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月半的一个夜晚,银盘似的圆月悬于半空,把皎洁的月光毫不吝啬地撒向人间,照得大地白昼般的清清楚楚。万事万物沉浸在安详的朦胧中,在天际边稀疏的几颗星星的陪伴下,月光更显得亲切可爱。
花草争艳,十里飘香,静谧笼罩了整个汉兵营帐。白天欢快的鸟儿此时都归巢歇息了,只有远处的几声猫头鹰鸣叫,随着夜色的渐浓更加空旷而有力。
波光粼粼的淯水岸边,屡获全胜的汉兵将士们,大家感到立功封赏的日子,不再是遥远的梦想,或许不久以后,就可大功告捷,不要说封妻荫子了,至少能消消停停地过几天太平的日子了。
这样想着的将士们,更是无法抑制喜悦的心情,他们不时地从摇曳着微弱烛光的营帐中,传出来或大或小的劝酒声和爽朗的说笑声。
就在这个因喜悦而不眠的夜晚,有一个营帐却是出奇的安静,微弱的灯光,把整个帐篷映照得犹如大海中漂泊的一叶扁舟,看似宁静却又使人浮想联翩,帐幕上映出一个焦虑不安,且不停歇来回踱步的身影,他便是被王凤重用的人物刘玄。
或许是从小就养就了坐享其成的原因,刘玄向来憨厚懦弱,不求强势。也或许是风云变幻的世道,刘玄自甘平庸,只求一生能平平安安地过个小日子,他就心满意足了。
虽说刘玄也是刘氏宗族子弟,但他却从未有过立志复汉的想法,他觉得那都是争权夺利,甚至提着脑袋拼命的事,他还是躲得远远的好。
然而,现实却不容他过舒心的小日子,一场杀父之仇,让他阴差阳错地来到陈牧手下做了个小掾。当个小掾也不错,打仗不用冲锋在前,吃喝也充足,刘玄渐渐满足于这样的生活。
要不是王凤、朱鲔鬼迷心窍,刘玄恐怕还在做着“弄儿床前戏,看妇机中织”的美梦呢!可是现在,王凤、朱鲔和陈牧不知看中了自己什么,竟然非要让自己做个什么将军!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吗?这人世上就是怪事多多,有的是拿命拼杀出来的高官厚禄,而他刘玄硬是被逼出来的将军。
可是,刘玄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他哪是这当将军的料啊!开始刘玄虽不理解,但颇感兴趣,他猜想一定是王凤他们看中了族兄刘寅的权势想巴结自己。可后来一听到风声,原来是王凤欲借他刘玄掌控天下,要把自己推到前台,让自己和刘寅争夺主帅领导权。明白他们的目的后,刘玄被吓得彻夜难眠。他就是再不喜欢动脑子,但也明白,这就等于王凤、朱鲔和陈牧把自己放在了风头浪尖上,弄不好随时都有性命之忧啊!孤灯下的刘玄急得抓耳挠腮、不知所措。
夜已经很深了,蜡烛接了又短,短了又接,帐中不时地传出一连串的叹息声。帐外守夜的士卒困得眼皮直打架,不明白这位新提拔的将军大人哪根筋出了毛病,半夜三更还不睡觉。最终忍不住向里面探进头去,看见刘玄身上披着棉衣,倒背着手不停歇地在帐内来回走动,帐中间的地上,已被他踩出了一条明亮的脚印。便不忍心地走上前去,关切地说:“将军大人,天太晚了,早些休息吧,明儿个还要商议军情呢。”
“放屁虫打灯,多管闲事!”刘玄正在心烦意乱之中,猛听有人说话,惊恐之心被吓了一个大跳,等弄清了是兵卒多管闲事,随即气上心头,高声骂了一句。他知道,平时这些兵卒不把自己当回事,这时做了将军,也该摆摆威风了。
于是,刘玄郑重其事地干咳一声,威严地说:“本大人正在考虑军机大事,休要打扰。你要是困了,想歇自个儿歇去吧!这里不用侍候了。”
“谢将军!”
也或许真因为职位升迁的缘故,刘玄自己也感觉出说话的语气平添了几分威力,开口骂人的次数也逐渐增多,生硬的脏话有时还真管用。
然而,这脏话、气话只适用于小兵小卒,在王凤、刘寅等将军们面前他就像老鼠见了猫一般的失魂落魄,口气怯弱,话语含糊不清。只有这时,他才知道,自己其实只是一个懦弱无能的凡人,自己最需要的是远离是非。可是,就这么一点点可怜的小小要求,这世道却偏偏不能满足呀!
刘玄就这么心烦意乱地在帐篷内来回踱步,忽然,随着兵卒退下的瞬间,帐内旁边小室的帘子一动,从里室飘然走出一位年约三十、风姿绰约的女人。她身穿一件宽松纱裙,上身半披棉衣,袅娜身段若隐若现,纤细的小手轻揉几下梦醒后那双惺忪的睡眼,在昏暗灯光的映衬下,更加迷人。
那女子扭动着蜂腰,迈着轻盈的小碎步来到刘玄背后,张开双臂抱住刘玄后背,纤纤细手紧扣他的小腹,娇嗔嗔地说:“夫君,天已这般时刻,怎么还不入睡,害得我一人在里屋独守空房?咱们可好几天没有痛快了!”
刘玄转过身来,目视着婀娜娇羞的宝贝夫人,刚才的烦忧霎时抛向九霄云外。他搂住她那纤柔的腰肢,望着她那略带几分愠怒的娇容,满足地笑道:“夫人息怒,夫人息怒!只这一次,只这一次啊!以后再不会让你一个人夜守空房了。好乖乖,来——夫今儿太累了,明晚加倍补偿!”
刘玄说着,就势弯腰将嘴贴向她的腮边,韩氏显然忍受不了丈夫的应付,转身将他推开,双手叉腰站在刘玄对面,满脸愠怒地讥诮说:“又是明晚,夫妻这多年了,这些甜言蜜语对我还有什么意思?光拿好听的哄人,那有一点真枪实刀的拼劲!你不过就是一个更始将军吗?就烧得睡不着觉了。自从你被提升为更始将军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整日愁眉不展,比先前愈加少言寡语了,人家都是提升了官而高兴,你这可倒好,升了官愁绪也跟着升。唉,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我看你呀!哼,天生一个土财主的料,身份若再大一点,准能把你这个窝囊废给吓死!”
刘玄连连摇手,苦笑说:“夫人真会说笑,如今这种乱世,谁不能自称个将军哪?这有什么可喜、可忧,又有什么可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