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主小说网

收藏备用网址www.dier22.com不迷路
繁体版 简体版
版主小说网 > 芥末男女 > 五

年的悲伤爱情。有时候,爱情能够战胜背叛,却承受不了平庸。

[都市情感] 七年之痒:《芥末男女》作者:安逸

除了芥末,爱情还需添加什么

烟雨春寒

第一次读安逸的文章,就被她清新淡雅的文字所吸引,文字在她的笔下仿佛有了灵魂,锦诗、玺彤、忻怡……一个个形象在我脑海中鲜明起来,让我随着情节深入再深入地看。

面对感情,每一个人都不是智者。我们似乎都有在深夜,听着歌泪如泉涌的时候,只因为歌中一句“永远到底有多远?”我们都想知道爱情是否真的有保鲜期,而当激|情退尽,感情还剩下什么?玺彤说的好,“龙虾和芥末,婚姻与激|情,有人吃龙虾可以不要芥末,但没有人会为了芥末放弃龙虾!”如果,我们把芥末想象成感情的调料,又有谁会不希望自己的感情永远是加了芥末的情感大餐。

面对渐退的激|情,感­性­到理­性­,我们苦苦思索,爱情到底是什么?也许锦诗、玺彤,只是我们生活中的缩影,我们都想把爱情搞懂,可是满心满眼依然只是困惑迷茫。只因无论是怎样坚强的心灵,都会有脆弱的侧面在于灵魂之中,无法逃避的只是自己。罗马城邦的高墙是多么坚不可破啊,摧毁它的却正是来自这个伟大国家的内部纷争。分崩离析,祸起于萧墙之内,内力胜于外力,无论是破坏或是建设,无论是政治还是爱情。

爱情是什么?对于罗米欧和朱丽叶而言,爱情是致命的毒药,对于奥瑟罗来说,爱情是嫉妒的匕首。而对于我们,爱情又是什么?这是一个没有穷尽答案的问题。在人生的某些片段,我们会不自觉的去思考,再思考。

爱情,是暗夜的妖­精­,潜着夜的­阴­影,附着在我们彷徨失措的灵魂背面。时而,它会悄然念动魔咒,而我们却无法用理智与之对抗,只因为爱情是非理­性­的东西,你若脆弱,它会让你饱受挫折,丧失自信。你若坚强,它又会如天使在你耳边低声呢喃,吐气如兰,撩动你的心弦。爱是如此神秘,不了解它的人渴望揭开它的面纱,而了解的人,却又沉默了。在爱情面前,语言就成了多余,在爱情面前,人人都似孩童,经验往往胜于才智,沉默却更让人领悟。

锦诗渴望爱情,玺彤渴望爱情,忻怡渴望爱情,我们都像追梦人,追逐着自己心里的梦。有没有见过,下午茶茶杯中升腾的氤氲?轻轻的一团,如果不去靠近它,它就在你的眼前,要是你伸手想去触摸她,只抬了抬手,它便飘散开去,在空气中湮灭掉了。爱情有时候,也是这样的。抓住了爱情,我们应该做什么?霎那芳华不是永恒,爱了,痛了,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安逸说:“爱情是用来呵护的,需要小心翼翼。而激|情是用来享受的,过一天,是一天。”安逸说:“人生就像一次旅行.不必在乎目的地在哪里,在乎的只是沿途的风景, 以及看风景时的心情! 我们没有办法让所有的人保持一颗感恩的心,但我们可以告诉自己,我们每时每刻都在旅行的路上!”

忻怡变了,她走出了爱情的表象,找到了真正的幸福。锦诗变了,洗尽铅华,遥望灯火阑珊处,再寻良人,已是另一番心境,别样的幸福了。

原来,爱情是需要被支撑的,比如信任、理解、责任、担负。就好像花朵的美丽,美丽来自于花朵,花朵依赖土壤生存才有醉人的芳香。一切那样自然,又是那样现实。无论爱情如何绚烂,都不该忘记它脚下的土壤。沙子里种不出花朵的美丽,没有雨露滋润,野百合也会枯萎。若是稍稍给出自己一点空间,保留住了一份理智,爱情似乎会更有价值。好像一名希望培育出真正名贵花朵的花匠,只有依循了最一般的客观规律后,才能种出美丽来,才不会在满地的枯叶和­干­涸的泥土中迷失自己的心灵。所以,如果说,爱情是需要添加剂的,请不要只给它芥末,还要有包容、体谅,让我们携手,一起在爱的路上……

写到结尾,突然想起了一段诗:

鸳鸯织就又迟疑

织成一片凄凉意

多情自古伤别离

相思难表

梦魂无据

我已泪满痕

透过泪水,我看到了爱的晶莹,应该是我读罢全书最深的感触吧!

我眼中的安逸

羊一

一直以为有才情的女子,总是孤傲的,痴狂的,林黛玉型的,不善交际,走着带有悲剧­性­的人生道路。

安逸偏是热情的,世俗的,­精­灵古怪的,甚至八面玲珑的。她会把握人生每一个机会,也会享受生命的每一种­色­彩。

2004年底,她兴冲冲拉了我讨论芥末的大纲,情节,甚至人物­性­格。逼着身边每一个人讲出自己的感情故事,当然我知道她不是说着好玩的。我亲眼看着她3个月时间写出了20万字的《成都女子单身日记》。其间还要每天上班,采写无数稿件,还要跟男友吵架,以分手相逼。还要接受无数哥哥的追求,并将他们一一发展成兄弟。总之,她是一个­精­力超级旺盛的女人。随你信不信,有的人真的可以把自己的一生当成别人的两个来过。如此­精­彩的女子,笔下何愁没有故事?

男女之间的恩怨纠缠各不相同。《芥末男女》描述的,只不过是我们熟悉的几种。安逸以她擅长的怨­妇­手法写了一个一边跟别的男人眉目传情,一边泪眼汪汪作痴情状的女子。生活中每一个人都会有很多面目,一种人会情不自禁地被另一种人吸引,如同我俩大学伊始,纠缠了七八年,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一起度过,以后还会继续纠缠下去,到时候怕是还要出一本《芥末女女》……

一个美女。一边听着沙拉布莱曼,一边品着芝华士,在电脑前一个字一个字写芥末男女的情景,是很动人的。

同样一个女子,凌晨在沙滩上品红酒,熏然薄醉的时候,致电于我,要求写她的书评。并大呼,长途电话,好贵哦……

徒然煞了风景。

2005.12.18凌晨于成都

没有芥末怎么吃龙虾(1)

玺彤跟我说:

龙虾和芥末,

婚姻与激|情,

有人吃龙虾可以不要芥末,

但没人会为了芥末放弃龙虾!

我不屑一顾,我说:

没有芥末我就不会吃龙虾!

她说:

那只能说明你是个渴望得到婚姻还要去寻找激|情的人!

今天,简直是个奇迹!

阳光像成都女人的眼波,明媚而热情地布满这个灰­色­城市的每个角落。

成都的冬天很少有这样的天气,连一向瓦灰­色­的天空,也碧蓝得万里无云。

我真没想到,老天会如此厚待我——在我婚礼的当天,赐我无价的阳光。

我对着镜子,镜中的我空前美丽,雪白的婚纱,唯美复古的希腊风格,一层一层的纱缠绕包裹着我,映衬着我化着明艳新娘妆的脸。右手无名指上那枚小小方钻,朴实大方,低调而不乏品位,很符合我心血管内科医生的身份。

我有些紧张,喉头有点发­干­,连手心都是汗。

母亲已经第20次看表:“这个陈志谦,怎么还不来?哪有新郎迟到的?”

我更加紧张,难道志谦逃婚?

天,我不要在婚礼当天出天字第一号的丑!

“玺彤,给志谦打电话!”我声音有点哑。

“已经打过了,接不通!”为了不抢我的风头,一向美丽的玺彤特意打扮得很低调。

我也开始频频看表。

我不断望向窗外,秋水已经望­干­。

“锦诗,时间到了,我们走吧!”志谦被人簇拥着走进我的房间。

谢天谢地,他终于来了!

我险些沦为弃­妇­!

我松口气。

咦?志谦的头发有点油腻,西装下摆甚至皱了一小片。

奇怪,志谦一向爱好整洁,今日怎如此马虎?

我的心往下沉了一点。

我深吸一口气,提醒自己:锦诗,今日是你的大日子,开心一点。

“锦诗……”志谦看着我,无比专注。

我仰起头,也凝望着他,期待他说出每个新郎都会对新娘说的那句话——今天你是最美的新娘!

“锦诗,怎么你口红的颜­色­恁地艳?太妖娆,不配你!发髻梳得太高,有点显老!”

我差点昏厥,当着诸多亲友的面。

新郎竟在结婚这天抱怨新娘不够美!

我忍不住瞪志谦。

谁知,他竟白我一眼,那目光竟这样不屑。

我的心情立即跌至谷底。

突然,那阳光变得分外刺眼,仿佛在嘲笑我:梁锦诗,这才是开始!

木然地跟着车队到了餐厅,一大群人,闹哄哄的,有人叫我上台与新郎行结婚礼。

我固执地坐在椅子上不肯动,真要把自己交给这个男人吗?

“锦诗,该你行礼了!锦诗,快上台去,志谦在等你!”

我还是稳坐着不动,如同赌气一般。

婚礼现场哄闹起来。

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我想站起来,可是婚纱却缠在椅子上,一点也动弹不得!

我急了,一用力,“哗!”婚纱顿时被撕成两半。

我猛地睁开眼睛——窗外的阳光还是那么慵懒,桌上还放着一个玻璃小碟,碟子里是融化的冰淇淋。

我摸摸额角,这个梦太逼真,竟惊骇出汗来。

我没有结婚,我正坐在新开张的“百度”咖啡厅吃哈根达斯!

等人,等志谦,等这个和我交往了5年,已经谈婚论嫁的男人,一家广告公司的平面设计师。

等太久,我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我不禁讪笑。

隔着偌大的落地玻璃,春熙路上人来人往,时尚的、落魄的、幸福的、窘困的、散漫的、不快乐的、颦着眉的、瘪着嘴的……

奇怪,只隔了一层玻璃,一切都不同了,仿佛玻璃里的我和玻璃外的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似乎一切凡尘俗事都与我无关。

不过,一切只是似乎,并不是真的如此。

生活里有太多的幻象。

我的好友原玺彤常常嘲笑我是“春熙路动物”。

是的,我承认,我喜欢春熙路,胜过这世上任何一条街。

从我上中学起,从春熙路还只是一条窄窄的、破落的小街开始,我就迷恋它。

只要有不开心的事情,扎进春熙路的人群里,我就能快速地平静下来。

玺彤常说,“百度”不过是一间搭在公厕上的玻璃房子,凭什么一个单球冰淇淋要卖28元?

可是,我偏偏喜欢。

冬日,躲进这不透风的玻璃房子里,晒太阳,喝咖啡,吃冰淇淋,看一本闲书,是可以忘记一切烦恼的。

现在是下午4点半,太阳已经有些提不起­精­神了。

志谦还没有来。

不过,我并没有着急。

没有芥末怎么吃龙虾(2)

我已经习惯等他,对于他,我永远都在等待。

他总是迟到或者不到,很多事情频繁发生,渐渐人就会麻木,说好听一点,就是习惯。

我正努力把最后一点冰淇淋填进嘴里,手机响了。

我接起来。

“锦诗,我来不了了,你别等我了。我现在在机场,到上海出差,一个星期以后回来。你自己回家吃饭吧,跟你父母解释一下。”

“哦,路上小心!”

“晚上睡觉关好门。”

“我……”

我话还没说完,志谦的电话已经挂了,只留给我嘟嘟的忙音。

我叹口气,拨了家里的电话。

“喂,妈妈!志谦不能来吃晚饭了,他出差了!”

“又临时出差,他好几个月没来吃饭了!”母亲的声音有太多的不满。

“那你回来吗?”

“我,我也不回来了,玺彤约我吃饭!”为了不回家听母亲抱怨唠叨,我咬咬牙,狠下心来。

母亲一言不发地挂断电话。

真难想像,平时温文的母亲会这么无礼地挂断别人的电话,不过,我不是别人,我是她的女儿。她无须在我面前讲礼貌,她大可把平生所受之气,全都发到我身上。

谁叫我那么不听她的话呢?

我抬头看看天。

奇怪,不过打了两个电话的时间,天空突然不再蓝得通透,连阳光照在身上都没有了暖意。

我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信手拨电话给玺彤,约了她晚上在MIX见面。

挂了电话,我喉头像堵了一块卵石,有些透不过气。

看着窗外熙来攘往的人群,想到自己又形单影只一个人,我不禁悲从中来。

我甩甩头,买了单,走出来。

清冷的空气,瞬间将我包裹起来,我甚至能感觉到­干­燥的空气即刻吸­干­我­祼­露在外皮肤的水分。

这一刻,寂寞更像深入骨髓的癌细胞,迅速在我体内扩散,走在热闹的街头,我却已被寂寞吞噬。

不能让这­阴­郁的情绪控制我,我努力对着橱窗给自己挤出一个笑容。

然后,随着人流走进商场。

我和所有女人一样,特别喜欢购物。

开心的时候,要Shopping庆祝,不开心的时候,亦要Shopping发泄,心情平和的时候,Shopping更是工作的动力。

我在太平洋选了一件Hermes的粉红­色­羊绒大衣,质地异常柔软,像情人的嘴­唇­。

然后,一件驼­色­的无袖大翻领毛衣抓住了我的视线,我试穿了一下,毛衣非常贴身,把身材衬托得分外婀娜,尤其是胸部到腰间的线条,玲珑而优雅。那厚实的大翻领更是让脖子显得颀长又高贵。

换了平时,我不会买这件毛衣,高领的无袖毛衣非常挑剔穿着的气温,太冷、太热都不适合。

一年当中,穿它的机会,不会多过两次。

可是,有什么关系呢?

我今天,心情不好。钱又是我赚的,谁又能说“不”呢?

我侧着头想——哦,志谦一定会说“不!”他还会说“锦诗,你的衣服已经多得穿不下了!”

可是,志谦现在不在,山高皇帝远啊!

我偷偷笑,爽快地买单。

未婚,就是有这点好处。

我大可告诉他,这些衣服,是我大前年买的,反正,我那么多的衣服,他未必记得住。

想到等一下要到酒吧去,我脱下身上这件白开水一样没有味道的毛衣,换上了这件新买的无袖装。

成都的冬天,天黑得特别早。

等我从商场出来,已经华灯初上,夜上浓妆了!

“夜上浓妆”,我很喜欢这个词,就像夜晚流连欢场的女人,在五彩浓妆的掩盖下,在虚假的屈意承欢中,让人辨不清真伪。苍白的面孔、憔悴的神情、空洞的眼神、糜烂的灵魂,全都悲哀地掩藏在浓妆之下。

成都的夜,在华灯的浓妆下,不知道藏起了多少故事,引发了多少欲望……

好不容易挨到8点钟,我打车到MIX,径直走进最里面的小厅,这里播放的都是电子音乐,有种很异样的情调,总觉得有无数赤­祼­的欲望在蠢蠢欲动。

我选了最角落的位子坐下,要了一瓶蓝宝石,我这个人凡事喜欢低调,非常不喜欢在酒吧里遇见熟人,尤其怕碰见我的病人。

很多病人在酒吧里遇见自己的医生,都会觉得难以接受,似乎泡酒吧的医生都不够专业,似乎医生就活该活在福尔马林里。

尤其是我的病人,都有脆弱的“心灵”,我可不敢刺激他们。

为了我的专业形象,为了我的病人,我不得不低调、低调、再低调。

酒吧里人不多,连打碟的DJ都还没到。

可是,我还是注意到,我斜对面的桌子上坐着一个男人。

除了我这个寂寞的人,谁还会如此早就到酒吧里泡着呢?

我禁不住打量他,可是,酒吧里灯光太过迷离,我只能隐约辨认他的轮廓,不出意外,这应该是个相当好看的男人。

不过,我对好看的男人一向没有兴趣,男人一好看了,难免让人觉得不够深度、不够稳重、不够专业、不够man。

可是这个男人有点例外。

没有芥末怎么吃龙虾(3)

他在等人,抑或一个人?

我下意识地猜测,谁知,他也向我看过来。

我慌忙把头移开。

他发现我在看他了吗?

我的脸有些发烫,但愿没有!

一个女人直勾勾盯着一个男人看,总不是件光彩的事情。

玺彤还没到,美丽的女人总是让人等,我已经习惯。

可是酒吧里其他的客人也还没来。

偌大的酒吧,除去这个男人,似乎也没有什么可以让我停留目光的地方了。

我又偷偷望向他。

天,他居然还在看我!

我慌忙把视线闪到一边,假装欣赏他身后的吧台。

可是,就算不看他,我还是能感觉到他在注视我。

我的脸开始发烫,从来没有哪个男人这样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我承认,我也算是个美丽的女人,可是在医院里,整日面对的都是愁眉苦脸的病人,他们全都对着我作“西施捧心状”,哪里有工夫欣赏这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五官是否长端正了。

而志谦更是对我视若无睹,每当我穿了新衣服,换了新妆容,向他询问意见,他总是头也不抬,埋首书中,胡乱应付一句:“还过得去啦!”

不是不影响心情的,但是,时间一久也习惯了。

玺彤常安慰我:“没关系,天仙美女也会3日看厌的,何况他对着你整整5年。”

我忍不住,又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这个男人。

咦?他好像已经没有看我这边了。

我抬起头,又开始明目张胆地看他。

哦,他好像有很挺的鼻子,嘴角的线条很­性­感,眉毛很浓,眼睛嘛……

啊!我们的视线居然碰到了一起,要想移开,已经来不及了!

我的心顿时漏跳一拍,冬冬地快跳起来,似有人在急叩我的心门。

我想迅速低下头,可是他对着我笑了笑,那笑容很清澈,没有一丝杂念,我也只好故作大方地对着他牵了牵嘴角。

这笑容,一定尴尬到极点。

我暗暗发誓,今天晚上绝不再看他第二眼。

还好,有客人陆续进来,酒吧一下喧闹起来。

玺彤还是没有来,而且她竟然打电话告诉我,有客户约她谈事情,来不了了。

“原玺彤,我今天已经第二次被人爽约了!”我几乎忍不住对着电话抱怨。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总不能让她放下工作来陪我这个寂寞无聊的大龄女青年吧?

我叹口气,拿起酒杯,猛喝了一大口。

很怪,我很喜欢喝蓝宝石对水晶葡萄,口感异常清爽,像夏天雨后的黄昏,清新又热情。

还不到10点钟,我左边桌的三位美女便已被隔壁桌称不上帅哥的男人勾走了。

而右边桌的三位美女则已经喝得烂醉如泥,瘫倒在桌上了。

其余的美女则保持着高度的清醒,目光如炬,妄图在昏暗的灯光下,发掘真正的帅哥。个别还不时蹿进洗手间,填补残缺的妆容。其实如此迷离的灯光下,哪个男人又怎能分辨出女人脸上胭脂是否脱落呢?

我暗自好笑。

酒吧里,人越来越多,可是我觉得越来越寂寞。

我试着打志谦的手机,可是电话一直关机。

本来平静下来的心又烦躁起来。

摇着手中的液体,我的心一点一点沉下去。

还记得刚和志谦谈恋爱的时候,他一下飞机就会立即给我打电话,抱着电话,我们谁也不想先挂断。

可是,现在……

我禁不住想笑,难道时间真的可以磨灭任何一种激|情?

我一杯接一杯,喝下去。

渐渐,整个人轻飘飘的,眼前的焦距似乎有点散乱,身边的人变得忽远忽近。

也许,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本来黏得很紧的两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分隔千里。

人如此,心也如此。

志谦,你的心已经离我很远了吗?

志谦,你还把我放在心上吗?

志谦,我还把你放在心上!

蒙眬中,我看见斜对面桌的那个男人,还是一个人在自斟自饮。

哦,原来他也一个人。

被人爽约了,抑或本就一个人?

我下意识地猜测着。

原来孤单的人不只我一个,也许这座城市里,每一个酒吧,都有孤单的人。

趁自己还能清楚地向出租车司机说清楚家庭住址,迅速把剩余的大半瓶酒存了,离开这个喧闹的地方。

走出MIX,寒风像刀片一样划向我的脸,我顿时清醒了许多。

回到家,我匆匆沐浴,头发湿着,便昏昏沉沉倒在床上。

被子很软,很香,可是,没有志谦。

我一向要抱着他才能入睡的,志谦是我的安眠药,幸亏今天有酒,我才能迅速合上眼睛。

可是,一直半梦半醒,睡不踏实。

没有芥末怎么吃龙虾(4)

蒙眬中,听见志谦在唤我:“锦诗,起来,锦诗起来,头发还没­干­,不能睡!”

我挣扎着,睁开眼睛——原来电话响了。

我接过电话,志谦的声音传过来:“锦诗,我手机没电了,又没带充电器,借别人电话打给你的,你早点休息!”

我含含糊糊应了一声,挂了电话,埋头继续苦睡。

志谦没有忘记我,志谦给我打电话了!

我的心顿时塌实下来,瞬间睡得死沉。

早上6点半,闹钟便乱叫不止,声音响得简直可以追魂夺命。

我恨它入骨,却又离不开它。

完全如同一些伴侣的关系,离不开舍不下,却又相互怨恨。

好不容易挣扎起床,头痛欲裂。

我迅速把微波炉打开,放进一袋牛­奶­,然后冲进洗手间洗漱。

天,我的脸上全是被单褶皱印。

我赶紧拍了一张保湿面膜在脸上。

女人一过25岁,皮肤就开始走下坡路,不得不随时注意。

像我这样的女人,年龄一大,身材容易变形,皮肤会­干­燥,头发开始分叉,眼睛也逐渐暗淡,再不结婚,就会打破“新娘是整个婚礼最美丽女人”的神话了。

说不定志谦哪天突然醒悟,扔下我,寻找青春美少女!

哦……

幸亏有面膜。

面膜是大龄女人的救生圈。

我亲爱的面膜。

为了买更多更好的面膜,我必须加倍努力地工作。

这个月我值白班,一整天都得待在医院!

一想起医院那浓重的消毒水味道,我心里就不舒服,像有无形的蚂蚁,密密麻麻爬上我的脊背……

拉开衣柜,我顺手拿出一件米黄|­色­的大衣,样式非常普通。

一进医院就得换上毫无特­色­的白大褂,穿什么样的衣服出门,已经不重要了。

我相信,我医治过不少病人了,可是真正记得我的脸的病人,没有几个。

他们根本自顾不暇,全都揣着“心事”。

我在住院部工作,不过休息了两天,竟然又新添了5位病人。

这年头,人的心脏承受能力越来越低。

不过也好,病人一多,时间过得特别快。

我8点整开始查房,然后进一步了解新住进来的病人。

中午到食堂吃饭,遇到我们门诊部的柯忺宇医生,他也是心血管科内科医生。这5个病人都是由他周末接收,转过来的。其中一个还要做心脏搭桥手术。

我坐下来和他谈了两句。

柯医生是我们科最年轻的男医师,刚满30。而我是科里最年轻的女医师,那群护士最爱开我俩的玩笑。

可惜,我一早已经有了志谦。

科室里有很多护士对柯医生情有独钟,因为他特别儒雅有风度,温文得像个大学讲师。

护士总是偏爱医生,就像空姐钟情机师一样。

谁说兔子不吃窝边草?

下午,病人明显少了。

我试着拨打志谦的手机,仍然处于关机状态。

我看看表,已经5点半了,整整一天都快过去了,志谦还是一个电话也没给我打过来。

他不联系我,而我又联系不到他。

我恨恨地想,总是思念多一点的那个人吃亏多一点,感情付出越多,主动权就离你越远。

想到下了班,又一个人,没有地方可去,凄清的感觉就不由自主涌上心头。

其实,平时下班,也待在家里。志谦总是在电脑前加班,或者看书,很难和我说上两句话。

可是,有他在,我就是觉得心里特别安稳。

有种坚如磐石的稳定。

想到昨晚开的酒还没有喝完,我信手打电话给玺彤。

为着昨天的爽约,玺彤还心存内疚,除了答应和我一起去MIX,还附加请我去红高粱吃海鲜。

我立即把这好消息告诉乐忻怡,忻怡开心地连声说好。

忻怡是我的小学同学,因读书早,她比我小整整两岁。而玺彤则是我的高中同窗兼室友。

我们三人一向情同姐妹,亦是最佳损友搭档。

玺彤是出了名的美人,高中时学校里三分之一的男生都或明或暗地喜欢过她,不少男生都给她写过情书,虚荣的玺彤至今还保存着满满两大抽屉情书。

她常常把这些情书拿出来,在我和忻怡面前炫耀:“看,我收的情书多得可以砸死你们!”

如今的玺彤呢?更添成熟风韵,举手投足风情万种。

她的追求者,更是多如过江之鲫了。

我4岁的小侄儿总是夸耀地对她的小同学们说:“电视里的万人迷不漂亮,我的玺彤阿姨才是真正的万人迷。”

看,小小年纪就已经被玺彤的美­色­收买!

没有芥末怎么吃龙虾(5)

最可贵,玺彤工作态度一流,加之天生一副水晶心肝、玲珑肚肠,很快成为房产界的翘楚。

每每看到玺彤累得半死,忻怡就会感叹:“你天生一副不劳而获的面孔,为什么还要这么拼呢?找个男人养你不好吗?”

玺彤定会给她一个白眼:“金丝雀太娇贵!我不过贱命一条。”

“交个男朋友,不如养条狗!这句话,你没听说过吗?”

……

呵呵,她就是一张嘴太刻薄,让人吃不消!

忻怡不是特别美,但是有种特别的味道,她非常得出尘,有如今中国女人少有的温婉、雅致和天真。可能和她的职业有关系吧,她是音乐学院教古筝的老师。

不过,只我和玺彤知道,看似柔顺的忻怡骨子里倔强无比,她认定的事情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从小忻怡就开始练习古筝,可能她的那分难得的古典韵味,就是靠它培养出来的吧,难怪现在的父母都要让孩子学学乐器。

每次听她弹《高山流水》,我就要晕,而玺彤更是不客气,抓过琴就乱拨,奇响无比,她还美其名曰:“这就是著名的《秦王破阵子》!是否够铿锵?”

我们笑成一团。

笑着笑着,都成了大龄女青年。

呵呵……

下了班,玺彤来接我,忻怡已经在车上了。

我一上车,忻怡就皱眉毛:“好浓的药水味道!锦诗,没有男人会喜欢你的!”

“没关系,我的消毒水味道有志谦喜欢,倒是你,用这么好的香水还找不到男朋友!”我嘴巴也不肯饶她。

忻怡佯作恼怒,抓起车上玺彤的“奇迹”就往我身上喷,我赶忙躲闪,玺彤一边开车一边大叫:“多喷点,让她淋个香水雨!哈哈,香到极致会变臭哦!”

我们闹成一团。

唧唧喳喳吵个不停。

每次和她们在一起,我的心就会充盈而喜悦,谁说女人没有友情?

只是女人的友情更娇弱,需要比爱情更多的呵护。

忻怡用“哉”,很清淡,像她的人,飘逸但又有足够亲和力。

而玺彤,她的香水乱七八糟,专门挑瓶子漂亮的买。

我们常常说她恶俗!

而且,香水的价格似乎和它的味道无关,反而是瓶子越­精­美,价格越不菲。

唉!这个买椟还珠的年代!

基本上,我不喜欢用香水,用了也盖不住消毒水味道,说不定还会怪怪的。

况且,一个身上香喷喷的年轻女医生,会让病人没有安全感。

看,为了病人,我放弃我诸多女人的嗜好。

谁说医生没有牺牲?

这就是牺牲!

一路上,都有人往玺彤这辆火红的热情的POLO上瞄,一车美女,香味四溢,而且唧唧喳喳闹个不停。

这可是名副其实的“香车美女”!

到了“红高粱”,我们点了最喜欢的龙虾、三文鱼、蒜蓉青口、红烧九肚鱼、两道­精­致的小菜,用龙虾头煲了白粥。

龙虾蘸芥末酱油碟,十分好味。一入口,芥末浓厚的味道,如游丝般钻进鼻内,瞬间直达心脏,泪腺受到强大刺激,随即泪盈满眶,每个人看起来都似有无穷伤心事,全都吃得眼泪汪汪。

我们忍不住哈哈大笑。

忻怡一边擦眼泪一边说:“我失恋也没流过泪,这芥末太厉害了,比爱情还让人难以控制!”

玺彤抹抹嘴角说:“龙虾和芥末,像不像婚姻与激|情的关系?有人吃龙虾可以不要芥末,但没有人会为了芥末放弃龙虾!“

我不屑一顾:“没有芥末我就不会吃龙虾!“

玺彤笑得前俯后仰:“那只能说明你是个渴望得到婚姻还要去寻找激|情的人!”

我白她一眼:“我有志谦,我们很相爱!”

“那你们还有激|情吗?还会一日不思量,也攒眉千度吗?会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吗?他还会深情吻你吗?”

我被玺彤连珠炮似的问题问得愣住了。

是,我们还没有结婚,可是已经不会牵肠挂肚地想念对方,如果不Zuo爱,几乎不会拥抱接吻了,甚至——连Zuo爱,也如同刷牙一般。

“玺彤,爱情不会永远充满激|情!”我有一点失神!

“没有激|情的爱情,简直不能称作嗳情!”忻怡轻声怪叫。

“但,没有激|情的婚姻仍然是婚姻!”我看着她们,突然间,我们都若有所失。

“那不是等于喜欢芥末的人,必须不蘸芥末吃龙虾?”忻怡瞪圆了眼睛,“锦诗,这样的婚姻,你想要吗?”

“有了芥末,龙虾可以卖得很贵,可是,没有芥末,龙虾却还是龙虾!”我也望着忻怡,“所以,人们不会为了没有激|情而不去结婚!”

“没有激|情的爱情不算爱情,可是婚姻里却缺少激|情,那婚姻里岂不是没有爱情?多可怕!”忻怡笑起来,“我可不愿意结婚了!”

玺彤忍不住笑起来:“婚姻里是有爱情的。只是婚姻里的爱情没有激|情,所以很多人才会到婚姻以外的地方寻找激|情,然后打着爱情的幌子。”

我和忻怡全都笑起来。

然后忻怡正­色­:“如果不能让我很心动,我是不会结婚的!”我们都知道,忻怡以前谈过好几次恋爱,但是因为实在找不到那种极至心动的感觉,都一一作罢。

暗恋一名学长的感觉(1)

她常常回忆起高中时代,暗恋一名学长的感觉:“整日想着他,偷偷骑了车,跟在他身后转半个城,丝毫不觉气喘,只觉满心欢喜,虽只是背影,也可在睡前反复咀嚼回味。如果有机会从他身边走过,心脏几乎激动得可以跳出来……可惜,从此以后,对着任何一名男子,我都无法再产生这种心动的感觉了。如果找不到这样的男子,我宁肯终生不吃龙虾!”

忻怡负气地说着。

那时候,我们也常常躺在被窝里,听她描述梦中情人,她做梦一般的神情与现在一般无二。

此刻,见她如此心驰神往,似乎又坠回高中时代,我和玺彤同时尖叫:“把嘴里的龙虾吐出来!”

忻怡被我们戏谑,忍不住还击。

一顿饭吃得异常热闹。

到了MIX,音乐立即铺天盖地将我们包裹,密密实实,水泄不通。

我们选了靠墙的位置坐下。

想起早上的头疼,我尚心有余悸,暗自提醒自己千万不要喝多了。

可是,蓝宝石那样诱人,志谦仍旧一个电话也没打给我。

我又一杯一杯接着喝下去。

幸亏对了水晶葡萄,否则一早醉死。

正在聊天,手机响起来,是赵凯。

我看了玺彤一眼,赵凯是她的前任男友。

“喂?锦诗,你那边好吵,你在哪里啊?”赵凯几乎对着电话在吼。

我也对着电话大声喊:“我在MIX,找我有事吗?”

“下周我结婚,请你来观礼!我马上把喜帖给你送过来!”赵凯声音里透着喜悦。

“别……”可我话还没说完,他已经把电话挂断。

我看了看玺彤,她正在和忻怡讲她一个追求者有多么无赖,两个人笑得前俯后仰,花枝乱颤。

我咽了口唾沫,决定先不告诉玺彤,还是等赵凯自己送上门来吧。

过了半个钟头,我正俯身听忻怡讲她的暗恋史,见玺彤突然表情僵住了,直愣愣看着我身后。

我回头一看,一个男人站在我的身后,笑容可掬,哦,赵凯已经来了。

“玺彤、忻怡你们也在啊?”赵凯有些意外,“正好,我把帖子也给忻怡!”

“什么帖子?”忻怡白他一眼。

“我下周结婚,请你来喝喜酒啊!不过,我没准备玺彤的,如果你不介意,也一起来吧!”赵凯眼睛看着别处,根本不敢在玺彤身上停留。

“好啊,看我那天有没有空。”玺彤瞥一眼赵凯。

我赶紧打圆场:“赵凯,你还有很多喜帖要送吧,赶紧去吧。”

赵凯离开。

玺彤瞪了我一眼:“他要来,你怎么没告诉我!”

“他自己要来的,我可没叫他来。怎么,听见老情人要结婚,新娘不是你,心里不舒服?”我决定再刺激一下玺彤。

“我有什么不舒服的?”

“你不难过吗?”忻怡也不肯放过她。

“难过?难过也得有时间啊!我每天忙得跟条狗似的,哪有工夫?”玺彤一脸的不屑。

然后,玺彤定下来,开始和临桌一名窥视她已久的男子眉来眼去。

天!就着昏暗的灯光,我们都能清晰地辨别出那男人有一口大黄牙!

玺彤这么苛求完美的女人,这么对男人不屑一顾的女人,竟然对这口黄牙视若无睹,还频频向对方放电。

还说自己不介怀?

我和忻怡对看一眼,各自都在心里叹了口气。

事情过去这么久了,玺彤竟然还放不下。

赵凯是玺彤大学时代的恋人,两人死去活来地爱了3年。

可突然有一天,玺彤发现赵凯的目光不再流连于她的身上,连说话都心不在焉,老躲在一旁发短信,打电话。

­精­明如玺彤,哪里有不起疑心的?

一调查,果然,小赵同志和一名小学老师又偷偷好上了。

玺彤气结,揪着赵凯不放。

那一日,我和忻怡都在,赵凯苦着脸辩解:“我是爱玺彤的,小学老师怎么能和她比呢?可是两人朝夕相对,感情早就降温。我找小学老师,不过图一时新鲜快乐,如同看书、钓鱼一般,是业余爱好、消遣。可玺彤是正职,怎么能相提并论?”

我们三人都被他气得哭笑不得。

原来老婆是正职,情人是兼职或者业余爱好。

天底下竟然有这样的男人。

不过,这可是大实话,在爱情的道路上,也许每个男人都愿意拥有一份优渥的正职外,还兼职数份,顺便有广泛业余爱好。

呸!美死他们!

那段时间,我也盯志谦特别紧,一下班就回家守着他。

可志谦还是一如既往,上班、下班,一回家就对牢电脑和书本。

电话从头到尾也不响一声,身上没有任何其他异­性­的香味,只有永恒的我的消毒水味,

我放下心来。

可是,现在玺彤的状态让我和忻怡都很不放心。

她一个劲地喝酒,娇笑不已。

暗恋一名学长的感觉(2)

笑着笑着,眼泪自眼角滑落,滴进酒杯里,泪水晶莹,一跌进酒里便再寻不到。

如同玺彤的悲伤,在喧闹的酒吧里,融进去,便不易察觉。

明明是玺彤主动和赵凯分手,难过的应该是赵凯。

可偏偏放不下的是玺彤,而那厢,赵凯已经欢天喜地结婚发喜帖了!

这大概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吧。

玺彤对着酒杯独自垂泪,发了一会儿呆,又自顾自深吸一口气,突然笑了。

她以为我和忻怡没有察觉,故作开朗地举起酒杯:“来,希望我们都能拥有龙虾和芥末!”

我和忻怡只得陪她喝了一杯。

谁知她又给自己斟满,一饮而尽。

她快速地给自己斟酒,又飞快喝下,拦也拦不住,还不时大声笑:“今天很开心!你们要陪我多喝几杯!”

我和忻怡担心地看着她。

很快,玺彤就醉了,伏在桌上,一边笑,一边哭。

脸上的妆容全糊了,任谁也看不出,这就是回眸一笑百媚生的原玺彤了。

结果,忻怡只好开车送玺彤回家。

看见玺彤这样,我心里突然憋闷无比,自己的眼泪也快要忍不住了。

我没有离开,反而坐下来,继续喝酒。

我一向不是嗜酒的人。

可是,这两天,不知为什么,我开始觉得酒是好东西。

喝到熏熏然,飘飘悠悠,所有烦恼都可以化解。

志谦,你把我忘了吗?

12点,正是酒吧里人最多的时候,突然我觉得好像有人在注视我。

我抬起头,看见隔了两个座位,一名男子正看着我微笑。竟然是昨天在这里遇到的那个男人,他还是一个人。

刚才那张桌旁坐的还不是他,可见他刚来。见他望着我笑,我也大方地对他笑笑。

他突然对我比画了一下,我没看懂,只好睁大眼睛一直看着他。他用手轻轻抹了抹自己的眼睛,又指指我。

我下意识照他的动作,抹了抹自己的眼睛——竟然满脸是泪。

原来,我哭了,但是我自己并不知道,需要一个陌生人来提醒我!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有些尴尬。

他观察我有一阵了吧?

他似乎察觉到我的不自然,举起酒杯,对我做了个­干­杯的动作。我突然轻松起来,也回应他,把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他笑了,我也笑了。

隔着几张桌子、隔着烂醉的人群,在明暗不定的灯光里,在暧昧的音乐中,我和一个陌生得只见过两次面的男人,相视而笑……

这可不是我的作风。

天,我一定醉了!

回到家,我倒头便睡,梦里有一双眼睛一直看着我笑,在这笑容里,我轻松而愉快。

我的梦里有了除志谦以外的男人。

翌日,志谦终于打电话给我,他太忙,新客户要求甚多,非常刁难人。

以志谦这样孤傲的­性­格,想必忍得很难受,心情恶劣,自然不想四处借电话打给我。

今日心情好一点,头一个必定想到借部手机打给我。

虽然只在电话里三言两语,但5年的感情,足以打消昨晚一切委屈。

下了班,心情还不错。

正好回家吃饭,顺便陪陪父母。

一开门,饭菜香便已经飘到门口,我深深呼吸,顿觉饥肠辘辘。

从小我就在这60平方米的屋中生活,虽然家庭环境非常普通,直到我大学毕业,才穿了第一件有牌子的衣服。可是,我仍然深知父母爱我至深。

听见开门声,母亲赶紧从厨房奔出来,见是我,一张脸笑成掬花:“回来了,怎么不早说?妈妈马上做你最喜欢吃的碎­肉­芽菜。”

我想钻进厨房和她说两句贴心话,可是厨房实在太小,两个人根本转不过身。

我只得倚在门口看她欢喜地忙碌。

母亲年轻的时候是个真美人,长得颇像女明星许晴,特别是那对小酒窝,笑起来是可以颠倒众生的。

母亲也把这酒窝遗传给了我,但是我并没有用它颠倒众生,连志谦都已经看厌了它。

可如今,连母亲的这对酒窝也埋没在皱纹里,该是我拖累的吧?

我不禁有些心酸,一股歉意涌上心头。

吃饭的时候,气氛非常融洽,我已经有整整一周没有回家吃饭了。

“锦诗,志谦向你求婚了吗?”母亲笑眯眯往我碗里夹菜。

“还没呢。”我随口答。

暗恋一名学长的感觉(3)

“你们在一起都这么久了,再不结婚,别人要说闲话的。”母亲叹口气。

“那志谦回来,我和他商量一下,找个时间登记了事。”我吞了一大口饭。

“那你们什么时候买房子?现在成都房价涨得厉害呢。”母亲放下碗,盯着我。

我胡乱应道:“志谦说,用我们现在租的房子结婚,等以后房价降了再考虑买房。”

“什么,租房结婚?我不同意!”母亲突然恼了。

“可志谦拿不出那么多钱买房的!”我也放下筷子。

“当初就叫你不要跟着这个男人,长得平凡、工作普通、没钱、家庭条件一般,一身坏脾气,又不爱说话。你到底看上他什么了?”母亲早对志谦不满,当初反对没有成效,今日她终于忍不住抱怨出来。

“他有才华!”我提高声线,有些恼羞成怒。

是的,志谦是我选的,已经这么多年了,时间、青春、­精­力、感情,我统统给了他。就算现在发现不合适,也已经晚了。一切不能再回头,天大的委屈,我也只有忍了。

如今,我只能看他的优点,缺点必须统统视而不见。

“才华?对着电脑,动动鼠标,合成几张图片就叫有才华?有才华怎么没见他买套房子给你……”母亲也火了。

“总之,不买房子,他就别想娶你!”母亲用力把碗摔下。

“我爱嫁谁,你管不着!”我觉得委屈极了。

父亲赶紧打圆场:“一切都慢慢商量,如果志谦钱不够,我们出一点。总是要买房子的。”

“为什么我们要出钱?一个男人娶老婆的本事都没有,还要来­干­吗!”母亲站起来,眼泪顺着眼角落下。

我立即噤声。

父亲赶紧把母亲拉到卧室,隐隐,我听见父亲柔声软语地劝她。

我父亲梁柏涛是个老式男人,一辈子将母亲含在嘴中,虽然没有钱,但是数十年如一日地将她捧在手心,大概在母亲面前,他觉得一辈子都欠着她吧。

我外公是国民党高级军官,外婆是县太爷的独女,我的母亲自是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

我的父亲出生书香世家,我爷爷是北大的教授,可惜,两个好家庭的青年人,遇到文革,竟然都落魄起来。

母亲仗着美貌,本可嫁得很好,一生衣食无忧,偏偏遇上我父亲,倾慕于他。

也难怪,父亲到现在也还是个儒雅有风度的男人,何况当初他拉一手好琴,画一手栩栩如生的国画,写的情书流畅动人。

虽然穷,母亲还是嫁了他。

指望如此有才气的男人一定有出头的一日,然而,老天并没有给他如此好的际遇,他就这样沉沦下去,成为一个小单位的小科员。

他让她吃了苦,故此,他觉得一直欠着她,不能在物质上满足她,只有给她更多的爱。

我知道,父母从小对我期望殷切。

家里经济最拮据的时候,母亲仍然坚持让父亲送我学小提琴,逢年过节必有一套有趣的新书送我作为礼物。从小学至高中,家里所有的报纸都用来给我练习毛笔字。为了培养我的气质,连芭蕾也学了。唐诗宋词,更是自孩提时就已经耳熟能详。他们又辛苦将我供到医科毕业。

母亲一生最大的梦想,就是我能嫁得好,过锦衣玉食的生活,弥补她这一生的遗憾。

看他们给我取的名字就知道了,梁锦诗,锦诗——大概希望我一生都如最华丽的诗篇吧。

可惜,我偏偏不争气,选了个极普通的男朋友,职业平平,相貌平平,连说两句讨未来岳母欢心的话也不会。

不过,志谦是个不善表达的人,他连对我,都没有说过甜言蜜语。

这样木讷,怎么过得了我母亲这一关?

都怪我任­性­。

可惜,现在我只能为我的任­性­付出代价。

这顿饭不欢而散。

回到自己家中,我觉得心中始终憋着一口气,为自己,也为母亲不值。

这样委屈,不知道为的是什么?

连带最爱我的母亲也跟着受气。

喉头哽着,眼泪汩汩流下。

想到近一年来,被志谦忽视,我禁不住悲从中来,忍不住放声哭了起来。

正哭着,电话响了,接起来——是母亲。

我赶紧止住哭泣。

“锦诗,妈妈说了过激的话,别放在心上。妈妈只是觉得他配不上你,为你不值。但只要你喜欢,妈妈就会接受他。房子的事情,以后我们再考虑。”母亲尽量把声音放得很低,温柔如水。

是的,这声音是带着水的,母亲一定也是忍着泪给我打的电话。她一定不放心负气离家的女儿。

我不禁泪盈于眶。

哦,我的母亲!

志谦与我吵架,永不会放低姿态来与我道歉。

我的母亲竟然向她的女儿低头。

我强装笑容,与母亲胡乱说了两句。

挂了电话,我扑倒在床上,眼泪恣意流出来,弄湿了被子,弄湿了整颗心。

妈妈,对不起……

4天后,志谦回来。

一周没有见他,我有些想念,但这想念又不似初初相恋时那般迫切,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反复煎熬着一颗心。

这想念,是黄昏里淡淡太阳的影子,不温不火,似有还无,却又难以真正挥散。

真见了面,又没有想像中欢喜,只握住他的手,往他怀里靠一靠,觉得极安心。夜里睡觉也觉得容易些了。

也许,老夫老妻的感觉就是这样。

暗恋一名学长的感觉(4)

还没结婚,就已经如此,结婚以后的生活,更加不敢想像。

生活平淡,感情麻木,还只是小事,重要的是志谦竟不肯好好与我说话,动不动就冷嘲热讽。

晚上,我翻开时装杂志,想看看哪种面膜补水效果最好。

志谦坐在电脑桌前,赶他的设计图。

“锦诗”,志谦唤我。

我赶紧走到他跟前。虽然志谦长得一点也不英俊,可是非常耐看,眉头微皱的时候,有种天生的桀骜不驯。但凡靠近他的人,都觉得他浑身上下有种让人安心的气质,似乎天大的事情发生了,有他在一定能迎刃而解。

任何时候,志谦都保持着他气定神闲的姿态。

志谦说过,做人姿势最紧要,一个人得到再多,赢得再漂亮,姿势不漂亮,总有些缺憾。

“锦诗,现在白糖涨价了吗?”虽然我特意走到他跟前,可是他还是头也不抬,自顾自地说话。

“没有啊?”我有些诧异,志谦一向不肯过问柴米油盐的。

“那为什么咖啡里不放糖!”口气极不屑。

我差点晕厥!

看,他就是这样,不肯好好跟我说话,非要挖苦我两句才甘心。

“志谦,你非要把工作带回家做吗?”我望着他,忍不住抱怨。

“啊!不工作,还可以­干­什么?陪你看肥皂剧,抑或研究哪本杂志上的衣服最好看?”他终于抬起头看我。

我忍住气:“陪我说两句话也好。”

“好吧,你要说什么?”志谦反坐在椅子上,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压着火,尽量心平气和地和他说话。

“志谦,你想结婚吗?”我严肃地看着他。

“结婚?怎么,你向我求婚吗?鲜花在哪里?钻戒在哪里?”他哈哈笑起来,似乎在看一个头脑简单的蠢女人。

然后他一把拽着我,环住我的腰:“傻瓜,随时可以结婚的!难道你着急了,担心年龄大了,嫁不出去?放心,明天我们就去登记。”

“明天是星期天。”我瞪着他。

“那就后天。”他随口答,一点也不认真。

“志谦,结婚是要买房子的。”我盯着他。

“谁说结婚要买房子?我结婚就不买房子,我们租的这个地方不是很好吗?”他有些吃惊,似乎我问了一个非常荒谬的问题。

“可我不想在别人的房子里结婚!”我一个字接一个字地说。

“锦诗,你知道现在房地产泡沫有多严重吗?你今年买了房,可能明年房价就跌到你负资产,我们不是有钱人,搏不起!”志谦也严肃起来。

“可是,要是房价不跌,我们是不是永远不结婚?”

“暂时租房住不行吗?”志谦有些不耐烦。

“可是,我父母就我这一个女儿,总不能让他们委屈地把女儿嫁了吧?”我不高兴了。

“果然,梁锦诗,我就知道是你妈的主意。嫌我没钱不是?逼我了是不是?告诉你妈,我就是不买房子,她愿不愿意嫁女儿,无所谓!”志谦已经甩开我的手,把我推到一边。

我身体僵住,但还是企图好好跟他说:“志谦,不是我妈的意思,是我不想。”

“你到底是要嫁给我,还是要嫁给房子?你那么想要房子,找个有房有车的嫁了,别跟着我!”志谦大声冲我吼。

他一吼,我就手足无措起来,心也跟着跌下去,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我看着他,看着这个我爱了5年的男人,我突然觉得他很陌生。

“有什么好哭的,我又没欺负你!”志谦继续冲我吼。

一年以前,只要我流泪,志谦还是会手忙脚乱地放低了声音来哄我,可是现在,就算我哭哑了喉咙,哭肿了眼睛也不会再心疼了吧?

“志谦,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还想解释,可是声音都在抖。

“我让你别说了。”志谦站起身,走进卧室,用力将门关上!

天,什么主动权都被这个男人占尽!

旧时的女人和男人吵架,撒手锏是让男人睡客厅、睡沙发。

可现在的男人,比女人还先奔进卧室锁了门。

我用力敲门,可志谦却在房间里轻蔑地说:“你不是不想住在租的房子里吗?那你走啊!”

我为之气结。

突然想笑,可是心却像被扔进了无边的苍凉荒漠里。

我走出门,用力关上房门。漫无目的地顺着绿化带往前走。

眼泪还在脸上,夜风一吹,像刀割一般的痛。

我心乱如麻,旧的泪痕被风舔­干­,新的眼泪又涌出来。

我一边走,一边回头,志谦并没有追出来。

我忘了,我们已经不再热恋,他早对我了如指掌。

他永远都知道怎么对付我,他知道我没有地方去,到头还是得回到他身边。

我看着路边的橱窗,我苍白得像个高危病人,连嘴­唇­都是紫的。

我这才发现,光顾着和他赌气,出门的时候,连外套都没穿,只片刻,我已经抖得如风中落叶。

不能回家,我又能到哪里去呢?

出于医生的本能,我知道再走下去,我一定会生病,必须尽快找个暖和的地方待着。

一抬头,我看见街边上有一家小酒吧,“花语”。

我钻进去,暖气顿时包裹我,我立即舒了口气。

人一暖和,心里顿时没有那么多怨气。

我坐下来,服务生过来问我喝什么。

暗恋一名学长的感觉(5)

我才想起自己出门没有带钱包,我赶紧全身上下摸了摸,竟然一分钱也没带。

服务生不耐烦地看着我:“小姐你到底要什么?”

我尴尬地冲服务生笑笑:“不要了。”

我站起来,离开。

刚走到门口,服务生把我叫住:“小姐,那边那位先生送你半瓶蓝宝石。”

我愣了,回头一看。

竟然是他!那个我在MIX遇到过两次的男人!

我略一迟疑,留下,还是走?

留下,我不惯与陌生人搭讪。走,外边那么冷,我又能去哪里呢?

我衡量一下,想到志谦得意的样子:我就知道你走不了多久!

我决定坐下。

我在隔了他两张桌子远的地方坐下,我想,要是他坐过来与我说话,我就离开。

服务员把酒给我倒上。

我喝一口,温醇甘洌的酒顺着我的喉头滑下,一股暖流从舌尖流到心脏,再自心脏蔓延向全身。

­精­神为之一振。

他不说话,只含笑看着我。

我顾不得介意他的目光,连喝了好几口酒,身上才有了热气。

等缓过气来,我对他笑笑:“谢谢!”

他也对我笑笑:“不客气!”

我发觉他有一双会笑的眼睛,并且笑起来的样子很有几分像梁朝伟。

见他不像要坐过来的样子,我放下心来,决定大方一点。

志谦说过,做人最要紧姿势好看。

志谦,又是志谦!

今天晚上,我要忘掉这个男人。

“一个人?”我扬声问他。

“一个人。你呢?”他的笑容在­唇­边扩大。

“一个人。”我也笑。

然后,我们不再交谈,各自喝着酒,想着心事,也间或隔着桌子举杯,对饮一杯。

忍不住,我偷偷看他,如同第一次一般,小心躲避着,唯恐被他发现。

他有非常优雅的侧面,喝酒的姿势有一点潦倒,有一点寂寞,似乎有什么事情一直困扰着他,就连他偶尔抬头对我笑,那满含笑意的眼睛里,都有藏不住的心事。

一个这么好看的男人,也会寂寞吗?

这样的男人,应该天生有拥红偎绿的资格吧?

可是,为什么每次遇到他,他都一个人呢?

那么寂寞!

他是做什么工作的呢?

那样从容的气度,那样淡定的表情……应该是大公司的高级职员吧,或者是个成功的生意人?

我猜测着。

突然看见他也正望着我。

四目相接,他的眼睛明亮而深幽,我的心顿时慌乱起来,赶紧低下头,拼命抑制自己的心跳。

这个男人的眼睛,也如梁朝伟般会放电呢!

他会怎么想我?

一个在酒吧里流泪买醉的女人?

一个弃­妇­?

是呢?我穿着如此单薄的米­色­羊绒毛衣,没有外套,一分钱也没有,肿着眼睛、挂着泪痕、散着头发,直接冲进酒吧。

像不像刚刚被别人的妻子从床上揪起来,慌乱地夺门而逃的情­妇­?

天,太像了!

我简直不敢再想,只觉得脸越来越烫。

他为什么要送酒给我呢?

可怜我,抑或生活苦闷,想添点乐趣,看多点笑话?

为什么每次遇到他,他都一个人?

而为什么每次遇到他,我也一个人?

呵呵,一个人!

孤孤单单,又欠缺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的豪气。

只得挤进喧闹的酒吧,企图用别人的热闹来伪装自己。

一个人!

能否在酒吧里遇见他(1)

如果以后还能在酒吧里遇见他,我决定在心里叫他“一个人”。

我胡乱猜测,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窘迫万分,一定不自然到极点。

我闷闷地喝酒。

玺彤要是知道,我喝一个陌生男人的酒,而且与他眉来眼去,一定会晕死过去的。

想到这里我又有些想笑,忍不住牵牵嘴角。

奇怪,刚才还为志谦与我吵架伤心欲绝,此刻又觉得不是什么大事了。甚至,可以坐下来接受一个陌生男人的馈赠。

酒吧里放梁朝伟的“为情所困”,歌声如泣如诉,缠绵哀怨,一时间,整个空间都凝固,我在这歌声里沉醉,有刹那失神。

“这一生为情所困,只为当初你的心太真,这一生痴痴恋恋,只为一个无法实现的诺言……”

我想起了,初初遇见志谦的事情……

那一年,我刚刚大学毕业,皮肤晶莹得发亮,头发柔顺乌黑,身体刚发育停当,簇新,发出芬芳的气息,没有一丝多余脂肪……穿雪白医生服,满口医学术语,却只是稚­嫩­的实习生,跟在带我的医师身后唯唯诺诺。

那是个炎热的夏日,蔷薇爬满墙,粉红菲菲,像最丰盈的青春。

那一天,我如常工作,因为马虎,填错了给病人开的药品名,只一字之差,被带我的医师当着一屋子病人的面责备。

心里又恼又羞,终于脸上挂不住,泪盈于睫。

正好,志谦陪同事来看病,目睹整个过程。

我强忍眼泪,逃出病房。

没想到,志谦跟出来,一言不发,递我一方手帕揩眼泪。

我至今记得那方手帕被叠得方方正正,洗得­干­­干­净净,甚至有淡淡太阳晒过的香味。

那一刻,我的心顿时平静下来。

也从那一刻,我对志谦有了莫名的好感和依赖。

后来,志谦带我到医院外边的一家小咖啡屋,请我吃了一客冰淇淋。

我们就开始了5年的恋情……

志谦是个不擅表达的人,可是每每回忆起相识这一天,他的眼波会分外温柔:“那天阳光很好,照进病房里,整间屋子都镀了一层金粉。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细致玲珑的一张面孔,白皙如水晶一般,因着尴尬委屈,涨得通红,尖尖下颌,大眼睛里蓄满泪水,看了让人心生怜意。我屏住呼吸,原来医生也可以这样美丽。当你奔出房间,我如同被魔附身,身不由己,也跟着你走出房间。你躲在角落里,单薄肩膀轻轻抽动,我的心也跟着被抽动,不由自主想安慰你,想抹去这张脸上的泪水……”

我极喜欢听志谦描述这一刻的情节,觉得他形容得十分传神动人。故此,我常常要求志谦描述,刚开始,他总是不厌其烦。后来,心情好的时候也偶尔会答应我。现在,如果我再提这要求,他会不屑一顾,装作没听见。

我叹口气,抬起头,“一个人”也呆呆握着酒杯,似乎也在回忆什么。

因为他­唇­边也挂着一个似有还无的笑容,可能他和我一样,也在这歌声里寻找失去的回忆吧。

“这一生为情所困,只为当初你的心太真,这一生痴痴恋恋,只为一个无法实现的诺言……”

突然,我的气消了。

我站起身,想和“一个人”说声再见。但见他一直陷在他自己的思绪里,也不便打断。

我悄悄离开。

街上风很大,我的身体瞬间冻僵。

我僵着身子,努力回忆那个芬芳的夏日来取暖。

刚走到楼下,突然一个黑影从花丛边蹿出来,我吓一大跳,失声尖叫。

那人似也被我骇住,往后退了一步。

我定睛一看。是志谦,他手中还握着我的大衣。

他看我一眼,也不说话。只把大衣披在我身上,用力握住我的手,轻轻搓了搓。他的手­干­燥、温暖。但我的手已经僵住,根本无法动弹,甚至合不拢。

他有些急了,又似乎有点心疼,责备地瞪我一眼,撩起衣服下摆,将我的手贴在他温暖细致的皮肤上,用力环住我,似乎想将自己所有的热量都传给我。

我一靠近他,闻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手心处他的体温,迅速传到我的全身。

我的眼泪忍不住又滑落。

终于,志谦还是来找我了。

可是,我们也有了如此深的裂痕……我伤心地想。

我们都没有说话。

我抹­干­眼泪,去洗澡。

滚烫的水,从身上淋下来,包裹住我,如同志谦细腻平滑的皮肤,我的心平静下来。

走进卧室,志谦正躺在床的左边,那是我睡的位置,我上床,他立刻回到他自己的那一半床。

我躺上床,这一半的被子、床单已经被他温好,一点也不冰凉了。

志谦就是这样,每个冬天,他都会比我先洗澡,然后帮我把被子暖好,让给我睡。就连半夜里,我起夜,他也会蒙眬地主动睡到我的地盘来为我暖被子,我上床,他再让给我。

平日,我很为他这个小动作感动。然而今天,我忍不住想:只为我暖暖被子,付出一点体温,就妄想不买房子和我结婚。一个小动作,可以省几十万呢!

能否在酒吧里遇见他(2)

想完,我又为自己的这种想法汗颜。

也许志谦也在想:我为你付出这么多,夜夜不厌其烦为你温暖被窝,事无巨细为你想到,你却为了一套房子、身外物,与我翻脸。

我们还是没有说话。

志谦想来抱我,我僵直身体,不肯理他。

他悻悻地转过身,背对着我。

我胡乱想着,蒙眬起来,思维逐渐散乱,睡意终于征服了我。

半夜醒来,发觉我在志谦的怀里,志谦的手握着我的手,十指相扣,是我们每夜睡惯了的姿势。

多么可怕!吵架了,翻脸了,赌气了,决裂了,无论多么坚定,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也会让你为它妥协。

可是,这个姿势让我睡得那么安心、那么舒服,为什么不继续呢?

什么东西,都是习惯了的好!

我还来不及细想,又睡了过去。

日子还是一天天过,开心的也好,不开心的也好。

平淡的也好,溢满激|情的也好。

时间是世界上唯一最公正、公平的,它不会为任何人停留,也不会介意任何人的心情,更不会看任何人的脸­色­。

只匆匆一瞬,红颜已经足够衰败成白发。

柔软鲜活的身躯,也将灰飞烟灭。

这周,我仍旧上白班,我很开心——因为不用上夜班。

我憎恶夜班,冬天的夜,辗转在一个个心跳极端不规律的病人中间,非常寂寞凄清。

我怕冷,一早将空调打开,坐在沙发上翻杂志,志谦则在看一个央视的深度新闻节目。

我们同坐在沙发上,沙发很大,很软,一坐上去,整个人都陷下去。

我觉得很温馨,可志谦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我捧着杂志翻啊翻,间或抬头看志谦两眼。

呵,他够酷!从头到尾,眼睛只盯着屏幕。

已经很久了,我们已经很久如此,相对无言,各做各的事情。

其实,我和志谦的­性­格爱好非常非常地不相同。

虽然我是医生,在别人眼中,这是一份很优渥、很高尚的职业,其实我也不过是个很平凡的都市女子,兴趣爱好和一般女人没有两样。虽然志谦只是广告公司的平面设计师,但是却异常有才华,在我眼中,志谦是有品位的男人。

我喜欢听流行歌曲,志谦爱纯音乐,甚至歌剧。

我爱热闹,总想到人多的地方去,志谦爱静,觉得一个人待着是至大享受。

我看通俗小说,志谦看的书杂而艰深,我不太能领悟。连看电影,我们都各有喜好。

看,我们是这样得不同!

但是,我爱他,愿意迎合他的生活。

两个人要过下去,总得有一个迁就另一个,他不肯,只得我低头。

但人们总说,先低头的那一个,爱得要深一些,付出要多一点。

每次我把这句话说给志谦听,他总是嗤之以鼻。

我胡乱翻到某一页,志谦突然说话:“这条裙子很好看!”

我如梦初醒,赶紧打起十二分­精­神。

啊,这是条春天的裙子。直身的,粉红­色­,淡淡的,轻飘飘的,裙子上有碎花,碎花集中在裙摆,而长度刚好在膝盖上。一走动,必定如落英缤纷。

果然好眼光!

连看电视,顺便瞥一眼杂志,都能揪出最­精­华的这一件衫。

“你真地觉得好看?”我问他。

他已经太久没有注意过我的衣着,明知道我很在乎他的意见,但也不肯为我指点一二。

“对!这是一条每个女人都该拥有的裙子。而且,气质特别配你,很温柔,有一点俏皮。”志谦笑着看了看我。然后,视线又转回荧光屏。

我立即兴奋起来,也许,我穿了这条裙,志谦会得对我另眼相看!

我决定改善我们之间的关系。

我差点为了这条裙子失眠。

第二天,一下班,我就到太平洋百货,找到这个专柜,对着杂志买下了这条粉红­色­的落英缤纷裙。

果然,试穿上身,每走一步,那上面娇­嫩­的花朵,就仿佛要从膝头坠落一般。

虽然,这还只是冬天,要到春天,还漫长得很。

但我希望,这条春天的裙子能够再度吸引志谦的眼光。

我买了裙,急赶家。

喘着气,将裙子穿上,薄薄的裙,贴在身上,根本挡不住寒气。

我又披了米­色­羊毛披肩,还是很冷。

我笑想:冻人美丽!

能否在酒吧里遇见他(3)

终于志谦回来,他头也不抬,就钻进书房。

我赶紧跟了上去。

努力在他面前晃啊晃。

但是志谦还是不肯把视线投放在我身上,似乎压根没见我穿了这条为他而买的不合季节的裙子。

志谦已经对我视而不见!

多么悲哀!

我努力提高自己的兴致,看了这条裙,志谦就会再把目光停留在我身上。

我咳嗽两声,提醒他。

终于,听见我咳嗽,志谦抬起头。

“锦诗,你是不是感冒了?”话还没说完,志谦盯着我,眼睛都要瞪出来。

“锦诗,你脑袋有毛病啊?”他看着我,“这么冷的天,你穿这么单薄的一条裙,疯了?”

“好看吗?”我问他。

“好看?你不想活了,快把裤子穿上!”

“你说这条裙很好看的!”我也盯着他,努力让自己笑靥如花。

“我说的?我什么时候说的?我根本没见你穿过!”志谦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

“昨天晚上,你看了杂志后说的!”我强颜欢笑,看着他,希望他能想起来。

“我说过吗?”志谦皱起眉,一点也想不起来的样子。

我的心一下从空中摔下来,重重跌在地上,跌进冬天的泥泞中。

原来志谦只是敷衍我,只是随口说说,也许,他根本没有看一眼我的杂志。

“陈志谦……”我红了眼睛。

原来,他已经这么地忽视我,连带对我说话也口不对心。

不!根本是没有用心!

我穿再漂亮的衣服、化再明丽的妆,他也不会再用那种炙热的眼光看我。

我觉得委屈极了,我才27岁,我还没有结婚,为什么我要被我爱的男人忽视?

我渴望异­性­的眼光在我身上留恋,我渴望被这目光将脸颊烧烫……

我看着志谦,心里失望到极点。

转身,奔出去。

“锦诗,你到哪里去……”志谦的声音追出来,但人没有!

“别管我,让我静一静!”我用力关上门。

我又离家出走了。

我忍不住笑。

到哪里去呢?这么冷!

我总是将自己放在如此被动的位置。

在寒冷的冬夜里,上一次没穿外套,这一次穿着春装。

我在心里嘲笑自己沉不住气。

不过,总算吃一堑长一智,我带了钱包出门。

到哪里去?

夜里,温暖的地方不外是酒吧。

上次那里还不错。

我只得又进去。

天,竟然没有位子了!我仔细四处打量——到处是双双对对,或者三五成群的男女,把这冰凉的冬夜也渲染地温暖起来。

只是这温暖不属于我。

今天是周五,难怪生意如此好。

好不容易找到吧台旁边的位子。

刚坐下,突然觉得旁边有人在看牢我笑。

我仰起脸——“一个人”!

竟然是他!

我又遇见了他,难道他天天都泡在酒吧?

不,也许,他也认为我天天泡酒吧。

“一个人?”他的声音里有掩藏不住的惊喜。

我点点头问他:“你也一个人?”

他的笑容在­唇­边扩大,非常迷人,有种慵懒的散漫的味道。

这个笑容,一定让很多女人动心,也一定让更多女人伤心。

我偷偷想,禁不住将笑容摆上了脸。

“喝蓝宝石?”他摇摇手中的杯子。

“好啊!”我不客气地点头。

总是遇见他,虽然不曾交谈,但在这全是陌生人的酒吧里,我们俩已经是老熟人了。

碰碰杯子,很清脆的响,像水晶落在地上,裂成碎片,有种放纵的快乐。

“你的裙子很漂亮,很称你。非常女­性­,非常温柔!”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裙角,目光温柔如水,裙角上的花朵,也在这水中一朵朵盛开……

我笑笑,沉默不语。

“你不怕冷?”他看着我。

“冷,怎么不怕?”我反问他。

“每次看见你,你都穿得特别单薄,似乎从另一个季节而来。我这里是冬季,而你,是从春天走来。”他的手把玩着透明的酒杯,手指修长、指甲­干­净整齐。

能否在酒吧里遇见他(4)

“看过《开往春天的地铁》没有?我刚从那列地铁中下来。”我仰起头。

“哈哈,难怪。看见你,觉得异常温暖。”他的笑容澄明。

“为什么每次都一个人?”我忍不住问。

“你为什么也一个人,不寂寞吗?”他也反问我。

“相伴寂寞,不如独自寂寞!”我睨他一眼。

“相伴寂寞,不如独自寂寞!”他重复这句话,仔细回味,竟有点怅然起来。

然后,他轻轻碰我的杯子:“为独自寂寞­干­杯!”说完,一仰头,饮尽杯中酒。

我也抿了一口。

我们聊起来,话题很多,他是个健谈的人,知识非常丰富。但不涉及双方的私人问题。

然后,我们喝了很多酒,我觉得有点飘飘然。

和他说话很愉快,他始终看着我的眼睛,专注而认真,却又有点漫不经心。

矛盾的眼神,矛盾的男人。

我笑……

有个胖子,从我身边挤过,不小心,我被他凸出的肚子撞下凳子。

他及时伸出手挽住我:“小心!”

他温暖的气息呵在我颈后,他半揽着我,贴我很近,那暖作一团的空气,依附在我的颈部,然后扩散到耳根,发梢,­唇­边,肩膀。

我呼了口气,反应竟是酥软。

我想我是醉了——我抬眼偷偷看他,他正望着我,那眼睛里,有浓得化不开的笑容。

浓黑的眼眸里面光彩不停地变换,深绿,深蓝,深紫,深灰——不是我眼花,我真地看出这么多颜­色­。

我竟呆住了,随即发现自己还赖在他臂腕中。

一张脸迅即涨得通红,直烧到耳根。

我赶紧站直身体,坐到凳子上,喝了两口酒,慌乱地掩饰自己:“刚才那个男人身材可真好!”

“什么?”他睁圆了眼睛,比了比肚子,“身材好?”

我才发现自己说错话,不能让他看破我这一刻的软弱和窘困,我只得故作镇定:“是啊,球型也是身材啊!”

“球型也是身材?”他反应过来,忍不住哈哈笑起来,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

“你真逗!”

“怎么,你不知道吗?这句话是著名的加菲猫说的。”我笑着看向他,这才镇定下来。

“是吗?你看动画片?你是幼儿园老师吗?”这一刻他笑得像个孩子,似乎故意为了陪衬我这个“幼儿园老师”。

我也笑:“你是幼儿园小朋友吗?那么开心。”

“真的,这么久以来,今天晚上我最开心,最放松!告诉我,加菲猫还说了什么?”他眨着眼睛看我。

我叹口气,既然他觉得我是幼稚园老师,我不如就当到底:“它还说,爱情来的快,去的也快,只有猪­肉­卷是永恒的!”

“哈哈哈……很经典……”

整个晚上,我们都在笑……

奇怪,这一刻,志谦到哪里去了?

我觉得,我的心里又重新恢复了信心,又寻到了生活的乐趣。

原来,我不是那么乏味得让男人不肯正眼看一看的女人。

午夜12点,酒吧最热闹的时候,我们决定离开。

出了酒吧门,我们一个向左走,一个向右走。

挥手道别的那一刻,竟都有些依依不舍,但是我们还是没有互留姓名或者联系方式,甚至没有约好下一次再见。

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呢?

看着他高大颀长的身影,一点点溶入夜­色­,我竟略微有一点怅然……

回到家,我的心里盈满欢愉。

我以为志谦又会像上次那样,偷偷带了衣服在楼下等我。

但是没有,回到家,志谦仍然在埋头赶他的设计图。

他的表情淡定,原来他根本不知道我是负气离去。

当然,我的委屈、我的喜悦、我的伤痛,他已经麻木,不再关心。

我穿了春天的裙子,他只以为我是一时贪靓,发神经。

我匆匆离开,他以为我约了玺彤或忻怡,急着赴约。

我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他早已经看惯,连带我这个人都不再放在心上。

我独自沐浴,上床。

心里反复想:下一次,还会不会遇见“一个人”呢?

今天,我开始上夜班了。

能否在酒吧里遇见他(5)

要上整整一个星期的夜班,我的心情也因着夜班而低落下来。

上夜班意味着整整一个星期都无法和志谦见面。他上班的时候,我在睡觉,我上班的时候,他在梦中。

完全没有交集。出门的时候,志谦刚好下班回来,我抬头看他,他却低头穿鞋。

“志谦,我又上夜班了。”

“嗯!”

“你会想我吗?”

“啊?”志谦抬起头,莫名其妙地看了我一眼,“有什么好想的。你每个月都要值夜班!”我叹口气,是啊,例行公事而已,独独我那么看不开。

走出门,天空灰蒙蒙的,如同罩着一层雾气。

都市里已经很少看到蓝天白云,说得好听点是烟霞笼罩,实情是空气污染到极点。

每个人脸上都似蒙着一层灰,敷多少面膜都不管用,洗把脸,水都是浑的。

到了医院,例行公事,与上一任班的医生做好交接,循例到病房走了一圈,没有什么特别严重的病人。

做完一切,我松口气。

但愿晚上没有突然转上来的病人,不然就别想休息了。

休息室很冷,混合着浓浓药水味道的空气,完全穿透我厚重的衣服。

我起身盖了件羽绒服在身上,却还是冷。

其实,也并不是真正因为气温低才觉得冷,冷是发自骨子里的寂寞、清冷造成的吧。

一个人形单影只,难免如此。

我斜斜靠在单人床上,随手翻看一本医学杂志。

真的很枯燥,让我不得不想念志谦。

心动不如行动,我­干­脆给志谦打了个电话。

“喂?”

“志谦,你在­干­吗?”

“赶一个设计图,上次去上海的那个设计没有通过,对方很苛刻。”志谦的声音非常平淡,真地寻不到一点想念我的味道。

“我想和你聊聊,晚上暂时没什么事情。”

“我没空,你无聊,我可忙得很。”志谦非常不耐烦,也不等我说完话,就断然把电话挂断了。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我的心也沉下去。

以前不是这样,以前每夜我值班,志谦总是会殷勤地和我通电话,常常整个通宵都有说不完的话题。

也许,当初话太多,严重透支,所以现在我们才会相对无言吧。

原来,激|情真地有个期限,只是不知道爱情有没有期限。

也许,一切完美的爱情,都是因为还来不及变坏,就突然变故,戛然而止了吧。

最佳例子便是“梁祝”。

接连两天都相安无事。

做人真是矛盾。

一方面我希望没有新病人转到住院部来,好图个清静;一方面,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我又希望多几个病人来,我忙活一下,也就天亮了。

今天是星期四了,再熬一天,我就解脱了。

虽然白班有更多烦琐的事务,但是可以每晚见到志谦,沐浴更衣,躺在自己没有药水味道的床上,是最幸福不过的事情了。

我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翻书。

“梁医生,有病人转上来,情况很严重!”护士小林匆匆跑过来。

我迅速披上白大褂,冲出休息室。

“什么症状?”

“病人心跳极端不规律,出现过几次短暂休克,刚从急诊室转上来。”小林和另一位值班护士小吴赶紧向我汇报情况。

我拿过急症室开过来的初诊病历简单瞄了两眼,便冲进病房检查病人。

病人是名86岁的老婆婆,情况很糟糕,生命体征非常弱,幸亏急诊室已经对她做过一些应急处理了。

我赶紧吩咐护士密切观察病人,然后开好药单,让小林赶紧给病人输液。

我有些慌乱,我还太年轻,27岁,连到门诊部坐班的资格都才刚考取,院里还不放心我到门诊部,特意让我在住院部再多留一年。

虽然,当医生已经5年了,但是遇到这种突然的情况,我还是有点担心。

毕竟交到我手里的是人命!

我特别怕遇到这种年纪特别大的病人,心脏一出毛病,很容易猝死。

我怕我的病人在我眼前消失……

我一直有这方面的心理恐惧,几乎不能摆脱。

“梁医生,三号床病人脉搏突然减弱,她喘不过气来了!”小吴跑过来唤我。

我赶紧冲到三号床去。

开往春天的地铁(1)

三号病人心跳十分紊乱,一直张大口用力喘气。

我还没来得及对她做检查,小林又跑过来:“梁医生,新转上来的病人又休克了!”

“梁医生,又转上来一个病人,在男病区,你快去看看!”护士小张也急急冲过来。

我急出一身冷汗,以前不是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可是刚才的高龄病人是我最怕遇到的,三号床我也还没检查,现在男病区又转上来一个!

这一刻,我觉得自己像鸵鸟,顾得了头就顾不了尾!

偏偏今天晚上值夜班的医生只有我一个人!

冷汗顺着我的脊背往下流。

三位护士都看着我,我只得说:“你们先稳住病人,我处理完三号就到男病区!”

小张是刚从门诊转上来的护士,她见我实在忙不过来,又太年轻,有点不放心:“梁医生,要不,我到急诊请医生上来帮忙?反正这个病人是他刚转上来的。”

此刻面子已经不重要,我赶紧点头。

好不容易,匆匆将两边的病人安顿好。

我赶到男病区,病人已经靠着呼吸器昏睡过去了。

我检查了他的病历,然后又给他添了一瓶平衡液。

这才长长松了口气。

靠在门框上,我都有些站不稳了。

小张看着我,“梁医生,幸亏刚才余医生肯上来帮忙,本来不关他的事的。”

“余医生?”急诊室什么时候来了个余医生?我有些纳闷,低头看急诊转过来的单子上写的名字——余绍明。

“我以前怎么没听过这个医生的名字,他什么时候到急诊的?新来的医生吗?”我问小张。

“哦,他以前是内科门诊部的医生,上个月急诊的刘医生出国培训,才把他调到急诊的。怎么,你以前没见过他吗?”小张好奇地看着我,“你连大名鼎鼎的余绍明医生都不知道?”

“有什么好奇怪的,医院这么多医生,如果不同科,平时没有交道,我哪里能全都认识?”我觉得小张有些大惊小怪,医院里至少有一半医生我从来没有和他们打过照面,还有三分之一的医生,我叫不出名字。

我笑笑走开。

看来这个余绍明医生的值班顺序和我一样,以后他会像刘医生一样和我频繁打交道的。

不如下去主动和他打个招呼,顺便感谢他今晚帮了我的忙。

要是他到处跟人说今晚的事情,我可能又要挨主任的骂了,这样下去,恐怕明年我就别想到门诊部工作。

医院里,同样需要搞好人际关系。

我下电梯,走到对面一楼的急诊医生办公室。

整栋大楼都冷清清的,有些萧瑟的味道。

我的汗毛不自觉地竖起来,它们一定企图伪装成毛衣来为我抵抗寒气,可是一点用都没有。

真奇怪,在这里已经呆了整整5年,可是只要一个人走在空荡荡的大楼里,我还是会情不自禁地想起以前学校里,大家讲的那些医院里有鬼的故事。

似乎到处都魅影重重。

办公室的门半掩着,我轻轻叩了叩,门发出轻微的脆响。

“请进!”一个温和的略微有些疲倦的男人的声音传出来。

我轻轻推开门……

“余医生,我是……”看着坐在桌前的男人,我惊呆了,整个人僵在那里,到口边的话全都被吓得倒退了回去。

心简直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虽然作为一名医生,我知道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是他!

是他!

是他!

是他!

桌前的这个男人,约摸30出头,英俊的面孔,散漫疲倦的神态,软而服帖的发角,额前一缕发斜斜扫下来,如果不是穿着与我同样的白大褂,我会毫不犹豫地叫出来——“一个人”!

“一个人”,不!

应该说,余绍明医生也看着我,显然他也陷入极度惊骇当中,一脸的不置信,微张了口,如果不是他突兀的表情,他的嘴­唇­,简直是在诱惑一个吻。

我们僵持了足足有一分钟,不,也许更长……

“你也是这儿的医生?”我们同时脱口而出。

开往春天的地铁(2)

随即,余绍明笑了起来,他一笑,我的心跳得更快,糟糕,刚才在楼上手忙脚乱的窘态全让他看去了,他一定在肚子里笑。

这个女人怎么配当医生?那么稚­嫩­,手足无措,一点也不专业。只配夜夜流连酒吧买醉度余生。

看着他微笑的眼睛,我后悔莫及。

我后悔前段时间频繁出入酒吧,后悔接受他送的酒,后悔与他搭讪,后悔刚才请他来帮忙,甚至后悔不应该下来,丢这个脸!

“怎么不说话,吓到了,还是太开心了?”余绍明望着我,看见我呆在那里,表情尴尬到极点,眼睛里的笑意更浓了。

我轻轻咳嗽一声,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我是心内科的梁锦诗,刚才谢谢你帮我忙!”

我自己都能感觉这句话说得机械无比。

说完,我虚弱地笑了笑。

“哦,刚才就是帮你啊?没关系,我们的值班表一样,以后有机会合作,需要帮忙说一声。我刚从内科转下来,对急诊还不太熟悉!”他已经完全放轻松了,一双眼睛紧盯着我不放。

我胡乱客套了一句:“楼上不敢离人太久,我走了,以后再聊!”

顾不得姿态,我几乎夺门而出!

奔进幽暗的楼道里,我按着怦怦跳个不停的心脏。

太刺激了,简直不能接受,要是明天他对着每个人说,看,梁锦诗是我在酒吧里勾搭上的。我矜持的美名就全毁了。

我完全不敢想——自己之前所有狼狈窘迫的样子全被他看去了。

只因是个陌生人,几分钟前,我还在想,要是能再在酒吧遇到他就好了。

现在,我只求时间能够倒流,就是冻死街头,我也愿从没遇见过他。

好不容易,我才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走进住院部大楼,我忽然看见镜子里,自己竟然满面绯红。

我赶紧用手冰了冰面孔,让滚烫的脸颊降温。

“梁医生,你见过余医生了吗?”小张笑眯眯地走过来。

这个小张真多事!

“见过了,打了个招呼,以后会经常打交道嘛!”我故意淡淡地说。

“他长得很帅吧?院里很多护士和实习医生都暗恋他呢!”小张夸张地强调。

“也包括你吗?”我反问小张,抢白她两句。

“你不觉得他长得像梁朝伟吗?”小张一点也不在乎我笑她。

“不觉得。完全没法比!”我故意装出努力回忆他长相的样子。

“难怪她们说梁医生是最矜持含蓄的女医生,老气横秋一点都不像年轻人。”小张对我吐吐舌头,转身开溜。

我真想一把揪住她,问她到底她们还在我后面说了什么坏话。

我这样低调,竟然还是有人说三道四。

难怪人们都说,有女人的地方就有是非。

医院里最多的就是女人——为什么没有男护士?

躺在休息室的床上,我辗转反侧,始终无法入眠。

眼前老是晃动着余绍明似笑非笑的表情——这个可恶的男人!

早上8点,我把昨晚新转上来的几个病人的情况仔细告诉了接我班的医生,然后迅速回到家。

从出租车的后视镜里,我看见自己苍白憔悴的面孔。

女人上了年纪真不能熬夜。

该死的余绍明,害我担心了一整夜。

幸亏明天又是周六,不用上班了。

回到家,志谦已经不在了。

我赶紧沐浴更衣,好好把身上的晦气和药水味道冲洗­干­净。

然后我躺上床。

被子里竟然有个滚烫的、用毛绒巾包好的大号热水袋。

看得出来,热水袋是刚灌好的,还非常烫手。

我心里一暖。

我揽过志谦的枕头,那上面淡淡的,他的味道,熟悉而让人安心。

终于,抱着热水袋,我沉沉睡去……

我梦见各种稀奇古怪的场景,恍惚中,我竟然回到古代。

反复对着那个中国历史上最有名的心脏病人——患有心悸病的倾国美女西施,企图游说她做心脏手术:“美女,还是做了手术好,心脏就不会痛了!”

她始终不肯,情急之下竟然恼怒:“梁锦诗,你真笨!活该你只有一个男朋友!我哪里是有心脏病,不过做个含蓄妩媚点的姿态,好让男人疯狂,女人模仿,后世传颂而已!”

我愕然!西施捧心?

随即忍不住哈哈大笑,赶紧磨她传授两招媚惑男人的招数。

“锦诗……”志谦的声音冲进梦中。

我睁开眼,睡眼惺忪,哦,原来真是志谦回来了。

我竟然一觉睡到黄昏。

“锦诗,你在笑什么?睡着了,还笑得那么诡异?”志谦帮我把被子盖严实。

我忍不住又笑起来,兴致勃勃地将梦告诉志谦。

志谦也笑起来:“傻瓜,你每天想什么?成日做怪梦。”

晚上,我们到门口的牛­肉­馆子吃饭,志谦点了我最喜欢的泡椒牛­肉­丝。

这家的牛­肉­,非常鲜­嫩­细滑,百吃不厌,连我这从来不吃牛­肉­的人都一吃就上瘾。

吃饭的时候,我又想起那个梦,然后忍不住把梦境更详细描述给志谦听。

志谦今天心情似乎特别好,鲜有的,他饶有兴趣地听我说着,并不时微笑。末了,他还说一句:“等一下回家,我把它做成flash,一定很有意思。”

开往春天的地铁(3)

我一听,立即来了­精­神,匆匆吃了饭,拖着志谦回家。

我最爱看志谦做的flash了,他以前常常把我们生活中的趣事做成flash给我看,逗我开心。

记得刚认识志谦的时候,他就把我们初初相遇那一刻,做成了flash,画面唯美极了,当时就打动了我。

从那天起,我就成了他的女朋友,直到现在。

回到家,志谦打开电脑,开始专心地制作flash,我守在他旁边,津津有味地看他。

志谦,真是最普通不过的男人,扔进人海里,未必能把他挑出来。

可是,他身上就是有种特殊的气质,看了让人觉得十分舒服、熨帖,似乎发生天大的事情,只要有他在,就没有解决不了的。

而且,志谦看事情非常有个人见地,往往独到,别具匠心。

总之,他深深吸引我,如强大的磁场,让我离不开,舍不下。

我盯着志谦,他盯着屏幕。

我最爱他全神贯注工作的样子。

又恨他只顾着工作,忽略我。

忍不住,我凑上前吻他。

此刻志谦正做到兴头上,下意识,伸手推了我一把。

力道过大,我差点从椅子上栽下去。

我以为他逗我玩,又俯身靠近他。

谁知,他还是一把将我推开:“锦诗,别闹了,你没看我在忙吗?”

我不依:“你别只顾着看电脑啊,你也看看我!”

“看了你,就做不成西施了!”志谦颦一颦眉,有点不耐烦。

“可是,我们好几天没见面了,你不能陪我聊一会儿天吗?”我求他。

“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又要聊天又要做flash,你以为我是超人?上班已经够累了!”志谦声音非常不悦。

“先陪我说话,然后再做flash。”我仰起脸。

志谦曾经说过,我微微仰起脸的样子最好看,脸部线条柔和完美。

“梁锦诗,做人不要太贪,以免得寸进尺!”他的语气非常生硬。

我立即不悦:“什么得寸进尺,我要男朋友陪我说话,就叫得寸进尺?”

“你不要蛮不讲理!”志谦似乎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好了,什么都不做了,睡觉!”

他推开我,关了电脑,自顾自洗澡去了。

我呆坐在沙发上,明明好好的,怎么又被我搞砸了?

我闷闷地想,心里堵得慌,迟早我要从医生沦为心脏病人的。

志谦洗过澡,便埋头大睡。

因为工作太累,他很快就呼吸均匀,进入梦中。

而我,因为才一觉睡到黄昏,此刻完全无法合上眼睛。

黑暗中,我睁圆了眼,怎么也想不明白,我和志谦,曾经那样心动,那样恩爱,怎么会沦落到今天的局面呢?

稍有言语不和,即刻大吵大闹。

我知道,黑夜总是紧跟在白昼之后的,但同样,白昼也终会战胜黑夜。

可是,我担心我和志谦的关系,就如同白昼转换为黑夜。而这黑夜,是失眠人的黑夜,漫长得没有边际,也许永远到不了头。

唉,别人说,同床异梦的夫妻最悲哀。

我说“不!”同床异梦至少夫妻俩可以同时入睡。

最悲哀,是一个已经梦到酣处,另一个却睁眼等天明。

周末总是过得特别快,虽然整整两天,志谦都和我待在家中,可是,我们的生活还是没有交集。

志谦看书,我看电视。

我看书,志谦上网。

我上网,志谦又忙着看他那些艰涩的法国大导演拍的艺术片。

那些电影,节奏缓慢,完全似催眠曲,看不到一半我就能睡着,比安眠药还要有效果。

可是,志谦却看得津津有味,一部接一部,甘之如饴。

下午,我正在看亦舒的《喜宝》,突然手机“滴滴”叫,拿过来一看,是一条短信。

“在­干­什么?”

我看看号码,非常陌生,可对方的口气却十分熟稔,便狐疑地回过去:“你是谁?”

很快对方回过来:“余绍明”。

这三个字如火炭屑飞进我的眼睛,烫得我差点眼珠掉出来,就连手中握着的手机都差点落到地上。

天,这个人­阴­魂不散,他到底要­干­什么?

我惊慌失措,连忙把手机扔得远远的。

可是,短信又来了。

怕志谦起疑心,我又忙不迭扑上前,抓过电话:“怎么不说话了?”

该死的余绍明。

我本来止水一般的心,又开始乱跳起来。

不回短信,万一他又打过来怎么办?

我吓得赶紧把手机关掉。

斜眼看看志谦,他还稳坐电视机前。

我这才又松了口气。

开往春天的地铁(4)

志谦要是知道,我与一个陌生男人在酒吧里眉来眼去,一定会立即把我赶出家门。

该死的余绍明,他的影子一直在我脑子里萦绕不去。

他是怎么弄到我手机号的?

哦,一定是值班表上!又或向人打听的?

向谁打听的?

别人会不会疑心他为什么要找我的号码?

我猜测着,心绪不宁中度过整个下午。

晚上,连吃饭都没有胃口。

志谦倒是吃了两大碗,而且还笑眯眯对我说:“这个周末真舒服,难得你这么安静,一点都不烦我。”

我还是不肯说话。

“锦诗,你不舒服吗?”志谦有点怀疑地看着我,“你一沉默,多半是生病了!”然后他伸手来摸我的额头。

我摔开他的手:“你才有病!”

“那你是有心事了?”他盯着我。

“你才有心事呢!我能有什么心事?”我心里被他问得毛毛的,赶紧猛扒了两口饭到嘴巴里,一着急,又呛到。

志谦哈哈大笑:“你这个稀里糊涂的脑袋,还能有什么心事?不外又是看中哪件衣服,觉得价钱太贵,想买,又怕我说你浪费奢侈?”

我白他一眼,不作声。

他又哈一声笑:“被我说中了!”

我还是不说话,就这样混过去了。

又到周一。

还好,终于上白班了。

周一总是忙碌一点,不过还好,时间过得特别快,一转眼就到中午。

我和小张、小林两位护士妹妹一起到食堂吃饭。

食堂的菜­色­永远简单如一,味道不咸不淡,却也没太多其他的滋味。

我总能从中吃出洗碗布的馊味,不过不敢说出来,怕别人说我自持矜贵。

我挑了几样素菜,端着碗与小张她们一起寻找座位。

突然小张眼前一亮,拖着我往前面走。

原来有张桌正好有三个空位。

待走过去,我才发现,桌上坐的是余绍明,要转身已经来不及。

小张已经一张脸兴奋地涨红了:“余医生,我们可以坐下来吗?”

余绍明抬起头,看见我,眼睛里竟闪过一丝喜悦。

难道我看花了眼睛?但他眼中的确有一抹亮光。

一定是我忙晕了头,看见他就紧张,出了幻觉。

“没关系,坐啊!”他温和地说。其实,不等他答应,小张、小林已经坐下,小张还拼命拉我的衣角。

“好像有点挤,我还是换个位置好了!”我东张西望,企图找个空位坐下。

“梁医生,算了吧。将就坐一下,肯定没位置了。一个人吃饭多孤单啊!”小林好心地说。

小张则口无遮拦:“难怪他们都说梁医生特别讲究,连吃饭都嫌地方挤!”

我红了脸,有点不好意思,瞪了小张一眼,悻悻地坐下来。

我从来没有发现小张是这样多话的一个人,她滔滔不绝地对余绍明说话,余绍明一直温和地听,偶尔发表一下自己的观点。而我则从头到尾,将脸埋在碗里,根本不肯抬起头来。

但是,我还是能感觉到余绍明的目光一直肆无忌惮地停留在我的身上,那目光里一定还有几许好奇和好笑。

终于,该死的小张把话题转到我身上。

“余医生,你以前没有见过梁医生吗?”

我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赶紧仰起脸,死死盯住余绍明的嘴巴。

要是余绍明说经常在酒吧里见到我,我立即把整碗饭扣到他脸上。

下意识我抓紧了碗沿。

余绍明故意顿一顿,促狭地看我一眼:“真的,以前从来没见过她啊!简直不知道医院里还有这么漂亮的女医生!”

他话一说完,我顿时脸涨得通红,但随即也放下一颗心来。

小张夸张地对我余绍明说:“看,梁医生脸红了。梁医生最爱脸红了,她是我们医院最矜持含蓄的女医生了。”

我的脸更红了,我分明看见余绍明脸上那个难以置信的表情。

是啊,谁会认为一个夜夜衣衫不整,流连酒吧,与陌生人一同买醉的女人会矜持含蓄?

“脸红是最昂贵的胭脂,花钱也买不到的,女人一脸红,就容易让男人想入非非。”余绍明看牢我说,说完又独自笑了起来。

小张和小林也呵呵笑起来。他们倒是聊得开心,难为我牺牲自己成为笑柄。

这个可恶的男人。

好不容易吃完饭,正要离开。

“余医生,不如晚上下班一起吃饭?和你聊天真是很愉快。”小张希冀地看着余绍明。

“好啊,顺便把梁医生叫上。”余绍明立即答应。

“我,晚上有点事情,恐怕去不了!”我想也不想就拒绝。

“你能有什么事?你下了班不外是回家或者一个人看电影。不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嘛。”小林很诚恳地看着我。

“梁医生,我们才认识,我不至于让你这么反感,一起吃顿饭而已,不用这么快就回绝吧?”余绍明话都说成这样了,我还能怎么样?

开往春天的地铁(5)

要是不顺着他,他到处乱说话,岂不更糟糕。

只得点点头妥协:“好吧。”

因为这顿饭,我整个下午都心神不宁。

我真是怕了这个余绍明。

其实,我并不是特别爱到酒吧。

只是这两次出了一些意外状况,才会频繁出现在酒吧里,没想到每次都被他碰到。

这难道不是一个­鸡­蛋吃不饱,一个罪名背到老?

尽管我一再祈祷下班时间不要到来,又在交班时,特别细心,甚至有点啰唆地对值夜班的医生千叮咛万嘱咐,拖延着时间。但是在小张和小林的催促下,我还是不得不下班了。

走到医院大门口,余绍明的车已经候在那里了。

一辆白­色­的威驰,非常整洁,含蓄低调,但不太配笑起来有几分邪气的余绍明。

我特地抢先坐在车的后排,把副驾驶的位子留给了小张。

小张感激地看了我一眼。

小张一定暗暗在心里琢磨:难得愚钝的梁医生今天醒眼了呢!

真亏了小张,那一点点下班时间,她还­精­心化了个妆。

我平日除了描一描眉毛,基本上素面朝天,志谦说他喜欢我纤尘不染的样子。

我也就纤尘不染了这么多年。

小张挑了距离我们医院很远的地方吃晚饭。

是在成都电视台附近的“九盛”吃鹅­唇­。

其实,一走进店里,鼎沸的人声就差点将我淹没,这里生意出奇得好,味道想必也很有特­色­吧。

成都味道好的餐馆都必须排队,只要有人排队的地方味道也一定差不到哪里去。

其实,以前我很喜欢在热闹的地方吃饭,从小我就偏好美食,对吃特别讲究。可是自从和志谦在一起以后,我就很少到人多的地方吃饭了。

志谦讨厌人多的地方,又怕等,又怕吵,如果餐馆环境再恶劣一点,卫生条件再差一点,他根本就无法动筷子。我只得顺着他,少吃了很多美食。

这家鹅­唇­味道确实很不错,­肉­质十分细­嫩­,浸泡在滚烫的红油里,有种特别的味道。配上清香的青笋、新鲜的花椒、香浓的芹菜……真是很美味,香辣爽口。

可能有余绍明在,小张和小林都有些顾忌,吃得很少,大半时间都在和余绍明聊天。

反而我,一来Сhā不上嘴,二来也不愿意多说话,三来平时和志谦在一起很少吃这些美味小吃,­干­脆大快朵颐。

小张特别好笑,因为涂了特别好看的有一层淡淡的、闪闪的金粉的­唇­膏,因而吃东西的时候也舍不得擦掉,只好一小口,一小口,小心翼翼地吃。

而我,根本不顾忌形象,反正我最狼狈的样子已经被余绍明看去了,吃得毫无顾忌。

余绍明笑说:“梁医生,你真像我的小侄女,每次吃东西糊得满嘴都是!”

我当场呛得咳了起来……

该死的余绍明。

果然,小张、小林都忍不住笑起来。

我顿时觉得颜面尽失,什么胃口都没有了。

我突然想起志谦,每次我吃东西弄到脸上,他总是宠爱地帮我把脸擦­干­净,微笑着注视我。

我觉得很幸福。

不过,这一刻,我真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突然,这餐饭变得漫长起来……

好不容易吃完饭,我刚喘了口气。

“余医生,不如,我们找个酒吧坐坐?”小张竟然还舍不得放余绍明走。

余绍明用探询的目光向我望来,我赶紧说:“酒吧我就不去了,我回家了。”

小林赶紧帮我说好话:“梁医生从来不去酒吧的,她一下班就回家,至多一个人去看场电影。”

我更想钻地洞了,这话听在余绍明耳里,不知道是不是讽刺呢?

我不等他们商量好到哪间酒吧,就再也坐不住了,急匆匆道别,抓起外套就奔出门。

没有余绍明在,空气果然好很多,虽然冷一点。

反正晚上回家也只能和志谦大眼瞪小眼,还不如散散步,帮助消化。

像我这种年纪的女人最尴尬,保养好一点,还勉强可以充20出头的女孩,保养差一点,别人会以为你是5岁小孩的母亲。

所以饭后走走,保持身材很重要。

我一边鼓励自己,一边在寒风中缩手缩脚地顺着马路走着。

“梁医生……”天,是余绍明的声音!

我向路边看去,余绍明开着车,缓缓跟着我。

刹那,我竟然有拔腿就跑的冲动。但太没风度了,我还是极不情愿地走过去。

他已经把车门打开,而且是副驾驶的门。

我只好硬着头皮上了车,才发现车上只有他一个人。“小张和小林呢?”

“她们已经走了。我说突然有点急事,找借口走了。”余绍明看着我。

夜­色­里,他的眼睛闪着光,我不得不再次承认,他是个非常好看的男人。

我一时喉咙有点­干­,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呆呆望着他。好半晌才挤出一个完整的句子:“我要回家了,不麻烦你了。”

我转身欲推开车门。

“等等,梁医生。”余绍明喊住我,语气有点急切。

我停下来,回过身看着他。

“梁医生,我能和你说几句话吗?”他突然严肃起来。

我只好静下来听他说话。

“你为什么总躲着我?不回我短信,见到我就想跑,从头到尾低着头不肯看我,好像我欺负了你一般,告诉我为什么?”余绍明密切观察着我的表情。

我愿意遇见他(1)

我能说什么?难道告诉他,我怕你把我的事情到处说?

我只得抬头看着他,有些结巴地说:“我没有故意躲你啊?”

他突然笑:“我知道,你一定很注意自己在同事当中的形象。我知道你想转到门诊部挂牌,还在考察阶段,所以怕有是非。放心,我不会把之前的事情对任何一个人说,我保证。我们是那天在医院值夜班时才认识的。”说完,他对我眨眨眼睛。

我突然松了口气,他应该说话算话吧。几天来,压在心口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了。

我对他笑了笑,这次这个笑容很轻松,相信他也看得出来。

“梁医生,我觉得,我和你之前聊得很投机,我们又总是不期而遇,应该是有点做朋友的缘分吧。我很想私下和你交个朋友,你有空的时候,我们可以出来坐坐,聊聊天。不知道你介不介意呢?”余绍明话说得十分诚恳婉转,让我无法拒绝。

我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几秒,确定他眼睛里都是诚意,便放心地点点头。

其实,我并不排斥他,在不知道他是我同事之前,我甚至愿意再在酒吧里遇见他。

他也松了口气:“这下好了,我可以正常说话了,说实话,我不太愿意很严肃地说话,平时工作已经够紧张了,但我知道你是那种很慎重的人,所以只好严肃一点。”

我忍不住笑,催他开车。

“我请你喝蓝宝石?”他试探着问。

反正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我何不大方一点:“不去酒吧好吗?我知道一家咖啡很不错,不嫌弃的话,我请你。”

“好啊!”他也老实不客气。

一路上,我们随意聊一点医院里的事情,气氛相当融洽。

距离近了,我发现,余绍明居然用香水,而且是“高夫”的那一款,有淡淡烟草味道的男士香水,很有点让人迷醉的感觉,一点也不妖娆,而且很man。

这是一个很讲究的男人。

喝咖啡的地方是一家叫“左翼”的小店,十分­精­致,但生意很冷清。

不过,这里的咖啡十分地道,当着面亲自为你研磨,整间屋都溢满浓浓咖啡香。

单是闻这味道,都可以让你失眠一整夜。

我为余绍明点了这里很醇的一道咖啡,自己则要了红茶。

余绍明十分自在地伸了个懒腰,然后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瘫在沙发里。

我见他如此随意,更也轻松起来,也选了个自己喜欢的姿势,斜靠在沙发里。

我们继续开始的话题。

“你刚才为什么要找借口离开小张她们?”我有点好奇。

“小女孩唧唧喳喳让人受不了。你也是小女孩,但低调含蓄,很不可多得!我宁愿和你多待一会儿,反正回家也没事。”他耸耸肩膀。

“哈哈,我还是小女孩?我都27岁了!”我忍不住笑,其实,下个月,我才满27岁,我总喜欢把自己年龄说大一点。

“可你看上去,比她们更像个小女孩,可是表情又很严肃,有小大人的感觉。”余绍明看着我,突然笑起来:“尤其是你吃饭的样子,很坦率,一点也不做作,非常可爱,像个孩子。”

我被他笑得不好意思起来:“你怎么脱身的?你的两个崇拜者,怎么肯让你离开?”

“我偷偷用小灵通拨打我的手机,然后假装接了个很紧急的电话,就离开了。”他笑起来,一副诡计得逞的自得。

“余医生。”

“别叫我余医生,叫我绍明。我很想叫你锦诗,老是医生医生地称呼,太见外了,好像又回到医院里一样,让人无法轻松起来。”余绍明摊开手,看着我,似乎在求我。

我叹口气:“绍明。”

他满意地笑起来。

“真奇怪,以前怎么没在医院见过你?”余绍明感叹。

“是啊,算时间,我们应该同事了有3年了,而且每年肯定在一起开过大会,吃过团圆饭的。”我也觉得奇怪。

“那岂不是很像《向左走,向右走》,无数次擦肩而过,却始终无缘见面。”余绍明笑起来。

我歪着头想想,是有一点像。

但是以前我们的工作丝毫没有交集,医院几百号人,没见过也很正常。

况且,5年来,我心中只有志谦一个男人,旁的男人,不管多出­色­,从我旁边走过,我也不会特别留意的。

“你很喜欢泡酒吧?”我忍不住问,同时不忘向他解释,“我不太爱到酒吧去,尤其一个人的时候。前几次都是因为特殊原因才去的。”

“我?我不排斥到酒吧去,但是也不是常常去,遇到你的那几次,正好心情比较郁闷,遇到点烦心的事,所以频繁光顾了几次,还都遇到了你,真是巧!”余绍明一边解释,一边自己也觉得好笑。

我告诉他,我偷偷给他取了个绰号,叫“一个人”。

余绍明一听,眼睛都瞪圆了:“不会这么巧吧?每次遇到你,你都一个人,我在心里也暗暗叫你‘一个人’。”

说完,我们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然后,我们自最近的电影说开,然后说到各自喜欢的导演和演员,最后又说到武侠小说。

他喜欢金庸,我喜欢古龙,我们为此竟争论起来,而且面红脖子粗,相当愉快。

临别时,竟然有点意犹未尽。

余绍明送我回家,到我家楼下,我们争论的话题还没结束,双方都还谈兴正浓,他舍不得走,我舍不得下车。

只好约定改天有时间,一定再找个安静的地方继续没聊完的话题。

他的车停在院子外面,院子里有点黑,他故意把车头调转,对着大门,打开车头的大灯,为我铺亮了整条路,十分细心。直到我上了楼,他才把车开走。

回到家,志谦已经睡了,听见我关门的声音,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因想着自己和另外的男子约会,回家晚了,特别心虚,蹑手蹑脚,连灯都不敢开,只得胡乱摸黑沐浴上床。

躺在床上,怎么也平静不下来,脑袋里反复出现余绍明的笑容,心情却出奇得好。

很快,在“他”的注视下,我就睡着了,连梦都十分悠然自得。

我愿意遇见他(2)

我害怕冬天的早晨,起床只觉十分痛苦,把手拿出温暖的被窝,伸到冰冷的空气中,拿起寒气逼人的衣服套在身上,无疑是一项酷刑。

每日志谦总会催促我无数次,我才会恋恋不舍地离开被窝。

可是,今晨,志谦还没醒,我却已经醒了。

利落地翻身下床,套上衣服,然后沐浴,让滚烫的水把皮肤烫染成蔷薇­色­,敷张面膜开始做早餐。

煎好四个圆润的金黄娇­嫩­的­鸡­蛋,然后用鲜牛­奶­对巧克力粉,香气顿时在整个房间里散溢开来。

这时,志谦也起来,见我已经准备好一切,颇为诧异地说:“咦,太阳自西边升起?”

我淡笑不语,喝一口巧克力牛­奶­,气定神闲地望着他。

窗外有玫瑰­色­朝霞,我心里始终涨满欢愉,我甚至化了妆。

虽然是淡妆,只描了眉,涂了少许睫毛膏,扫了淡淡粉­色­胭脂在双颊处,抹了薄薄的樱花­色­­唇­膏,一张脸,竟然格外生动起来。

连志谦都咄咄称奇:“今天,有重要人物来医院参观?”

我白他一眼,套上一件England的格子外套,看起来竟然很有点学生味道,然后关门上班。

一路上,清冷的空气也分外清新。

缘何今日心情如此好?

我心里一个细小的声音代我回答:因为今日说不定可在医院看见余绍明。

我心中轰然一震,呆在出租车上,怎会因着一个相识不过数日的男人欣喜如此?

我顿觉浑身一颤,为这意外的答案。

一路上我惶恐不安,怎么能为了志谦以外的男人如此忐忑憧憬?

我可以骗所有人,但骗不了我自己,无疑,我对余绍明有一份难以解释的情怀。

而我已有了志谦,怎么能让旁的男人左右我的情绪?

我开始不安起来。

不知不觉行到住院部楼下梅林处。

顿时沁人心脾的腊梅香味如游丝一般,扑鼻而来,令人­精­神一振。

我最爱这黄|­色­小花,小小单薄的一朵,便可释放满室的芬芳。

如同爱情,一旦爱上一个人,顿时整个世界变得美丽可爱。

似乎,这香味可以解忧,我顿时忘记一切烦恼。

腊梅尚可在寒冬里独自芬芳,我为什么不能在心里偷偷享受一份无伤大雅的感情带来的喜悦呢?

顿时,因着这份独特的芳香,我释怀了。

我和余绍明,不过是朋友,所有情愫,只是我心中的一份秘密,不会影响到任何人。

为什么我不能偷偷享受呢?

一个人一生中,能够心动的机会并没有几次,为什么不仔细品位呢?

我笑笑,决定坦然对待自己的感情。

今天有两位病人出院,他们都来向我道别。

我心情非常愉快,医生最大的心愿便是每个病人都可痊愈出院。

正在查房,突然手机短信响起,我拿出来一看:“锦诗,今日从住院部楼下过,闻到阵阵腊梅香味,十分清甜,如果你路过记得深呼吸。中午食堂见。”

我顿时心中一暖,是余绍明。

笑容不知不觉自心里扩大到面部。

一位正在量体温的中年男人忍不住说:“梁医生,原来你也会笑?你一笑,我们心情也好很多,不要成日绷着面孔做人,你累,病人也累。每次你查房,我们都以为有噩耗宣布。”

我莞尔。

做女人,我已经是半老徐娘,但做医生,还显得太­嫩­。原来平时我唯恐自己太过年轻,病人对我不信任,故拉长脸作威严状,病人已经颇有微词。今天见我笑容可掬,终于忍不住吐露心声。

我赶紧对他说:“谢谢先生教诲,一定时时笑脸相迎,包括宣布噩耗时。”

那中年病人一愣,立即反应过来我是在开玩笑,也哈哈笑起来。

顿时整间病房都生动起来。

难道医生的笑容对病人有如此大的鼓励?

我决定检讨自己过往的言行。

空下来,我立即回复余绍明短信:“今晨,已经蒙受腊梅香味之恩惠,一上午愉快非凡。是以早对它感恩戴德。小小腊梅,足以驱散整个冬天的­阴­霾。”

我愿意遇见他(3)

很快,短信又回过来:“你的笑容也可以驱散冬日寒气,多笑笑,别绷着面孔!”

我赶紧又回:“已经有病人提出该项要求,我已经遵旨办事了!”

他发给我一个大大的笑容。我也回他一个可爱的笑容。

我们一来二往,我发现,我的拇指按动手机按键的速度迅速提升。

小张这个鬼丫头,在一旁悄悄观察,对小林说:“看,梁医生一直发短信,满面含情,怕是春天到了吧?”

我听得小林啐她一口:“少管闲事,梁医生又不是老怪物,发发短信有何奇怪的。”

小张辩解:“她平时板着面孔,今日春风拂面,好像十分愉快的样子,有些奇怪。”

小林笑说:“梁医生人很好,只是腼腆一点,人都有开心的事情。你刚来不知道,其实梁医生很幽默的。况且每逢病人出院,她心情都会特别好。”

小张释然。

我不禁哑然失笑,我的喜怒哀乐竟然牵动这么多人。

中午吃饭,我故意避开小张、小林,我可有重要约会呢!

约会这个词,距离我已经十万八千里,今天又重新找上我。

怎能不喜上眉梢。

幸亏我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她们也没在意。

我是个奇怪的人,食堂的饭菜永远乏善可陈,丝毫不合我胃口,可因着习惯和懒惰的原因,却又不愿意花力气,到外面的餐馆吃一碗原汁原味汤料浓厚的牛­肉­面。

其实我的爱情生活何尝又不是如此呢?

明明和志谦在一起,已经得不到重视,已经再也找不到心动心悸的感觉,因着习惯,我竟愿意这样长久忍受下去,而且愿意忍受一生。

不过,这次,也许我愿意有新尝试,只是还不是时候。

我端着饭盒在食堂里走了一圈,眼睛不断在人群中打量,可是丝毫也没有看见余绍明倜傥的影子,心里空荡荡的,十分失落,只得随便找了个角落里的位子坐下来埋头苦吃。

原本就十分乏味的饭菜,吃在我嘴里,更加味同嚼蜡。

我刚把一片冬瓜里的肥­肉­挑出来,放在一边,一把熟悉得让我心悸的声音就在我身畔响起。

“怎么坐这么角落的位置?差点找不到你!”

余绍明磊落地坐下来,看着我,眼睛里全是温柔的笑意。

我有些心慌,赶忙塞了一片冬瓜到嘴里掩饰自己的不自然。

是的,他这样迤迤然然地坐下来,我的心就开始狂跳不止。

咦,怎么回事?这并不是约会,他并没有对牢我,用眼睛含情地向我放电。也没有温柔地说:“锦诗,我等候你多时。”他只是和看见千千万万名医护同仁一样,用极端平和的目光看着我。

我心里七上八下,如同一头最原始莽撞的小鹿跳个不停,可是他却神态自若,镇定非凡。也许,我想太多,而他只当我普通同事。

可能我多虑了。

想通了,我倒镇定下来。

也好,这份悄悄的感情,就埋在心底,谁也不影响,权当作种子,不生根、不发芽的种子,短短的存在朝夕,随着时间的流逝,最后只幻作淡淡的回忆。多好!

想到这里,我­唇­角牵起一抹笑容,差点出丑。

余绍明见闻颇广博,我们继续聊天,很熟络的感觉,似乎已经认识良久。

我们开始就金庸配不配当浙大教授讨论开来,而且一发不可收拾。

在嘈杂的食堂里,我眼前竟只有一个余绍明,只听得见他的声音,看得见他的笑容。

奇怪,这餐饭竟吃出美味的感觉,丝毫也不难吞咽,很快便被我一扫而光。

最奇怪,余君与我简直心有灵犀,只听他徐徐说:“平日我最恨食堂饭菜,今日竟然觉得也颇有些滋味,似乎和平时有点两样。”

我笑着起身:“因为有金庸作佐料,当然味道好过平时!”

余绍明也福至心灵,当即笑起来:“明天用古龙作佐料想必也不差啊!明天一定吃慢一点。”

我们相视而笑,在油腻的、空气浑浊的食堂里。

我竟然有片刻眩晕,天,有没有人看见我眼中微蓝­色­的火花?

我讪笑不已,为自己的自作多情。

也许英俊的余绍明医生,不过与我这酒吧里频繁相遇的女人,特别谈得来而已。

也许,他尚拥有无数我这样的红颜知己,有人陪他喝酒,有人陪他赏花,有人陪他作乐,我则可以专职陪他在食堂共进午餐。

我更加为自己刚才在食堂的表现,讪笑不已。

也许女人年龄一大,乏人问津,一有男人稍微表示好感,立即一颗老心荡漾春意。奋不顾身扑将上去,才发现只是一场游戏一场梦!

幸亏,面对英俊的余君,我应对得当,不至于出丑丢脸。

不过,我愿意享受这片刻的欢愉,食堂里,还能找到比这更好的节目吗?

晚上回到家,志谦居然先我一步。

“锦诗,明天我又要出差,还是一个星期,上次的设计做好了,明天必须亲自拿到上海去给客户过目。”志谦斜靠在沙发上,整个人陷在里面。

如同我陷进余绍明的眼波!

我愿意遇见他(4)

天,我怎么把毫不相关的两件事情想到了一起!

我拍一下脑袋,提醒自己清醒一点,暂时将余绍明抛到脑后。

“什么,又要出差?”我叹口气,心里渐渐涌上一点失落。

这失落,似一点墨,滴进一大碗水里,渐渐变成浅墨­色­,并不是浓黑。

志谦也看出我情绪有点低沉,想到好几天看不到我,等他出差回来,我又要值夜班了,等于两个星期不能见面,他也有点愧疚。

志谦将我拉到面前,坐在沙发上,拥进怀里:“没关系,我多赚点钱,好买房子结婚啊!”

我斜斜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好了,请你到‘祖母厨房’吃晚餐,你不是最喜欢浪漫的环境吗?!”志谦吻吻我额角。

我很喜欢吃“祖母厨房”的胡萝卜蛋糕,终于心情好一点。

民以食为天,在食物面前,天大的烦恼都可以暂时放到一边。况且,我们已经如同老夫老妻,一点情趣也无。

每日下班,必到楼下小餐馆胡乱填塞一点食物也就了事。

今天,可以到“祖母厨房”,应该算是一大进步吧。

也许志谦也觉得最近一段时间,我们之间有点不对劲,试着想改变一下。

到了“祖母厨房”,我们特意挑选了最里面一间玻璃屋。

白­色­的桌椅,四周是海螺和­精­致的烛台,非常浪漫,一抬头便可看见无尽的天穹。完全是烛光晚餐的最浪漫地点。

我立刻觉得腹如鼓鸣,赶紧要了一块胡萝卜蛋糕,然后点了七成熟牛排,志谦要了三文鱼意大利面。

说来怪,我从小就厌恶胡萝卜,直到现在吃红烧的、凉拌的、生炒的胡萝卜都会觉得恶心想吐。尽管我知道吃胡萝卜益处多多,可是偏偏受不了那股怪味。然而我又独爱这里的胡萝卜蛋糕。因为它一点胡萝卜的味道都没有,反而有一种胡萝卜特有的清甜。

也许,这个道理简单如人们渴望爱情,又忌惮婚姻一样。希望有爱情的甜蜜,又不用背负婚姻的责任。

食物一端上来,我立即大嚼起来,老夫老妻哪里还讲究仪态。

志谦看样子也真饿了。

我们很快如同牛嚼牡丹,将食物全部吃光。

然后,在温馨浪漫的白­色­小屋中,在星光微弱的天穹下,大眼瞪小眼,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以前,我们随便在哪个小饭馆吃饭,总是牵着手,不顾旁人的眼光,盈盈相望,整个晚上不说话也不会觉得腻。

现在,就算在最浪漫的地方吃饭,也如同吃快餐便当,三下五除二,只求填饱肚子。

气氛尴尬起来,终于,志谦讪讪地说:“锦诗,吃饱了吧?回家吧。外面怎么也没家里舒服,我还想上网查点资料。”

我赶紧点头,生怕这沉闷的气氛继续尴尬地蔓延,暴露我和志谦之间的隔阂。

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两个人多少又还有点默契,如果就此放弃又觉得太过可惜。

故此,上出租车的时候,我用力抱着志谦的手臂,志谦也紧紧夹住我的手,回过头吻吻我的额角。

志谦很少在人前对我表示亲热,这算不算进步?

我开心地想着。

到了家,志谦并没有像他说的那样上网。

因为明天他要出差,我们竟然难得地坐在厚实的地毯上对着电视,看了一部碟片。

片名叫《两小无猜》,是法国大导演的手笔。

因为是文艺片,我也很喜欢看。

非常动人的画面,非常动人的故事,非常纯洁的感情,我和志谦都看得不住欷歔。

其实爱情到底是什么呢?

一时的心动?天长地久的纠缠?或者世上本没有爱情,只是说的人多了,也就有人相信了?

躺上床,志谦的身体很暖,他一年四季沐冷水浴,皮肤光滑如丝缎,我靠过去,紧紧贴着。

志谦是我冬日的多功能热水袋。

奇怪,我紧紧抱住他,他也用力环住我,可是,我们都没有Zuo爱的冲动。

以前,只要想到他温暖的怀抱,只要靠近他,感受他的气息,我便难以自持。

曾经我们如此疯狂迷恋彼此的身体,像做科学研究一样探讨、摸索对方的身体,不惜花昂贵代价到酒店开房。

现在一切熟到不能再熟,又有自己的家,绝对自主,却没了兴致。

我们还是Zuo爱了,但是没有任何激|情,完全例行公事,彼此都不能从中获得更多的乐趣,整个过程非常简单乏味,甚至连接吻都省略了。

其实,就算接吻,也没有了以前那种心驰神往的感觉。

生命是一场幻觉,它把我们都骗了。

当一切水到渠成的时候,有了渠,却没了水。

生活往往如此,事与愿违的事情发生太多,渐渐人们连许愿都不再愿意。

翌日,志谦轻轻翻身起床,我努力抬了抬眼皮,窗外还是一片漆黑。

“几点了?”我蒙眬地问。

“6点。”志谦一边轻轻回答我,一边替我把被子掩好。

哦,他得走了,飞机不等人。

实在太困乏,我又连忙合上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一分钟,也许半个钟头,谁知道呢?蒙眬梦境,一分钟也可以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志谦似乎吻了吻我,我连眼皮都不肯再抬一下,继续埋头苦睡。

我愿意遇见他(5)

以前,志谦每次出差,不管多早,我都要起来为他做早餐,然后拥抱、接吻,缠绵再三才肯让他离去。

现在,一切已经习惯,反正走了还会再回来,有什么好留恋的?

我继续睡,直到手机闹铃大作。

我­操­起手机真想扔到墙角。

虽然眼睛有点涩,但我还是看见手机上有一条短信:“锦诗,今日气温骤降,注意添衣,你那件粉红­色­羊绒大衣看起来很保暖,而且样式大方美观,实在适合今天这样的天气。”

是余绍明!

我一下清醒过来,心胸中顿时涨满了粉红­色­的喜悦,似乎天地间也洋溢着看不见的粉红­色­磁场。

那件粉红­色­大衣,还是第一次看见余绍明时穿的,没想到他倒记得如此清楚。

不像志谦,因为从不留意我,件件旧衣裳他都觉得似新衫,唯独我这个人是旧的,百看百腻,毫无新意。

上了年纪的女人就是这点贱,还不知道对方心意,一条短信,就高兴如此,立即身轻如燕,翻身下床。

要知道平日,起床是我开门七件事中最难一件。

看到志谦为我温好的牛­奶­,用小火蒸着的­奶­油馒头,我心里又陡然升起一种羞愧的罪恶感。

但是,想到余绍明那张英俊异常的面孔,这份自责又被我转瞬抛到了脑后。

不由自主,鬼使神差,我竟又开始涂脂抹粉。

妆化到一半,我心里有小小声音反复询问:缘何如此仔细粉饰自己?费时费力,讨好的是谁呢?

——余绍明!这个答案再浅显明白不过。

为什么恒久以来,女­性­总要靠一管口红,一盒胭脂度日?

女为悦己者容!毫无疑问,为着吸引异­性­!

化妆品永远不会滞销。

我叹口气,女人都不能免俗,为着在心仪的异­性­面前能够红粉菲菲分外可爱,不得不修饰再三。

那小声音又问:你已有陈志谦,为何还为其他异­性­欢欣雀跃,春心荡漾?

我只得对着镜子,歪头苦想:人生苦短,应及时行乐。

今时不同往日,不是男­性­见了女­性­皓腕一截,就必须以身相许。

我不过陈志谦女友,并非他妻子。如果有更投缘、更心动之异­性­,能够予我更多爱、更多关注,为什么不能换呢?

现在谁没有离过一两次婚?换伴侣尚且如此容易,何况换男友!

那小声音十分担忧:锦诗,你已有二心!可怜志谦对你至死不渝。

我听见自己讪笑:至死不渝?陈志谦已经连多看梁锦诗一眼的兴趣都没有了!倘若真至死不渝,不过因为还未遇到更好更合其心意的。一旦有了,梁锦诗也不过一件过时的旧衣服,即刻可换。

那声音叹口气:梁锦诗,可见你对这段感情早已极为不满,今日终于满腹牢­骚­,抱怨不已。培养一段感情并不容易,望你慎之慎之!

我轻轻笑,对牢镜中自己说:梁锦诗,别担心,一切尚是未知数,不过多个心动的异­性­朋友,还有待进一步观察、考验,陈志谦仍然是我唯一男友。

我放下心来。

一切感情问题,都必须自问自答,自己解决,没有任何人能够帮助你。

父母与你有代沟,不能理解。

女友们自顾不暇,谁也不敢轻易给谁意见,以免日后出了问题,反目成仇,将一切问题怪罪于给意见的人。

天长日久,自己便是自己的良师益友,一切问题自己同自己商量,正方、辩方,可一人担当。

到了医院,竟然惊见案头有一枝小小腊梅,满室都是幽幽的、清甜的香味。

小张探头对我说:“梁医生,不知是谁放在护士站,花枝上一张便签纸,写着赠梁锦诗医生,我便给你放在桌上。”

我拿起花枝,枝头上果然有一张白­色­纸片,不过二指宽,墨蓝­色­钢笔龙飞凤舞写着:赠梁锦诗医生。

“是谁,是谁为你送花来?这样志趣,花上还凝着晨露。竟还有人如此有心?”小张啧啧称奇,盯牢我看。

我心中一动,看着新折断的花枝,心中已经明白七八分,故意装作坦然:“也许是出院的病人,顺手送上一枝廉价腊梅表示谢意。”

小张仔细想想,觉得我说得也颇有道理:“这么早,只有病人有这份心吧。当医生就有这点好处,谁又会记得护士呢?”她酸溜溜说了两句,便离开。

我深深嗅了嗅腊梅,香气扑鼻,蜡黄|­色­花朵,似乎想借助香气帮助送花人,直捣我的内心。

我心中一颤。

好不容易强自镇定下来,开始查房。

果然,才看了不到两个病人,短信就跟了过来:“上班途中,突然于浓雾中闻到夺人心魄的花香,但因隔着雾,只闻其香,不见其姿。让我想起你,似乎也隔一层薄雾,看不真切,却可以扰人心志……”

落款是“送花人”。

我不禁笑出声来,整个上午穿梭病房,脸上始终溢满笑容。

这个余绍明,颇会讨女生欢心。

虽然上午很忙,但我还是见缝Сhā针回复他:“隔着雾最好、看不清更好,以免狰狞面目吓到你魂飞魄散。”

急诊室里的余绍明想必也很忙,但也见缝Сhā针回复我:“我乃钟馗大弟子,专为捉面目狰狞女妖­精­而来!”

有来有往,手机单发短信,已经发烫,如同我绯红的面颊。

中午到食堂吃饭,我故意找角落位置坐下。

果然余君又寻了过来。

我愿意遇见他(6)

以前,志谦每次出差,不管多早,我都要起来为他做早餐,然后拥抱、接吻,缠绵再三才肯让他离去。

现在,一切已经习惯,反正走了还会再回来,有什么好留恋的?

我继续睡,直到手机闹铃大作。

我­操­起手机真想扔到墙角。

虽然眼睛有点涩,但我还是看见手机上有一条短信:“锦诗,今日气温骤降,注意添衣,你那件粉红­色­羊绒大衣看起来很保暖,而且样式大方美观,实在适合今天这样的天气。”

是余绍明!

我一下清醒过来,心胸中顿时涨满了粉红­色­的喜悦,似乎天地间也洋溢着看不见的粉红­色­磁场。

那件粉红­色­大衣,还是第一次看见余绍明时穿的,没想到他倒记得如此清楚。

不像志谦,因为从不留意我,件件旧衣裳他都觉得似新衫,唯独我这个人是旧的,百看百腻,毫无新意。

上了年纪的女人就是这点贱,还不知道对方心意,一条短信,就高兴如此,立即身轻如燕,翻身下床。

要知道平日,起床是我开门七件事中最难一件。

看到志谦为我温好的牛­奶­,用小火蒸着的­奶­油馒头,我心里又陡然升起一种羞愧的罪恶感。

但是,想到余绍明那张英俊异常的面孔,这份自责又被我转瞬抛到了脑后。

不由自主,鬼使神差,我竟又开始涂脂抹粉。

妆化到一半,我心里有小小声音反复询问:缘何如此仔细粉饰自己?费时费力,讨好的是谁呢?

——余绍明!这个答案再浅显明白不过。

为什么恒久以来,女­性­总要靠一管口红,一盒胭脂度日?

女为悦己者容!毫无疑问,为着吸引异­性­!

化妆品永远不会滞销。

我叹口气,女人都不能免俗,为着在心仪的异­性­面前能够红粉菲菲分外可爱,不得不修饰再三。

那小声音又问:你已有陈志谦,为何还为其他异­性­欢欣雀跃,春心荡漾?

我只得对着镜子,歪头苦想:人生苦短,应及时行乐。

今时不同往日,不是男­性­见了女­性­皓腕一截,就必须以身相许。

我不过陈志谦女友,并非他妻子。如果有更投缘、更心动之异­性­,能够予我更多爱、更多关注,为什么不能换呢?

现在谁没有离过一两次婚?换伴侣尚且如此容易,何况换男友!

那小声音十分担忧:锦诗,你已有二心!可怜志谦对你至死不渝。

我听见自己讪笑:至死不渝?陈志谦已经连多看梁锦诗一眼的兴趣都没有了!倘若真至死不渝,不过因为还未遇到更好更合其心意的。一旦有了,梁锦诗也不过一件过时的旧衣服,即刻可换。

那声音叹口气:梁锦诗,可见你对这段感情早已极为不满,今日终于满腹牢­骚­,抱怨不已。培养一段感情并不容易,望你慎之慎之!

我轻轻笑,对牢镜中自己说:梁锦诗,别担心,一切尚是未知数,不过多个心动的异­性­朋友,还有待进一步观察、考验,陈志谦仍然是我唯一男友。

我放下心来。

一切感情问题,都必须自问自答,自己解决,没有任何人能够帮助你。

父母与你有代沟,不能理解。

女友们自顾不暇,谁也不敢轻易给谁意见,以免日后出了问题,反目成仇,将一切问题怪罪于给意见的人。

天长日久,自己便是自己的良师益友,一切问题自己同自己商量,正方、辩方,可一人担当。

到了医院,竟然惊见案头有一枝小小腊梅,满室都是幽幽的、清甜的香味。

小张探头对我说:“梁医生,不知是谁放在护士站,花枝上一张便签纸,写着赠梁锦诗医生,我便给你放在桌上。”

我拿起花枝,枝头上果然有一张白­色­纸片,不过二指宽,墨蓝­色­钢笔龙飞凤舞写着:赠梁锦诗医生。

“是谁,是谁为你送花来?这样志趣,花上还凝着晨露。竟还有人如此有心?”小张啧啧称奇,盯牢我看。

我心中一动,看着新折断的花枝,心中已经明白七八分,故意装作坦然:“也许是出院的病人,顺手送上一枝廉价腊梅表示谢意。”

小张仔细想想,觉得我说得也颇有道理:“这么早,只有病人有这份心吧。当医生就有这点好处,谁又会记得护士呢?”她酸溜溜说了两句,便离开。

我深深嗅了嗅腊梅,香气扑鼻,蜡黄|­色­花朵,似乎想借助香气帮助送花人,直捣我的内心。

我心中一颤。

好不容易强自镇定下来,开始查房。

果然,才看了不到两个病人,短信就跟了过来:“上班途中,突然于浓雾中闻到夺人心魄的花香,但因隔着雾,只闻其香,不见其姿。让我想起你,似乎也隔一层薄雾,看不真切,却可以扰人心志……”

落款是“送花人”。

我不禁笑出声来,整个上午穿梭病房,脸上始终溢满笑容。

这个余绍明,颇会讨女生欢心。

虽然上午很忙,但我还是见缝Сhā针回复他:“隔着雾最好、看不清更好,以免狰狞面目吓到你魂飞魄散。”

急诊室里的余绍明想必也很忙,但也见缝Сhā针回复我:“我乃钟馗大弟子,专为捉面目狰狞女妖­精­而来!”

有来有往,手机单发短信,已经发烫,如同我绯红的面颊。

中午到食堂吃饭,我故意找角落位置坐下。

果然余君又寻了过来。

我听着觉得心酸(1)

我听着觉得心酸,忍不住接着说:“人类不过是灵长类动物一支,自以为进化文明,实则不失原始本­色­,你看报章杂志,占最大篇幅的是什么?是吃,食遍中外,吃掉五湖四海。”

我越说越想笑:“这是动物最原始的欲望。其余便是打扮、美容、健身、纤体。这又是为着什么?吸引异­性­,传宗接代,食与­性­,仍然是文明的人类两大所欲,同猿猴有什么分别?

“那么愤世嫉俗的梁医生,世上有无爱情这回事?”忻怡忍不住用嘲笑口吻问。

我滔滔不绝:“人类始祖并不知道有爱情,男女在一起,同其他动物一样,不过是为着繁殖后代。”

忻怡大为震惊:“啊!”

“男方挑选伴侣,至今均把年轻貌美放首位,你猜是为什么?”

“肤浅。”

“年轻有生育能力,胸大可以哺|­乳­,盛臀代表盆骨健康,方便生育。”

“什么?”

“所以玺彤这样前凸后翘,年轻的葫芦身段,自然吸引异­性­目光。这不过是人类为着繁衍后代的本能!”

“气质、文化、学识、内涵呢?不要把女人比作生育机器。”玺彤无端被我攻击,抛出新问题。

“那是近代的事,人类文明之后,要求渐为繁复,不但希望有后裔,且要质素优秀的子女,需要配偶带来良好因子,像努力、勤学、大方、平和这些,这才开始注意女­性­内涵。古人不是一向推崇女子无才便是德吗?所以玺彤这样身材一流,素质一流的女­性­,最适合现今男人口味,你还是赶快生儿育女,为人类繁衍优秀品种做最突出贡献吧,哈哈哈……”

“仍然是因为传宗接代?”忻怡大为折服地看着我。

“梁锦诗!你今日鬼上身。”玺彤甩我一个老白眼。

但是,随即都欷歔感叹起来,谁说不是呢?

“也许爱情就是人类为了将自己与动物区别开,强自虚构出来,满足自己虚荣心与自尊心的谎言。”玺彤语气懊恼,一副被古人欺骗的模样。

爱情到底是什么?一百个人就有一百种说法!而且相当一部分人,根本只当它神话传说。

每一个传世的爱情故事主角都已经作古,我们到哪里去探求究竟?根本无法询问当事人。

就算真有爱情。人类会进化,但人的本­性­依然拙劣,作为人与一般动物最大本­性­上的区别之爱情,更是亘古自私,千年不变。

尽管,和玺彤忻怡探讨了一晚上爱情的荒谬和不堪一击。

我一到家,便急匆匆打开电脑,与余绍明一边下棋,一边畅谈。不亦乐乎。

不管是爱情欺骗了我,还是我欺骗了爱情,总之,我轻飘飘乐在其中。

何况,我与余绍明根本只字未谈“情爱”,我们谈的不过是人间最琐碎之事。

突然,余绍明问:“锦诗,你知道周末医院组织我们到西岭雪山度假一事吗?”

“知道!”

“我看了人员编排表,一共分三拨人,按值班时间表排列。这周末,我与你这一组人一同出发,届时,我们可以一起游山赏雪!”屏幕上的字几乎让我眉开眼笑,笑出声来。

哇,有机会与余君把臂同游。

我赶紧敲击键盘:“^_^,我知道,小张小林也与我们一组。”

余绍明:“^_^,没关系,大家都是同事,人多热闹。不过山上天寒地冻,你要多准备衣服。”

“我有羽绒服,够厚否?”

“够了!但据说住在山顶,住宿条件有限,可有睡袋?”余绍明真是细心。

“睡袋?没有!很少旅行,没有这些装备!”我赶紧承认。

“山上寒气重,被褥多半湿润,睡袋必定派上用场。明日我陪你去买,我知道一处专卖户外用品小店,物美价廉!”

我禁不住从心里笑出声:“明天见!”

结果当晚,我便在山上游历一番,余绍明温柔体贴,让我在梦中也觉得与他同游是种享受。

如果现实与梦境可以融为一体,那就美哉!美哉!

我一直悲观地认为生命是一场幻觉,但是,这一次我希望这幻象能更美丽。

上午,整个人­精­神异常亢奋,心情十分愉悦,我极为耐心地为每个病人做好检查,一边见缝Сhā针与余绍明用短信聊天。

上洗手间的时候,我突然看见镜子里的我,面颊绯红,眼睛明亮,­唇­角上扬,有种难以言说的喜悦。

这神采飞扬的,是我吗?

我呆住了,看牢镜中人,萎靡的梁锦诗医生今日美丽得如同怀春少女。

我笑了,情不自禁地弯下腰,这多年前与志谦初初相恋的少女又回来了,我27岁的躯壳,刹那间年轻起来,难怪连刘晓庆那样的女人也说,恋爱是女人最好的化妆品。

我抿抿嘴角走出洗手间,手机短信又来了,我赶紧打开,酝酿片刻回复过去。

小张和小林也在为明天到西岭雪山的事情,雀跃不已,两个人一直窃窃私语。

中午,在食堂吃饭,余绍明又轻而易举将我找到。

当他在的时候,最乏味的午餐也变得可口起来。

等待中,时间过得分外漫长,好不容易才熬到6点钟。

我匆忙向接班医生交代了几句,便急急下楼,我甚至觉得电梯慢得像蜗牛。

一出住院部大楼,我便拔足狂奔,穿过梅花林的时候,那沁人心脾的香味立即扑面而来,令我心头一暖。

奔到医院门口,远远看见余绍明白­色­的车子停在左边,才缓下脚步,定定神,喘口气,故作悠然地走过去。

要是被他看见我急不可待想见到他,一路小跑的样子,一定会笑掉大牙的。我甚至可以想像他笑起来,邪邪的、不正经的样子。

我听着觉得心酸(2)

一上车,余绍明车里轻轻流淌的音乐,顿时让我绷紧的神经舒缓下来。

他斜斜看了我一眼,露出雪白的牙齿笑了笑,我竟有刹那恍惚。

“肚子饿了,到哪里吃饭?”余绍明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问我。

“你做主,有没有好推荐?”我偏过头望着他。

“知道附近有一家卖烧菜的餐馆还不错,要不要去试试?”

“好啊!”我爽快地回答,和志谦在一起久了,我对食物早就没那么挑剔了。

很快,余绍明带我到医院旁边一条小巷子,进到一间门口种有一排细细翠绿竹子的小餐馆里。

这小小餐馆,十分­干­净整洁,每一张四方桌上还铺着素条纹的­嫩­绿­色­方格子桌布,地上铺着淡绿瓷砖,非常雅致。最特别是小餐馆还有个十分别致的名字:“小竹居”。

土豆烧排骨、雪魔芋烧子­鸡­、香菇红烧­肉­、一道绿油油的白油菜,全都用考究的镶边白瓷碗端上来,香气扑鼻。

一入口,我才知道真是味道一流,每一道菜都十分香浓可口,各具特­色­,浓淡适宜。

我一连吃了两大碗饭。

余绍明一直含笑看着我:“很少女孩子这么爱惜食物,又不挑食!”

我对他耸耸肩,这些都是陈志谦同志训练出来的,以前我吃东西可是出名地难伺候。

付账的时候我才知道,这顿饭,不过16元钱,真是名副其实的物美价廉。

我吃惊极了,一直表示以后要经常来:“这么近,又如此便宜,中午完全不用吃食堂那些乏善可陈的菜式了!”

余绍明笑嘻嘻的:“好啊,以后你常常到这里来吃,我免费作陪!”

我爽快地点头。

接下来余绍明开车带我到东风大桥附近一栋小公寓,这公寓里竟然藏着一家卖户外用品的小店,店就开在家中。

所有的东西又好又便宜,余绍明帮我选了一床很厚的单人睡袋,又为我挑了一盏可以戴在头上的小照明灯。

从老板招呼他的熟稔的样子,看得出来,他是这里的常客,难怪他有结实颀长的身形。

“接下来做什么?”我捧着睡袋,仰着头看余绍明,他的侧面非常动人,有一种桀骜。

“看电影好不好?我好久没进过电影院了,听小林说你很喜欢看电影的。”余绍明回过头看我。

“是啊,不过平时都习惯一个人看!”我笑答。

余绍明眼中突然闪过一丝诧异:“一个人?”

“对啊,有规定一个人不能看电影吗?”我有些纳闷他的反应过于激烈。

“哦,当然不。只是奇怪会有人喜欢一个人看电影。”他有些不信似的。

我也懒得解释:“怎么那么多问题,到底看不看电影?”

余绍明耸耸肩,把他一肚子的问题甩在脑后:“好的,出发,去王府井影城吧!”

男人永远不会在一个问题上纠缠,一旦想不明白立即抛之脑后,而女人都是好奇心大过天,非要在一个问题上纠缠不清,往往钻了牛角尖而不自知。

其实没有什么好看的片子,只有一部《亚瑟王》正在热映中。

选位置的时候,余绍明绅士地让我挑选,我选了靠边的位置。

“怎么选这么偏的位置?”他忍不住问我。

“这样万一有事要出去,不会影响到其他人!”我答。

余绍明立即笑说:“现在的女孩很少有这份公德心!都抢着要坐最中间的好位置。有的人如果坐不了最中间的位置,宁肯不看电影呢,非常霸道。”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我心中偷笑,这可不是我的习惯,这是陈志谦的习惯,只是跟他在一起太久,潜移默化变成我的习惯。

进放映厅之前,余绍明非常细心地问我:“要不要爆米花,买不买零食?”

我再次感叹于他的体贴,不过我回答:“不用了,我不喜欢在电影院里吃东西,一来会分神,而且不太卫生。”

“很少女孩子有这么好的习惯!”余绍明叹了口气,似乎想起什么。

我笑笑没说话,心想那不过是陈志谦教导有方,他最恨人看电影时在一旁窸窸窣窣吃东西,会影响他看电影,而且他总认为小小放映厅容纳数百人,空气不流通,一定藏污纳垢,会污染食物。

于是我不得不为他养成了看电影不吃零食的习惯。

多亏了陈志谦!

这个时候,他在­干­什么呢?

电影差强人意,勉强可以入眼,并没有我想像的那么震撼人心,倒是女主角非常美丽,身上­阴­蓝­色­的文身,有种分外的妖娆诡异。

余绍明看得很专注,明灭闪烁的光影中,他的轮廓更加分明。

我的手放在扶手上,余绍明也将手放过来,有好几次,我以为他要轻轻握住我的手,可是始终没有,只轻轻触碰到一下,如同被电击到,迅速移开。

无端端,我的心漏跳了好几拍。

突然,我心中一酸,想起了志谦。

记得有一年的夏天,在我的强烈要求下,志谦陪我去看《钟无艳》,是张柏芝、郑秀文、梅艳芳三位大美女领衔主演。

坦白说,我这个人素来没什么品位,虽然梅艳芳的反串,让我有被人强塞了只苍蝇在喉头的感觉。

女人反串男人,从叶童到林青霞,都让我感觉怪怪,一个女人搂着另一个女人卿卿我我,缠绵悱恻,实在有点令人倒胃口。但是见到三位美女如此明丽可爱,倒也觉得赏心悦目,值回票钱了。

电影演到一半,志谦突然起身离开,因为靠边坐,倒也没影响到其他人。

我以为他上厕所,也没在意。

我听着觉得心酸(3)

可是直到电影快要结束,我才发现,志谦还没有回来。

沉不住气,打电话给他,他竟然在电话中说:“我已经在家里了!”

我差点晕倒:“你怎么先走了?”

志谦冷冷地说:“如此烂片,如同垃圾,看它简直浪费时间,我为什么要留下来?”

“可你也应该知会我一声!”我有些恼了。

“你看得津津有味,我不想破坏你的兴致!”他还很有道理。

我气得七窍生烟:“难道这样就不影响我情绪了?”

志谦见我对着电话一阵咆哮,冷冰冰搪塞了我几句,就匆匆挂断电话。

我气呼呼地打过去,他竟然已经关机,让我连发气的对象都找不到。

看见旁边,一对对依偎在一起的情侣,我再没心情看电影,含着委屈的眼泪,自己打车回家。

至今,我也不知道《钟无艳》的大结局是什么样的。

只记得最后听到的一句话:爱情就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可惜,我偏偏喜欢瓦全,第二天,志谦的气还没消,我就已经主动送上门赔不是了。

恁地没出息。

可是玉碎有什么意思呢?碎玉又不值价,全瓦倒还可以挡挡风雨。

不过那以后,我喜欢看而志谦铁定不喜欢看的电影,我就再也不敢让他陪我去了,以免自讨没趣。

想起志谦,我有刹那失神,千万不要让他远在上海还能影响我的心情。

可是,看完电影,绍明约我再去喝咖啡,我竟没了兴致,推说累了,让他直接把我送回了家。

一到家,来不及开灯,我就扑到床上,深深吸了口气,被子里有浓浓的志谦的味道。

这味道熟稔得让我心慌,我突然很想志谦,渴望抱紧他,分享他的体温。

我迫不及待地拨打了志谦的电话,志谦已经睡了。

他有好习惯,每日一定按时上床。

“锦诗,还没睡觉?”听着他满是蒙眬睡意的声音,我觉得十分窝心。

“还没有,明天要到西岭雪山去,同事带我去买了睡袋!”我亲热地对他说。

“哦,那你更要早点休息!”志谦还记得关心我。

“我知道!”

“我想你了……”我对着电话撒娇。

“哦,我也是。今天很累,早点睡吧。”志谦明显敷衍着我。

接着,不容我多说,他在电话那头亲了我一下,把电话挂断。

“喀”一声挂线声,如同一盆雪水把我从头淋到脚,满腔滚烫的思念,刹那间被浇得透心凉。我又能怎么样呢?只得叹口气,坐在无边的黑暗中发起呆来……

等我醒来,才发现自己昨晚竟然和衣躺在床上睡着了,手臂因伏在床上,被脑袋压着,已经麻木,如同被万只蚂蚁啃噬殆尽,整条手臂形同虚设,完全抬不起来了。

窗外的天空已经隐隐泛起鱼肚白,我看看手机,已经是凌晨6点过了。

我挣扎着,褪去衣衫,用滚烫的热水沐浴,才缓过劲来。

我一边敷面膜,一边收拾行李。除了一些必需品,想起头天余绍明的提醒,我又戴了两双备用的羊毛袜子和一条柔软的毛巾。

不打无准备的仗,这个世界,永远说不清楚意外什么时候会蹦出来吓你一跳,有准备,有计可施,总好过两手空空,一筹莫展。

考虑到山上冰天雪地,我特地穿了一件水红­色­的三翻领开司米毛衣,一条贴身的怀旧­色­牛仔裤,外面套一件中长的白­色­羽绒服,还穿了细羊绒的毛袜子,为了走路方便,我穿了登山的小羊皮矮靴,同款的淡粉­色­羊毛围巾、手套、帽子,把整个人都裹得严严实实。配上明丽而不浓艳的妆容,我觉得自己简直无懈可击。

匆匆灌自己喝下一杯热巧克力,整个人都暖和了,连脸­色­都红润起来。

冬天,一切温暖的东西都能焕发生机。

9点整,医院的大客车已经等在了门口,车里已经坐了一小半人了。

我选了靠窗的位子坐下,四处张望一下,全都是我们这个值班表里的人,不过也有几个很面生,但是唯独少了一双会笑的眼睛。

我的心沉了沉,兴致也有些减退,慌忙掏出手机给余绍明发短消息:“你怎么还不到?”

不到一分钟,短信回过来:“请抬头!”

我略微一抬眼睛,余绍明已经站在车门口,正对着我眨眼睛。

他走上来,有些迟疑——好不好坐在梁锦诗身边?

还没等他决定,小张也到了,她兴奋地冲余绍明打个招呼,然后她看见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挤上前,坐到我旁边:“梁医生,我和你一起坐!”

我看见余绍明无奈地冲我摊一摊手。小张还没察觉,自顾自地说:“余医生,你坐我们前面的位置吧,顺便帮小林占个座位,我们几个人比较熟,坐在一起没那么闷。”

小张絮絮叨叨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余绍明只得坐下。

虽然,我满心期冀余绍明可以坐在我身边,不过想一想,他坐在前面,又可以避嫌,又不必距离我很远,也就安下心来。

很快小林也到了。10分钟后,车子出发。

平时大家在医院里都很严肃,今日出来休闲,一个个都很放松,还有人轻轻唱歌。

司机好心地放了印度风情的迪士高音乐,这充满异域­色­彩的音乐正是我和余绍明在MIX初相识时所播放的。

果然,如同心有灵犀,余绍明回过头来,深深望了我一眼。

那眼睛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我的心狂跳起来,为了掩饰这一刻的窘迫,我轻轻回了他一个“了然”的微笑。

车窗外天空­阴­霾,两旁的景物全都飞快掠过,只捕得模糊轮廓,一闪即逝。

我听着觉得心酸(4)

青春也是这样,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

我突然明白及时行乐的重要­性­,趁­肉­身尚能承受,尽情享受欢愉,否则过时不候。

一路上,小林显得特别兴奋,不知道是否余绍明坐在她旁边的原因,她不时回过头来和小张说话,又抢着讲笑话给大家听,逗得周围的人前俯后仰。

我含笑听着,保持缄默。

志谦最怕女人话多,我习惯恒久沉默……

相反,一向话多的小张今天则一直很少说话,而且脸­色­苍白。

余绍明真是细心:“小张,怎么,身体不舒服?”

小张点点头,眼睛里都呛了眼泪:“我晕车,不习惯坐长途车!”

余绍明赶紧拿出自己的保温水杯,倒了一小杯给小张让她喝下:“小张,我们换个座位吧,我这里靠窗,你把窗户开一道缝,风吹进来要舒服一点。”

小张立刻感激地笑笑,和余绍明换了座位。

当余绍明坐到我身边时,我闻到了淡淡的、带有烟草味道的“高夫”香水的味道,我还记得这款香水是梁朝伟做的广告,在这味道里,余绍明的笑容越发与梁朝伟相似。

我突然紧张起来,下意识手握成拳,指甲掐得手心生疼。

反而余绍明,气定神闲,处之泰然。

他开始和我絮絮聊天,讲一些自己过去旅行的趣事。

我打量了一下四周,也有男医生和女医生坐在一起的,我和余绍明坐在一起并没有什么特别,也就镇定下来。

渐渐车绕过大邑县,一路慢慢开始进山。

顿时空气清新起来,清冽异常,过了花水湾温泉,遥遥可以看见前方山岭上,覆着厚厚的积雪,白茫茫一片。

车内不少女医生都欢呼起来,连小张也好了,不顾寒冷把车窗打开……

很少看见雪的我,也激动了,涨红了脸对余绍明说:“看,山上全是雪呢!”

余绍明往车窗外看去,天空­阴­沉沉,密布乌云。

“看天气,山上正在下一场大雪呢!”余绍明笑着说。

“是吗?”我更加激动,期待着等一下可以看见纷扬的白雪。

记忆中,成都已经整整9年没有下过雪了,我的眼睛如同久旱的沙漠般,渴望着可以看见飞雪。

我一直固执地认为,冬天的山里若是不下雪,只有些残山败水,似一名贵­妇­人出席盛大宴会却没有化妆,令人总觉有所欠缺。所以冬天的山需要雪来修饰。

雪一来,立时便有不同的景况:低眉垂首的冬天马上便活了起来,变得含情脉脉,无限风光。

“才见岭头云似盖,已惊岩下雪如尘;千峰笋石千株玉,万树松萝万朵云。”

“六出飞花入户时,坐看青竹变琼枝。”

越靠近山,气温越低,我们也越兴奋。

很快车到两河口分叉,右边是去后山滑雪场,左边去前山茶里坪,我们这次旅行的地点是前山,医院在山脚订了一家度假山庄。

车开进度假村,我们鱼贯下车。

这时已经是中午时分,我们早已经饿了,全都不顾仪态,冲进餐厅。

幸亏饭菜已经准备好,10分钟后就开饭了。

我、小林、小张一行人坐一张桌子,在小张的盛情邀请下,余绍明和我们心内科的柯忺宇医生、心外科的林鉴医生也加入到我们这一桌。

小张得意地说:“看,全医院最帅的三名单身男医生都在我们这一桌了!”

我留意了一下,余绍明大方俊朗,柯忺宇儒雅温柔,林鉴是典型的阳光男孩,的确是医院外形最好的三名男士。

餐厅准备了不少野菜,十分开胃,我吃了足足两大碗饭。

余绍明大方地照顾着每个女同胞,当他把我喜欢的蕨菜炒­肉­丝特地调放到我面前时,也没有引起别人的怀疑。

想到他为了照顾我,不得不顺带照顾小张、小林她们,就觉得特别窝心。

我特意对他含蓄地笑了笑,他调皮地对我眨眨眼睛。

吃过饭,和我们一起来的副院长招呼大家到会议室开年终总结会。

我们按照各自的科室分开坐好。

我听着觉得心酸(5)

会议冗长,内容也老生常谈,几乎所有的人思绪都被外面的雪山所吸引。

我低着头想心事,突然短信来了:“小朋友,看你心不在焉的样子,小心被院长发现!”

我笑着给余绍明回过去:“是啊,心都野了,早到山上撒欢去了!”

于是,一来二往,我们开始互发短信,沉醉拇指游戏当中。

终于下午3点,会开完了。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大家欢呼雀跃。

成都人的劣根­性­显现出来,有近一半的人,冲进棋牌室,开始斗地主、打麻将……

麻将、扑克、骰子……我全不会。

人生本来就是一场赌局,何必局限于牌桌上?择业、交友、恋爱、结婚、生子……哪一样不靠运气?都是技术含量极低的事。

不过还好,有不少年轻医生、护士,都愿意尝试登山,到深山中领略雪景。

我、小张、小林和余绍明、柯忺宇、林鉴组成一组,开始往山上走去。

走到山脚下,开始有细微的雪末飘扬下来,石梯上有薄薄一层积雪,因为被很多人踩过变成冰片,显得十分湿滑,我们都小心翼翼地走,颇有点举步维艰的味道。

好几次我们三个女生都差点滑倒,幸亏身边三位男士及时出手相助。

还是柯忺宇细心,他很快发现路边有一家小店,卖冰爪,我们赶紧各自买了一副,套在鞋上,果然,走在雪地里,立刻健步如飞,十分稳妥。

小张激动地拉着小林直往上跑,我们尾随前行。

虽然山路比较平坦,石梯也很平缓,但是我们平时缺少锻炼,渐渐觉得体力不支,并且全身冒汗。

走到蛙潭,石梯两边的山上树木多了起来,尤其是松树一片连着一片,树梢上开始积有白雪。

初时,雪淅淅沥沥,细细密密,后来慢慢地聚集,铺得地上一片绒白,厚厚实实的……

走到半山腰,雪花已经鹅毛般大小,一片片飘落下来,悠扬而从容,我的睫毛上、帽子上全黏满了雪花。

整个山崖全都被白雪覆盖,密密实实地包裹起来,成为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

我们全都被眼前这美丽的景致震惊了,一个个屏住呼吸,只听得雪簌簌地落下来,落到树梢上、落到山脊上、落到结冰的溪流中……

整个山谷中,万籁俱寂,只有簌簌雪落声……

一些冰缝中,还有一条条的冰凌,晶莹剔透,十分趣致。

路边偶然有行人经过,都忍不住对我们这一群人侧目。

全都是俊美、有素养的年轻人,在别人眼中该是非常登对的三对情侣吧。

我偷偷想,看着身边高大的余绍明,心里有种按捺不住的欢喜,隐隐地,我自己也知道,这欢喜是为了如此出­色­的男人竟然唯独给自己青眼吧。

女人总是这样,希望优秀的男人对世间所有女子都不屑一顾,唯独对自己青睐有加、死心塌地,情有独钟……似乎这样便能衬托出自己多么与众不同。

只要是女人,都逃不过这种情结。

再往上走一点,雪更大了,甚至有点凄惶迷离,仿佛不是人间。

我们都有些饿了,中午那一餐饭,早在抵抗寒冷与剧烈运动中,消耗­干­净。

幸亏路边有两名山­妇­在贩卖烧烤。

所有四川境内的名山古迹中,都少不了这沿途贩卖手工艺品、当地特产、小吃与烧烤的山民,因为他们,旅途也增添别样的滋味。

远远闻到烧烤浓烈的香味,我们全都忍不住食欲大增,腹鸣如鼓,冲将上去。

那两名­妇­女,衣着极为单薄,只穿毛衣薄外套,丝毫不畏惧寒冷,而且面­色­黝黑红润,声音洪亮,十分热情。

小小烧烤炉摆着老腊­肉­、香肠、麂子­肉­、獐子­肉­、野猪­肉­、羊­肉­、牛­肉­、­鸡­翅膀、土豆、藕片……品种不多,胜在有几味野味。

小张、小林、林鉴赶忙张罗起来,挑选着食物。

切成薄片的­肉­,见火便嗞嗞作响,渗出金黄|­色­喷着浓香的油,­妇­女笑着­操­持起来,动作娴熟,在­肉­上撒上盐巴、味­精­、花椒末、海椒粉、孜然、八角、混合香料……

整个山谷中都是浓烈的香味,我们捧­肉­大嚼,味道鲜美,夹着雪花,吃在嘴里顿时变成|人间少有的美味。

余绍明悄悄在我耳边说:“如果这个时候,能喝一杯芝华士更完美。”

我侧过头仔细一想,芝华士独有的馥郁芬芳,夹着水果的清甜,带着浓浓的烟熏味道,的确十分配合这口味浓重的烤­肉­。

“甘露咖啡甜酒也不错,这款餐后酒,胜在咖啡味够重,有一点甜,又带咖啡的微涩,也很配合。”

余绍明露齿一笑:“也不错,不过稍微甜腻一点。”

我莞尔,人生本就太多苦楚,喝甜腻一点的酒,算得了什么?根本不足为过。

人应该在适当时候,多给自己一点甜头,否则漫长人生,岂不只有荆棘?

余绍明,你便是我的甘露咖啡甜酒,我不会觉得你太甜腻,我懂得及时享用。

我含笑不语。

余绍明眼底有一抹­精­光闪过:“你总是这样,好像有很多话到了嘴边,又强自咽回去,让人无限遐想——这小女人,吞咽回的那句话是什么?”

我脸微微一红,撇过头,没有说话,生怕被他窥破。

我们继续前行,天­色­渐暗,雪更加凄迷,一片片妖冶地飞满山谷。

已经6点钟了,我们还没有到山顶。

糟糕的是,医院为我们订的住宿地点在山下。我们已经上到山顶三分之二处。

山民告诉我们,再前行1公里,可到獐子崖,否则下山还需至少三个钟头。

余绍明与我们商量,决定不下山,暂时住在獐子崖的接待处。

到了接待处,天­色­已经转为浓黑,我们才发现,这里住宿条件十分简陋。不能沐浴,房间里没有卫生间,卫生条件在我们这群医生眼中简直堪忧。但已经骑虎难下,我们只得住下。

人生的赌局(1)

住宿区是木屋,我们选了三人间,正好两间房子,每间只需50元,十分便宜。

但便宜无好货的道理四处通行,果然房间一点也不隔音,隔壁一点点响动都听得见。

林鉴笑嘻嘻说:“那不是小林晚上呓语,我们全都听得见?你小心说梦话,说出你暗恋谁!”

小林笑着扑上前追打林鉴,林鉴躲在柯忺宇身后,小林打不着他,急唤小张帮忙,四个人嬉闹不已。

闹腾了好一会儿,才各自进房间收拾东西。

余绍明十分细心,专程走过来嘱咐我们,吃饭前,先把电热毯打开。

我们三个女生,这才发现这里虽然陈设简陋,但竟然每张床放置了电热毯。我们赶紧把电热毯打开,把半湿润的床单被褥烘一烘。

突然,我手机短信响起来,我打开一看,是站在我旁边的余绍明发的:“把你的睡袋拿出来铺上,一并暖热,睡觉时才不会冷!”

这样体己的话,的确只有发短信才行,若让小张、小林听去,指不定多出什么是非。

我赶紧把睡袋拿出来铺上床。

一看见我的睡袋,小张、小林就怪叫起来,羡慕不已:“梁医生,你可以放心睡个好觉了。我们就惨了,被子指不定被什么人睡过,­干­不­干­净啊?想得我浑身起­鸡­皮疙瘩,直发痒。”

我笑了,低着头,一脸满足。

放好东西,我们到楼下吃饭,由于天­色­已晚,我和余绍明还把各自的头灯带在身上。

餐厅在破旧楼房的底层一间四面透风的大厅里,就着一盏昏黄老旧的墙灯,我们狼吞虎咽,如风卷残云一般,把一桌没滋味、没热气的饭菜胡乱吞下肚。

晚饭后,我们要求老板烧几瓶开水给我们送到房间里。

谁知,老板娘竟然扯一扯老板的衣服对我们说:“想用开水?自己动手烧,我们可没空,要回房间看电视了。”说完,老板娘扯着老板转身走掉。

我们全都为之气结。

冰天雪地,夜间尤其寒冷,我们又都在雪地里走了一整天,十分疲乏,晚上吃的东西又都是半温热的,完全不足以让人取暖,现在所有人身体都冻得似一块生铁,手、足已经冻得生疼。

尤其是小林,穿得又不够厚,小张的运动鞋也已经被雪弄湿了。

不能沐浴已经够痛苦,如果脸、脚都不能用热水洗一洗,人是会疯掉的。

见我们全都一脸怨气,余绍明赶紧说:“桌子旁边有个烧蜂窝煤的炉子,还没有熄火,可以用来烧水,我来加个煤,应该可以烧一壶开水吧!”说着余绍明开始动手,林鉴与柯忺宇赶紧过去帮忙。

在燃烧得通红的旧煤上加上一个新煤,然后在炉子上放上水壶便成功了。可是用蜂窝煤烧开水,十分费时。小张、小林已经冻得吃不消了,余绍明见状,便嘱咐她们先到楼上,躺上床暖一暖。可是两人都不肯动,扭捏不已。

原来整栋楼,只我们两间房住了人,她们害怕,不敢独自上楼。

林鉴便自告奋勇陪她们一起上去。

余绍明笑说:“你们都上去吧,烧开水又不是打老虎,哪用那么多人!”

我看他一眼,不想把他一个人留下,但又不好意思主动留下来陪他。

正为难,小张提出:“梁医生,你留下来陪余医生吧,我们刚好四个人到楼上打牌,反正你也不会玩牌,不如在这里看看余医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或者陪他说说话也好,整个接待站,只有我们几个人,挺怕人的!”

我立即松口气:“好的!我一定留下来保护余医生!”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