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主小说网

收藏备用网址www.dier22.com不迷路
繁体版 简体版
版主小说网 > 双程之无处可寻 > 8

8

那人估计现在还面目全非地扭曲在洗手池下面。

我一点也不内疚,反正打之前他的脸看起来和打之後也没有太大区别。

活力十足地回家,刚关上门就听到门铃大响。

哦,运气真好~~

我兴冲冲转身又拉开门:“文扬──────”

“这麽久不见,你还是一点也没变。”门外的英俊男子笑得异常优雅。

我僵硬了一会儿,他已经从容地走进来,左右环顾著:“这麽小的地方也住得惯?换了我一定不舍得这麽委屈你。”

“又是LEE?”我冷笑。

“哦,不。”他笑得愉快,“是刚才被你打断肋骨的家夥。我认识他,他之前告诉我在某个舞会上又看到你,虽然不知道名字,听他一描述我就知道除了我们小竟再没有底二个人有那等风采了。”

对於这段拐弯抹角的恭维我哼了一声。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打的人是谁?”

“管他是谁,怕他不成?”

“你果然和以前一样讨人喜欢。”

一阵恶寒。

“你跟踪我。”从刚才在AMOUR里面开始吧?

“小竟,我只是太想你了。”ERIC微微眯起眼睛,像一只锁定了猎物的野兽般轻轻舔了一下嘴­唇­,“非常想念你在床上的模样……还有……那个花瓶。”

我後退了一步,本能觉得危险,我承认我怕死,怕得要命,他要是还记恨著当初我那狠狠一敲,也给我来一记的话,铁定吃不消,立刻头破血流倒地而亡──我可不像这个男人,流了那麽多血还没死,怪物。

“你是第一个打我的人,小竟。”他慢慢逼近。

我继续後退。这个男人让我觉得害怕。

“你知道我在医院里醒过来,第一件事情想的是什麽?”声音低低的。

我从他眼睛里读出他的欲望,想逃的念头才冒出来,可还是慢了一步。

“!!!”被掐著脖子压在沙发上,我脸憋得通红,拼命挣扎著,要窒息了……

ERIC的腿挤进我膝盖之间制住反抗,一只手利索地解下领带牢牢把我双手绑在头顶。

“别开玩笑!!”我费力地发出声音,喉咙被勒得生疼。

他一张嘴咬住我耳朵:“你觉得我们像在开玩笑吗?”

上衣被撕开的声音,我脊背一阵发凉,接著离开身体的是皮带……牛仔裤…………

趁他一疏忽,我狠狠用膝盖朝他身下撞过去。他训练有素地避开,反手抓住我的腿折到胸前。

我真的感到恐惧了了:“不要乱来…………”

“这件事……我可是想了很久了呢。”ERIC微笑著俯视著我,他强有力的手腕抓得我生疼,“你要知道我是如何怀念你的身体,一定会感动的……再怎麽和你相象的人,毕竟滋味还是逊了一筹。”

“不要……”

他那个形状可怖的庞然大物看得我一阵发毛,反胃想吐。

再被折磨一次一定会死的。我毛骨悚然地想。

“快放手!!”我困难地抗拒著他压过来的躯体,“我朋友要回来了…………”

“哦?又换男人了?”

“他不是!”我厌恶他那样的语气说文扬。

“怕你的新男人看到你和别人Zuo爱会嫉妒?”

“我说了他不是!!”

“不是更好,我不介意有观众。”

粗暴的Сhā入。我惨叫起来。

天,不管了…………文扬你千万不要回来,千万不要…………

这时候开门的声音在我耳膜里响得如此刺痛。

我听到文扬的脚步,一声,两声,然後停住。

被ERIC挡著视线,我看不见他,但我可以想象他青白的脸­色­。

这样大张著双腿在客厅的沙发上被人侵犯,最不堪入目的姿势。

“不要过来!!”我声嘶力竭地。

不想被他看到我这麽丑陋­淫­荡的样子。恨不得自己现在已经死了,也比在他面前丢人显眼来得好。

他又走了两步,再停下来,好象是认出了ERIC。

“你们在做什麽。”僵硬到极点的声音。

“你看不出来吗?”ERIC转头,“怎麽,难道你真的没和他做过?”

我牙齿格格作响,直打冷颤:“不要说了……”

大步踏过来的声音,然後压在我身上的ERIC被整个人抓住狠狠摔在地上,文扬脸­色­铁青地扑上去一阵拳打脚踢,那表情好象他正在下死力疯狂踢打的是个麻袋,不是人。一向强势的EIRC居然没能反击,挨了几下狠的,狼狈不堪地扶著墙。

“别打了……”我半天才从嘶哑的喉咙里挤出几个音节。

文扬又补了两脚才喘住粗气停下手,微微弓著背站著,满脸的余怒未消,胸脯大幅度起伏著。

“为了这麽个人动我,”ERIC慢慢站直身子,擦掉嘴边的血迹,依旧笑得轻松从容,“太不值得了,你会後悔的。”

文扬咬著牙又捏紧拳头。

ERIC和文扬对视的时候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你…………”

“滚出去!”文扬双眼通红,“这不是让你下流的地方!”

门重重摔上,把衣裳不整的ERIC隔在外面。

我耻辱地往沙发深处又缩了缩,根本不敢抬头看他。

文扬走过来,扯掉我手上的领带,动作粗暴。

“那就是和你来往的人?”他不无讥讽。

我把身体蜷缩起来,用胳膊挡住掉泪的眼睛 。

“早和你说了不要乱来!自作自受!”

“去洗澡,我把沙发处理­干­净,”他用力拉著我,“下次要做什麽在外面解决,别把不三不四的人带进来!!”

我不想解释自己是被强迫。心里一阵空虚,他生气并不是因为看到我被人怎麽样,而是以为我把人带到家里来做苟且之事,还弄脏他心爱的沙发。

“是。”我软弱地应著,低头爬起来蹒跚著往浴室走。

“你哭了?”

我躲躲闪闪:“没有。”

他叹了口气:“我给你放点热水。”

我在浴缸里坐了好几个锺头,也不知道为什麽,哭得那麽伤心,停都停不下来。

“文扬。”半夜我去敲他房间的门。

他开了灯一言不发地坐起来,没有半点睡意,一脸的清醒。

“你没睡著吗?”我犹豫著走了进去站到床边。

“没有。什麽事?”简短而且冷淡。

“文……文扬,我想跟你睡。”

他惊讶地扬起眉毛:“什麽?”

“我……我冷。”我哆哆嗦嗦的。只穿了单件的睡衣,光脚站著觉得一直冰凉到骨髓里。

“我去给你灌个热水袋。”他抿了抿薄薄的嘴­唇­,准备下床。

“文扬……”我急忙抓住他的胳膊,“我,我就在你床上睡一觉……我不会做什麽的……”

“两个人睡我不习惯。”他站起来,找自己的拖鞋,“你等一下我去弄热水……”

我一把抱住他的腰,抱得死死的。我听到自己接近哀求的声音:“文扬,陪我一会儿就好……我只睡一点点地方,不打扰你,文扬……“

沈默了一下。

“还是不要了。”他冷淡地说,掰开我在他腰上扣得死死的手指。

我看著自己的手指被一根一根有力地强行掰离,突然失控了。

“你……你还不是对我有偏见?我又不会对你做什麽­干­嘛这麽计较,真的那麽怕我……那麽怕我……你就不要和我一起住啊!!最讨厌你这种人了,表面上装得若无其事,背地里看不起我……伪君子……”

文扬静静看了我一会儿,一声不吭穿好拖鞋,往门口走去。

“文扬!!”我是真的慌了,忙跳起来惊慌失措要追上去,“我错了是我不好,你不要生气,我马上就回房间去,我不胡闹了你不要生气。”

“喀哒。”

他已经关上了门。

我光著脚丫子踩在冰凉的地上,呆呆站著。

“喀哒。”

他已经关上了门。

我光著脚丫子踩在冰凉的地上,呆呆站著。

“还不到床上去,这麽冷天连拖鞋也不穿,明天又要拉肚子。”

我像被解除了禁令一样手脚总算可以动弹了,忙爬到床上钻进被窝里。

真好……是文扬的床……还有他的温度……

我闭上眼睛紧紧揪住被子。

“对不起,小竟。”

在我以为他已经睡著的时候,突然听到他在身边轻声说。

这是第二次听到他向我道歉。

可笑的是他都没有做错什麽。

他忽然注意到我不寻常的动静:“小竟,怎麽了?”

我哆嗦得厉害,牙齿都格格响:“……冷…………”

“…………棉被基本上都给你盖了……”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困扰,好象想不出可以不让我颤抖得这麽可怜的办法。

“冷……”

他犹豫了很久,才把手伸过来,松松地把我圈在怀里:“好一点没有?”

我忽然觉得鼻子发酸。

“文扬…………我冷……”我把头埋在他胸口,“抱紧一点点好不好?文扬……”

他没说话,用力把我搂紧了。

我四肢和他纠缠著,那麽温暖,那麽舒适,好象一辈子都没有这麽幸福过。

“怎麽了?”连声音都温柔了很多,是由於我心情的缘故吗?

“没有……”我小声,把头往他身上贴得更紧。

“在哭吗?”

“没有……”多麽蹩脚的谎言,他的睡衣都已经被我弄湿了一大块。

“真是的,像个小孩子。”他摸摸我的头,动作有点笨拙,掌心的温度却很舒服。

“文扬…………”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虚虚地发抖,“抱我好不好?”

他明显地僵硬了一下。

“对不起,文扬…………抱我好不好?”

“………………”

“一次就好……求求你了……”

“……………………”

“求求你了……”

“…………”

我抽噎著说不下去。

真是卑劣啊……这种时候提这种要求。

“是因为……今天没有得到解决的缘故吗?”他用憋住的声音问。

胸口绞痛得我连话也说不出来。

“打搅了你们的好事,所以我应该补偿?”

我咬著牙挣扎著要推开他。

“对不起。”他低低地,抱紧我的背,“我帮你吧…………”

只是用手而已,就能让我敏感成那样的男人,只有卓文扬一个。他的动作很生硬,可以说完全没有技巧,可是带来的感觉炽热得差点把我熔化,他的手才碰到大腿我就Ъo起了,青涩的爱抚一开始,我就被席卷而来的快感完全淹没,抽搐地揪紧他的胸膛,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还好吗?”他另一只手绕过脖颈擦拭著我额头上不断冒出来的汗珠。我痉挛著一口咬住他的肩膀,汹涌而来的激|情和热度都积蓄到了极点,终於奔泻而出。

我急促地喘著气,抓著他的肩微微发抖。他好象完成了一项了不起的工程似的长出了一口气,全身都放松下来:“小竟……还好吧?”

幸好夜­色­深沈,他看不见我红得像烫过的虾子一般的脸。

“好……”声音细弱蚊鸣。皮厚如我,好象已经有许多年不知道害羞两个字怎麽写,现在因为和他这麽几分锺的暧昧就心跳得连头都不敢抬。

得到认可的他很安心似地伸手从床头抽了张面巾纸,擦了擦手,又递一张给我。

我满脸通红地接过来,这种体贴只会增加我的羞愧。

“睡吧。”他拍拍我的背,不知道为什麽声音里有一丝嘶哑。

我像一开始那样抱著他的腰,把冰冷的双脚夹到他两腿之间取暖。他稍微抵抗了一下,勉强也接受了我这种任­性­的撒娇,但身体微微往後倾,在两个人间竭力制造出一点距离。

离开一点就觉得空虚,我偷偷靠近了一些,敏锐如他,又往後挪了挪。我赌气地抱紧他纤瘦的腰身,整个人用力紧密地贴了上去。

!!!

我惊讶地松开了手,黑暗里他明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狼狈。

清晰不过的触感…………是男人都知道。

他那里……坚硬的挺立的……

他有反应。

~~~~~~~~~~~~~~~~~~~~~~~~~~~~~~~~~~~~~~~~~~~~~~~~`

沈默对视的那几秒锺里空气中尴尬的浓度迅速提升到两个人都无法呼吸的地步。

“对不起……”他讷讷而言,咬著嘴­唇­往床边挪了挪,背对著我。

他好象习惯於为没必要的事情道歉。

“文扬……”

我明显感觉到他背部肌­肉­的紧绷。

直起上半身,我抓住他的肩膀突然用力地把他翻过来,在他反应过来之前狠狠心凑上去吻住因为惊讶而微张的嘴­唇­。

是的我在冒险,我用我剩下所有的勇气和运气来赌。

那麽渴望他的拥抱,哪怕只有一次,一次也好,足够我在以後的日子里慢慢地回忆,和这段回忆相依为命。

没有给他大脑半点作出“拒绝”指令的时间,我半压在他身上,双手牢牢捧著他的脸,撬开来不及闭紧的牙关,舌尖冒失地探了进去。

他呆滞著任由我纠缠了一会儿,开始本能地要抗拒,嘴­唇­一退开我就紧紧地又吻上去,一步也不放开他柔软的舌头,拼命捕捉住,然後用力缠绕过去。

勉强著他,我变换著角度深吻,在他温暖的口腔里翻腾碾转,直到自己都呼吸困难,才慢慢离开他,透明的津液连结在两人之间,出奇的煽情。

月光不知道什麽时候从没窗外投了进来,清楚地照著我们俩的脸。

他呼吸粗重起来,望著我的眼睛里有种我所不熟悉的情绪。

好象是我在强迫他。可只有我自己清楚那时候心跳的速度,因为紧张连手脚都冰冷了。

没有时间思考,我又低下头,吻从他的颚滑到喉咙,啃咬吮吸著慢慢往下,双手离开他英气勃勃的脸庞,游移在他身上,结实的胸膛,到劲瘦敏感的腰间,最後探进睡裤,轻轻握住那已经硬挺的欲望。

他惊跳了一下,沙哑的声音里说不出是压抑还是责备:“住手……”

我不能算是在挑逗,真的不是,对著他我根本找不到所谓的理­性­,因而也根本没有所谓的技巧,所有的动作完全出自本能。

“小竟!”

我不顾一切地拉下那层薄薄的布料,亲吻著前端,然後整个含住。

虽然被涨大的欲望噎得几乎要窒息,我还是费力地用舌头温柔地缠绕摩擦。

“够了!”

头发被一把用力抓住,我痛得一哆嗦。

终於生气了?终於要拒绝了?

一阵晕眩,我被反过来压住,他扯掉我衣服的动作显得粗鲁而没有耐­性­,但在那时候,远比任何人的爱抚来得让我感动。

胸前的突起被用力吮吸住,我大大颤抖起来,无助地抱紧他的脖子,紧贴的肌肤火热地分不清彼此的温度。

他的腰在我主动分开的腿间大幅度摩擦著,我哆嗦地吸著气,从脊背到头顶一阵阵发麻,不要多少爱抚和前戏,只要能碰触到他,就已经是世界上最美好的愉悦了。

温暖的大手伸到背後抚摩著,移到臀上,重重地挤压,然後掰开。

我闭上眼睛,等待最後一刻的那短短一秒锺漫长得像一个实际。

“啊────”

强势的进入让我一下子连脚尖也绷直了。

我低低地哀鸣著,异物入侵的冲击和刺痛不是那麽快就能消失,而他还在不知节制地往里挺进,我咬紧了牙努力深呼吸著放松,等他不知轻重地冲到底的时候我的嘴­唇­已经咬破了。

深深结合的两个人都在痛苦地喘息,我睁开眼睛望著他因为情yu而有些扭曲的脸,高挺的鼻梁上密密麻麻的全是细汗,那对只要看上一眼就能让我陷进去的眼睛好象有火焰在熊熊燃烧,明亮得让人心悸。

“文扬……动吧……”我深吸了口气让痛楚慢慢变得缓和,然後轻声说著,扭动了一下腰。

他忍耐到极限似地一口气爆发了起来,疯狂地冲撞著。在激烈得不真实的激|情里我整个人沦陷下去,痛楚和情yu的交织让我几乎要瘫软得抓不住他。

“文……扬……”我抱紧了他的脖子,感觉到他在压抑著往更深处探索。晕眩的感觉牢牢抓住了我,我不断地摇著头,想甩掉眼睛里浮上来的那层迷雾。

不知道什麽时候,他低头吻住我,手移到我弓起的背,把我整个人抱了起来。

只是背部轻轻的抚摸就让我颤抖得不听使唤。

越来越急速的动作。我手指无力地攀住他的肩,双脚紧缠著他的腰部不放。

文扬……拥抱著我的,在我体内的那个人,是文扬…………

光是想著这一点,就连指尖的神经都兴奋起来,雀跃不已。

“文扬…………”能在Gao潮到来的时候喊这个名字……够了,我够幸福了……

奇怪,眼睛里流出来的液体……是什麽呢?

“文扬!─────”

真的足够了,他愿意抱我……做什麽都值得了……

眨眨眼睛,再用力眨眨眼睛。这不是我的房间。

我有点呆滞地望著天花板,昨晚那段凝固的记忆慢慢流动起来,某些画面闪过眼前的时候,我脑子里轰地一响,整个人从床上跳了起来,然後重重又跌了回去。

疼…………全身都疼…………

文扬收拾得­干­净异常的卧室里空无一人,那时侯扔在地上的衣服也消失不见,床单换了新的,我身上也擦洗得­干­­干­净净,套上还散发著淡淡清香的睡衣。除了皮肤上几点醒目的殷红和残留在身体深处那股情事余韵,再有就是阵阵而来的酸痛,其他的痕迹一点也找不著了。

好象昨晚什麽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一种记忆被抹杀的恐慌让我摇晃著站起来,赤脚下了床,推开卧室的门。

客厅里是空的,我去厨房看,也没有人,绝望得连洗手间也找过了,一个人影也没有。

突然想起我们第一次糊里糊涂发生关系以後的那天早上,好象也是这麽­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我站立不稳地跌坐了下来。

好象应该哭泣,可是连嘴巴也张不开。

“怎麽了?”

眼前一片咸涩的模糊的时候,这个声音让我整个人惊跳起来。

那个人从我的卧室里走出来,局促地低头望著我,手里还抱著一大条被子。

“啊,我……”他指指手里的被子,语无伦次,“今天太阳很好,所以晒晒………你房间的被子…因为你说冷…………床单和衣服也洗了……”

他没有离开,真是太好了。

我长长舒了口气,心底又有点微弱的希望在蠢蠢欲动。

对上他的视线,昨晚的记忆活生生在身体上复苏,文扬俊秀的脸上是尴尬的潮红,不敢正视我地移开了眼睛。“那个…………昨晚…………”

我战战兢兢地听著审判的结果。

“昨晚……对不起…………”

提到嗓子眼的心脏一下子跌落下去,但又不落到底,就那麽一直,一直地往下坠落。

“没关系……”我嘶哑地打断他。

求求你不要再说下去了,我知道你要我怎麽做。我会把它忘掉,绝不会再提,有必要的话要我在你面前消失也可以。

“真的对不起……”

不要再说下去了,求求你!!

“傻瓜,”我唐突地笑起来,“道什麽歉啊,你又没做什麽。”

他终於抬起眼睛看著我。

我吃吃笑著拨弄一点也不乱的头发:“用不著一副罪恶感十足的表情啦,又不是女人,不会要你负责的,放心好了。”

“好冷哦,要去换上厚衣服才行~”我缩缩脖子做了个哆嗦的动作,走进自己的卧室,关上门之前回头对他笑笑,“很抱歉勾引了你。”

换衣服绝对不是借口,我是真的觉得冷,心脏都抽搐著缩成一团的寒意。

机械地扣著扣子,手指冻得不大灵活,足足用了有半个锺头才全部穿戴整齐。

又用了十分锺把脸上不知道什麽时候又流满的眼泪擦­干­净。

打开门,发现文扬还是安静地站在客厅里,听到动静他抬头望向我。

仅仅要避开他锐利的视线就让我狼狈不堪。

“中午要吃什麽?厄,你喜欢吃日本料理吧?”只想赶快找个借口走出这个让我窒息的空间,“我去买海苔和生鱼片……还是直接买寿司就好?”

“我去。”他闷声道,“你好好休息。”

“还是我去吧。”我紧张地从他身边走过,手伸向门把手的时候有种在逃命的错觉。

“小竟──”

我所有动作都停住,手上一热,他温暖­干­燥的大手紧紧压在我手背上。

紧张和惊讶让我僵硬得无法动弹,任由他把我的手从门上拉开。

终於两只手都落在他手心里。

他静静站在身後,和我十指相扣。

我微微发著抖,开始混乱起来。

“很痛吗?”耳边有温热的气息传来的时候我连如何呼吸都忘了。

“会很痛吗?”

“对不起…………昨晚一定是弄痛你了……我太不知道分寸……”

他把我身体掰过来让我面对著他的时候,我根本无力反抗。从那离我很近的漂亮眼睛里我清楚地看到自己无助的软弱的脸。

“我,我要去买……”他越来越近的湿热的呼吸已经能碰触到我的嘴­唇­,心跳得头都发晕了,我小小的苍白的声音噶然而止。

不明白他为什麽要在这个时候吻我,但我无力挣扎也没有质问的余地。他潮湿滚烫的嘴­唇­温柔地包含住我的­唇­形,力道很大,动作却轻柔。纯洁到没有深入的吻却让我觉得整个人连同灵魂都要被吸引过去般的激|情,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仅仅­唇­和­唇­的接触就可以如此惊心动魄。

接吻的时候他一直握著我的手,宽大的手掌用力地包容著,我冰凉的手指就深深陷入其中,不能自拔。

他的­唇­一移开我就失去支撑一般地低下头,眼睛锁定自己的脚,耳朵因为感觉到他的注视而阵阵发烧。

“…………要快点回来。”

我仓促地点著头,把手从他的手里抽出来。

奔下楼梯的时候似乎能听到自己血液沸腾的声音。我用他握过的手捂住脸,手上还残留他的余温,已经不再像原来那麽冰凉,但脸的温度是燃烧的灼热的。

还从来没有在经历了激烈情事後的第二天能用这麽轻快的步子走路,感觉自己要飞起来一样,而那对飞翔的翅膀就是爱情。

我觉得,我自以为,出门前那个突然的长久的吻,应该是爱情的预兆。他的嘴­唇­,他的手指,好象都在告诉我他是喜欢我的。

也许他那个“对不起”,不是在後悔和我上了床,只是在抱歉自己过程中的粗暴。

我从公车窗户玻璃上看到自己的脸,通红的,满满的是压抑不住的笑容。

多麽完全纯粹的快乐。

想到也许可以得到他的爱情,几乎都要笑著流泪了。

失去意识之前我看到的最後一样东西是那盒文扬喜欢的三纹鱼刺身,包得漂亮整齐,我一路上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惟恐挤坏那个­精­美的盒子和里面粉红­色­的生鱼,然而它在我跌倒的时候重重被甩了出去,散落了一地的红­色­。

被带到的房间里有两个男人,一个是ERIC,另一个从未见过,修长挺拔,英俊的脸应该是全然陌生,但看起来却有种莫名的熟悉。

火烧般的感觉在四肢蔓延开来,我在床上难受地扭动著,床单粗糙的触感摩擦得我的胸口阵阵发痛,身後男人激烈的撞击伴随著炽热的灼烧感卷入下腹部,我竭力咬著嘴­唇­才把涌到喉咙口的尖叫吞了回去。

我痉挛地揪著床单,狂野得要把身体撕裂般的律动还在继续。

好象已经快一个锺头了……药­性­还真是强。

我麻木地想。

被下了药的人并不是我,是那个正对我施暴的男人。

压住我之前男人挣扎得几乎扭曲的脸,让我开始怀疑谁才是真正的受害者。狂乱地撕开我的衣服的时候我看见他眼睛里满满的是绝望和痛楚,他也不愿意,但ERIC强行塞进他嘴里的药,显然足以摧毁最顽强的人的理智。

药力随著时间和发泄渐渐从他体内流失,直到他完全平静下来。我才被解放般一点一点展开痉挛得扭曲起来的身体,所有的力气和愤怒都被抽­干­了一样,木然地躺在床上。

我听到他站起来,扑向ERIC要夺下他手里的摄像机。在徒劳无功的扭打和挣扎之後,他的声音无力地颤抖:“为什麽…………”

“我只是想要那个孩子看看他亲爱的父亲和男人Zuo爱的样子~~他一定想都不敢想过吧?你和男人在床上比野狗好不了多少……”

“啪!!”一记重重的耳光。

“你怎麽会知道他……”

“啪!”这一回是打在那个男人脸上。ERIC本来轻松的声音变得咬牙切齿:“你别当我是傻瓜!瞒了我这麽多年……连儿子都那麽大了……你什麽时候和那个女人结的婚,啊?!我不在的那几年,你都­干­了什麽好事!!”

“我没有……”虚弱的声音。

“还想骗我!”ERIC抓住那男人头发的动作异常粗暴,“要不是让我亲眼看到那孩子,我还真不知道你背著我都­干­了些什麽勾当!你对女人有兴趣,我怎麽从来也不知道?你不是一直只喜欢男人的吗?啊?!!”

“说起来……”ERIC突然开始笑,“那小鬼……不仅长得和你一模一样,连­性­子都一样烈呢。把刚才拍的东西给他看的话,那心高气傲的小家夥一定会受不了吧?”

“你这个……畜生!”男人发了疯一样撕打著ERIC,ERIC丝毫不为所动地推开他,走过来低头看著我:“小竟,你今天作为配角,表现很出­色­哦。”

我瞪著他,喉咙嘶哑:“为什麽是我?!”

不管你们有什麽恩怨,关我什麽事?我又做了什麽?为什麽要这样对我?

“啊。”ERIC微笑著摸著我冰凉的脸,“因为你是最好的人选啊……相信我,你的出场,会让效果更­精­彩。”

我朝他脸上吐了口口水。

他面不改­色­地擦掉,保持微笑直起身来对著那个男人:“ANDY……你要知道我心眼小,爱吃醋,那个孩子,还有那个女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呵呵,­干­嘛拿那麽惨的眼神看我?我不会杀他们的,你放心。我……要他们活得比死了还难受。”

“小竟,”他回头向我笑了笑,“你在床上总是那麽可爱,果然没让我失望。连挣扎著哭得满脸眼泪的样子都那麽迷人呢。”

我眼睁睁看著他轻易封住ANDY的挣扎,把他挡腰抱起来离开了房间。

脑子里一片混乱,对於刚才发生的事情,还是无法完全消化。

我努力安慰自己,已经不是会为自己的贞­操­痛哭流涕的年纪了,这样Сhā入、排泄的无意义过程就当一场噩梦,过去了就过去了,反正是男人,没什麽大不了的。

但那种莫名的恐惧一直在心头环绕不去。

我害怕ERIC拍的那些东西。观众会是哪些人?

摇摇晃晃回到公寓,我在门口站了很久才战战兢兢打开门。坐在客厅沙发上的文扬立刻站了起来,脸上的分明的焦躁。

“你到哪里去了,怎麽现在才回来?”

我把布满淤青的脖子藏在高高竖起的大衣领子下面,低下眼睛支吾著:“我遇到同学,聊了一会儿……”

他舒了口气,把手放在我瑟瑟发抖的肩膀上:“我还以为…………对了,买的东西呢?”

“摔了一交……弄坏了……”

我又想起被乙醚迷倒之前,视野里洒落在地上的零落的粉红,突然觉得两眼刺痛。

“摔了?”他伸手要掀开我的大衣,我忙一把将他用力推开,後退了两步。

他尴尬地缩回手:“我……只是看看哪里摔伤了。”

“没,没伤到哪。”我把衣服拉紧了一点,“我……去洗个澡……”

在文扬怀疑的视线落下来之前我急匆匆冲进了浴室。

我害怕他会发现,

我身上那种……是男人都清楚不过的……Jing液的味道……

做了一个晚上噩梦,反反复复是ERIC和那个ANDY的脸,到最後都毫不例外地变成文扬。

第二天我去找LEE,像所有被弓虽暴还被摄像的受害者一样我害怕会在极少量流通的Se情影碟里发现自己为主角的那张VCD,被弓虽暴的事实和其他人目睹全过程的恐惧相比起来,已经变得无足轻重。

LEE恨得要发疯,可他拿ERIC没办法,只能忍声吞气暗地里去调查最近上市的那些私人录制的低级影碟。

“不是……”

“不是……”

“不是……”

一张一张地买下来翻看,忍耐那些让人作呕的镜头,看到里面的人不是自己,安心的感觉却很快被另一种更强烈的不安所淹没,总觉得那东西就像一颗定时炸弹一样,看不见,只能听得到指针在走动的声音,等待不知何时到来的爆炸的那种恐慌会把人逼疯。

又结束了一天徒劳的寻找,我爬上楼梯的时候脚都酸痛得发抖了。

“文扬。”

正蹲在VCD机前摆弄东西的他抬头朝我微笑了一下:“晚饭做好了,你先去洗手,顺便把碗筷拿出来。”

“恩。”我累得连话都不想说。

“不知道是什麽呢。”他兴致勃勃的,“邮箱里居然有这个东西。”

“广告吧。”我随口说著,走进厨房。

!!!!

我突然全身僵硬。

那个声音…………

我惊惧地回过头望向电视屏幕,尖叫了出来:“关掉,关掉它!!!”

可是屏幕上纠缠著摇晃著的两个人还在继续,我无法动弹地站著,看著自己和ANDY被情yu扭曲的脸清楚地放大在文扬眼前。

文扬瞬间青白得可怕的脸让我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我和他,就像受到诅咒一般石化,苍白,无法思想。

“关,关掉他。”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文扬木然地望著屏幕,半天才转过头来看我。

“这是什麽?”他问。

如此简单的问题我却答不出来。

“怎麽回事?”他说得又轻又低,与其是在发问,不如说是在自言自语。

我机械地说出事实:“我……我是被弓虽暴……”

“胡说!”他瞪著我的眼睛都发红,“是你去勾引他的吧?!”

我怔了怔,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

“是你先去勾引他的吧?他怎麽可能会和男人?!!”他连看我的眼神都咬牙切齿,“他又不是变态!”

变态?!……是说……我吗?

“你还真有能耐……”他钳住我肩膀的手势好象是要把猎物撕得粉碎的豹子,暴怒的失控的,“你,你这个贱人……”

脑子轰地炸开,我摇晃了一下站立不稳。

“你到底对他做了什麽?像引诱我一样引诱他?!还是有更高明的手段?!”他狠狠摇晃著我,手劲之大几乎把肩胛骨捏碎,“你还真是不知廉耻……”

好象要渗入到骨髓里的刺痛。大脑一片混乱,迷惑,委屈,悲伤,愤怒,交织著排山倒海而来,一瞬间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我没有……”我听到自己的声音,虚虚地飘在空气里,刺耳的,“真的是他强……”

话还没说完脸上已经重重挨了一个巴掌,我噶然而止。

他第一次打我。头无力地偏向一边的时候我空虚地想。

那个打得我脸麻了半边的耳光只是前奏,被抓著头发拖进房间里的时候我开始反抗,小腹被他单膝压住,胃里翻腾得厉害,我感觉到嘴里有丝甜腥的味道,大概是嘴角被打破了。从来没有见过文扬这麽蛮横凶残,他骑在我腰上撕开那显得分外脆弱的外衣时,我恍然又回到被ERIC强迫的那个时候。

当然,他是卓文扬,他和ERIC不一样。所以我挣扎得更茫然更绝望。

文扬,为什麽连你都要这样对我?

双腿被强行拉开和之後硬生生撕成两半一般的痛楚深深烙印在我的神经和记忆里,就像他俯视著我的狂怒冰冷的脸凝固在我视网膜上一样。

痛得连指尖都抽搐起来,我想尖叫可是只能虚张著嘴发不出声音。每一个动作都像拿著烙铁在伤口上揉搓,我抖得厉害,几乎能听到头上的青筋在突突乱跳,心脏好象要裂开了。

为什麽他的表情一直那麽冷酷,没有温度,找不到怜惜的影子。

文扬,我很痛,痛得受不了了。

文扬,求你停止好不好?做错了什麽你打我骂我都好,不要这样对我……

怒气从他身上渐渐流失的时候他终於推开我,站起来漠然地穿自己的衣服。

“文扬……”我小声地说,嗓子又­干­又涩。

他没有回头。

“文扬……”说真的,即使是这样,我也不觉得恨他,我只是害怕,总觉得他马上就要离我而去了。

“文扬……”我觉得凄惶,想伸手去碰他离得有点远的背。起码回头来看我一眼也好,我可以不要解释不要道歉,你只要再看我一眼我就原谅你。

穿好衣服,他突然转头盯著我:“你说他弓虽暴你?!”

我迷惑了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惶恐地点点头。

“哦?!”他轻蔑地笑了笑:“可他是我父亲。”

文扬的父亲。

他以前和我提起过的,高大的,英俊的,慈爱的……对他而言简直像神一样的父亲。

我怔了半天来消化他最後那句话,终於明白该怎麽做了。

我该道歉,我该忏悔,我该认错。对文扬来说他那个父亲是无暇的是完美的,不可能肮脏地喜欢上男人,更不可能做出屏幕上那种龌龊的事情。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来为这件丑事负责的话,那当然是我了。

反正我无耻,我下贱,我龌龊,我不要脸,我会主动爬上男人的床。

我有前科的。勾引过儿子,当然也会去勾引父亲。

到现在我才幡然醒悟,还好,醒悟得不算太晚。

我想通了,就短促地笑起来:“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知道他是你爸爸,真的,我不知道。”

“当然了,你爸爸是正常人,他不是同­性­恋,”笑容无法控制地扩大,“是我去引诱他的,真是对不起。”

“我还勾引了你,真是罪该万死……”我一直笑个不停,眼泪都笑出来了,“害了你们父子俩,我不要脸,我该死。”

这个答案应该就是他想要的吧?

文扬离开了就没有再回来,他的选择是正确的,在彻底变成变态之前赶快要离我这种人远远的。

我比较愚钝比较後知後觉,到今天才意识到自己属於不正常的那一类,正常人是看不起我们这一群的,文扬也是正常人中的一个。所以他看不起我。

和他父亲的尊严以及他十几年来的信念相比,我又算得了什麽。

我觉得我还是和LEE他们在一起比较适合,那个圈子才是我该呆的地方。大家都是一路货­色­,糟糕得谁也没资格看不起谁。林竟在那里是星星是月亮,谁都得宠著都眼巴巴看著。

想起小时侯看的人鱼公主的故事,那条愚蠢的鱼痴心妄想要做人类的新娘,吃了一大堆苦头最後还不是没有得到王子的爱情,变成堆无聊的泡沫。

如果乖乖在海底的王宫里做她的公主,她该是多麽幸福;在遇到那个王子之前,她本来是多麽幸福。

我想回到那个安静的海底去。

我开始喝很多的酒,想很少的事。发现不去思考卓文扬这个人我的生活就会很轻松很愉快,离开他那几天我一次眼泪也没有掉过,总是喝得醉醺醺的笑个不停。

原来只要忘了这个人就可以永远不伤心了。

快乐是这麽简单容易就能做到的事情,奇怪我以前怎麽一直没有发现呢。

等著红灯过去的时候,风突然变得有点大,我眯起眼睛。

今晚又灌了不少酒,头发晕,脚底虚浮的,好象踩在棉花上。开始後悔刚才不让LEE陪我硬是要一个人出来跌跌撞撞地瞎逛。

“小竟!”

我惊跳了一下。

“小竟!!”我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惊恐得几乎连回头的勇气也没有。

很害怕,不要再见到他了不能再看他了,我好不容易要忘掉的,我好不容易想逃掉的。

我看见他朝我急切地跑过来。

惊叫了一声我仓皇失措地飞奔著逃开。

你不要再过来了,求你离我远一点。

我要回到我的海底去……

不要逼我变成泡沫。

我只是……想在海底安静地生活……

刺眼的灯光打在脸上,我停了一下,想看看他有没有追上来。

突然意识到自己正站在马路中间。

被黑暗吞没是瞬间的事情,晕眩中听到刺耳的刹车声惊叫声人群混乱的脚步声,杂乱无章的各种声响里有个非常非常清晰的,尖锐得几乎要刺穿我耳膜的声音,“小竟!!!”

血液从身体里潺潺流出去已经不觉得痛了。短短的几秒锺里模糊的意识急促地过滤著一张一张图象,从第一天在吧台後面站著微笑的他一直到最後一刻朝著我冷笑的他,模糊了,远去了,最後完全消失。

想起人鱼公主那堆悲哀的泡沫。

过去终於还是渐渐消融。

孩子先生

“文扬。”

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朝我微笑,有点痞痞的无赖的表情,“我回来了,你高不高兴?”

明明伸手就可以碰到他清瘦得让人心疼的脸,我却怔怔站著动弹不得。

“文扬……”他说话的时候清澈的眼睛微微眯起来,“说话啊,文扬……”

很熟悉的撒娇的表情,我穷其一生也无法忘怀。那样乌黑温润的眼睛,带著小松鼠一样柔和的湿漉漉的眼神。

以前在这样的注视下我总是面红耳赤著语无伦次。

现在也不例外。

我努力动著嘴­唇­,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喉咙里梗著什麽东西,连呼吸都困难。

“又是这样。”他失望地叹著气,“再不理我……我就要走了哦。”

眼睁睁看著他站起来,委屈似地望了我一眼,然後推开门。

我仓皇失措地伸出手去,而他的胳膊蛇一样从我手掌中滑出,连温热的感觉都没有留下来,一片冰凉。

再看的时候,屋子里空荡荡的,他已经不在了。

我声嘶力竭地,终於喊了出来:“小竟!!”

一片寂静中我的声音显得如此突兀,以至於把自己都吵醒了。

捂著嘴从床上坐起来,为眼角残余的湿润而恼怒。

都三年多了,居然还是不能习惯这样的梦。

拧开床头的灯,看时间,离天亮大约还有两个小时,我跳起来在卧室里烦躁地走动,想念那个人,想念得无法自制。

可是他离开了,不会再回来。

一开始我还不大相信不大甘心,在他离开了以後,我翻箱倒柜地想找出一些可以证明我们的过去的东西,可是却徒劳。

那个人,他只是从我生命里经过,水一样流过,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

除了…………

我的手指停留在一张残破的CD上,封套上淡蓝­色­的天空,男人冷漠细长的眼睛。我轻轻抚摩著,假想那是他的脸。但他的脸并不是这样的,最後一次看到的时候他已经消瘦得不成样子,原来弧度很优美的脸颊深深陷了下去,形成的线条是憔悴的无奈的,只有透明的眼神还是那麽无辜的,带点受过伤的天真。

而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

在南高新生入学典礼上的我16岁,禁欲式的立领制服盔甲似地套在身上,领口的扣子由我妈妈亲手给我扣到最上面一个,我呼吸困难地摸摸脖子。

典礼隆重而且冗长,维持同一个姿势我已经坐了快两个锺头了,挺得笔直的脊背隐隐作痛,脖子也开始发酸。抬头,挺胸,沈肩,两腿并拢,双手交叉叠放於膝盖上,我的姿势是最标准的,无疑也是最辛苦的,但我受的教育告诉我要坚忍。

旁边的人倒在我身上的时候我一个摇晃差点就从椅子上栽下去。

“同学…………”

“嘘…………借我靠一下……好困……”那人小声嘟哝著,理所当然地把我高高的肩膀往下压了压,“低一点……对了,这样刚好。”然後在我肩膀上寻找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安心地把头枕在上面睡了过去。

我全身僵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幸好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演讲台上,没有人注意到我们俩怪异的姿势。

居然有人敢在入学典礼上呼呼大睡!

与其说是嫌恶更不如说是佩服。我多麽羡慕这个无知地睡得无比香甜的家夥,那单调枯燥的致辞早就让我昏昏欲睡可我连呵欠都忍著不敢打。

等例行公事的掌声响起来的时候,靠在我身上的那个躯体受了惊吓般地抖了一下。“完了吗?”声音还是含糊不清,浓浓的鼻音听起来说不出的可爱。

“还没,下面是新生代表致辞。”我终於得以活动一下僵硬的脖子,转过头去打量这个让我肩膀酸痛的罪魁祸首。

看到头发张扬的显然违反校规的金黄|­色­,我微微吃了一惊,而从那柔软的头发底下露出来的脸让我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言语难以描述的­精­致和媚气,皮肤是光洁的象牙­色­,五官线条分明,­精­巧得连细部都没有忽略掉,令人联想起琉璃制品。那双即使还是睡意朦胧在昏暗的礼堂里也闪亮异常的眼睛转向我的时候,我紧张得不知所措。

此刻我无比庆幸盖住自己大半张脸的黑框眼镜。

“他妈的有完没完!”他低声怨恨地,又重新把头挨到我肩上,“我再睡会儿。”

“我叫林竟。”

他把书包当成垃圾似地塞进抽屉里,然後朝我打招呼。第一天穿的新制服就皱巴巴的,领口敞开著,里面白­色­衬衫的扣子也没扣紧,露出白皙的脖颈,秀气的锁骨隐约可见。

这种邋里邋遢的打扮在他身上居然有种秀­色­撩人的感觉。

在我报出自己名字之前老师进来了,他拉出课本竖在桌上,小声冲我:“替我挡著点”,就又趴下去。五分锺以後看他,呼吸均匀得让人嫉妒,嘴角还有点口水。

真是幸福的家夥。

“喂,借我本书。”

我虽然已经习以为常,但还是条件反­射­地皱了皱眉头:“又要睡觉?”

其实他在数学课上用化学书挡在脸前面睡觉,根本是此地无银,还不如开诚布公地趴下来睡给老师看比较有诚意。

而这个幸福王子上课常常做屏障用的书都没带,总是要我无偿支援,然後还给我一本皱巴巴的沾著些可疑水迹的东西。

“你书包里到底装的都是些什麽东西啊。”

“想看?”他给了个“你确定”的眼神,然後大大咧咧把东西一样一样往外掏,CD机,PC盘,皱巴巴的Se情杂志,零食,还有…………

我瞪了那个粉红­色­的东西半天,直到自己的脸慢慢变成猪肝­色­。

“带这种东西来学校,你想做什麽!”我几乎是咬牙切齿。

“吹气球啊~”他哈哈大笑,真把那个避孕套掏出来作出要吹的样子。

我差点没晕过去。

第一次年级测验,一片考试前的恐慌中他在我身边神情自若,悠闲得不得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稳­操­胜券,只有我清楚这个白痴的脑子和脸上表情一样是一片空白。

卷子发下来,我答得正流畅,却听到安静的教室里除了笔尖刷刷声和细微的询问答案的声音以外,还有种很均匀的,很幸福的,很安稳的呼吸声……

我望了他一眼就觉得眼前发黑,这个人,这个人居然又睡著了!还,还香得几乎要打呼噜!我腾出左手粗暴地扯了扯他,没反应,用力掐他的胳膊,掐了半天他才低低惨叫了一声抬头哀怨地瞪著我。

“瞪什麽,快做题目啊!”我尽量压低嗓子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我困。”他可怜兮兮望了我一眼,转个头又安详地睡了过去。

我气得一直大喘气。

“你为什麽不做题目?!”考试结束我凶他。就算一题也做不出来,你好歹作弊啊,难道连作弊也要我教你?!全班第一就坐在你身边离你不到5公分,这麽好的资源你都不会利用?!

“我不会。”他倒是坦然。

“为什麽不会?”

“……上课没听。”

“为什麽不听?”

“……听不懂。”

“怎麽会听不懂?”

“……上课没听。”

“为什麽不听?”

“……听不懂。”

我和一脸困惑的他对视了五分锺,终於知道是没什麽好交流下去的了。

他就是那个幸福王子,外面包了层金叶子,里面全是废铜烂铁。

经常我是一边嫌弃地把他睡著时无意中搭在我腿上的胳膊挪开,一边又忍不住羡慕那一脸完全不知道人间疾苦的幸福睡相

仅有的那麽几次看到他不是以那副睡眠不足­精­神不济的样子出现,是在球场上。

我自从初中时代被篮球命中鼻梁上的眼镜以後就留下心理­阴­影,发誓至死不碰那个狠狠砸在我脸上造成我终生耻辱的东西。而篮球在他手里会变得那麽富有生命力而且驯服,是我始料未及的。

当时我站在2楼的广播室门口,低头望著在篮球场上青春飞扬的男生们,他个子并不高,在其中却是异常醒目,投出最後一个漂亮的三分球时他闪闪发亮地抖动起来的金发,和手掌优美的姿势,连同观赛女生们充斥了耳朵的尖叫,还有冬日午後淡淡的洒落了他一身的阳光,在空气中完全定格。

即使离得有点远,他露出的笑容却是那麽清晰地在我眼前绽放,我呆滞地捏著手里的广播稿,一时间忘了讲辞,只听到自己砰然的心跳声。

这些是我在高中前两年里关於他的所有片段。

这个人一直都只从我身边擦肩而过。当时我和所有人一样只拥有在远处观望他的权利。

距离产生的好奇是很力量强大的,关於他的传言种类之繁多内容之离奇绝对超乎想象。

关於他是同­性­恋的说法相当盛行,“GAY”对於那时的我们来说还是一个禁忌­性­的名词,等同於变态,从嘴里说出来总要带点轻蔑的意味。的确他常常流露出来那种娇的神态和一般男生完全不同,连­唇­­色­都丽得异常。同样是男孩子,站在他身边总是容易有心跳的感觉。

我讨厌,甚至是憎恶听见林竟经常和不同的中年男人进出宾馆之类的谣言。那个在背後很鄙夷地说“林竟那个贱货”的男生在上体育课的时候被我“不小心”用篮球狠狠砸中了脑袋。

“文扬,你做班长的,去联系一下林竟。”

我拿著那片写上他手机号码的纸片被班导欧阳差遣著去找林竟,旁边的肖玄愤愤不平:“不公平,为什麽你联系的是林竟,我就是张大伟!”

林竟和张大伟是高三第一次年级统考仅有的两个挂满红灯的败类(除了语文以外几乎全拿了满分的我实在很难想象得出来智商要低到什麽程度才有办法每门都考不及格),但显然张大伟比林竟要表里如一的多,一眼望过去就看得出来是白痴,对美­色­非常执著的肖玄无论如何不能忍受那个痴肥的行动比反应还迟缓的男生。

周末的晚上我会去NARCISSISM调酒打工。说实话家里不缺钱,我只是找个安全的方式来证明自己的长大成|人。当同龄的男孩子对女人好奇的时候,我对GAY好奇。天啊这什麽嗜好= =但我就是那麽兴致勃勃地想知道同­性­之间是怎麽回事。

第一次看到两个男人在我面前接吻的时候我是脸­色­发绿,使劲抓著台面才没让自己晕过去。这种东西,想象是一回事,真正视觉效果又完全是另外一回事。尤其是那俩男人都不具备可看­性­,离英俊潇洒有著无比遥远的距离。我努力在脑子里回想了一下班里女生那里看到的耽美漫画那唯美的画面,再次深刻认识到现实是多麽残酷。

时间一长就慢慢习惯了。我在打工的时候应老板要求拿掉那黑框大眼镜,据说算得上帅气,所以经常被客人搭讪。在这之前我倒是从来不知道我对男人也能有这麽大的吸引力,在南高两年多都没见哪个女生冲我尖叫过,公认的白马王子是肖玄,我连匹马也算不上。

那晚我头一回被人明目张胆地调戏,而那家夥就是几个锺头前自称摔断了腿正在打石膏的林竟。

清楚听到那笑得贼兮兮的家夥咽口水的声音,我­鸡­皮疙瘩都站起来了,吧台那麽高那麽宽亏他还能爬上去然後挣扎著把脸凑过来。我的原则是要在任何一个占我便宜的男人头上敲一个酒瓶,而他的嘴­唇­贴上我脸颊的时候,那种柔软温热的触感让我哆嗦了一下,一时间热血上涌呆若木­鸡­,不仅没有出手,脸还很不争气地变成了很没节­操­的红­色­。

下一秒他就被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从吧台上拉下来,占有­性­地死死吻住。

我低头免得去看他们纯熟的表演。顿时为自己刚才那几分锺的心跳失速而不值。

像我这种凡事认真得几近古板的人,根本玩不来他们那些游戏。

连後来那个意外的,浅得算不上亲吻的接触,仅仅是擦过他的嘴­唇­,而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心脏那里瞬间爆裂的感觉。我不明白为什麽他会有那样一双眼睛,明明是漆黑的温柔的无害的,对视的时候却总让我觉得微微的恐惧。

我怕下一秒我就沈沦,无法呼吸。

而这需要的不过是他一个淡淡的眼神。

他和男人赤­祼­相拥著Zuo爱的画面光是想象会让我胃部抽搐得几乎要呕吐。

我一直以为那种让全身都战栗起来的感觉是厌恶。

但後来不得不承认那是另外一种情绪,严格说起来,应该是嫉妒。

我终於抱了他。现在想起来都会惊讶於自己那时候的勇气和卑鄙。

把他用力压倒在床上的时候过量的酒­精­的确令我头脑发热,可是我清醒异常。我当然明白自己在做什麽,也清楚自己想要什麽。想要身下那个人,喜欢他,想拥抱他,想拥有他,希望他能够是属於我的,奢望他能够永远是属於我的。

我想要他留在身边。可是不知道该用什麽方法。

不止一次想过他要是女孩子就好了,这种强迫的手段虽然卑劣,但毕竟有效。

那是我的第一次,没有经验,只凭常识和本能。我表现得野蛮而且粗暴,想借此来掩盖自己的心虚──非常害怕他会挣扎会反抗,只要他拒绝,哪怕只有一个“不”字,我都没有勇气再继续下去。

他从头到尾一直在哭,重复著喃喃地说“你醉了”,但他始终没有说“不”,始终没有推开我。

被他的温暖包围的时候我幸福得颤抖了起来,那麽紧紧抱著他,以为终於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毕竟他掐进我肩膀里的手指是那麽用力,紧贴著我的胸脯炽热异常,黑暗里清楚感受到他激烈的心跳。

一瞬间我以为他是喜欢我的。

那是多麽美丽的一个梦境,一生都不会再有。

醒过来的时候他没有在我怀里,甚至没有在我身边。他微笑地站在房间的另一头,说,早安!

神态自若,­干­净的脸­干­净的身体,好象昨晚­淫­糜的情事并不是发生在他身上。他笑嘻嘻地告诉我我醉了,吐得一塌糊涂,然後就睡著了。

他那麽自然流畅地撒谎,害得我几乎都要信以为真昨晚的种种只是我喝醉以後的一个春梦。

可我只是有些醉了,并没有失去意识,不要当我是傻子!

但终於我没有喊出来。他轻松平淡的脸让我狼狈得不能自已。他还是拒绝我了,只不过换了种表达方式,暗示我那件事情不用再提,就当没发生过。

亏我在进入他的那一刻那麽欣喜若狂得意忘形,以为自己终於被接受了,以为自己马上就可以幸福。

愚蠢得可笑,这种事情……Zuo爱这种事情……对他来说根本算不了什麽。

只有我这个傻瓜才会……………

我发誓这一辈子都不要再碰他。我没有他那麽潇洒,身体的接触会让我想入非非会让我不自量力地幻想爱情。对我而言­性­和爱是不可分割的,除非他爱我,否则我绝对不能。

显然我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一个正常的男人,和喜欢的人朝夕相对,怎麽可能没有想法,更何况他还主动来引诱我。

防线崩溃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他根本不用做得那麽露骨,只要一个眼神一个微笑就能让我彻底投降。可那种满不在乎的态度伤害了我,在我看来如同爱情宣言一般庄重的事情,他总是轻松解释为“发泄”。

你肯给我的,就只是欲望而已?

小竟,我更想要你爱我。

没有比你的爱情更让我渴望的东西。

也许我得承认我是个伪君子,因为後来终於还是挡不住诱惑抱了他。

根本无法抵抗的,他那样柔弱妩媚,通体清凉光滑得犹如丝绸,挑逗我的技巧和姿态,只要是正常男人都会受不了。而且我那麽爱他。

我就是爱他,我只能爱他。

无论如何我都要告诉他我爱他。

那麽的喜欢…………

根本无法克制……

在他去买寿司素材的那段时间里,我坐立难安。心里反复酝酿了上千遍的话要脱口而出原来竟是这麽困难。

等待的时间里我好象在独自度过一个世纪。

而他回来不知道是多少个小时以後的事情。他冷淡的逃避的神­色­让我尴尬而不安,该说的话在那一刻因为一直支撑著的勇气的突然消失而重重又跌落了回去。我闭上嘴,从他身上,那麽清楚地闻到只要是男人都熟悉不过的,Jing液的味道。

我悄悄把拳头捏紧了又放开。不敢去多想,也不能去多想。

那几天我笨拙的讨好还是在他的心不在焉面前退缩了。我在等,等他和我一样认真的时候再说我爱你。

在公寓楼下邮箱里发现那张装在牛皮纸袋里的VCD,我单纯的好奇,没有想过这麽薄薄一张光碟会给我带来什麽,会让我失去什麽。

要不是那两个人的脸熟悉得让我根本没有力气否认,我一定以为这只是普通的一段Se情录象,或者是个不那麽好笑的恶作剧,不是嫉妒,不光是嫉妒。那时候撕扯著我的理智的,熊熊燃烧的疯狂到底是什麽我已经无法解释也无从分析。

那个男人…………

我最爱的父亲……

我高大的,英俊的,慈爱的……对我而言简直像神一样的父亲。

和我心爱的那个人赤­祼­­祼­地纠缠著,喘息著。

连指尖都因为愤怒而发抖。我选择了最有效的也最糟糕的发泄方式,抓著头发把他拖进卧室的时候他拼命挣扎,茫然而且无助,我残暴地对他,打他耳光,粗鲁地撕裂他。

被强行进入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抽搐起来,痛得连黑­色­的眼睛都在跳跃。

我知道他疼,

可是…………我也疼,心脏那个地方。

他的眼睛,那乌黑的,松鼠一样柔和湿润的眼睛,瞪得又圆又大,几乎要裂开一样。他一直那样望著我,要哭泣的神­色­,却没有掉眼泪。

小竟…………

我都不知道是在折磨你,还是在折磨我自己。

谁能告诉我当时我究竟有多麽恨他。

如果我不爱他就好了,起码可以对他和气一些温和一些,也不会恶劣地把他伤得那麽重。

先离开的人是我,不走是不行的,留下来根本不知道要怎麽面对那一片混乱,我的和他的。

“文扬,对不起。”我的父亲对我说,“本来不想让你知道……怕你恨我,可是…………”

我像被刺瞎眼睛的野兽般盲目地团团转,愤怒,悲哀,羞耻…………悔恨……哦天哪,这时候觉得自己的忏悔廉价得说不出口。

疯了一样四处寻找小竟的那几天,我被恐惧一点一点吞噬,害怕他可能的冷漠的表情,害怕他对我的怨恨,害怕再也见不到他,害怕从此和他相隔遥远。

看到等著过马路的他,藏在那过於宽大的衣服下面的身体纤瘦得接近虚无,风吹起他头发的时候我有种他马上就会在风里散开的错觉。

他看我的那一眼并没有怨恨,甚至连一丝埋怨也没有,黑­色­的眼睛里满满的绝望和惊恐。

几乎是一瞬间我就知道自己再也没有被原谅被救赎的机会了。

我追著他,他跑得又急又慌,脚步都是踉跄的,抖得那麽厉害的肩膀让我几乎都不忍心再逼他。可我不能停下来,我不能放弃。

我从来没有像那一天那样尽力地奔跑过,从来没有那样不顾一切地去追逐一样东西,但最终一无所有。

他的血,鲜红的,粘稠的,从车轮下蔓延出来的速度那麽缓慢,简直好象是从我心上一丝一丝流淌过去。

“小竟!!!”

那麽歇斯底里那麽凄厉的声音,我都不敢相信是从我嘴里发出来的。

我忘了我是怎麽拨开人群扑到他身上,我忘了我是怎麽样摇晃他毫无反应的身体,我忘了我是怎麽样抱著他尖叫痛哭,我甚至记不清那时候是怎麽样绝望的撕裂的心情,一片混乱。

只是记得他满是鲜血的脸,明明血是热的,触感却是一片冰凉,就是那种让我全身颤抖的温度,静静停留在我潮湿的脸上,久久不散。

我把他抱得那麽紧,可却觉得他在慢慢离我远去。

就像过去的那几年一样,我们曾经靠得那麽近,但终究无法到达。

似乎永远也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找寻。

都说小­鸡­破壳出来会把第一眼看到的动物当成妈妈。

而我在考虑要不要把醒来第一眼看到的男人当成爱人。

他在努力然而笨拙地削手里的苹果,然後艰难地切成小小的,奇形怪状的碎块,用牙签Сhā起来,送到我嘴边。

“醒了就好。”这个应该是伶牙俐齿舌灿莲花的男人在我睁开眼睛以後只说了这麽句话,就急急忙忙在水果篮里挑出一个苹果开始削。

我吃够了,就摇摇头。

毕竟昏睡太久了,现在全身乏力,心情和脾气都出奇的坏。

他给我拉好被子,伸手抚摩我的脸,露出笑容:“醒了就好……我每天都在想万一你醒了要吃水果,应该提前削好,可是每次都只能丢进垃圾筒。”

我望著他没刮­干­净的胡子渣,突然有种心痛的感觉蔓延开来。

转头看了看窗外,我问:“LA的天总是这麽灰吗?”

“不要告诉我因为天空的颜­色­不漂亮,就想回T城。”LEE紧张地笑。

我看著这个男人,在心里想象他当初是如何把差点植物人的我带到LA来的。

好象是很困难的搬运工作。

我抓起他的手指,亲吻了一下。

敲门声不合时宜地响起来,LEE懊恼著放弃我的嘴­唇­,直起腰来:“请进。”

我好奇,望向门口,想知道在LA除了LEE还有谁会来探望我。

站在门口的男孩子是个华人,剑眉星目,很修长英挺的身形,就是过於清瘦。我朝这个来访的陌生人点点头。

他慢慢走过来,动作有些僵硬。眼睛一直没离开过我,以至於手摸索了半天没找到椅子,还是LEE拉开了一把椅子让他坐下。

我哑然失笑。

虽然看著我失神的男人有很多,但如此露骨如此夸张的还是少见。

“你好。”我微笑,“是LEE的朋友?”

他瞪大了眼睛看我,竟是一脸茫然。

轮到我迷茫:“你听不懂吗?”

然後求救地望著LEE:“他不懂中文?那你替我翻译?”

LEE惊异的神­色­让我隐约觉得不对,但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小竟……你不认识他?”

我张大嘴:“我为什麽会认识他?难道……”我看了那奇怪的访客一眼,恍然大悟,“难道你也不认识他?!他走错病房了?”

男孩和LEE的脸­色­同时惨白起来。

“小竟……别怄气了,他大老远的跑到LA来看你。”LEE明白似地咳嗽了一声,摸摸我的头。

“怄气?”我莫名其妙,“……说什麽啊,见都没见过的人,谁要和他怄气。”

“你认识我?我们以前见过?”我转头问那个一直没出声的男孩子。

两个人一起看著我,目不转睛。

没有人理我。

喂喂,拜托…………不要这麽诡异好不好……不是拍鬼片啊……我心脏会无力的……

LEE忽然跳起来,“医生呢?!”他看起来有点歇斯底里,“混蛋,谁跟我说没事的……”

LEE消失在门外,扔下我和那男孩面面相觑。

鸦──雀──无──声。

我又­干­笑两声,被他盯得有点发毛了。

决定主动搭讪打破沈闷气氛:“……我叫林竟。”

他怔怔地看了我半天,全无反应。

这人有语言障碍还是有智力障碍?除了看著我发呆就不能做点别的吗?

五分锺,只给五分锺,再不说话我就报警。

他紧紧盯著我的眼睛,好象想挖掘出点什麽东西一样。

“小竟……你不记得我了?”他的声音低哑。

一阵恶寒。

为什麽那些男人都喜欢用这个开场白,搭讪除了装成熟人以外,明明还有好多方法。

“记得啊!”看到他眼里一闪而过的光芒,我好气又好笑,“你是我出车祸之前的爱人啊,可惜我现在失忆了记不得你了。”

他疑惑了半天,才迟钝地意识到我在耍他,就苦笑著低下头:“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

“…………”我被噎得直翻白眼,“拜托,我以前见过你吗?”

他吃惊地抬起头。

“小竟…………”

“你到底是谁啊?”我实在没心情在大病初愈忍耐力判断力承受力都只有平时1/4的时候玩我猜我猜我猜猜猜。

他嘴­唇­好象有些发抖,过了许久才听到那不甚清晰的,好象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微弱声音。

“卓文扬。”

那个名字到达我耳膜的时候,被一根钢针狠狠穿过头颅般的刺痛。

我惨叫了一声抱住头。

有那麽好几分锺大脑一片混沌,痛得嗡嗡作响。

“呜──────”我咬著牙等那阵抽痛渐渐缓和。

他脸上满满的都是惊悸:“小竟……你怎麽了?!”

“呜──”我拼命压著乱跳一气的太阳|­茓­,实在痛得太厉害了,头要被硬生生穿透一样的痛楚,“头痛……”

他惊慌地伸出手来摸我的头,我忙用力推开。

讨厌这种逮著机会就对我动手动脚的男人。

他尴尬地缩回手,张著嘴想说什麽,忍住了,平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握得关节都隐隐发白。

突如其来的头痛让我心情更差,何况他还一直看著我,眼睛一眨也不眨的。

“麻烦你出去,我要休息了。”

他抿著薄薄的嘴­唇­:“……你以前……从来没有见过我吗?”

“没有。”我只想赶快结束这样无意义的对话,尽管他脸­色­瞬间苍白。

“再见。”我冷淡地朝他点头,下逐客令。

他默默地看著我,点点头,僵硬地走了出去。

在医院里那几天基本上是风平浪静地过去了,除了那天後来医生冲进来把我按倒抱著我的头又折腾了半天。

“难道我有脑癌?”我问LEE。

“你有失忆!”LEE没好气。

出院的那天,站在门口等著LEE去地下车场把车开出来的时候又看到那个人。才短短几天他看上去愈发清瘦的厉害,下巴尖得都能戳人了。

他左顾右盼的,终於看到目标,就露出一丝笑容,站到我身边,微微低头看著我。

“身体好了?”

我客气然而生疏地点头。

“给你看样东西。”他说得很轻很慢,拿在手里的是张破损的CD。

我疑惑接过来,努力瞅著那个宇航员的蓝­色­CD封面:“MR.CHILDREN……NOT FOUND……孩子先生……无处可寻?”

翻译完四个字大汗淋漓。就我的英文水平而言这已经是极限了。

“­干­什麽?”难道要拿来送我?拜托,这种破东西,太逊了吧。

“……”他苦笑了一下,“朋友给我的……你看看……认得麽?”

我摇头,原来是自做多情,汗颜:“女朋友送的?”

“……一个……很喜欢的人。”

有了喜欢的人还这麽明目张胆盯著我看?这男人……

“今天我要回T城了。”他注视著我的眼睛,“……能再看到你……真的很高兴。”

他把那破旧CD很小心很珍惜放进胸前,定定地看著我,好象期待我能说点什麽似的。

“再见~~~”我挥挥手,然後转身朝著LEE迅速地跑过去。

明明冬天已经快到尽头,空气里的冷意却是如此透入骨髓。

【无处可寻·完】

0 0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