧地半晌不起,赵治看的不耐烦,命人搀他们起来,又把被送回来的赵冲牢牢地拘在了怀中。
再次抬头望去,却觉得今日里百官俱都没有什么精神,一个个无精打采,佝偻着腰身,尤其被撞倒的那几个,面色已经惨白,他不满地质问道:“众位爱卿这是怎么了,勤于房事也不能荒芜了政事。”
房事?小皇帝一向嘴巴没遮没掩,当了爹还是依然故我,众臣早已习惯,萧东流上前一步道:“皇上,近日京中缺盐,臣等家中少盐度日也只能坚持个三五天了。”
他话音一落,众位臣工纷纷应和,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盐司大人的身上,心里不约而同的琢磨着,盐钦二物一向属于管制物品,向来是皇家的买卖,这断了盐,还不是皇上的主意么?
盐司大人亦是为难,眼见赵治也盯上了他,赶紧撇清道,“往京中运盐的漕船连连破损,雇佣民船却征调不动,还请皇上明鉴啊。”
赵治脸一沉,质问道:“运盐的漕船一共百余艘,难道一起破损了?”
盐司大人心知难以取信帝皇,可这就是事实啊,他硬着头皮上前,肯定地回道:“正是,不过二三日内,所有漕船的船板一起烂掉。”
众位臣工议论纷纷,俱都用怀疑的眼头打量着赵治和盐司,这两个坏东西,不会又在唱双簧吧?
赵治铁青着脸,双手死死按住了不住扭动的赵冲,干脆地下着口谕:“各部各司把能用的马车都派出去,先运些盐解下燃眉之急,盐司刘凤怀严重渎职,即日起留职查办,待京中盐荒解决,再追究其责任。”
赵治倒也称得上杀伐果决,他的口谕一下,众位臣工如同有了主心骨,退朝后纷纷调集马车去了。
自从京中开始闹起了盐荒,文家便也和别的府邸一样,过起了少盐的日子,毕竟是大户商家,运送布匹的时候稍带上些盐就足够护卫所有靠着文家吃饭的人了。
何况,每年里贩到草原的私盐也不知道有多少,文府自有他的路子,府里节省着吃盐,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杨木一早就到了文府,文竹将他迎入了书斋,如今这书斋却是成了文竹的私人领地了。
文竹知晓,杨木的洁癖,早早准备了一匹白绫,为他圈出了三尺见方的一块地皮,杨木瞪着看了半晌,终于还是皱着眉头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文竹一侧头,哑然失笑,许是下人们也觉得这位爷太难伺候,却是故意把那白绫挽了花,活脱脱就是个小灵常的样子。
杨木掏出洁白的手帕,捂住口鼻,瓮声道,“皇上已,经下令各部各司把马车都征调出去,准备先运一部分盐进来解决燃眉之急。”
文竹手里正审着账册,闻言头也不抬地道,“你依计行事即可。”
她专心致志核对账册,久久没有听见杨木言语,以为他已经走掉,却不妨被一双白玉一样的手按住了账册,她抬起头来,对上了杨木专注的目光:“我只问最后一次,你真的置这满城百姓于不顾?”
文竹咬紧下唇,似对杨木亦是对自己,肯定地道,“这已经是兵不血刃的法子了,若是其他法子,都要生灵涂炭。”
杨木轻叹声,径向外行去,出了文府,他坐上自己的马车,却是忘了换衣服,也忘了净手,失魂落魄地静坐半晌,最后对外面等候的人轻声吩咐了句:“去罢。”
盐司刘大人这几日如坐针毡,终于得了各部各司的准信,马车队列已经到达了海边,装满了盐,七日内定可回转京师。
他摸摸满头冷汗,这乌纱不在了,脑袋总还可以保住罢?
没等盐司大人的心回到原位,噩耗再次传来,一夜之间,回京的官道之上布满了烂草落叶,和湿土泥块混在一起,又有许多石块掺杂其中,勉强行进后,不到一日就坏了过半马车。
盐司大人暴跳如雷,连连骂办事的人不会换条路走,却又被告知,连换了几条路俱是此等状况。
盐司大人绝望了,他摘下乌纱,脱下官袍,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背负荆棘,跪倒在了午门之外。
消息已经传到了赵治那里,他亦是暴跳如雷,平头百姓家中早已断盐,各个权贵大臣家也撑不住了,如今盐荒已经蔓延到了皇宫之中,今日里他陪着皇后用膳之时,一切菜肴均淡而无味,甚至包括一盘卤肉,看着那牛肉颜色淡红,甚是讨喜,吃了一口却腥气冲喉,赵治当场就吐了出来。
唤来当值的女官询问,女官忠于职守,诚实地回答,“娘娘这里断盐已有两日了。”
赵治铁青着脸回到寝宫,唤来冯顺,见他脚步虚浮,便知道他亦是没有吃盐了,怒气便缓了几分,询问道:“宫里也没有盐了么。”
冯顺匍匐在地,老泪纵横,如今这惨状,却比当年楚皇赵野困住京都还要难上几分了。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交代着:“如今宫中上下,能保证用盐的只有您和太皇太后了,皇太后偷偷命小的把她那份匀了一半给了太子。”
赵治低头瞪着足下,双手握拳,十指指尖几乎掐讲肉里,堂堂帝皇,竟然连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儿子,自己的亲娘,吃饭都不能保证,他头一次有了羞耻之心,更多的,是愤怒。
他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目光灼灼,“宣百官进殿,若是商量不出个对策,就叫人去棺材铺给每位大人都订上一副棺材吧!”
冯顺头一次见主子这么的坚决,这么的果断,这么的像是一个真正的帝王,他哽咽着应了声,五体投地行了个大礼后,径直出去传话了,他倒也干脆,直接唤来当班侍卫首领,很快,一队侍卫被派出了皇宫,向着各个大人的府上快马加鞭去了。
|幻洛辰手打,转载请注明|
最是年少多情时
PS:这是关于文竹老爹老妈的故事,不感兴趣的童鞋请PASS。
上了马车一直晕晕的,睡了一天好歹有些精神了,她挣扎着坐起身,口渴的厉害,想要唤人来倒盏茶,却听得车外传来了丫鬟月儿和跟车婆子刻意压低的声音,不禁凝神去听。
“要说车里这位也真可怜,听说一生下来就没了娘,老爷又娶了二房,把她自幼放在老夫人跟前养了。
“老爷跟着皇上南征北战,如今天下大定,眼见就要论功行赏了,却和夫人一起没了,老夫人伤心过度也跟着去了,剩下这么个孤女。”
“啊,那小姐不是克亲命么?”丫鬟月儿口无庶拦地提高了声线,那婆子连忙捂住了她的嘴巴,低声呵斥:“你虽然是路上买来的,却是要跟着小姐进宫的,可不要这么没规矩,小姐纵然是个孤女,有皇上照看着,难道会比那些千金大小姐差了去?”
她微微垂下眼帘,她虽然只有七岁,却已径见惯了人情冷暖,祖母去世的时候,冒出来的一堆族亲把家里分的七零八落,皇上召她入宫的圣旨下来,又一个个陪着笑脸赶来讨好她。
她坚拒了所有人的虚情假意,坚持一个人上路,只带了这么个粗使婆子,又在路上买了个丫鬟,流言却还是止不住 罢了,任由她们说去罢。
马车又行了一日一夜,在第二天黄昏前赶到了都城,月儿掀起车帘一角,偷偷向外张望着,看了半天,忍不住问那如同老僧入定般的小姐:“小姐,您不看看么?可热闹了。”
她双目合上,手中一串念珠缓缓转动 ,小小年纪却带着一股超凡脱俗的气息,仿佛没听到小丫鬟的问话,月儿讨了个没趣,心里暗骂声,克亲命,冷血,自己祖母死了都没掉一滴泪的怪物。
马车径直向着皇城行去,一路之上畅通无阻,到了偏门,随车的侍卫出示了腰牌,很顺利地进了皇城。
立刻有等候许久的女官上来服侍,只看了一眼,就对后面跟着的宫女吩咐着:“把这个丫鬟带下去,到教养司调教调教。”
她冷眼旁观未发一词,倒是月儿自己先叫了出来,“为甚么,我不要离开小姐,我家小姐还需要我的伺候。”
啪的一声,那女官毫不客气地扇了月儿一巴掌,又从腰上抽出帕子悠闲地揩了揩手,对着被两个宫女按住的月儿冷冷地道,“主子面前也敢自称我?”
她素手一指,逐一点评道:“杯子里的水一点热气都没了,也不知道换一壶来;主子坐在车角漏风处,自己却霸占了中央的位置;坐着的时候竟然把一双大脚对着主子?!”
这女官话音一落,月儿立刻被拖了下去,她转过身来却换了一副嘴脸,带着一丝讨好的笑意:“小的奉命来接小姐,奴婢姓陈,小姐唤上句陈嬷嬷就好。”
不待她应声,陈嬷嬷伸过手来搀着她的臂,引着她下车,边道:“这车在宫里是不许行走的,咱们早备了轿子,这边,慢点。”
她如同玩偶一般被陈嬷嬷牵着走,坐上子轿子,那陈嬷嬷却是个有规矩的,一路之上不发一言,她也不吭声,闷在漆黑的轿子里,连伸手掀动轿帘,看一看这巍巍皇宫的欲望都没有。
陈嬷嬷却一直在观察着她,见她如此,心里反倒添了几分敬重,七岁的孩童能有这份镇定的,可不多。两个殿下现在是沉稳了,小时候却一个比一个皮。
轿子在一个院落前停下,院前是个小花园,因是冬天,仅有几棵梧桐光秃秃地立在那里,房子是前后两进的,陈嬷嬷引了她讲了偏房,里面热气腾腾,早烧好了热水了。
又有两个宫女上来,为她宽衣,给她洗浴,她始终不发一词,任由她们摆弄,当她被从头到脚洗的干干净净后,陈嬷嬷又捧来了一套桃红色对襟小袄,袖口和领口各有一圈纯白兔毛,为她穿戴整齐。
陈嬷嬷甚是满意地点了点头,一旁的大宫女十分乖巧地奉承着:“小姐这么一穿,倒是越发的文静了。”
文静,她听到这个词的时候眉毛微微一动,从懂事儿开始,她就知晓自己其貌不扬,身边伺候的丫鬟是祖母千挑万选出来的,姿色却也总比她强上一线,但凡有客人来,也是左右为难半晌,漂亮说不出口,可爱又不衬,最后也只得说个文静来,于是皆大欢喜。
穿戴一新后,陈嬷嬷拿了碟糕点来,她就着茶水吃了一块,细嚼慢咽,足足吃了盏茶功夫,陈嬷嬷看着她小口一抿一抿,双唇合紧,丝毫没有掉出来半点渣滓,暗暗点了点头。
随后又是上了轿子,行了半柱香,到了座灯火通明的宫殿前。陈嬷嬷小声提点着:“呆会儿见了皇上皇后记得行礼,会磕头么?”
她微微点了点头,素日里,每天都要给祖母磕头请安的,陈嬷嬷明显松了口大气。
门口的小太监打起了帘子,自有人进去通传,片刻后就有人来接,陈嬷嬷却留在了门口。
转过一道十二屏的百鸟朝凤銮金屏风,又进了一道门,才见到一个小厅,她双目垂下,只盯着脚尖,有人送来了一个缎面绣花的蒲团,身旁的宫女小声提点道:“行礼。”
她双膝一弯就要跪下,前方传来了一阵爽朗的大笑,有人从前方行了过来!一把把她抱起,她抬起眼睛和他平视,见他头上戴了黄余冠,明黄|色的衣领上绣了两条游戈的虬龙,知晓这是皇上,也不挣扎,只静静地看着他。
一旁的皇后跟了上来,颇有些吃惊地道:“这孩子倒是不认生。”
皇上心情大好,抱着她就回到了龙座之上,细细地问了她路上的饮食起居,她一一答了,简洁而扼要,倒是有几分君臣对答的味道。
说了几句,就有人传了话,两个殿下来请安了,皇上的笑容一收,添了几分帝王的威严,却还是抱着她。
两个殿下一前一后进来了,前面年长些的穿着宝石蓝的锦绣长袍,细长眼睛薄唇紧抿,后面稍微小些的穿着藏青色的锻面袍子,倒是颇为秀气,两个人看到皇上抱着她时,都怔了一下。
年长的随即若无其事地行了礼:“皇儿给父皇母后请安了。”
年幼的又瞪了她几眼,方不情不愿地上前,闷闷地请了安。
皇上不动声色地都看在眼里,抱着她到了两个儿子面前,把她放下,两个殿下却都比她高了一头。
皇上牵着她的手,很是认真地对着两个儿子道,“这是你们陈伯伯的女儿,以后就是你们的妹妹了,”他微微一顿,偏头看着她,柔和地问道:“你叫甚么?”
她抬起头,白晳的脸上没有丝毫波动,轻轻地吐了两个字,“阳……洛……”
皇上十分豪迈地挥一挥手,“好,好,以后,你就是浏阳郡圭了。”
浏阳,郡主。
皇后和两个殿下不敢置信地看向她,浏阳是地名,郡主是官位,她一下就成了一领之主,皇上对一起南征北战的老部下们纵然优容有加,却也从没有封过地。
从身边人的反应来看,她隐隐知道这个郡主封号的不简单,面上一贯的淡然,上前谢了恩,也不多说一句。
随后皇上拷问两个殿下的功课,吩咐了人把她送回到了小院子,此后,皇上便像是遗忘了她一般,只从宫女们的穷窃私语中听到,一众老臣子对于陛下如此善待功臣之后甚为满意。
她只固守在这小院子里,只每日清晨按着陈嬷嬷的吩听去给皇后请安,偶尔会碰见两个殿下,大殿下为人清冷,对她向来视而不见,二殿下对她微有敌意,却也不曾动手做过甚么。
皇后对她亦是不冷不热,两个人每天早上例行公事般对答,“娘娘万福。”“平身,给郡主赐座。”
枯坐半柱香后,掂量着时间差不多了,她便知礼的告退,皇后见她行的远了,方如释重负地吐一口长气,跟身边的女官抱怨道:“这孩子总是让人心情压抑。”
有知事儿的顺着皇后的话说上两句:“这么小就克了父亲母亲,继母祖母,带着煞呢。”
皇后闻言,瞪上一眼,训斥两句,过后找个由头再赏点东西,于是人人都知道,皇后不喜欢郡主。
宫中向来逢高踩低,就有人短了她的常例,炭供的少了,饭菜也总是凉的,身边的宫女们也开始不大听管教了。
她每日里抄写佛经,诚心拜佛,对身边的一切恍若未闻,陈嬷嬷更加小心翼翼,打发走了几个不听话的宫女,人少了,清净了许多。
转眼到了年关,陈嬷嬷的意思是贴上窗拉对联,挂上大红宫灯,喜庆喜庆,她不发一词。过上几日,见几个宫女都闷闷不乐,却破例开了口:“明儿个就是三十了,宫里想必都装扮妥当了,留个人看着家,咱们出去走走。”
宫女们互相看看,随后欢呼一声,手忙脚乱地给她穿戴整齐,又取了暖炉大麾,提了灯笼,沿着宫路,却见那景色果然与平时不同,一路挂满了各色宫灯,又有成队的舞伎穿着鲜艳的被领进了宫,路上宫女太监们忙忙碌碌,都在为明天晚上皇上大宴群臣做着准备。
她手里握着暖炉,听着身边宫女们的叽叽喳嗜,嘴角微微上挑,却听见一个低沉的男声在耳边响起:“你虽然笑起来依然不好看,却还是要多笑笑。”
她抬起头,看到了大皇子那清冷的眼神,微微一福行了个礼,却又有一个少年的声音Сhā了进来:“哪有你这么说话的,这个妹妹笑起来自然是很,很……文静的……”
那少年许是想说漂亮,憋了半天终于还是放弃勉强自己了,又是文静,她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毛。
这少年,心地不错,她抬头望去,微微一怔,大皇子身边的少年生的十分俊美,面如满月,色如春花,一双桃花眼天然荡着一股表情。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上下打量半晌,转头向大皇子问道,“这就是你们的妹妹~~~~?”那个妹字却是故意拖了长音,她眉头微皱,果然,大皇子不满地斥责道:“甚么妹妹,休要乱说。”
她不发一言,默默地行了个礼就要告退,那少年却激动起来,一只手伸出来,拉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凉,少年瑟缩了一下,旋即又握紧了她的手,豪气万丈地道:“这个混球不认妹妹,我认,以后你就是我的妹妹了。”
她眉头微蹙,正要挣脱,打横里冲进来一个人,硬生生地把她和那少年拉开,二皇子赵野一脸不驯之色,生生地把她推开了一步,转过头对着那少年骂道:“你不要乱认妹妹,平白掉了自己的身份,也跌了咱们的份子。”
大皇子赵拓阴沉地看着弟弟,厉声道:“你越来越没规矩了,跟文兄道歉。”
对这两个殿下的争吵,文章早就见怪不怪,懒得搭理这两个混球,他蹲下身子,从手上摘下一串碧玉的佛珠,给她戴上了,咧嘴一笑,露出了满口白牙:“我身上也没甚么好东西,这个给妹妹做见面礼了。”
她摸着手上的珠子,默默地看向眼前的少年,他一直在笑,眼角眉梢都在欢跳,一股温温的暖意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她微微一福,低头向着来时的路走去,后面传来了赵野的吼叫,“文桃花,你又乱送东西,被你爹爹知道了又要连累咱们。”
文章,叫文章么?
正月十五的晚上,皇后设宴款待命妇,她亦要出席,皇后引着她见了一圈打扮的富丽堂皇的贵妇人们,无一不称赞她文静乖巧的。
浏阳郡主,实打实有封地的,这些命妇们的眼睛亮着呢,一个个上前嘘寒问暖,她渐渐感到吃不消时,却有个小太监挤到她身边,轻声道,“郡主请跟小的来,有一位老夫人想见见殿下。”
老夫人?是有些功勋命妇们年纪大了,在隔壁暖阁另开了席的,许是爹爹的故旧罢。她乖巧地跟在小太监身后,转了几转就出了大殿,行到僻静处,却突然跳出个人来,满脸的喜气洋洋,眼睛也带着笑,看着她,欢喜地道:“呆在那里面很无趣罢,我们要出去看灯,我就说带上妹妹一起。”
说着,毫不认生地伸出手来牵着她,她看了青少年的脸,坦荡荡一片,也就任由他牵着了。
文章带着她一路左拐右拐,避了几队巡逻的卫队,到了一个侧门,守门的心领神会的开了个小缝,文章带着她迅速地闪了出去。
门口却停了一辆马车!文章笑嘻嘻地先跳了上去,又伸出手来拉
她,一个轻巧的提纵把她提上了马车。车里点了油灯,她只扫了一
眼,对上赵拓淡淡地视线,立刻低下了头,赵拓却没有说甚么,待他们坐稳后,马车缓缓地动了起来。
一路行到了人流密集之地,三人下了马车,文章再三叮咛一定要跟紧了,她睁大眼睛点了点头,文章终还是不放心,她一双小手被握在文章温暖的手里,紧紧地牵着。
她人生的小小,夹在人群里根本甚么都着不到,四周又传来冲撞之力,很是辛苦,文章很快发现了她的困境,伸出另一只手来为她抵挡着人流。
三个人行到了人群最密集处,文章单手把她举起,放在了臂上,她一时有些害怕,文章抬起头来,眼睛亮亮地安慰着她,“不要怕,这样才看的到。”
看到甚么?她想问,这四周只有人,哦,还有对面一座高楼,高楼约有三层,最上一层临街的窗户敞开,挂着几层轻纱。
遥遥地,一丝琴音开始响起,飘到了街上,人群开始安静下来,慢慢地,只剩这琴音在天地间回荡,如同暮鼓号钟,震撼人心。
她居高临下地看到,赵拓脸上居然显出了几丝温柔,目光痴迷地盯着那扇窗户。
她头一偏,看向文章,却恰与文章担心的眼光对上,他一双手小心翼翼地护住了她左右,她心里浮出一股暖意,终干露出了这许多天来第一个真正的笑容,安慰道:“我没事,这里很好。”
一曲很快弹罢,又有新的曲子响起,却不复方才那曲的动人心魄,她看得清楚,赵拓脸上闪过了一丝失望,随即转身大步走开,文章赶紧把她放了下来,牵着她跟了上去。
赵拓微微偏头,对落后半个身的文章低声道,“可打听清楚了,到底是哪家闺秀?”
文章嘴角上挑,揶揄道:“怎么,听了三年,终于忍不住要问了?”
见赵拓脸上又阴了几分,忙道:“有资格参加这正月十五琴会的闺秀五十二名,连续三年参加的却只有十一名,其中琴艺最好的当是徐家的千金了。”
赵拓脚一顿,沉声问道:“徐家?可是那个徐家?”
文章眉毛一扬:“正是那个徐家,咱们大皇子殿下怕是很快就要称心如意了。”
她懵懵懂懂,不晓得他们在说甚么,只知道回去后,皇后娘娘大发雷霆,把她身边的宫女嬷嬷好生责罚,又下了禁足令,她无事不得出那个小院子。
文章闻讯甚是愧疚,也不知道他用了甚么招数,居然买通了二皇子赵野为他跑腿,想是指使不动赵拓罢。
隔三差五地为她送来各式奇巧玩物,有街头捏的小面人,颜色鲜艳的羽毛毽子,缝的精致典雅的沙包,总是没有个重样的。
赵野每次来了丢下东西,还要阴阳怪气地损上几句,“这都是你哥哥给你的,可要好生收好了。”
她也不恼,淡淡地说声谢谢便罢,一来二去,赵野甚觉无趣,倒也不讽刺她了,偶尔坐上片刻,看她抄写经书,旋即离去。
再后来,赵野每次来时,都为她带上几本佛经,她甚喜,倒是真心感谢起这乖觉跋扈的二皇子了。
转眼到了夏天,宫里一片喜庆,大皇子赵拓被定为太子,又和以教养皇后阁名天下的徐家嫡女订了亲,她的禁足令也被撤销了。
七夕这天,皇后把她叫去,却不比往日严肃,难得对她露了笑脸:“你这孩子倒真老实,叫你禁足就真的一步不出房门,本以为你该有怨气,没想到你还天天诵经为哀家祈福。”
诵经是有的,却为的是父母亲人,她不明所以地抬起头来,见皇后身后的赵野对着她眨了眨眼睛,立时明白,二皇子定然为她说了不少好话。
自打赵野在她那里冻过一回,又吃凉食坏过一次肚子,她那里的日用却是没有再短过。
她勉强地闭了嘴巴,承了这好意,皇后因儿子日日在耳边提点她的好处,此时看这个女孩,却也不象开始时那般不顺眼了,很是和蔼地吩咐道:“你闷了这许多日子,也当出去走走,刚巧过几日就是七夕宴了,你的年纪本不当去,跟着姐姐们凑个热闹好了。”
她一怔,七夕宴?正想推辞,却见赵野又对她眨了眨眼睛便把话憋回了肚子。
七夕那天傍晚,她穿了套湖绿色的缎子长裙,映得她肤色亮了不少,乘了轿子到小门处,宫人扶着她上了马车,她抬头一望,微微愣神,少年笑的春光灿烂,桃花满面,对着她和蔼地道:“妹妹,好久不见了。”
文章打了招呼,殷勤地为她倒了茶来,又把桌上的果盘向着她的方向拉了拉,一旁的赵拓实在看不下去,冷冷地道:“重色轻友。”
文章脸上的桃花依然盛开,一边给她剥着葡萄一边反驳道,“似乎某人为了美人儿连兄弟也拿来利用了。”
赵拓冷哼一声,合上双目,却是懒得搭理文章了。
到了西子湖边上,文章轻轻嘱咐了她几句,就送她下了马车。她在几个少女的引领下上了高台。
莺歌燕舞中,七夕宴缓缓拉开了序幕,她按照文章吩咐的,只专心寻着那琴中魁首,果然有一个少女的琴弹奏的出神入化无人可及,轻而易举地取了琴艺的桂冠。
她看准了那少女的位置,悄悄挪了过去,仗着年纪小和她套起话来,那个少女温文尔雅,待人如沐春风,说上几句她已经晓得这少女姓徐,闺名秀秀。
徐秀秀见陈阳洛年纪虽小,却自有一股子淡然的气质,倒是与自己颇为投缘,于是约了等下一起游湖。
两个人都不喜热闹,见评完魁首,又有歌舞上来,趁着无人注意,一大一小悄然溜下了高台,湖边自有一艘楼船等着她们。
二人上了船,却有两个少年迎了上来,徐秀秀大为尴尬,这新认的妹子只说家中游船,却没说还有两个年轻男子。
陈阳洛一派自然地为她介绍起来,指着清冷的赵拓道,“这是大哥,”又指着带笑的文章道:“这是二哥。”
她按照文章事先教导的,落落大方地补充道:“阳洛的哥哥就是姐姐的哥哥。”
徐秀秀见她如此自然,自己过于扭捏反倒落了下乘,于是也大方起来,陈阳洛这两个哥哥倒是都颇有才华,大哥腹中锦绣,才思敏捷,二哥见多识广,说起各地见闻滔滔不绝。
徐秀秀被文章逗得笑个不停,却被赵拓看的脸上发红,几人渐渐无语,沉默片刻,文章牵起陈阳洛的小手,义正言辞地道,“妹妹很少出门,我带她去见识见识这西子湖的风光。”
话罢,解下楼船上的小舟,却是亲自撑起舟来。
文章对这西子湖了如指掌,不时为她解说各种典故,望着山峰上的一块石头便叹起气来:“那是望夫石,据说有个打渔的出海以后,他娘子就每日里在这山头望着,天长日久却变成了一地石头。”
文章挑了挑眉毛,连哄带骗地对着小丫头叮咛道:“哥哥只要你一生平安,不要为了甚么男人傻傻地等上一世。”
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一世那么久,怎么会去等一个人呢?
等他二人回转了来,却见赵拓一脸温柔与往日大不相同,徐秀秀亦是低眉垂眼,一张脸蛋红扑扑的,煞是动人。
送走了徐秀秀,文章和赵拓把陈阳洛送回了宫。
此后,在二皇子赵野的掩护下,文章却是时时把她接出去玩耍,她常常肩负着邀请徐秀秀的使命,只徐家家教严谨,十次之中能成功一俩次就不错了。
又过了两年,她的身子长高了些,皇后却甚不许二皇子再来探她,毕竟男女有别。
却还是有小宫女偷偷为她送着各式玩物,有文章送的,也有赵野送的。
她十二岁的时候,赵野扮作了小太监偷偷溜了进来,一脸喜色,悄悄地道:“文章订亲了。”
她不解,文章哥哥订亲和赵野有什么关系,他要这么高兴,赵野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嘿嘿地傻笑着。
陈阳洛掉头默写经书,不去理这个神经兮兮的二殿下,手里的笔,却不若往日沉稳,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
到了晚上检查,发现一卷经书被她抄错了许多处。
|幻洛辰手打,转载请注明|
下卷 天下 第一百七十一章 抉择
是夜,半夜三更之际,文武百官被皇宫派出来的侍卫们从睡楚之中吵醒,一个个蓬头垢面坐上马车,飞奔于街头巷尾,不时和同僚相冲,按照官衔大小,由萧承相领头,百官的车队越来越壮观,终于在赵治耐心用尽之前齐集在了皇宫之中。
当晚百官决议,派出所有护卫军,连夜行军,靠人力背盐进京。
同时城中广贴布告,民怨稍息。杨木和文竹并肩站在高楼之上,凛冽的寒风吹的二人衣襟猎猎作响,遥遥望着长蛇般蜿蜒的护城军,杨木笑看着文竹道:“如今你已经输了,没想到赵治想的出这么蠢笨又有效的法子。”
文竹不以为然的挑了挑眉毛,淡淡地道,“真正的战争刚刚打响,”她微微侧头,笑望着杨木道:“京中缺盐,可以叫护城军去背,若是缺米呢?”
话罢,她仰望天空,悠悠道:“君莫忘了,这米也要靠漕运的。”
米有米道,盐有盐道,一直以来,虽然是走的同一河道,却泾渭分明,不过是为了牵扯了太多人的利益罢了。
从盐荒开始,赵治一直不是很挂在心上,就是因为还可以征调粮路运些盐来应急,只是如此一来,粮食紧张,却是更易激起民变,故而不到万不得已,赵治是不会走这条路的。
没成想,没等他走这条路,路已经绝了。
继京中盐荒之后,再次闹起了米荒,最穷的东区已经出现了哄抢米店的事件,赵治一脸阴郁,盯着满朝文武,百官莫不诚惶诚恐地跪在地上。
赵治极恼,字字句句寒冰刺骨:“诸位爱卿年年月月歌颂这太平盛世,太平,真是太平,京城之中竟然无盐可买,无粮可买,你们叫朕如何面对列祖列宗,如何面对天下黎民?!”
群臣和地面的接触更加亲密了,恨不能地上立时出现一个洞来,可以整个的钻进去。
赵治冷笑一声,再次道:“盐粮所用漕船,均为特旨制造,高出民用渡船整整三倍价格,又年年翻修,这次刚刚换的船板,不到半年,居然全部烂了底,刘爱卿,你有何解释?”
盐司刘大人倒也是个狠角色,知晓如今推卸责任于事无补,干脆,利落地只讲事实:“今年维修之时,船坞的技工推荐过用新发现的青杨木,此木三年即可成材,木质密实耐磨,比原来所用的衫木价钱便宜了三成,臣当时特意拟折上奏……”后面还有半句,皇上您也颁旨嘉奖了,怎么就怪我一个人了?!却是打死他都不敢说的。
赵治抓起手边的一堆折子劈头盖脸地丢到了刘盐司的身上,“三成?只便宜了三成??木工怎么说不足原来的二成?你这个国之蛀虫,欺上瞒下的东西,来啊,给朕推出午门,斩立决。”
宁皇盛怒,百官无人敢抬起头来,赵治气得浑身发抖,这天下,还是朕的天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