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绍明笑说:“那要是有妖魔鬼怪来了,你可别先跑了,一定要顶住!关键时刻用美色诱惑他们,让我先逃。”
我白他一眼,林鉴四人全都笑了,闹哄哄地穿过院子,上了楼。
他们一走,整个大厅里更安静了,只听见呼呼的风声,肆意撞击着木门。
门咯吱咯吱响,一下,一下,干涩而诡异,像陈朽的干枯老人,因干瘪无肉,骨头和骨头间摩擦的声音,令人不寒而栗。
整个大厅已经破败不堪,四处都有风凛冽地灌进来,冻得人手足都没有知觉了。
余绍明招呼我坐在火炉旁边:“靠火炉近一点,不要冻着了。”
他坐在我对面,埋头检查炉火,发现新煤完全没点燃。原来旧煤已经烧得差不多了,火力不够,带不燃上面的新煤。
“如果,新煤燃不起来旧煤就烧完了,今天晚上我们就别想有热水了?必须找东西把新煤引燃。”说完,余绍明起身,四处寻找柴火。结果,一无所获。
我笑眯眯望着他:“我有办法!”
余绍明疑惑地看着我,我扬一扬手中一张10元钞票。
“你不会想烧钱吧?”他瞪圆眼睛,似乎觉得我很白痴。
我睨他一眼,站起身,走到厨房碗柜上,放下10元钞票,把碗柜里一捆一次性木筷拿出来,再冲余绍明挥一挥:“老板娘那么刻薄,让我们吃冷的饭菜,又让我们自己烧开水。教训教训她也好。反正10块钱也远不止买这些筷子,说到底,我还让她赚了一点。”
他恍然大悟,一脸惊喜:“看不出你还挺聪明。”
我故意沉一沉脸:“原来你一直觉得我笨?”
余绍明也不解释,只哈哈大笑:“锦诗,你总让我意外!”
他开始陆续把筷子放进火炉里,木筷一见到火星,立即烧着,火苗轻快地舔着木筷,蹿上来,我们欣喜地对望。
火苗映红了他的脸,连带他的眸子里,也好似有火星在一点一点地闪烁。
我的心也被火炉周围逐渐升高的气温烫热,温暖起来,也许血液循环也加快了,不然心跳怎么会无端端加快,呼吸怎么会急促起来……
我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那里面有太多变幻的色彩,我怕沉溺其间,难以自拔……
余绍明似乎没有发觉我的异样,开始讲他儿时的故事。
人生的赌局(2)
我含笑不语,静静倾听,我牢牢记得,志谦说懂得沉默的女人,是最美丽的女人。男人最害怕的女人,是多话的女人。
“你呢?小时候一定很文静?和你在一起最大的感触就是一个静字。你总是默默不语,睁着一双漆黑的大眼睛看着人,最多的表情是但笑不语。不过你的笑,也有很多种,比别人说话还丰富,开心的、骄傲的、自信的、谦卑的、心虚的、怯懦的、羞涩的、苦涩的……这么多的笑容,你只需要弯一弯嘴角,就全部都展现出来,真的很神奇,你好像不需要开口就已经说了千言万语,可是又好像什么都没说,让人觉得好像懂了你的意思,又好像没懂……”余绍明望着我的眼睛轻轻说。
我的心被他的话温柔地牵动——原来他观察我如此细致。
要不要告诉他,我其实很喜欢说话?
只是志谦没有耐性听我滔滔不绝,也不喜欢说话,对着他说话,等于自说自话。谈话没有好对象,有什么意思?
于是,为着迁就他,变成他喜欢的女人,我开始变得沉默、沉默、再沉默……
我轻轻咳嗽一声:“基本上我小时候很爱闹,很调皮,但是很热心,喜欢帮助人,可惜经常好心办坏事,做错了事,不敢承认,又不想撒谎否认,于是学会沉默应对……”
“不会吧,你小时候就懂得,对付别人要‘沉默,以眼泪’?”余绍明打趣地望着我。
我笑着,把童年糗事透露给他。
“那时,我还是幼稚园生,住在老式楼房里,7家人共用一个公共厨房。我喜欢吃泡菜,又觉得泡菜气味咸腥,难以入鼻。一日,母亲买一块水蜜桃香气的香皂给我,我只觉味道清甜,心中顿生妙计——我偷偷将香皂切成一条条,一一放进各家泡菜坛中,自己家也不放过,第二天,整层楼的人都在叫骂,我知好心办坏事,想承认,又没有勇气,故此沉默以对。”
讲罢,余绍明已经笑得喘不过气来:“还有没有更糗一点的,讲出来听一听,你小时候真可爱。”
只因他说我小时候可爱,我便更有兴致,致力讨他欢心,把更糗的事情搜肠刮肚翻将出来,一一讲给他听。
“幼时,不喜食白米饭,觉得没有滋味,独好酱油拌饭,母亲觉得是不良嗜好,坚决杜绝。于是心生一计,一日从幼稚园回家,趁厨房里没人的间歇,担心酱油有色被人察觉,便找到盐巴代替,撒进每家人正在煮的米饭中,这样可避免母亲怀疑是我干的。结果当晚,7家的米饭全咸得发苦,必须重做。”
“小时候怕冷,很羡慕别人家有羽绒被。偌大一床被子,意外地轻巧,松软鼓胀,却异常保暖。一日邻居把羽绒被拿到公共阳台上洗,我担心被子里的羽绒被弄湿,于是乘邻居到外面买洗衣粉,我拿剪刀把被子剪开一个缺口,把里面的羽绒全部掏出来,放在一旁的盆子里,担心羽毛被风吹走,还好心地用东西盖上,然后才满意地离开。本想等邻居回来去讨赏,却听见那阿姨惊天动地叫骂,我吓得躲在家里,大气不敢出……”
余绍明已经笑得泪光萌动:“你也太坏了吧,这么损的事情也做得出……”
我辩解:“我只是不懂科学,好心办坏事,本意是助人为乐,做好事不留名,当然做了坏事更不能留名,否则落下骂名会被我父母打死的!”
“看你文文静静,不说话,不动怒,原来从小就是个古怪精灵的丫头!”余绍明捧着笑疼的肚子。
见余绍明不停取笑我,我便又逼着他拿幼时的糗事来交换。
谈笑间,筷子竟然全都被烧光了,而上面的新煤才烧着一小半,要它完全烧起来还需要更多柴火。我们找遍了厨房和大厅,都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用来点火了。
余绍明摸摸头:“这样吧,我到外面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干枯的树枝可以捡回来烧,你在这里等着。”
我想想也只有这个办法,但是外面漆黑一片,我不放心他,硬跟着他一起出去。
我们走出大厅,外面里一片漆黑,雪已经停了,院子里铺了很厚一层积雪,踩上去十分松软,咯吱咯吱作响。
我们取出头灯戴上,可以照亮眼前一小方地,小心翼翼从院子旁的石梯往山上走。
夜空是极浓的紫色,旖旎的、变幻莫测的紫,深深浅浅搭配在一起,十分美丽。
天边竟然还挂着一弯细细的月牙,朦胧的月光被雪地一映,形成一片清冷的反光,视线竟然清晰起来,眼睛也逐渐适应暗处,竟然把所有事物都看得清清楚楚了……
我们小心翼翼地在雪地里走,余绍明在前,我在后,我们有一句无一句地聊着。
突然,我脚底一滑,连忙拽住前面余绍明的衣服,余绍明迅速转身拉住我:“小心!”
我突然想起,那一次在酒吧里,我被一个胖子撞到,他也是这样扶住我,他那一夜的鼻息似乎还存留在我耳畔,我的脸烫成一片。
幸亏有清冷月光掩饰。
余绍明笑一笑,嘱咐我小心。
接着,他很自然地把手伸过来,握住我的手,牢牢拽在掌心。
我来不及挣扎,也不想挣扎,任由他牵着继续往山上走。
他的手大而干燥,温暖而柔软,我的手冰冷、微润,被他握在掌心,有种被宠溺、呵护的幸福。
手常常不自觉地把隐藏的心事流露出来。或者,其实手是心的奴隶,被心所驾驭。
我小心翼翼跟在他身后,他突然沉默了,我则更加沉默。
四周更静,冬夜,连昆虫鸟兽都不出来活动,连雪落的声音也没有了,只有风穿过树林的声音。
四周的山崖、树丛,统统在这幽黑静谧的夜里,幻化成了重重魅影,有点凄清、诡异。
下意识,我跟紧余绍明。
雪地里,他的脚印,我的脚印,一排排顺着石梯延伸……
他的手,我的手,手心对着手心……
手往往暴露一个人的心,那么一个人的手心呢?是否,对应着一个人心里藏得最深的私密?
一分钟,五分钟,十分钟……?
半个钟头,抑或一个钟头?
我们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拾起路边的枯枝,我踩着他的脚印,一步一步,根本已经忘记了时间的存在……
也许,这一刻,一分钟比一个钟头更宝贵,一个钟头比一分钟更短暂。
人生苦短,快乐的比重甚微,这一刻,越发显得珍贵。
蓦地,一丝清甜的香味,悠悠地,游丝般飘出来,被嗅觉捕捉到——“腊梅,这里有腊梅!”我和余绍明都惊喜地叫出声。
他停下来,看着我,微微闭着眼睛,深深呼吸。
我也将眼睛合上,一种高雅淡洁的清香立即将我摄住。故意吸口气去嗅,闻不到什么,不嗅时却满鼻都是,一下子染透身心。
良久,我才舍得将眼睛睁开。
人生的赌局(3)
摸索半天,终于,半就着月光,半就着头灯的光线,我们在路边上,找到了它。枝干虬曲苍劲,黑黑地缠满了岁月的皱纹,光看这枝干,好像早就枯死,只在这里伸展着一个悲怆的历史造型。
实在难以想像,就在这样的枝干顶端,猛地一下涌出了那么多鲜活的生命。
花瓣黄得不夹一丝混浊,轻得没有质地,只剩片片色影,娇怯而透明。梅瓣在寒风中微微颤动,这种颤动能把整个紫蓝色的天空摇撼。
似乎整个天地间,秋天的叶落枝黄,冬天的天寒地冻,全是为了成全今夜这枝腊梅所做的铺垫。
在腊梅跟前,我突然懂了,天底下的至色至香,只能与清寒相伴随。这里的美学概念只剩下一个词:冷艳。
我望向余绍明,他正好也在凝视着我。
他的目光里,深深浅浅的颜色变幻着,全是天空的颜色,魅惑人心的紫。
我竟有片刻眩晕,在这片紫色中……
风轻轻吹过,树影婆娑,暗香浮动,白雪皑皑,头顶上是狭长的天幕……这一刻,时间凝固,连我的呼吸也静止了,只余那心脏怦怦急跳,一声声,似乎要蹦出来,揭穿我的秘密。
血液一股股簌簌流动,将我这一刻的喜悦传递到全身每一个细胞……那欣喜是静默而雀跃的,这样矛盾,凄艳,甚至有一丝仓皇……
好半晌,余绍明轻轻咳嗽一声,打破这无声的静默……
他似乎想说什么,犹豫再三,说出来的却是:“出来这么久了,会不会炉火已经灭了?”
我知道,最后一刻,他始终欲言又止,放弃说出心底的话。
但是,我已经满足,很多话,不说出来,已经足够。
说了,反而画蛇添足,他是个明白人。
我也是。
我任由他牵着手,印着先前的脚印,又一步步往回走。
一路上,我们依旧沉默,似乎言语已经多余,我们手牵着手,肌肤相亲……
回到大厅,所幸炉火还没熄灭,我们赶紧把拾回来的枯枝扔进火炉里……
顿时干柴遇烈火,迅速燃烧起来,火苗熊熊地蹿出来,肆意舔着水壶底,热气顿时腾腾地冒了出来,夹杂着树枝的清香……
我突然笑起来,干柴烈火,多么像我与余绍明。
只是我们有理智,克制又克制,于是柴有点润,火不够烈,是以烧不起来……
火势一大,本就半温热的水很快就烧好。我们灌了两瓶,提到楼上,各自进门。
小张、小林立即埋怨:“怎么等了这么久?”然后冲下床分享这得来不易的热水,并抱怨:“刚才林医生和柯医生,一直在隔壁很大声地讲恐怖故事吓我们,我们吓坏了,想来找你们,又都不敢下楼。”
我没作声,犹自沉浸在刚才的喜悦中,人还有点恍惚。匆匆洗漱,宽衣上床。
床褥已经温热,干燥而松软,我躺进去,一股暖流涌向全身,整个人轻飘飘的,没有一点分量,如同卧于云端。
我用手摸摸面颊,似乎手上还残存着余君的体温。
不由自主,我咧开嘴笑,多么骇人?面部表情完全不能自控,完全发于内心,理智已经与肉身脱节。
整个人好像十分放松,却又觉得每根神经都绷得紧紧……真是玄妙。
我静静躺在床上,小张小林,也躺上床,开始和隔壁三位男生谈话。
余绍明绘声绘色讲我们如何辛苦得到这壶热水,比如我怎么留下10元钱,拿了老板娘的筷子当柴烧,我们又如何艰难地上山找柴火……
似乎我和他忙碌辛苦了一整晚……
我知道,他只挑可以说的,大肆渲染了说给他们听,一晚上,总得有个交代。
我悄悄听着,似乎很用心在捕捉他说的每一个字,但是又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氛围里,仔细回味着每一个细节,在那短暂的时光里缠绵不肯离去……
在他喃喃的细语中,我做了一个悠长而惬意的梦,只觉得身体软绵绵的,酥麻麻的,徜徉在一片静谧的紫色里……
一整夜都是梦,旖旎悱恻得让我连醒来也恍惚还置身梦中。
推开窗,眼睛差点不适应一大片茫茫的白,用冷水洗过脸,才觉得清醒过来,而面颊也被水冻红,菲菲的一大片,如同抹了胭脂。
小张、小林一起床就唧唧喳喳闹个不停,分享着彼此的化妆品。
我只带了一管唇色口红,将就了涂上。
没关系,恋爱是女人最好的化妆品,恋爱中的女人,自带三分颜色,眼睛随时闪亮,面颊自然绯红,嘴唇因渴望而湿润……
哪里还用化学物品合成的化妆品?
推开门,余绍明和柯忺宇、林鉴三人已经等在门口,柯忺宇一见我们,就立即说:“老板娘一起床,发现筷子没了,正在发脾气了。我去问她有无早饭?老板娘还凶巴巴地回敬我:‘你可以不用筷子吃早餐,我就给你们做!’”
林鉴也凑过来说:“看来我们只有下山去找地方解决早餐的问题了。”
我耸耸肩,没说话,但偷偷望了望余绍明,他正盯着我笑,眼睛亮晶晶的,看得我有些窘迫。
我们开始下山,必须在中午前回到山脚。
昨晚已经停了的雪,又下了起来,漫天都是,迷雾一般,布满整个山谷。
本来是下山容易上山难,但因着雪的缘故,石梯变得异常湿滑,往下的冲力,让人走起来十分费劲,倒比上山多了几分难度。
走了不到10分钟,林鉴在路边发现一个小凉亭,亭里一名青年女子正在卖酸辣粉。
实在饿得发慌,我们都拥上前,各自要了一碗。
人生的赌局(4)
原本以为,这荒山野岭、冰天雪地之地,怎么会有好味道的食物?
谁知,那女子端上桌的酸辣粉,却差点让我们吞掉舌头,粉条十分细滑,而且极有韧性,配上酱油、味精、花椒、白糖、醋、黄豆、芝麻和一大把青葱欲滴的豌豆尖,简直就是人间美味,比我们在成都任何一家面馆里吃到的酸辣粉都更可口。
结果是,每人吃了两碗,临走时,小张还感叹:“真可惜,要是能打包带走就好了。”
今天上山的游客突然多起来了,连山里为游客提供代步的马帮都有了不少生意。
不时的,有人牵了马匹走上来。
那些马,全都瘦骨嶙峋,目光呆滞,被人驯服教化了,给一口草粮,便得俯首为臣,寒冷冬季,驮着自以为娇贵的人上山、下山,快一步,要被鞭策,慢一步,同样也要吃鞭子。
我突然心烦起来,多么像我,为了爱情,为了日夜与志谦相守,仰仗他的脸色过活,为他把自己全方位改变,他一颦眉,我便吓得哆嗦,生怕他取回他的爱,不再施舍给我。
我和那为了一口草粮甘心被驯服的马有什么区别?都是郁郁不得志之徒。
那马,该是向往广阔无边的荒野,可以自由驰骋的吧。
而我,此刻,也会向往一段恒久有激|情的爱情吧……
但奴隶做惯了,便习惯被奴役的地位,渐渐不懂得如何翻身了。
我看看余绍明,会不会,他就是救我出苦海的人呢?此刻余君正好抬头望向我,我赶紧把头低下,生怕被他看穿我的想法。
走了约摸2个多钟头,我们终于下到山脚。
竟然,没有人发现我们一夜未归。
这个世界,离了谁都一样转动,只有我们自己把自己看得太重,以为自己是地球的轴心。
回成都的车上,我还是与余绍明同坐。
不知怎的,我们都有些不自然,尤其是余绍明,突然话少了很多,只是不时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看得我面颊发烧,只得闭了眼睛假寐。
因他坐在身边,一颗心又极端不安分,不停跳了又跳,七上八下,“砰砰”的,似乎想把我的秘密全都泄漏给他。
我知道,我的呼吸早已经将我出卖,但始终鼓不起勇气正视他的目光,因为就算闭着眼,我也能感受到他的目光似带着火,熨烫着我的皮肤,几乎要焦灼起来。而且,我也能感受到他目光中一种复杂的,难以辨别的情愫,似乎他也被什么东西困惑着,纠缠着。
车要从我家门口过,我提前下了车。
回到家,我觉得筋疲力尽,似乎这短短两天的行程已经将我的体力全部透支了。
我赶紧沐浴,上床。
刚躺下,志谦的电话就到了。
志谦的声音还是那么有磁性,清朗干净,像夏日里最透明澄蓝的天空。
志谦似乎有极好的兴致,絮絮地和我说话,询问我这两天玩得如何。
听着他熟悉的声音,我突然觉得十分困乏,睡意渐渐袭来。
是的,志谦在我,是水,平和、安稳、让人舒心,可以承载一切。
余绍明,则是火,可以燎原的火,让人甘心粉身碎骨,玉石俱焚。
我为难起来,我到底选择平和温吞的水,还是可以让人燃烧焚身的火?
志谦与我,有整整5年的感情,我们也曾有过无数好时光,不是没有美好浪漫回忆的。
余绍明,一切都还是未知数,但因为未知,更有吸引力,让人想知道前方,等待着的到底是荆棘,还是鲜花?是美酒,抑或毒鸩?
我为难起来,连我的心,也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也许,一切都还不到抉择的时候,我决定将这个难题暂时抛开,好好睡一觉。
睡梦竟然还是不肯放过我,绍明的脸,志谦的脸,轮换着在梦中向我逼近,我无所适从,惶恐不已。
一着急,醒来,已是一身大汗。
此刻是夜间10点,我咕哝着,冲进卫生间沐浴。
站在莲蓬头下,温热的水包裹着我,这一刻,绍明的脸异常清晰起来,这样温柔体贴的一个人,好不好舍弃志谦,选择他呢?
刹那间,我几乎冲动地想就这样轻易做下决定,开始一段新恋情,也许我的人生会因此而迥然不同,也许,我再也不用委曲求全。
坐在桌前,我拿出一张素笺,写上志谦和绍明的名字,开始将两人的优缺点一一写上去,写完,我才发现,志谦的优点比余绍明多,可是缺点也一长串,余绍明却一个缺点也无。
是的,我认识余君时日尚浅,浅到还来不及看见他的缺点。
正在思量,打开的电脑上,QQ头像开始跳动,原来余绍明上线了。
我连忙打开对话框。
“锦诗,在不在?”
“在!睡到一半醒来,有点无所事事。”
“聊聊?”
“好啊!”
我们开始就西岭雪山之行聊了起来,从烧烤到雪景,从山妇到旅店老板娘,然后谈起那株腊梅。
“锦诗。”
“什么事?”
“其实,那天晚上,你站在腊梅下,微微闭着眼,神情娇慵,我有点情难自抑——我差一点吻你!”
看到这一句,我面颊霍地发烫,如同火烧云一般涨得通红,心脏“怦怦”地跳起来,完全不受控制,一下一下,似乎要从胸腔里跃出。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敲击键盘的手,也变得绵软无力,无奈,只得回敬他一个“……”。
屏幕上一片空白。
人生的赌局(5)
良久,余绍明也没有反应。
我紧张起来,会不会我反应不对,他恼了,抑或失望了,决定不再理睬我?
我强作镇定,又发了一连串问号给他。
又过了好半天,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再有任何回音的时候,我收到他发过来的一句话。
“越接近你,越被你吸引,我矛盾不已,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为何矛盾?”我忍不住问。
“我觉得我是龌龊的,在你对一切不知情的情况下,我接近你、剖析你,然后悄悄喜欢上你。我为自己的行为汗颜,我根本无资格这样做。”
“为什么这样说自己?”我诧异极了,无资格的人是我,我有男朋友,却还抵挡不住来自他的诱惑,频频与他约会。
“我没有随意爱一个人的自由……”
我原本蹦跳不已的心,因着这句话,差点停止跳动,失去任意爱人的自由——那不是已经结婚了?可是明明大家都说他是“黄金单身汉”啊?
我杵在电脑面前,我可不想当婚姻的第三者,背负狐狸精的骂名,如果他已婚,我的一切幻想都破灭。
原来世界上真的没有白马王子和童话故事。
我不知道该回他什么话才合适,只得发过去一个问号。
我觉得,这小小的问号都是怯懦的,如同我此刻的心情,忐忑不安,等待着他揭晓答案。
良久,屏幕上一片空白。
似乎他还在犹豫,该不该把真相告诉她?
我突然冲动起来,不,我宁愿不知道真想,永远不知道,让我继续做完这个梦……
我敲着键盘,“如果你不想说,就算了,我也不想知道……”
可是,我的话刚发过去,他的信息就已发过来了。
“我有女友,相恋7年,感情日趋平淡……”
我略舒一口气,还没结婚,我便不是第三者,还可以公平竞争。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如此爱她,胜过爱自己的生命,这样浓烈的激|情,也会有一天淡漠,在同一间屋里生活,我们可以完全忽视对方的存在……”
余绍明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似乎他已不再在乎我有没有在看,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这一刻,他只想倾吐出他心中埋藏已久,难以对第二个人说出的感受。
“有一日,隔着橱窗,我竟看见,她与另外一名男子在咖啡馆促膝而谈。男人十分平凡,她却一脸仰慕,双颊通红,眼睛闪亮……有好多年,我已经无法从她脸上找到这样的表情……”
“现在,她彻底从我家中搬出去了,一个多月没和我见面了,她不在,我突然觉得好自由,有种摆脱束缚的解脱……可是,过往密密交织的回忆,又让我难以就这样放弃她……”
“这种感受,不知道你明不明白……”
看着屏幕上,这一行行的字,我禁不住想笑,我怎会不明白?
多么巧合,我与志谦不是也这样吗?唯一的区别,他和她7年,我和志谦5年。
“你可以选择不和我继续来往……对你,我有很深的负疚感……”他继续说。
我突然对着电脑傻笑,多么好,我也不是自由身。
如果他有随意爱人的自由,我还要煞费苦心,在他与志谦之间抉择,毕竟我对他还不够了解,可瞒着他,我又充满负疚感。
毕竟,我和志谦5年的感情,交织着太多的回忆,是难以割舍和分清的;而绍明,带给我的是恋爱的喜悦和激|情,也是很难邂逅的,舍弃谁,选择谁,我难以取舍。
我突然觉得轻松起来,这几天困扰我的问题全都迎刃而解:“绍明,你无须自责,我也不是自由身,我有一位相恋5年的男友……”
“5年,说长不长,说短亦不短,但足以让他觉得我是家里的空气,完全透明……”
“有没有觉得轻松一点……”我问他。
“的确,我们身份都一样尴尬,但有很多事情,不是你想的简单……”他还有些犹豫。
我没有说话,过半晌,他说:“我累了……”
我只得说:“早点休息……”
他说:“希望你明白我!”
我说:“我明白!”
然后,我不等他下线,便自动关掉QQ。
很潇洒,对吗?
我们就这样,还没开始,蒙眬中,已经结束?
结束!
我深深吁一口气,其实,我想对他说,常乐未央,千秋万世,男欢女爱,只争朝夕。
我们都不是十七八岁的青葱少年,心动的感觉已经极难寻觅,既然遇到,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
我们的爱情里都没有了激|情,可是,我们都憧憬着激|情,哪怕只捕得一点影子,也是好的。
玺彤曾经说过:“爱情是用来呵护的,需要小心翼翼。而激|情是用来享受的,过一天,是一天。”
不知道余绍明懂不懂这个道理。
温暖的怀抱(1)
我懂,但怕自己做不到,陷下去,难以自拔,届时,我那狭小的天地,必定大乱。
罢了,既然他也放弃,我还争什么呢?
但是,没来由的,心里有些失落。
再晚一点,志谦打电话来,和我随意聊了两句,他反复叮嘱我:“关好门窗,按时吃饭。”
我闷闷地想:志谦,你差一点失去我!
“你就不能说点甜言蜜语给我?”我拖长了声音抱怨,是的,余君用词妥帖,十分动人,含蓄的溢美之词,让我飘飘然,乐得可以三日不知肉味。
“甜言蜜语?锦诗,我们已经老夫老妻!”志谦有点诧异我的反常。
“谁跟你老夫老妻,我可是你的女朋友,应该享受恋爱的权利!”我气冲冲反驳。
志谦叹口气:“好吧!白糖、红糖、黄糖、蜂蜜、奶糖、太妃糖、木糖醇……够甜了吧!”
我为之气结。
这个男人,已经孺子不可教也!
翌日晚,上夜班,整个人显得没精打采。
短假就是这样,人还没休息足,又忙不迭展开工作,可是偏又因闲散了两日,工作竟又难以恢复正常状态,十分奇怪。
手机静默了一整日,我反反复复拿出来看,手机有无电?是否调成静音?又或者铃声不小心改变?再或者已经欠费?反反复复,检查又检查,一切再正常不过。
但是它还是没有响。
没有响,不过因为余君没有再留恋召唤!
细细看镜中的我,嘴角略微向下垮,面部肌肉绷得老紧,一脸失魂落魄。
是,我的魂魄已经被人勾走,同等情况,我却未能勾走他的魂魄。
叹着气,长叹,短叹,一声接一声,但叹气挽不回什么。
如同深受鸦片毒害的瘾君子,哈欠一个连一个。
看来,我已经对余君上瘾。
上瘾是一种病,藏于五脏六腑,难以自拔。
有人因药物上瘾,有人为食物、饮品上瘾,有人沉迷爱恨,有人受虐成狂,统统都是不能自拔的习惯,瘾由心生。
外人看着难受,当时人却统统享受莫测的快乐,连折磨也甘之如饴,根本不接受解药。
唉……
上了瘾的人,统统都归得一个甘心情愿的“贱”字。
痛下决心,一定能戒掉,但当事人全然不顾,甘愿沉迷其中,自找折磨,难道不贱?
余君此刻在做什么?
是否也如我般被相思煎熬?
一整夜胡思乱想,幸亏今日无太多病人。
转眼凌晨1时许,整个住院部静得连呼吸都清晰可辨。
“嘀嘀嘀嘀”手机短信终于响起,把神情恍惚的我,吓得一震。
心跳加快,喉头发干,我慌乱地从桌上抢过手机:“锦诗,自我折磨了一整日,克制又克制,理智终究没有胜过感情,我想见你……”
余绍明!
哦,你也同我一样度日如年吗?
眼睛突然模糊,连小小显示屏也看不真切,但觉有咸湿液体滑到嘴角。
情不自禁,我抛开惯有的矜持:“我也想见你!”
“我此刻便想见你,再不看到你,我快窒息。梁医生,我心跳无力,需要你救治!”
忍不住,笑容扩大,扩大,扩大,整个面部都是笑……下垮了一整日的嘴角终于扬起来。
“此刻时间已晚,医院中并无合适见面地点。”我回过去。
“住院部7楼楼梯间,我即刻过来,等你!”余绍明固执地发完这个短信。
我静下心想一想,对啊,整个住院部一片死寂,就算偶然有人上下楼,也断不会走没有丝毫灯光,一片漆黑的楼梯。
我来不及多想,脱掉身上的白大褂就冲下楼。
我在9楼,乘电梯下到了7楼。
电梯门默然打开,外面便是一条墨黑色的走廊,我小心翼翼走进去,似乎黑暗里有无数双眼睛正窥看着我,让我心悸不已。
我摸索着,走到楼梯间。
眼睛还没有适应黑暗,只隐约辨得窗边有个蒙眬的身影。
我的心跳剧烈,呼吸急促起来,我走过去。
“绍明……”我轻轻压低声音试探着唤那个影子。
身影一闪,一阵熟悉的烟草香味已经包裹着我,与此同时,一双坚实有力的手臂已经顺势将我揽进怀中,我跌进一个结实而温暖的怀抱。
我们都没有说话,记不清是我主动,还是他主动,或者我们同时——他低头,我仰首——电光火石间,来不及思索,两片温热湿润的唇已经将我的双唇堵住。黑暗中,我只觉得唇上一阵酥软的温暖,整个灵魂都漂浮起来,陷入厚厚的、软绵绵的云端。一点都动弹不得,所有力气都被人吸走了,嘴唇瞬间变得炙热而火烫。
我知道,这些不过都是体内产生的化学反应,但我爱煞这些反应……
不得不承认,余绍明是极为懂得接吻的人。他的吻先是细碎温柔,由浅而深,接着疯狂起来,吮吸、舔牴、迂回、试探、夺取、抵死缠绵……
温暖的怀抱(2)
我只觉得他根本不是在吻我,似在吸走我所有的意志力和整个灵魂。
我瘫软在他的怀里,全心全意回应着他,这一刻,我已经不顾一切,豁出去了——我只要看到有优点的余绍明,他的缺点自有他的女友如数家珍。我也亦然,在他眼中,我可以轻轻松松做个完人。
人生苦短,至要紧及时行乐,让日渐衰老的肉身得享欢愉。
我喘息着,努力压抑着呼吸,思维已经停滞。
这些吻太多,太急,太迫切,太深入,令我快要虚脱,只得贴着墙壁站立。
余绍明双臂紧紧箍住我,双手Сhā入我的发丝,把我死死挤压在墙上,似乎要把我和他都嵌进墙里。
也不知道吻了多久,我的嘴唇都肿胀发麻了。
余绍明才喘着气,把嘴唇移开,把密不透风的吻,细碎地烙在我的眉梢、眼角、额间……
黑暗中,我们紧紧拥抱,一遍一遍,畅快淋漓地、不厌其烦地吻着对方。
四周是墨汁一样的夜色,静寂得连呼吸和心跳声都显得那么突兀。
他看不见我,我也看不见他,虽然我们中间隔着无边的黑暗,但这黑暗让我觉得温暖、暧昧、潮湿、性感、置之死地而后生。
因这黑暗,我们用手、用唇、用牙、用面颊、用肌肤……来感应对方,把沉甸甸的欢愉和感情,赤祼祼地传递……
“我得走了……”绍明的声音喑哑而富磁性,包含着压抑到极点的情yu。
我点点头,把牢牢抓住他衣襟的手松一松,转而更紧地拽牢,主动把唇递上去,继续唇齿相依……
又是大半晌,这回换我说:“我得上去了,要是有病人来了,我不在,就麻烦了!”
我推开他,刚走了不到两步,他迅速拉住我的手,用力一拉,将我拉回怀中,我顺势用手环住他的脖子,四唇相接……
如此反复,碍于工作在身,我们不得不各自离开。
临别时,依依不舍,走两步,必然回头三次,需要极大的毅力才能分开……
回到休息室,将自己重重扔上床,禁不住想起那些滚烫甜蜜的吻,面部肌肉完全失控,统统化成一个又一个笑容。
想起刚才那一幕,我将头埋在枕头里,笑出声来……
但觉自己像刚偷吃了小鸡的狐狸,又得意、又兴奋、又满足,就算这样死去也无怨无悔……
活到27岁,从来没有人这样吻过我,如此赤祼祼不加掩饰地饱含情yu地吻过我……
刚刚和志谦恋爱时,也爱接吻,只是那些吻太青涩,待懂得如何接吻,却已经没了接吻的激|情,厌了……
连Zuo爱时,也懒得用接吻做前奏,不过例行公事。
偶尔,心情好了,互相吻吻,也不过是嘴唇碰碰嘴唇,浅浅的,无任何滋味……
还没从回味中清醒,余绍明的短信已经过来:“锦诗,爱煞你的吻,芬芳甜腻,有玫瑰的味道……”
我偷偷笑,我的唇膏和爽肤水都是玫瑰味道的,连带连我的吻也变成了玫瑰味……
我整个人的意识都游离起来:“原来黑暗中也有彩虹……”
“段誉最爱枯井,虚竹最快乐的地方是冰窖,余绍明今后魂牵梦萦的是住院部7楼的楼梯间……”
我忍不住捧着脸笑出声:“是,梁锦诗永生难忘的地点也是住院部7楼的楼梯间……”
我们短信往来,直到用光手机所有的电,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
我们,谁也没有提将来该怎么办,也没有说起各自的男女朋友,但我们都沉浸在这恋爱的激|情和喜悦中……
将来,谁管得了那么长远,过一天是一天,激|情的保鲜期很短,我们都只顾得了眼前……
回到家,整个人一直出于亢奋状态,沐浴时,也不停傻笑,是真正发自内心的笑。
倒上床,便瞬间进入梦乡。
不知睡了多久,隐隐觉得鼻子奇痒难忍,挣扎着用手揉一揉,过片刻又痒起来,接着有温热的鼻息喷在我脸上,吓得我猛地睁开眼。
一张熟悉的脸庞,含笑对着我。
是志谦,我这才缓过气来,定睛一看,他手上还抓着我一小缕头发。
意外地看到他熟悉的脸庞,我觉得分外亲切,甚至有种说不出的惊喜:“你不是还要过几天才回来吗?”
“提前回来,给你个惊喜,看你乖不乖,有没有跟人跑了!”志谦笑着捏我鼻子。
我有点心虚,又觉得歉意,更想知道,万一他知道我出了问题,会有什么反应:“早就跟人家跑了,你现在才晓得啊?回来晚了!”
志谦笑着拍我头,宠溺地说:“你敢!小心我把你抓回来炖汤!”
我心虚地白他一眼:“我真要跟人跑了你怎么办?”
志谦很认真地想一想,说:“那要把你ρi股打开花!”
我笑一笑,志谦对我永远这么有信心,我辜负了他这份信任了。
不过有什么关系呢?没结婚,我还有选择的权利。
其实,我知道志谦是爱我的。
刚刚恋爱的时候,我总是加班,志谦每晚来接我乘末班车回家,我们各自抱一瓶矿泉水,坐在双层汽车的上层,整个车内空荡荡,只有我们俩,牵着手,迎着风,看车窗外街灯流光溢彩……那个时候,连空气都是清新的,充满恋爱的味道。
后来,我正式当医生,开始上半夜值班。每日凌晨下班,志谦也恒久有耐心,必然骑了自行车在门口等我。
我坐自行车前杠,志谦环着我,轻轻在我耳边唱歌。
他十分有才华,自己即兴作曲作词,唱十分优美动人的歌给我听,绵绵情意,全都用缠绵的歌词表达。
我总是仰着头看他,一脸崇拜。
温暖的怀抱(3)
常常忍不住,忍不住,把脸埋进他胸前,我喜欢他的味道,干净、清澈、透明、阳光,甚至有淡淡的牛|乳香,非常健康。
我总是迷失在他的味道里,沉醉其中……
饭后,我们喜欢牵了手,沿一条小小的路,缓缓散步。
不时地,他侧过脸看看我,又或是我侧过脸看看他。
更多时候,我们四目相接,有微蓝色火花在空气里劈啪作响,是我们爱的音符……
我们是那么平静、喜悦、温柔、耐心、默契、缠绵而激|情……
但是,那样心心相印的两个人,竟然也会在同一个屋檐下,沉默无语,他的目光甚至可以穿透我,看到我身后的墙壁,就是眼里容不下我……
是的,生活中至怕遇到“但是”二字,再美好的事物与“它”牵上关系,即可全盘瓦解……
我爱他,但是他不爱我。
这花很美,但是转眼凋谢。
这歌词十分动人,但是旋律乏善可陈……
但是……
多么中性而可怕的一个词语。
我多么希望我的生活中,没有这个词的存在,但是我们每个人的生活中,都有那么多的“但是”存在。
生活中,总有许多不完美和不如意。
但是,我们每个人都必须承受这无数个“但是”,委委屈屈地活下去……
志谦回来了,但是他一点都没有发现我心里有“鬼”。
照样对着电脑,忙个不停,只间或与我说一两句话。
又或是到阳台上,与人通电话,有时候是客户,有时候是同事,有时候是朋友。
志谦很怪,从认识我开始每次与人通话,一定到另一间屋。
而我有电话来,他也主动避开,他说:“相爱的人要相互信任,给对方足够的空间和自由,尊重对方的隐私。”
他心怀坦荡荡,我却意切切。
我知道,志谦没有异性朋友,他出去喝咖啡、饮茶,都是与一群男人,他们不欢迎女性,谈的都是摄影、旅游、如何制作电脑动画,又或是切磋更为枯燥专业的东西……
最初,我也去参加过两次这样的聚会,听他们谈话真是累,艰深而乏味,有种度日如年的感觉。
渐渐,我便不去,志谦也乐得逍遥。
至今我搞不懂,那样无趣的话题,志谦怎么可以聊得眉飞色舞,口若悬河,平时在家却如何也看不到这样的神采?
为何他与男人这样投契?
我们的兴趣差异实在很大。
晚上上夜班,刚接班,余绍明的短信就追过来,让我有种被人重视的感觉,这感觉我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了。
平日里,我感受更多的,是陈志谦带给我的漠视和忽略。
夜班通常比较清闲,但是熬夜总是伤身体,大多数的医生都不喜欢夜班。
不过现在,我喜欢夜班,夜班,我可以安静地与余君短信往来。
我查过手机话费,昨晚我们用短信聊天,居然把我刚充的话费全部用光了。
今夜,我特别往手机里充了两百块钱,希望不要太快用完。
“锦诗,突然想念你的唇,花瓣似的唇瓣,如春花清新,如夏花灿烂,如秋花妩媚,如冬花珍贵……”
我笑起来,为这样肉麻的溢美之词。
他一定深深懂得,情话越是肉麻,杀伤力越大。
“锦诗,我想念那甜腻芬芳的黑暗角落……”
“锦诗,思念如影随形,深入骨髓……”
“锦诗,是谁赋予你无边魔力,深深吸引我的灵魂……”
“锦诗,我想见你……”
如此动人的情话,我小小女子,怎么抵挡地过,一颗老心早被融化,飘飘然,这一刻我几乎以为我真是个倾城倾国,倾街倾巷,倾男倾女,羞死西施,气死王嫱的绝色女子了……
恍恍惚惚,我的脚完全不受控制,如同被魔咒附身,直奔7楼漆黑的楼梯间——一颗心更是早就飞向那个“貌赛潘安,才比子健”的余绍明……
黑暗中,我还没站稳,已经跌进余君温暖的怀抱。
那饱含情yu的烟草味道,一下击中我,让我处于昏昏然的状态,余君的魅力是他越来越铺展扩张开来的一张网,绵密精细,我则是被他捕获的动物,被牢牢困黏在网中,动弹不得,任其宰割,但是被宰割得心甘情愿,欢欣若狂……
他开始吻我,他的唇在我颈部、眉间厮磨,轻轻的、软软的、若即若离。然后他的唇、他的舌,掠夺我的双唇,轻易勾走我的魂魄……
而他缓慢游移的手,也一点一点探进我的衣服里,他的手指冰凉温润,如同附了魔,所到之处,顿时撩拨起我无边的欲望,他手心的温度一点点传到我的体内,这种细微的曼妙的传送,带动电流一样的能量,有一点酥,有一点软,又微微有点麻……
在他急促的呼吸中,我能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异常柔软,可以随着他的手掌的熨帖任意弯曲。我迎合着他,发出低低的叹息,太满足,有近似疯狂的不真实,仿佛双脚踏在云端,又仿佛眼前有无数绵软的彩云飘过去,在黑暗的,伸手不见五指的角落里……
这漆黑的,看不清面目的狭小空间里,我们都幻化成两头原始的饥渴的兽,享受这偷来的一刻欢愉……
我能感觉到他身体每一次轻微的颤动,他的坚挺,他的欲望,喉间压抑的呻吟……
我为我让他难以把持而骄傲,这一刻……
温暖的怀抱(4)
我甚至觉得自己是放荡的,放荡得让我自己也认不清这是否真是我自己。
我从来没有想过,含蓄矜持的梁医生,会有这样的一面,或者,这放荡原本就潜伏在我体内,只是由他来引发……
也许,每一个女人,都要由一个男人来激发出她潜藏的、放荡的一面,她这一生才完美。
为什么不能直视自己的欲望,在欲望面前,每个人都是赤祼的、平等的,不论男女、美丑、学历、质素……
余绍明在我耳边反复地呢喃:“锦诗,我想要你,想彻底拥有你!”
我喘着气,轻轻笑:“我也想,但是不能!”
是的,这样私密的空间里,我们必须遵守最后的底线,他明白,我也明白。
因着不能彻底释放,我们的欲望都因压抑而更加蓬勃……
因为得不到,或者因为就在得到的边缘徘徊,始终不能如愿,这欲望反而更加强烈……
这折磨变成更为饱满的享受……
不能宣泄,有不能宣泄的美,也许,一切太顺其自然,倒少了份神秘与诱惑……
末了,缠绵再三,分开的那一刻,最是痛苦,几乎像死别,但比死别多了分愉悦……
回到休息室,我发现,我的唇,红肿湿润,眼睛晶莹闪亮,面如粉桃,娇艳欲滴……
原来情yu,是比爱情更好的美容佳品……
我偷偷笑,笑得畅快淋漓……
整整一个星期,我们每晚都至少抽半个小时,在7楼半的幽暗角落里私会,相互挑逗、折磨、缠绵……
我爱上了我最痛恨的夜班……
原来这满是消毒水味道的医院里,也有如此销魂的角落和时刻……
我整个人容光焕发,但是,但是我枕边的志谦,却一点也没有发现我的变化……
一个人漠视另一个人到这种地步,不知道是我的悲哀,还是他的悲哀……
也许,是我们俩共同的悲哀……
这周上白班了,我有些惆怅,晚上少了一项最动人的节目。
工作量也比夜晚多了几倍,不过有余绍明的短信,还是为极之枯燥的工作增添了一点别样的色彩。
对于我来说,这个沉闷的冬天,几乎是我人生中一个难得的春天,有太多出乎意料的快乐,连志谦对我的忽视都变得不那么难以忍受了。
今日阳光灿烂,有阳光斜斜地从窗外流泻进办公室,苍白的办公室,顿时如同抹了一层黄灿灿的蜂蜜,有着水样的温柔。
下午3点,接到忻怡的电话:“锦诗,我今天带学生参加比赛,下午不用上班,正好从你们医院门口过,我来找你,晚上顺便约玺彤出来吃饭!”
我心情更加愉快:“好啊,反正再过3个钟头,我也要下班了,你来坐坐吧!”
可是等了近半个钟头,忻怡还没有到,打她手机也没人接听。
该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我有些着急。
过片刻,忻怡急步走进来,大口喘着气,连面孔都涨得通红,如同发烧一般。
一过来,她就紧紧拽着我的手,也不说话,拖着我就往门口走。
“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你不舒服吗?”我诧异地问她,用力按住她,让她镇定下来。
一向文静内敛的忻怡一反常态,有些语无伦次:“跟我走,去看他,去看他!”
“他是谁?”我满头雾水。
“他就是——总之一言难尽!”忻怡拖着我,一脸焦急,不过这焦急里也透着难以置信的惊喜:“我找到他了,终于找到他了,我以为今生再也无缘见到他……”
“他到底是谁?”我的好奇心被勾起来。
“他就是,别问了,你先跟我去看了就知道了!”她用力拽着我,向门诊部跑去。
我赶紧对另一个值班医生交代了两句,跟着她也一路小跑。
很快,下了电梯,穿过梅花林,我们来到门诊大楼。接着上到3楼,心血管内科诊断室。
忻怡的手心全是汗,脸色有种梦幻般的色彩,十分不正常,是什么人给她如此深的震撼?
忻怡指着一诊断室的门:“你看里面那个医生!”
我不用抬眼都知道是谁,那里面坐着儒雅的、书卷气的柯忺宇医生,也是我们心内科最有名的钻石王老五。
果然,柯忺宇唇边挂着一个谦和的、令人放松的微笑,正向一名中年妇女询问病情。
“他是不是姓柯?”忻怡急切地问。
“对!”我诧异她认识柯忺宇。
忻怡咬着嘴唇,看得痴了过去:“果然是他……”。
我用手在她面前晃动,可是她迅速把我的手打开,继续凝神看着里面的柯医生。
我生怕别人看去她这花痴一般的样子,用力把她拖开。
她静默地,唇边挂着一抹恍惚的笑容,跟我回到办公室。
我冲一杯咖啡给她,浓郁的香味立刻充斥整间办公室,甚至盖过了消毒水的味道。
窗外的太阳,落下去一点,没那么灿烂,房间里呈现出异常温暖的橙色,是淡淡的余晖,像迟暮的美人,有点沧桑,有点彷徨,又有点不甘,但因知道抵不过时间的催促,干脆专为落落的大方和沉静,这种豁出去的美丽,有别样的风情。
忻怡抿一口咖啡,整个人才回过神来,用一种极端复杂的表情看着我:“锦诗,你知道他是谁吗?和你熟悉吗?”
我笑着点头:“当然很熟,以前医院的人常常开玩笑说我和他是一对!”我故意说给忻怡听。
果然她脸色沉了一下。
温暖的怀抱(5)
我继续说:“但是我们两个八竿子也打不到一起。”
忻怡松一口气:“他结婚了吗?”
“没有!”我回答:“你打听这些干吗?他到底和你什么关系?你怎么认识他的?”
忻怡顿一顿,神情更加恍惚:“他就是我常常跟你讲的,我的高中学长,那个时候我还在初中部,足足暗恋了他3年。一直到现在,我还魂牵梦萦,期望能再遇到他。”
我张大了嘴,望着忻怡。我知道这个样子有点蠢,但是我的嘴巴完全不能自控。柯忺宇就是那个忻怡整个中学时代为之痴狂的人!
我隐隐记得,忻怡一直不知道她暗恋的人叫什么名字,只知道对方姓柯。因为他一直是忻怡的梦中情人。而忻怡每次只要做梦梦到他,一定会抓住我和玺彤,不厌其烦,把梦境详细讲述给我们听,还逼迫我们为她算命,分析他们今生到底有无缘分相恋。当时我们就效仿《天龙八部》给他取了绰号叫“梦郎”。
“他就是‘梦郎’?”我睁大眼睛看着忻怡。
“对,错不了,连姓都一样。他无数次在我梦中出现,我怎么会搞错?”忻怡斩钉截铁地说。
我激动起来,顿时把一切都抛到脑后。
记得那个时候,忻怡整天痴痴呆呆,张口闭口都是“梦郎”。
忻怡似乎已经陷进回忆:“我上初中的第一天,一切都很陌生和新鲜。那天早上,刚走进校门,便看见一名男生在篮球场上独自运球,动作舒展、流畅,助跑、起跳、投篮,优美的弧线,球准确落入篮筐,他身上的衣服全都被汗水打湿了,晨曦照在他亮晶晶的额头上,十分性感。他有雪白的牙齿、清澈的眼睛,就像漫画里的美少年,一下把我深深吸引住,直到上课铃响起,我才回过神来。从那天起,我便陷入对他难以自拔的暗恋中,他的一切在我眼中都是美好的,让我心动又心动,直到现在,我还能记起每一个和他相处的场景,只是他并不知道……”
这个场景,忻怡已经对我描述了不下百次,每一次,她都用最美丽的词语来形容。她曾经说过,今生如果找不到这样心动的感觉,宁肯独善其身。
暗恋——在21世纪的今天,谁都去明恋了,连─夜情都已经泛滥。也许,只有非常不得已,方才暗恋吧。
说起来,暗恋有一份不敢惊扰的保护感,反而比较高贵,是最矜持的爱情了。
暗恋,是完全属于自己一个人的爱情,单方面的相思,私密而自我,根本不需要对方配合,有着独特的霸道——让我好好地爱,你不需要知道!
也只有乐忻怡这样古典的、操古筝的女人,才有这份情怀和浪漫了吧!
我叹口气,跟着忻怡陷进回忆中。
忻怡常常不厌其烦把她暗恋的故事与我们分享,说起来,友谊也就是在分享对方的私密时,一点点加深的。
余君发短信来,邀我共进晚餐,我也毫不犹豫拒绝了。
有什么事情比忻怡找到梦中情人更让人激动呢?
今天晚上是属于我、忻怡和玺彤的。
我们约了玺彤,在我们常去的一家小酒吧见面。
我带忻怡先到小竹居吃饭,尽管这里的饭菜十分可口,但是忻怡却兴奋地一点东西都吃不下,不停向我打听柯忺宇的情况。
我搜肠刮肚,把我知道一切关于柯忺宇的事情,无论巨细都一一讲给她听,她听得全神贯注,丝毫不肯遗漏,就差没拿出笔记本记录了。
吃过饭,天色也暗了下来。
冬天的夜晚总是来得特别早,而且特别漫长。
我想,我和志谦的感情也从浪漫的春季,火热的夏季,沉稳的秋季,走到了寒冷漫长而黑暗的冬季。
只是不知道这冬季还会延续多久,是结束,还是另有春天?
人很奇怪,永远不能控制自己的感情,永远都是感情在控制我们,好也好,歹也好,都只能做个傀儡……
忻怡还是很激动,沉静的她滔滔不绝地说着话,整个人处于异常亢奋状态,连手势都那样夸张。
爱情真是可怕,它来的时候,你挡不住,它走的时候你留不下,就连你的性格嗜好,都可以彻底颠覆……
到了小酒吧,我们才发现,这个平时少有人光顾的酒吧竟然已经座无虚席。原来今天是酒吧的三周年庆,难怪如此热闹。
我们只得在吧台找了位置坐下,刚聊了不到两句,玺彤也到了。
玺彤一到,忻怡就激动嚷着:“玺彤,我见到‘梦郎’了!”
玺彤不以为然:“又做梦啦?你们不是经常见面吗?怎么还这么激动?”
忻怡嘟着嘴:“是真见到了,不是梦里!”
然后她唧唧呱呱把下午的事情描述了一番,见我在旁边一直点头,玺彤才惊异地张大了嘴巴,表情和我下午一模一样。
然后玺彤豪爽地举起酒杯:“太好了,为你找到梦中情郎,我们今晚要一醉方休!”
我们都举杯,把手中的百利甜酒一饮而尽。
是的,忻怡一生只对这样一个男人情有独钟,她一直在寻找这样一个让她怦然心动的男人,现在这个男人出现了,而且还是我的同事,岂不是近水楼台?
众里寻他千百度,这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我们都为她开心不已。
熟悉我自己(1)
今时不同往日,忻怡终于不用再暗恋了。
“忻怡,这次你一定要主动一点!”我们都鼓励她。
忻怡红着脸说:“下午,看见他细心地用听诊器听取病人的心跳,我当时就差点冲进去,想让他也听听我的心跳,想让他从我的心跳里感受我对他的恋慕……10年了,我从来没有因为任何人加快过心跳,除了他……”
我和玺彤都欷歔起来,10年了,我们都爱过无数的男人,为不同的人奉献过激|情和心跳,只有忻怡,始终在寻觅她最初的悸动……
这个晚上,我和玺彤都有些亢奋,似乎忻怡找到柯忺宇,我们也看到了完美爱情的影子。
是的,我和玺彤一向认为,世界上没有哪一种爱情不是千疮百孔的,即便有完美的爱情,那不过是还来不及变坏,就已经戛然而止了。
忻怡开心地向我询问有关柯忺宇的一切,我只好又把已经说过的话重复一次,可是她还是听得津津有味,像第一次听那么新奇专注。
玺彤和我们嬉闹一阵,反倒沉寂下来,显得有一点点落寞。
也许她想到我有志谦,忻怡现在也找到了暗恋对象,唯独自己孑然一身,突然有点不甘起来。
是的,尽管忙碌了一整天,玺彤脸上有掩不住的憔悴,但她落寞沉寂的神情,反而让她有种难以言说的韵味,就连她眼睛里那一点点凄惶和不安,也让人觉得是另一种形态的美。
无疑的,上天是厚待她的。
美丽的女人有很多,但大多数的美人上了年纪,到了二十七八岁,失去青春的活力,便萧条下去,似丰盈的苹果,被抽去了水分。
玺彤则不,她是清新的苹果酒,开始的时候是清甜可口的,微微有些许醉人,到了现在,则变成了似淡淡散发的白兰地,馥郁的,一点点散开,醺醺然,很容易让异性沉醉其中,甘愿自溺在她的双眸里。
我们旁边,坐着一名十分俊朗的男人,很年轻,估计和我们年龄差不多大,有一双大大的、会笑的眼睛,他一直凝视着玺彤。
玺彤转眼看见他,笑着大方地对他举举杯。
那男人,站起身,十分礼貌地对玺彤举杯示意。
嚯,个子很高,至少有一米八,线条分明的嘴唇,笑起来,牙齿雪白,一脸阳光。
我低声对玺彤说:“你的艳遇来了,这个可是标准的阳光青年。”
玺彤莞尔一笑,顿时媚态百生。
见玺彤不讨厌他,甚至情绪也变得好了起来,我不想看到玺彤刚才落寞的样子,
便扬声对他说:“过来一起坐?”
他伏身和同桌的朋友说了两句,然后拿着酒杯走过来,态度很大方。
一坐下来,他便和我们一一喝了一杯酒。
然后,我和忻怡继续我们的话题,难得玺彤竟然兴致那么好,和那男人谈得热火朝天,不时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隐隐听玺彤笑得前俯后仰,原来两人互换了名片。
但听那男人说:“‘原玺彤’,意思是不是原来是红色的玉玺?血玉,美艳到极点,很衬你人哦!”
我一听,便知道玺彤爱听这样的话,爱这样略微有一点修养的男人。
果然,玺彤也好兴致地说:“‘范舟’,泛舟,那你是划船的男子哦?哇,你还是高分子材料工程师啊!你多大年纪啊?”
接着玺彤轻声叫:“你29,比我还大两岁?一点也看不出来。你的工作是做什么的?一定很复杂吧,我小时候最崇拜搞科研的人了!”
玺彤的表现总能让男人满足虚荣心。
那划船的男人,果然很受用,一脸满足的笑容。
两人几乎有点相见恨晚的感觉,整个晚上都在叽叽咕咕地说话。
我和忻怡都笑起来,这两年,玺彤对男人很有一点刻薄,所有追求者一律被她一张利嘴讽刺得体无完肤。今天晚上,不知道是受了刺激,抑或是真觉得这个看起来单纯阳光的男人很顺眼,居然肯降低姿态来奉承他。
我和忻怡都有点意外。
晚上,我们去宵夜,玺彤居然把这个范舟也叫上了。
玺彤还一直问我们:“他的名字好不好听,很有趣吧?”
我瘪瘪嘴,没说话,心里嘀咕:“这名字不知道有什么好的。”
玺彤一整晚心情都很愉快,甚至有点意气风发的。似乎想向我们证明——看,我也有年轻登样的男人喜欢!
天,我一定疯了,这样想自己的好友。
玺彤这样的人间尤物,老、中、青三代,都有男人为她疯狂的,她绝不会为虚荣迁就一个男人,来掩饰自己刹那的落寞的。
不过,幸亏这范舟也还不算讨厌,笑得很开朗,而且性格很温柔,看起来非常单纯干净。
可是,我一向不喜欢单纯的男人,男人太单纯,总让人觉得少了点什么,也许是我老女人的心态问题,见不得青春的小动物们。老一点的男人,我又嫌他们城府太深,真是难伺候。
反正,只要玺彤不介意,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突然,我想起了别人的,偶尔属于我的余绍明,笑容不自主从心里泛滥出来,夸张地摆在脸上。
让玺彤以为我是和她一样能接受这个“划船的男人”,也好让老友宽心。
吃完宵夜,我对范舟的印象又好了很多。
原来他真是是社科院分院的一名工程师,从事化学研究,还是北大毕业的。
我有点小看人了,还是玺彤的眼光犀利一点,一看一个准,难怪她笑得那么甜蜜,十个北大高才生都被她的眼波融化了。
这个高分子材料系的范舟,以后可以好好研究一下,原玺彤小姐的眼波,到底有些什么微妙的化学成分。
晚上回家,志谦不在,打电话手机关机。
我没放在心上,反正志谦是让人放心的。
睡得迷迷蒙蒙,觉得身边有人躺下,我知道是志谦,而且心情很愉快。
分子和原子靠得太近都可以相互渗透,何况两个大活人,我熟悉志谦,如同熟悉我自己。
从他躺下的动作、轻重,我甚至在梦中都可以凭此判断他的心情。
可是志谦却不知道余绍明的存在,不是我掩饰太好,就是他对我过于信任,更或者,干脆是对我漠不关心。
早上上班,我迫不及待把忻怡的事情告诉余绍明,他惊异极了,电话里也能听出他的诧异:“世上有这样的女孩?改天一定介绍你朋友与我认识。
我爽快地说:“好!”
熟悉我自己(2)
余绍明愣一愣:“锦诗,我又发现你一个优点。我想结识你的女性朋友,你竟然如此爽快,心无芥蒂。换了我女友,一定已经面孔变色,摔电话拒绝与我交谈了。她从来不允许我接近或者称赞别的女人。”
我心里微微一震。
是啊,我竟然毫不介意。我不是已经爱上余绍明了吗?怎么会毫不介意?
要知道,和志谦在一起的时候,我也是绝不允许他多看旁的女人一眼的。
有一次他赞忻怡穿衣服有品位,我生足他一星期气。
还有一次,他顺口说玺彤挺有女人味,我更是惩罚他说了一百遍“对不起”。
怎的我对余绍明如此磊落?
我缓口气,因为他不属于我,我无权利生气、嫉妒、吃醋、使小性子……
那是另一个女人的专利。
分得这样清,可见再激烈燃烧的激|情,也没有毁掉我的理智。
女人年纪越大,越难投入新的情感……
就像宠物,总是对第一个主人忠诚多一些……
下午,接到忻怡的电话:“锦诗,我好紧张,我在柯忺宇诊断室的门口,马上就轮到我进去了……”
我放下电话奔过去……
忻怡已经没有在门口,我偷偷向里望了望:忻怡面孔涨得通红,神情十分紧张,完全没有她一贯的镇定自若。
“小姐,你哪里不舒服?”柯忺宇微微笑着,温和地和她说话。
这该是他们之间第一次说话吧,他竟完全没有认出她,也许,他根本从来就没有注意过她的存在。
“我最近,心跳很不规律……”忻怡连声音都在颤抖。
我暗暗好笑,忻怡一看见柯忺宇就一颗心小鹿乱撞,心跳怎么正常得了?
果然,柯忺宇拿出听诊器柔声说:“小姐,你需要把衣服撩起来一点。”
忻怡脸更红了,撩衣服的手都紧张得不听使唤。
柯忺宇以为她是害羞,还解释说:“没关系的,每个病人都是这样检查的,别担心。”
忻怡点点头,轻咬着唇不说话。
柯忺宇绕到她身后,用手把冰凉的听诊器器暖一暖,才伸进衣服,贴到忻怡背上。
他真是个细心的好医生,又或者雅致的忻怡让他另眼相看?
他仔细得捕捉着她的每一个心跳,“冬、冬、冬……”急促而有节奏,如同一个思慕恋人的少女,在一声声急唤自己的情人。
窗外的阳光斜斜流淌进房间,柔和地笼着两人,雪白的墙壁也折射着温柔的淡光,柯忺宇与忻怡,如同被放在一个装置着滤光镜的房间里,身上蒙着一层朦胧的光芒。
忻怡微微闭着眼睛,轻轻扬着脸孔,雪白的皮肤有一层晶莹的光,眼睛里似乎藏了一颗星,闪烁不定。她是在体会两人的第一次肌肤相亲吧?又或者,她正全神贯注,似乎想控制自己的心跳,似乎10年前,那个晨曦中操场边的一见钟情,无数次默默注视他的背影,骑车尾随他逛遍小半个城市,无数次梦中渴望与他倾谈,无数次在其他男子身上寻觅他的影子……这一切一切,暗自里滋生的情愫,都要通过着律动的心跳声,一下一下传递给他……
她那样用心地“心跳”,传递着心声。
柯忺宇,终于听到了她的“心跳”,他的表情肃穆而专注,他感受到了她心跳的感觉了吗?他接收到她通过心跳传来的爱意吗?
只见柯忺宇,将听筒取出来,略微颦一下眉:“小姐,你的心跳非常有节奏,而且很有力,但是跳得十分快,快得有点不正常。”
忻怡看着他,没有说话。
柯忺宇继续说:“我建议,你明天再来一次,我再听一听你的心跳,如果还是不规律的话,我建议你背一个动态心电图。这样可以24小时监控你的心跳。”
忻怡点点头:“那我明天再来,谢谢你,柯医生。”
然后她恋恋不舍地,一步三回头地走出门口。
柯忺宇以为她不放心,担心自己的身体状况,还扬声安慰:“小姐,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你明天再来检查看看。”
忻怡对他非常温柔地笑一笑,终于离开诊断室。
我迎上去,急切地问她:“怎么样,感觉如何?还有那种一见到他就心慌意乱,心脏怦怦乱跳的感觉吗?”
忻怡恍惚地笑了:“是的,他还是那样,只是变得稳重沉静了。”
接着我再和她说话,她都心不在焉,一直保持着那个恍惚的笑容,似乎还没有从刚才和柯忺宇见面的震撼中清醒过来。
接下来的两天,忻怡每天下午都来医院找柯忺宇问诊。
柯忺宇断不出她得了什么病。
但是忻怡,十分享受与柯忺宇面对面独处的这短短时光,她总是尽量拖之又拖,希望能加深自己在柯忺宇心中的印象。
约会时,我说给绍明听,他笑说:“柯忺宇如此好运,怎么会遇到这样稀有的女子?”
我一一把忻怡和玺彤的故事告诉他,引起他极大兴趣,愿意抽时间见见玺彤与忻怡。
通过你的朋友,应该可以更加了解你吧。
我故意白他一眼:“你是想了解我,或者为着多结识两名出色异性?”
他也故意斜眼看我:“你说呢?”
我仰头大笑。
熟悉我自己(3)
他轻轻拍我头,十分宠溺。
晚上,母亲打电话,让我和志谦回家。
志谦很不情愿,但是,经不住我软磨硬泡,还是跟我回了家。
他非常不喜欢到我家去,有很深的抵触情绪,他知道我父母不喜欢他,故此也不喜欢他们。
尽管很不喜欢志谦,母亲还是殷勤地为他夹菜,又奉上新鲜丰富的餐后水果。
然后她提到了我们结婚的事情。
志谦眉头一皱,没有说话,沉默以对。
母亲被僵在那里,有点悻悻的。
我赶紧说些其他话题,来打破僵局。
可是坐了不到一个小时,志谦便站起来,借口还有很多工作需要回家做,匆匆离开。
我只得跟着他出门。
临走时,妈妈幽怨的目光,刺痛了我。
一出门,我便拉着他:“我妈问你话,你为什么不回答。”
志谦白我一眼,还是不说话。
“你不想和我结婚,对吗?”我咄咄逼人。
志谦冷冷看我一眼,把牵着我的手从我手中抽离,Сhā进自己的衣兜里。
我一下恼了,怒火中烧。
“陈志谦,你到底还想不想和我在一起?”我冲他低低吼一句。
“别闹了,大街上,你不怕丢人,我怕!”
志谦不屑的表情,让我更加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你觉得和我在一起丢人吗?我知道,你从头到尾嫌弃我肤浅,无品位。”
志谦停下来,看我一眼:“结婚?没房子你肯和我结婚吗?你们全家人都莫名其妙!没房子你妈同意我们结婚吗?你肯和我结婚吗?还假惺惺问我想不想结婚,不是废话吗?”
说完,志谦扔下我往前走。
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只得跟着他默默走在后面,心里又气又难受,像卡了一块石头在喉头,想哭又没有眼泪可供挥霍,连悲伤都麻木和干涸了。
前面开过来一辆出租车,志谦招手。
车停下,志谦上车,我还没走过去,车门已经用力关上,车子绝尘而去……
我又一次被他抛下,每次吵架,他总是潇洒地扬长而去,扔下我,看着空气里微黄的汽车尾气,我像个傻瓜一般,欲哭无泪。
这一次,我没有像以前一样,眼巴巴地回家,向他道歉,妥协。
我想起了余绍明。
可能他分辨出了我声音里太浓的哭意。
“怎么?和男朋友吵架?要不要我过来陪你?”他体贴地说。
突然,我想起他微微眯着的眼睛,我心里顿时升起一种对志谦深深的负疚感,我无理由埋怨志谦,我比他做得更糟糕。
刚才还一团火燃在胸腔中,瞬间就平息了许多。
我轻描淡写地敷衍了余绍明两句,挂了电话。
这个时刻,我实在无心情与余绍明说话,志谦,还是比任何人都能控制我的情绪。
走在大街上,寒气逼人,呵气成雾,我的心烦乱不安。
不想见余绍明,也不想回家,不想面对志谦比冰霜还冷的脸。
盲目地走了一会儿,接到玺彤的电话,她声音愉悦,有浓浓春意。
什么事情,这么开心?
我打车到玺彤家,今天晚上,我不准备回家了,给志谦一点颜色看看,否则他还是继续对我不屑一顾的。
有人说,爱情就像跷跷板,你高一点,他就低一点,你低一点,他就立刻飞起来。
以前,我就是把自己的地位自动放得太低,所以他才有机会一直高姿态。
玺彤的家非常温暖,有橘色的灯光,她的房间里有很多很多盏灯,每一盏都散发着温暖柔和的光……
这是个典型的单身女人的房间,灯光是唯一能在暗夜里带给人心灵慰藉的东西,寂寞是无边的黑暗,需要灯光来驱散……
这么多盏灯,统统打开,玺彤一定寂寞太久……
房间里有些微散乱,一件丝质的睡衣,胡乱搭在沙发上,空气里全是脂粉味道……充斥着性感、慵懒、暧昧……
任何一个单身男人踏足进来,都会为之心猿意马……
玺彤窝在沙发里,眉梢眼角都是笑,似乎嘴里含着最甜的蜜,忍不住全都泄露出来……
我坐到沙发上,把头靠在抱枕上:“今天晚上在你这儿寄宿一宿。”
“好啊,和志谦吵架了?”玺彤真是个明白人!
我瘪瘪嘴。
玺彤笑起来:“你们两就爱耍花枪,都这么多年了,到底还结婚不?”
我忍不住苦笑:“别提了,又为这个吵架。恐怕是结不成婚了!”
玺彤夸张地喊:“欢迎回归单身俱乐部!”
我被她的表情逗乐了:“不是叫寂寞的心俱乐部吗?怎么改名字了?
玺彤双目含情:“现在不寂寞了,我想我恋爱了。”说完,一向大方的玺彤,面上浮起一丝羞色。
见玺彤这样反常,我的烦恼也暂时抛到脑后,好奇心这一刻战胜一切……
玺彤懒懒依着沙发,嘴唇异常红润:“那个范舟已经约了我好几天了,我们一起去看了电影,而且聊天也很投契……我觉得他很单纯,也很开朗,与我以前认识的男人有很大不同,我有点动心了……”
我望着玺彤,吃惊极了,经历了一次惨痛的经验,玺彤已经变成铁石心肠,对男人不屑一顾的,如今竟然也动了心?
我遇见余绍明,忻怡遇见柯医生,玺彤又遇见范舟,今年,是不是全世界的女人都走桃花运,人人都红鸾星动?
熟悉我自己(4)
天,月老今年大发善心,又或者和天上诸位神仙打麻将赢了钱,因此特别大方,见者有份,人人不落空?
有短信过来:“心情好一点没有?”我回过去:“好多了。”
“和男朋友吵架吗?什么原因?”
“没什么,改天告诉你。”
“我随时有空,当你的垃圾筒。”
然后,我们有来有往,接连发了几条短信。
我心情顿时好了很多,余绍明一直有本事让我破涕为笑。
玺彤在旁边笑,不停问我:“有状况了?平时你可是很少发短信的,而且看你那样儿,笑得眼睛都弯成月亮了。从实招来!”
想到余绍明那双款款深情的眼睛,想起他那些充满情yu的吻,我脸都涨红了,慌忙掩饰:“哪有什么状况啊!”
“呸!想骗我!你可是一向自诩潇洒,最看不起涂脂抹粉的女人吗?怎么现在连睫毛膏这种你最看不起的东西,都用上了?”玺彤得意地把脸凑到我跟前。
她真是目光如炬,观察入微,明察秋毫,我讪讪地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整晚,玺彤都不放过我,一直缠着我问。
我始终不肯说一个字。
匆匆跑去沐浴。
玺彤的睡衣真是性感,不是透明的就是半透明的,全都是柔软的、轻飘飘的纱、绸、丝……全部黑色,性感而女人味,真不知道她一个单身女人穿给谁看。
相反,我一直穿白色的、粉色的棉质睡衣,保守得不行,只图穿在身上大方舒服。难怪志谦对我越来越不感兴趣了。
不是没有我的责任的。
我挑了玺彤最保守的一件睡衣,可是穿在身上,我还是有衣不遮体的感觉,很不自然。
躺在玺彤的床上,我很不习惯,浑身不自在。
我想我已经习惯了我的床,我的床单、我的枕头、我的被子,那上面有我熟悉的我和志谦的味道。离开它们,我夜不能寐,如同我习惯了志谦一样。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上瘾是很可怕的事情,他不在,他的一颦一笑、举手投足,连味道和声音都让你受煎熬,坐立、寝食统统难安。
我想至少今夜,我要把志谦的影子赶走。
终于,经不住玺彤的软磨硬泡,我把和余绍明的事情透露给她。
玺彤惊得瞪圆了双眼,是的,她不相信矜持的梁锦诗今日也可以为了激|情如此疯狂……
我以为她会怪我。
可是,玺彤真是我的密友,她温柔地放低声音,轻轻按住我的手:“我明白的,爱情最可怕就是它总是令人猝不及防,没有人会做好准备。更可怕的是,一切道德观念,一切自尊自傲,一切的一切,都得为它让道。任何东西和它一比,就显得微不足道,立刻被比了下去。它可以让你哭,可以让你笑,可以让你神情恍惚,可以让你如痴如狂,完全忘记自己的存在……”
玺彤的眼睛像潋滟的湖水,生动、明亮、闪烁不定……
哦,原来她在说自己……
那个范舟有这么大的魔力吗?
不,这魔力来自爱情……
我偷偷笑,看见玺彤的双眸梦幻般变幻……
是,我的双眸也因为余绍明,如此闪亮,一切都值得了,以后会不会后悔?那是以后的事情……谁管得了那么远呢?
哦,余绍明,你知道,此刻,你萦绕我心中吗?
哦,亲爱的,你怎么不在我身边?
翌日,下班后,犹豫再三,还是回到家了。
一开门,志谦正坐在电脑前。
听见我开门的声音,他头也没抬,全神贯注在他设计的东西上面。
本以为,他会迎上来向我道歉,毕竟我第一次一夜不归。
但是他根本连正眼都没有看我,那样不屑,似乎无论我发生什么事情,他都不在乎。
也许,一个陌生人倒在路上,他还会伸出援手。
我和他,几乎成了世上最熟悉的陌生人。
同一个屋檐下,甚至同一张床上,我们都沦为这房间里一件恒久不变的摆设,存在,但是与不存在等同……
我没有作声,心里隐隐作痛。
脱掉衣服,我到浴室沐浴。
我把水温调得很高,滚烫的水自莲蓬处洒出,包裹着我,眼、耳、口、鼻,每一寸肌肤都沉浸在顺滑的流水中。我微微闭上眼,让皮肤烫染成蔷薇色……
为什么如此纯净的流水,也带不走我的烦恼?
难道余生我都要这样和这个心里已经没有我的男人过吗?
忍不住,眼泪滑了下来,我觉得我的前途已经一片黑暗,与窗外的夜色已经融为一体,漫长冰冷而没有边际……
关上水,我仔细用力擦干身上的水,强忍住眼泪,把这些不争气的液体统统吞回肚子里。
浴室门一下被拉开,志谦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我最厚的一件睡衣,他看着我,嘴唇动了动,还是没有说话。
我没说话,也没有接过他手里的睡衣,只不停擦着自己手臂上的皮肤,其实早就把水擦干了,摩擦起来,皮肤有些疼,但是很解恨。
志谦看了我片刻,一把抢过我手里的毛巾,把睡衣披在我肩膀上,然后细心擦我腿上残留的水渍。
他突然这么温柔,连日来,所受的委屈突然堆积在一气,我鼻子一酸,眼泪潸然而下。
志谦见我哭了,一把将我搂住,揽进怀里,我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闻到他脖子上熟悉的味道,哭得更加厉害,甚至抽泣起来……
志谦轻轻拍我的背,小声说:“对不起,是我不好。”
熟悉我自己(5)
我突然释然,我想我又一次原谅了他,面对他,我永远无法责怪他……只是眼泪还是忍不住,忍不住,拼命外涌,志谦抱起我,把我放在床上,用被子把我裹起来。
我躲在被子里流泪,但是已经不再伤心,只是觉得这个时候,哭泣是一种极佳的发泄方式……
整个晚上,志谦都陪着我,耐心听我说话,甚至和我一起看电视,非常温柔,我想我没有不开心的理由了,反而愧疚感更强烈。
我突然觉得,他对我糟糕一点,我反而心安理得一些。
是不是很贱?
一连几天,因着对志谦的愧疚,我都没答应余绍明的约会。
虽然,我的理智选择不见他,但是我的情感却每时每刻都在思念着他。
很多时候对着办公室的空白墙壁,如果没有人打扰,我会发一整日呆,看似若有所思,其实思来想去也不过是余绍明而已。
这两天气温有点回升,有种恍惚春天的感觉,似乎阳春三月错踏时空,误撞入这个寒冷的冬天。
黄昏时分,忻怡打来电话,她约我和玺彤见面。
我回家陪志谦吃过晚饭,便赴约。
出门的时候,志谦如往常一般,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但我已经习惯。
我们在常见面的小酒吧坐下。
还没坐稳,忻怡便急急将这两天的情况一一向我们汇报。
每一天,忻怡都会定时到柯忺宇的诊室看病,固执地让柯忺宇听她的心跳。
“他似乎已经习惯每日下午见到我,会不会有一天我不去,他也会觉得怅然若失?”忻怡抿着嘴笑。
“他不觉得奇怪吗?”玺彤一边摆弄手机一边说:“一个没有心脏病的女人,天天去找他看病、问诊、听心跳?”
我忍不住笑:“相思成疾,的确属于心病,她一见到柯医生,立即心跳加快,血气上涌,面红耳赤,怎么看都像有心病的样子。”
听见我取笑她,忻怡也不懊恼,只执著地说:“每次他听我心跳,我都会拼命在心里祈祷,我迫切希望他能听见我的心声。”
“自从发现他原来就在我身边,就在我最好朋友的医院里,这么多年,我们平白错过了这么多年,耽误了如此多时光,我就后悔不已。我每晚做梦梦见他,睁开眼恢复的第一缕神智也是他,上课、下课、走路、吃饭……他的身影无时无刻不占据我心神。就连弹琴的时候,我的心也平静不下来,曲曲不成,每一日都魂不守舍……”忻怡娓娓诉说,依稀坐在我面前的,又是少年时代,那个多愁善感的少女。
三个女人一台戏。
换了平日,我和玺彤一定为忻怡出谋划策、绞尽脑汁,翻肠倒肚搜刮各种奇招异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可是今日,我实在提不起太多兴致。
余君身影时时萦绕我心间,志谦给我太多忽略与不耐烦,我是那么迫切想从余君处获得良多呵护、重视,我想念那些荡气回肠的缠绵时刻。
与志谦在一起,我像透了生锈老旧的黄脸妇人,不,连妇人都不如,完全中性或者透明,黄脸婆至少还有几分颜色。
只有与余绍明在一起,我才觉得自己是个女人,一个纯粹的,27岁,有血肉,丰满感性的女人。
我半发呆,半心不在焉地回应忻怡的话。
偏偏余绍明还不放过我,他频频发来短信:“锦诗,真不想见我?你要折磨我、折磨你自己到什么时候?”
“锦诗,你到底怎么了?几日不见,心中甚为牵挂,可是家中发生事情?”
“锦诗,我想见你……”
他是这样迫切地想念着我,如同我想念着他。
我满足地叹着气,长一口,短一口……
女人统统都有点虐待倾向,不是虐人,就是虐己,通常是两者都有一点。
此刻我便享受着这种煎熬。
其实,对志谦的愧疚,并不能阻挡我见余绍明的冲动,私心里,我克制自己,是想知道在他心里,我到底有多重要,会否,他也为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也为我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而且,我也愿意偷偷地享受对他的思念,有一种想见不能见的矛盾。
我不知道对他这是不是折磨,至少对我是一种折磨,只是这折磨也成为享受,心间时刻存放着一个人,反复把他捧在心口想念,是多么愉悦而又不易的一件事情啊。
这样的感情,似乎也金贵一点。
我的思绪早已神游在外,而玺彤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一直在摆弄手机,短信一条接一条,片刻都没有停歇过。
但见她满面春意,眉梢眼角都是蜜样的情意,浓得化不开似的,嘴角一直挂一个飘忽的、暧昧而得意的笑容。
甚而,好几次,她对着手机娇笑出声。
一向镇定自若,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玺彤,今日也这样失态,这样为着几条虚无的短信欣喜若狂。
这一次,怕是动了真感情吧?
我蒙眬地揣测着,思维依然游离。
终于,忻怡忍不住娇嗔:“你们俩到底要不要听我说话?”
我们这才打起精神,继续听忻怡絮絮叨叨。
“有什么办法让柯忺宇爱上我?玺彤,你方法最多!”忻怡求助的望着我们。
玺彤呻吟一声:“把你的脸整容,换成我这样的。”
忻怡瞪她一眼:“拜托,认真点。”
“好吧,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你要先打听清楚他的喜好,到时候投其所好,就容易得多了!”玺彤伸个懒腰,神情慵懒,如一头无所事事的波斯猫。
三个女人一台戏(1)
“锦诗,你帮我打听一下吧!”忻怡把矛头转向我。
我用力拉玺彤的手,故意埋怨:“你说一句话,我可要忙半天了,我可不惯做包打听。”
玺彤也笑起来,于我们商量起如何帮忻怡。
可是不到5分钟,玺彤的手机干脆响了起来,她接起电话,面若桃花笑开了,似乎对方提了个什么不情之请,她微微颦着眉,转而妥协,点头,自始至终温柔如水。
然后她轻轻咳一咳,有点不好意思,有点犹豫,但终于还是似下了很大决心:“范舟说他要过来找我。”
宣布完,也不等我们同意,便用期待的目光,秋水缱绻般盯着门口看,似乎生怕那个范舟来了,找不到她。
我和忻怡对看一眼,当下明白,玺彤这一次是动了心。
只不过片刻,范舟兄已经站在我们眼前。
玺彤起身,与他站在一起。
我不得不赞叹,真是一对璧人。
虽然玺彤美丽不可方物,可是这个范舟站在她旁边一点也不逊色。范舟阳光、英俊,衣着干净不乏品位,身材颀长健硕,还是专业人士。这个男人从修养到气质,都非常衬美丽高傲的原玺彤小姐,难怪眼高于顶的玺彤,今日也终于把持不住。
我和忻怡都为她高兴。
骨子里一向大女人的玺彤,此刻千娇百媚,小鸟依人地站在高大的范舟身边,淡笑着问我和忻怡:“范舟约我去看电影,你们要不要也一起去?”。
平时在我们面前飞扬跋扈的玺彤,今日简直如同被某位谦和有礼的名媛附身,让我们大跌眼镜。
她才不会让我和忻怡去当超级电灯泡呢,真够假惺惺的。
我和忻怡忍住笑,对看一眼,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我心里窃笑:“如此虚伪,假装谦和,玺彤今次真要使出浑身解数迷晕这位研究高分子材料的男人。”
果然,就在玺彤拖着范舟出门口的刹那,她回过头,瞪了我和忻怡一眼,目光凶悍,似乎在说:“敢取笑我?有你们好看的!”
第二天中午,我故意在食堂“偶遇”柯忺宇。
一见面,我便迎上去,与他共进午餐。
先聊了些无关痛痒的话题,我便单刀直入:“晚上出来聚聚,同事多年,还没有约你出来喝杯酒。”
柯忺宇不疑有他,毫不犹豫便同意了。
他一走,我立刻打电话通知忻怡,忻怡激动地对着电话直亲我。
然后她急急对着电话低喊:“时间不多了,我要立即梳妆打扮!”
我笑着打趣她:“多年之后,与你重逢,如何致意,以沉默?以眼泪?”
这句拜伦最有名的诗句,用在今日的忻怡身上最恰当不过,可惜忻怡选择了更浪漫的方式——以心跳!
再晚一点,我和柯忺宇到医院附近一家新开张的小酒吧坐下,因是知道的人不多,显得异常清净。
忻怡选这里,是因为这里从头至尾播放的是爵士乐。
而且是非常少见的Cool Jazz,这种爵士,比蓝调还要缓慢,音乐靡靡,暧昧不清,让人特别放松,期待一场温暖的爱情。
忻怡是音乐方面的行家,选这里,不是不用心的。
聊了一会儿,按照事先安排好的,忻怡打电话给我,我告诉柯忺宇,有两位朋友要过来。
片刻后,玺彤和忻怡一起走进来,整个酒吧似乎有种蓬荜生辉的感觉。
玺彤打扮得相当低调,甚至连妆都没有化,一看就知道为着不抢忻怡的风头。
忻怡打扮得十分素净,初看起来,似乎一切都不经意,可是熟悉她的我知道,一切都是最完美的搭配,让她矜持含蓄的古典美散发得淋漓尽致。
真正有气质的淑女,从不炫耀她所拥有的一切,她不告诉人她读过什么书,去过什么地方,有多少件衣裳,买过多少珠宝,听什么音乐,因她没有自卑感。
忻怡就是这样的女人,一切都那么妥帖、得体。
咋见忻怡,柯忺宇惊得张大了嘴巴,忘记合上,而忻怡也在脸上摆出一个吃惊的表情。
看,为了爱情,连忻怡这么无心计的女人,也学会了演戏。
两个人就忻怡的心脏不适问题,说了足足半个钟头,忻怡微微颦着眉,似乎真的忧心心脏有状况。
一整晚,忻怡都表现得十分温柔,她的品位淋漓地展现出来,却又含蓄隐讳。
任何男人都应该看出这是一个值得人怜惜、疼爱的女人。
当两个人感觉熟稔起来,忻怡开始转变话题。
她开始娓娓诉说自己的暗恋故事,从少年时的蒙眬、含蓄、心跳说起。
三个女人一台戏(2)
“那个时候,我很喜欢那个男生,如果在人群里瞥见他的一个背影,也会默默地欣喜好半天。”忻怡第一次在柯忺宇面前袒露开自己的心扉,这段被她隐藏了10年的感情,终于有破茧而出的时刻了。
柯忺宇认真地听着,可能从来没有女人在他面前提起过自己最私密的感情吧,他神情十分专注。
“有一年圣诞节,我很想送圣诞卡给他,想把最美的那一张挑出来,可是选来选去,我选了10张卡片,张张都觉得应该送给他欣赏,于是从圣诞节前的10天开始,我每天偷偷写一张卡片塞进学校的信箱里,每一张都写满了字,我想把最好的祝福都送给他……是不是很傻?”忻怡故意把那段最特别的往事讲出来,希望能唤起柯忺宇的回忆。
可是,柯忺宇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感叹:“为什么我读书的时候没有女同学这样暗恋我?”
看,他的记忆里压根没有忻怡的存在,尽管忻怡喜欢了他这么多年,为他做了如此多的事情。
“也许有,你不知道。暗恋这种事情,另一个当事人通常都不知情。”玺彤忍不住说。
“我可没这么大魅力,让一个这么优秀的女人挂念了这么多年!”柯忺宇笑着说。
忻怡的脸上有一点点失望,但这阴翳一闪而过,很快就消失了,我知道她在努力克制自己。
爱情的道路上,谁先动心,谁就输,一败涂地,陷入永久的被动局面,绝无转机。
忻怡还是不甘心,又继续说:“还有一次,上学的时候他自行车气门心坏了,他满头大汗推着车子进学校车棚。于是,我偷偷把自己自行车的气门心拔下来给他换上……”
柯忺宇忍不住笑:“原来还有美女救英雄的时候!”
还是没有反应,忻怡轻轻咬咬嘴唇,她每次做这个小动作,就代表她心里极度不安。
我和玺彤对看一眼,都有些担心她。
然后,我借口上厕所,让忻怡陪伴。
在洗手间里,我劝她:“他的印象中全没有你的存在,不如放弃算了,好男人很多。”
忻怡用力摇摇头:“不,以前他的世界里没有我,以后他的世界里一定有我的存在!”
“忻怡,你会很辛苦的!”我有些心疼她。
“这种辛苦也是一种幸福,总比对着那些永远不会让我心跳加快的男人好。”
我沉默无语,只得用力捏捏忻怡的手。
单恋是一条孤单难行的道路,希望忻怡的这条路不会太辛苦。
回到桌前,忻怡还是保持了她一贯完美的风度。
整个晚上都盈盈浅笑,十分温良。
我们特意安排柯忺宇送忻怡回家,给他们更多独处空间。
忻怡不是特别漂亮的女人,但胜在气质典雅、温顺可爱、不乏品位,是贤妻良母的首选。
可是柯忺宇不知道是木讷还是不识货,晚上他送完忻怡回家,连电话号码也没有要一个。
但是忻怡已经很满足,对她来说,能和梦中情人坐那么近,面对面谈话,已经是从来都不敢奢求的事情了。
晚上回到家,非常疲惫,这两天一直心神不宁,在家中对着志谦,面前也老是晃动余绍明的影子。
明天是周六,不用工作,想到不用闻到那令人心烦意乱的药水味道,我就觉得松一口气。
沐浴的时候,手机突然响起来。
志谦跑进卧室,帮我把手机递进浴室,我打开一看是余绍明。
当场惊出一身冷汗,幸亏志谦从不检查窥看我的手机,也无帮我接听电话的恶习。
关上浴室门,我把水开得再大一点,压低声音接听余君电话。
“锦诗,在干吗?”
“洗澡!”
“那岂不是没穿衣服?”余绍明故意在电话那头重重喘一口气。
我忍不住笑:“你洗澡要穿衣服吗?”
他也笑:“我闭着眼可以想像你沐浴的样子……”
“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是突然非常想你,想听听你的声音……”他轻轻地说。
我的膝头突然一软,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了,心也一下失去抵抗力。
算了,对他、对我,这么长时间没有见面,也算是惩罚够了。我游说自己。
然后,我们约定明天见。
我不是天性勤劳的女人,每每周末,能在床上多拖延片刻时间,对我来说都是享受。
可是想到余绍明的约会,我竟然立即翻身下床,动作轻盈,丝毫不觉困难。
志谦还在熟睡,像个孩子,这一刻,这个冷漠的男人是异常稚气而脆弱的。
要不要赴余君的约会?我犹豫片刻,但只片刻,立即狠下心肠沐浴更衣,化上明媚妆容。
刚到楼下,便见到余绍明的车已经停在门口。
我坐上车,他对我笑:“想到今日要见你,昨夜几乎没有睡着,辗转反侧,莫名兴奋!”
女人是听觉的动物,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这句话让我心里异常舒畅,每个毛孔都舒展开,心情像此刻窗外的阳光,灿烂得近乎耀眼。
“去哪里?”我仰起脸,对着阳光问他。
他压低声音说:“天涯海角……”
我低笑出声:“好,天涯海角我都跟着你……”
他满意地笑了。
虽然不会有未来,但是并不妨碍情话的动人和真诚。
如果每一句情话都必须履行,成为事实,相信世界上会少了很多甜蜜。
余绍明把车开到龙泉,他把车停在一家别墅区里,我们通过别墅区,顺着一条蜿蜒的小路上山,小路两旁是略微有些泛黄的青山。
他温柔地牵着我的手,半搂住我的腰,我们缓缓迎着风往山上走。
他的手轻轻扣在我腰间,我觉得自己的腰肢从来没有这么轻盈过,简直有盈盈一握的纤细柔软,是的,与余绍明在一起,他永远让我觉得自己是水做的女人。
他就是有这点好处。
三个女人一台戏(3)
今天温度很高,连风都没有了冬日的寒意,我的心里也有一片艳阳天。
整条路上都没有人,非常清幽,我把头轻轻靠在他肩头,他的肩膀宽厚结实,是适合借来哭泣和休息的,能够让女人安宁。
走到半山腰,我开始微微有点喘。
余绍明体贴地问:“要不要找个地方坐坐,休息一下?”
我点点头。
可是,山边哪里有地方可以坐下来休息呢?
余绍明牵了我的手,顺着路边一条杂草掩映的羊肠小道往里走,上到一个小山坡,然后继续下行,一片野草丛生中,一块微微凹进去的地方出现在我们面前。
余绍明惊喜地说:“这里不错,我来收拾一下。”
然后他放开我的手,用手将四周一片半人高的已经干枯的杂草压平,他率先坐在那一片被压得平整的草地上,然后示意我也坐过去。
我紧挨着他坐下,那些杂草虽然已经干枯了,可是铺在地上异常柔软厚实,如同地毯一般。
再看看四周,哦,我们被高大的恣意生长的杂草包围起来,外面看不见我们,而我们也看不见外面。这些高大的杂草,把我们与外界隔开,成为一个独立的隔绝的小天地。
我忍不住躺在草堆上,鼻息里全是芬芳干燥的香味,闭上眼睛,阳光透过眼帘,变成一片橙红色的光晕。
余绍明静静躺在我的身边,我们都闭着眼,耳旁有轻轻微风拂过,四周非常静,静得可以听见彼此的心跳声。我们都没有说话,谁也不想打破这一刻的宁静。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见余绍明的喘息声逼近我,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看,我的嘴唇已经被他柔软的唇堵住。
这些吻一开始细碎、温柔,然后开始深入、纠缠……
我们的呼吸都急促起来,每一个吻都充满了赤祼祼的欲望,他的手伸进我的衣襟,恣意游走,探索,我低低地呻吟出声……
他伏在我身上,全身重量都压下来,我能感觉到他的欲望在膨胀……
他灵活的手指从我的肌肤上掠过,带起阵阵微微发麻的电流,轻易便撩拨起了我的欲望,让我全身酥软,手足无措,一点抵抗能力都没有……
他的呼吸更加急促,手也伸到我的腰际,并继续向下探……
“锦诗,我想要你……”他喘着气,声音有魅惑的磁性。
“不,不能在这里……”我舍不得睁开眼睛,舍不得让他停下,但还是抓住自己最微薄的一丝意志抵抗……
我想如果他要继续,我根本无力拒绝。
但是,余绍明克制住自己,移开他的手,温柔地问:“那我们换个地方……”
“不……”我觉得自己的拒绝已经气若游丝,丝毫不具备抵抗力,反倒像个半推半就的邀请。
可是,他停了下来,甚至移开了他的唇。
我竟然有刹那失望,为着——不能让眼前这个男人失控吗?
抑或是所有女人都如此,渴望男人尊重她,一旦男人接受了她的拒绝,她又有点不甘,为着自己的魅力不能全部施展……
我睁开眼睛,余绍明也望着我,他深黑的眸子在阳光下反射着太多欲望,闪烁着我无法抵抗的魔力……
我呻吟一声,主动把唇贴到他的唇上。
他轻轻吮吸我的唇,直到它们肿胀起来才放开:“别引诱我,我会把持不住……”
我低声笑:“以为你是柳下惠。”
“有我这样的柳下惠?”他笑出声。
随意说笑两句,我们都把各自的渴望生生地压抑下来。
阳光烤得我浑身发烫,然后我听见自己的肚子咕咕叫起来,余绍明笑着戳我的鼻子。
他用力抱住我,我也双手搂住他的脖子,把脸埋在他的颈窝中,他的味道那么动人……良久,我舍不得将脸抬起来,但愿就这样沉溺在他的气味里。
这个拥抱是干净的、纯粹的、没有一丝欲念的……
下午,我们坐在河边喝茶。
少有河边的露天茶坊肯把玻璃杯洗得晶莹剔透,庆幸这一家的老板要求和我一样苛刻。
晶莹的杯子,沸腾的开水,几朵饱满的白色杭菊在水中舒展着每一片花瓣,花萼碧绿,衬得白色花瓣十分雅致,我忍不住深吸一口气,有淡淡青涩的掬花香……
慵懒阳光下,这杯再普通不过的掬花茶,也成了艺术品。
其实,每个人都是一只水晶杯,都有机会散发傲人光彩,但多数人因为生活的疲惫艰辛,懒于自身反省,渐渐蒙尘,甚至黏满过往人的指纹,不再剔透明亮,只有常常拂拭自身的人,检点自省,才能保持晶莹的本质。
我们相对而坐,当两个人对立而坐的时候,思维最为冷静理智,相互看待对方最为客观,因为这是观察最好的位置。
一开始,我们谈的都是无关痛痒的问题,突然余绍明转变话题。
“你和男朋友最近关系如何?”他有些小心翼翼地问。
看得出,他很想知道。虽然我并不想回答,但我还是笑笑如实相告。
“说说你男朋友吧,他是什么样一个人?”他试探着,看得出,这个问题他已经想问很久了,久得我以为他永远不会开口问。
我笑笑,余绍明原来也不过是凡夫俗子。
我笑笑:“你真这么想知道?”
他正色说:“是!非常想。”
“其实,知道这么多,并不能改变什么,而且也许会影响我们之间的感情。”我有些担忧。
他握紧我的手:“我想更了解你。”
三个女人一台戏(4)
他的眼神那么真诚,甚至有种迫切,真不知道他忍这个问题,忍了多久。
我有些心软,本来不想把志谦的事情告诉他,一点都不想透露,但是,看见他甚至可以说有一点点忧伤的眼神,我动摇了。
我从和志谦的相识开始说起,然后讲到我们的甜蜜,后来的分歧,性格的不同,以及日益的冷漠。
“他长相平凡普通,但是有十分让女人放心的气质,任何人与他在一起,都会产生安全感,他永远无心去算计任何一个人,人品一流……”
“他不爱说话,一整日可以一言不发,只要有电脑、有书、有音乐,他可以在家里待足一个星期,不下楼半步……”
“他很少给我发短信,打电话也言简意赅……”
“他从来不去酒吧、不打牌、不喝酒、不抽烟,即便一个人住,也把房间收拾得整整齐齐……”
“他是个要求自己很严格的男人,做事严谨……”
“不能否认他是有品位的男人,他喜欢纯音乐,喜欢听歌剧,莫扎特简直是他的挚友。他看的书很多、很杂,尤其喜欢杂文,涉足领域非常广,我常常看不懂,他喜欢看一些纯艺术的电影,异常沉闷,但是他却看得甘之如饴……”
“总的来说,他是个沉闷的男人,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外人很难Сhā足他的世界……”
余绍明仔细听着我说的每句话,有一瞬,我甚至以为他会掏出笔来做记录。
“听得出,你很爱他,以他为荣……”余绍明语气有点酸酸的。
“是,我想我是爱他的,但是我也喜欢你……”我捏捏他的手,怕这个回答让他不开心。
他还是语气悻悻:“可是喜欢和爱是两回事,中间隔着一条银河。”
“我爱他又有什么用呢?我还是寂寞无比。”我知道自己的语气里有掩藏不住的哀怨。
我真觉得,跟了陈志谦以后,我成了古今第一怨妇,简直是怨妇协会会长的首选人才。
“有句话我很想知道,你如此爱他,又怎么会接受我呢?”
是啊,这个问题,我自己也千百次问过自己。
“每个女人都渴望被人呵护、怜爱,渴望被人拥在怀中重视宠溺……”
“志谦不是对我不好,但是我们已经老夫老妻,很多时候在他面前,我觉得自己完全清浅透明,无任何吸引力,和他在一起生活是麻木的,平静如一潭死水,我渴望有人拿着小石子扔进来,打破这份死寂,哪怕最后还是归于死寂。”
我突然觉得寂寞袭来,尽管余绍明还陪在我身边,但是这寂寞还是不肯放过我,如同一个深渊。
“我们像一对至亲,相濡以沫,我摸着他的左手如同摸在自己的右手上,但是如果他哪里痛,我又会感同身受……”
“我渴望拥抱,渴望被亲吻,渴望与心爱的人煲电话粥,渴望面色绯红、心跳加速的感觉……我厌倦了一成不变、没有希望的生活,我怕我一生都要这样了。”
“直到遇见你……不得不承认,你相当有魅力,你的目光都可以轻易让我浑身发烫,我喜欢这种心动的感觉,我年纪不小了,能打动我的男人太少,动心是极奢侈的事情,遇见一个可以让自己全情投入、享受心动感觉的男人,我肯定不会放过,否则我会遗憾终生……”
余绍明沉默良久:“那么你男友会爱上其他女人吗?”
我愣了片刻,志谦会爱上其他女人吗?
不,志谦不会!
“不,不会,他是崇尚完美的男人,他觉得一个人一生只爱一个女人,与之结婚生子才是完美的爱情。”我斩钉截铁地回答余绍明。
余绍明眉头皱了皱,虽然这个动作很细微,但是我还是发现了。
他继续追问我:“那他也会像你这样,感觉两个人的感情日渐迟钝麻木,遇见令他心动的女人,也背着你和她交往吗?”
“不,不可能!志谦不是这种人,他的道德观念绝对不允许!”我有些恼怒了。
不,志谦不可能这样做,他从来未对我说过半句谎话,志谦是个坦坦荡荡的君子。
我也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这一刻,我突然感激志谦给我的这些信任,以及可以让我如此信任他。
我突然觉得自己是幸福的。
我突然有点怜悯余绍明的女友,第一次觉得很对不起她。
要是志谦也有这样一个女人,我会冲上去泼她硫酸,剜她双目……
我绝不让这种事情发生在我身上。
是,我是自私的,但是每个人都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
余绍明还想继续问,我打断了他的话,转移了话题。
余君是个聪明人,知道适可而止,他没有再提起任何有关志谦的事情。
可是我已经没有了兴致……
我清楚地看见,余绍明有一瞬的表情里藏着一丝落寞,与他平时表现出来的不羁判若两人。
似乎问了我太多关于志谦的事情,他有些不好意思,又或许为着公平,他开始说他和女友的事情。
“我女朋友是个翻译,属于长得很美的女人。当初为着追求她,我也茶饭不思,也绞尽脑汁,她对我多笑笑,也可换来我半日欣喜若狂。当她答应做我女友的时候,我以为我会成为全天下最幸福的男人,我是那么全心全意地爱着她,甚至愿意为她付出生命。可是,一年,两年,三年,七年后的今天,我们俩在同一个屋檐下说话,也可以呵气成冰,躺在同一张床上,连拥抱一下也嫌累赘……”
我静静地听,大气也不愿出,生怕打断了他的倾诉。
“我现在也弄不明白,这7年中到底发生过什么?怎么我们的爱情就这样不见了,剩下的只是习惯和麻木。可是明明什么也没有发生啊,可是那些激|情又怎么全部被磨灭了呢……”
多么可怕,多么相似,原来再轰轰烈烈的爱情都会被时间磨灭,再灼热的激|情也会被时间消耗,连生命都可以付出的爱情,却抵挡不住时间的考验……
我看着绍明,他眼睛里有太多无奈和费解,这眼神我曾经无数次在镜子里,在自己的眼睛里看见……这一刻,我觉得我的心突然与他贴得很近,但这短短的距离里,却隔着两段无法跃过的感情,一个7年,一个5年……
三个女人一台戏(5)
我们都与另外一个人,有着太多交织在一起的回忆,太多相互渗透的生活,就像两个重新愈合的伤口,已经分不出谁是当初,谁是现在。如果非要把我们与这个人分开,那会带来把伤口重新撕开的痛楚,血肉模糊……
回到家,志谦不在,留了纸条在桌上,和朋友喝下午茶晒太阳去了。
志谦就是这样,明明可以打电话通知我,偏偏要留字条,他就是这样守旧古老的男人。
坐在沙发里,房间突然显得空荡荡的,我的心突然慌乱起来,没有着落一般。
和志谦在一起的这5年,我从来没有这么迷惘过,我一直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也许每个女人都渴望一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感情。
世间没有哪一段感情不是千疮百孔的,可是人们还是不断追逐爱情,哪怕只捕得一点影子都是好的。
余绍明对的我感情是什么样子的呢?
爱吗?
不,不是!
我能清清楚楚分辨爱与喜欢的分别。
甚至连喜欢都有些牵强,也许只是两个寂寞的、不满现状的人,找到一个可以共同演绎激|情、打破沉默生活的伴。
太阳终于下山了,任何一段感情都有下山的时刻,任它当初怎么灿烂辉煌,都躲不过这种宿命。
房间又一次陷入黑暗,我不想开灯,整个人陷入极端低迷的状态,寂寞也如同这黑夜一样,没有边际……
也许人生来都是寂寞的,为着对抗这无边的寂寞,我们只得一次又一次地寻找爱情,企图找个人来陪伴,抵消这些深入骨髓的寂寞和苍凉。
可是,谁也帮不了谁,爱情也好,伴侣也好,没有人可以像你自己那样了解你,因此,你永远无法摆脱孤独的影子。
也许,连你自己也不了解自己,人心最叵测,它才是你真正的主人,我们常常被它蒙骗。
以为爱上一个人,全情投入,才发现爱上的不过是你的心制造出来的一个幻觉。
也许每一段爱情都只是幻觉,我们爱上的只是渴望恋爱的感觉。
也许生命根本就是一个幻觉。
也许,我只是别人梦中的一个情节。
我觉得,有一种刺骨的寒意从我的骨子里浸透,与这冬夜的寒冷融在一起,由内到外,将我冰封起来……
低迷的情绪持续了好几天。
直到接到玺彤的电话,她的声音幸福得发酥。
一向颇能沉得住气的她,已经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就在电话里,她兴奋得像个孩子,事无巨细地、不厌其烦地将她和范舟的进展告诉我。
“我们去看电影,黑暗里,他的手指突然碰到我的手,我当时有种被电击的感觉,你知道吗?拥抱、接吻,甚至Zuo爱,也没有这一刻带给我的震撼大……”
“晚上,他送我回家,我们谁也没有要开车门下车的意思。结果我们在车里聊了两个钟头。回到家,我忍不住给他打电话,我们在电话里又聊了两个钟头,完全舍不得放电话。我说很想看到他,他说只要我把头伸出窗外就可以看见他。我以为他开玩笑,谁知道他真的在我家楼下,一直没离开。天,他真傻,我突然很感动,有点丧失理智的感动,于是我冲下来……”
这个划船的男人真厉害,连玺彤这种见惯世面,阅人无数的女人都栽进去了。
男人在女人面前表现得越精明,女人越有戒心,反之,女人则很容易放松警惕。
果然,玺彤上了“贼船”:“他斜靠在我车边,一双眼睛在夜色里熠熠闪光,我能从中看到他的情意。”
废话,是男人都容易对玺彤有情,怎么在这个范舟面前,骄傲的玺彤突然不自信起来?
也许女人在自己喜欢的男人面前都容易欠缺一份自信。
或者,谁先动心,谁注定落下风,条件再好也不能例外。
好个范舟,果然与其他男人不同,没有乘机拥吻美人,反而只是轻轻握了她的手,牵着她在寂静的街道上慢慢散步,然后不时深情对望……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对着电话说:“玺彤,这次你死定了,这个男人段位很高……”
玺彤呵呵笑,继续说:“接连几天,他每天送我回家,有时候,我把车里的滑冰鞋拿出来,我们牵着手,在空旷的街上滑冰追逐,有时候,他带我到小区的儿童娱乐区,坐滑梯、荡秋千……真的很浪漫。终于,昨天他吻了我。”玺彤的声音异常陶醉。
“他擅长接吻吗?”
“是的,让我心神激荡。”
“完了,玺彤,他一定是个高手,但是恭喜你,找了个有情趣,尊重你,而且会得拥抱接吻的男人。”我真正为她开心。
美丽的玺彤,终于不用再寂寞了。
美丽的女人寂寞,会让人觉得上天刻薄的……
玺彤日日与范舟沉醉在恋爱的喜悦中,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只要我们在一起,一定会牵着对方的手,常常会不约而同地望向对方,每隔数分钟就想紧紧拥抱一次,又或是常常会疯狂亲吻对方,恨不得一天24小时厮守在一起,完全不知道疲惫。”
而忻怡,定期到柯忺宇那里检查她并不存在的心脏病,并且时时让我帮她把柯忺宇约出来坐坐。
虽然柯忺宇似乎一点也不开窍的样子,但是忻怡还是非常享受爱一个人的喜悦,她觉得付出也是一种幸福。
是的,有对象可以让你无条件付出,总比连这样一个让自己愿意付出的人都没有的好。
反倒是我,那天和余绍明聊过以后,两个人都冷静下来,只是电话联系。
晚上,坐在家里看电视,翻来覆去,每个频道都乏善可陈,所有节目都无聊透顶,连广告都媚俗到极点。
可是,我又能怎么样呢?只能对牢电视,用别人的喜、怒、哀、乐,来填补自己的寂寞。
我在等志谦,等他从电脑前抽身,好与他好好说说话,我不想多年的感情这样日渐疏离。
志谦端坐在电脑前,真不知道那些枯燥的图案,他怎么就可以摆弄那么久,而不知道疲倦呢?
10点,志谦还在电脑前。我开始百无聊赖地看一个没头没尾的电视连续剧。
11点,志谦仍然在电脑前,电视剧也播完了,我开始放碟片。
11点半,志谦洗澡沐浴,经过客厅,见我还在看电视,头也没抬:“我先睡了。”
三个女人一台戏(6)
我本来想迎上去与他亲热地说会儿话,可是他的表情那么疲倦,那些倦意足以将我拒之千里。我没有勇气开口,只能保持沉默,静静地坐在电视前,听志谦洗漱的声音……我突然害怕有一天,这熟悉的声音我不再能听到……志谦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我望着他,很想冲上去抱住他。可是他经过客厅的时候一句话都没有说,连正眼都没看我一眼,不,应该说,眼角的余光都没有扫我一眼……
我根本在他眼中就不存在吧?透明的,没有分量……
凌晨1点,志谦已经在梦中了,他的呼吸均匀平和,做梦了吗?
梦里有我吗?还是依旧是那些枯燥的图案和数据?
房间里一片黑暗,只有电视的光影不断变幻,我的轮廓在这忽明忽暗的光影里显得异常寂寥,轻轻地,有眼泪顺着面颊滑落。
我突然想起,小时候,一阵突然的风,失手烧掉了手里的灯笼,情感原来便是如此不堪吹拂……
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吹拂,只是时间而已,就已经如此不堪了……
以前,志谦从来不肯先我而睡,总是说:“锦诗,来,让我抱着你。”
他总觉得,我是怕寂寞的人,害怕一个人孤单入睡。
那个时候,我常常幸福地向玺彤炫耀——志谦永远都会等我先睡着,他怕他先睡着了,我还醒着会觉得孤单……
常常夜里,我被他从梦中轻轻拍醒:“锦诗,你做噩梦了,快醒来。”
然后我便会安心地,将手放在他的掌心,由他握着,幸福地重新入梦……
忍不住潸然泪下……
志谦,我们到底怎么了?
这当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难道真的是古人说的:唯真难继,至亲易疏?情到深处,人自孤独?
似此星夜非昨日,为谁风露立中宵……
志谦,你已经不再在乎你的锦诗害怕孤单了吗?
中午在食堂吃饭,还是遇到余绍明了。
他的样子有些憔悴,少了一分平时的不羁和潇洒,精神状态也不太好。
是因为我吗?
也许我孔雀了,但是我还是忍不住走到他跟前,轻轻跟他打招呼:“嗨!”
他看见我,精神似乎也好了一点。
也许只是我的幻觉。
我们又坐在一起吃饭,他的眼睛一直看着我,看得我心里直发慌。
我的心顿时变得柔软而温柔,是啊,太久没有人这样专注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说话了。
他的目光灼灼,让我竟然有落荒而逃的感觉。
人人渴望芥末,但是芥末的分量极不好掌控,少一分不够味,多一分又会让人流泪……
余绍明,我该对我们这份感情更投入,还是适可而止?
如果不投入,便享受不到心跳的激|情,如果投入太多,又怕会彼此伤害……
矛盾的可能不只是我吧,他也有同感吗?
我盯着他的眼睛看,却一无所获。
这个男人把该隐藏的东西统统隐藏得太好,让人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
晚上,我约了柯忺宇与忻怡,玺彤也带着范舟来凑热闹。
我们到“石田”喝咖啡。
地方是我挑的。
喜欢“石田”,不是因为它的装修风格,不是因为它的咖啡特别香浓,而是因为这里有一整套线装的《红楼梦》,版本极好,纸张柔软有质感,握在手中,有种可以放下一切的释然。
是,世间一切都只是红楼一梦,多好,可以任意在梦中旖旎悲苦,到头来只需要醒来……
可惜……
彩云易散,好花不常。
美梦往往醒得早,留有遗憾,始终怅然若失,噩梦却缠牢你不可脱身,任凭你如何挣扎,也只是从一个噩梦跌进另一个噩梦。
这就是人生。
我默默坐在位置上,看身边两位好友各自演绎自己的故事。
玺彤真的完全变了个人,曾经对男人那么不屑一顾的她,一直与范舟含情相望、十指紧扣,完全没有任何顾忌,赤祼地表现着自己的每一寸感情。
玺彤整个人都似在燃烧,眉梢、眼角不自觉流露的喜气,都像蒙着一层金光。
而忻怡,白皙的脸上有通透的红晕,像个易碎的瓷娃娃,这样的女人,该是任何男人都不忍伤害的吧?
可是,这个柯忺宇真是木头一根,一点都不聪明剔透,不知他是不敢亵渎忻怡,还是真不明白,从头至尾,一直把忻怡当个最普通不过的朋友,甚至对我也比对忻怡热情。
看到忻怡不断不自觉地轻咬下唇,连嘴唇都咬起了青白的印子,我就心疼不已。
那样隐忍,折磨自己,不过为着爱上这个男人。
女人总是懂得如何折磨自己。
我何尝又不是呢?
咖啡喝在我和忻怡口中都是涩的,只有玺彤,把一杯酸涩的咖啡喝得如同一杯蜜汁……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连老杜这样的男人也一早就知道了心情决定一切……
时间最是奇妙冷酷,但也出乎意料得公平。
喜、怒、哀、乐,富、贵、贫、贱,不管你心情如何,际遇怎样,它都一视同仁,不会因为谁特别优秀,抑或特别窘困就为你停留。
我怎么也想不通,自己怎么就27岁了呢?
感情被距离磨灭(1)
不久前,我似乎还只是水晶面孔、无忧无虑一名幼婴。
难道真的是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
说句不好听的话,四舍五入都30岁了,快步入愤怒新中年……
接下来便很快会应了那句:尘满面,霜满鬓……
我愤然……
晚上,忻怡主动打电话约柯忺宇吃饭,位置定在“俏江南”。
好个柯忺宇真是榆木疙瘩一个,居然打电话约我也一起去,一点不懂得珍惜与美人单独相处的机会。
无奈,我只得叫上玺彤一起赴约。
说实话,“俏江南”真适合初相识的情侣坐台子,气氛、环境都是一流。
可惜,味道差一大截,连我家楼下牛肉馆子都比不上。
一个餐馆装修、气氛、环境再唯美,饭菜的味道不尽如人意,终究还是本末倒置了。
这里适合那些吃“环境”的人,不适合我们这种希望满足味蕾,吃“味道”的人。
反正来这里的男女多半关系还没明朗,处于暧昧阶段,两人相对,多半食而无味,味道再好也是浪费。
不过一间中餐馆装修得似西餐厅,始终让人有不伦不类的感觉。
何况这里每道菜的价格都让人觉得是在“宰人”。
尽管柯忺宇迟迟没到,但忻怡还是对着我们笑,始终有涵养:“没关系,你们都是我最好的朋友,只要能见到他也是好的,哪怕不是单独……”
不是不哀怨的,但是处理得好,反倒成为一种隐忍的大方。
我由衷佩服忻怡,她的涵养和气度,始终不是我这种小器的女人比得上的。
终于柯忺宇到了。
但是,他身边还跟着另外一名女子,两人神态异常亲昵,那名女子简直是半挂在柯忺宇身上的。
我们三个女人的目光都被这名女子吸引。
她身材倒也凹凸有致,可惜一张也许算得上清秀的面孔被七彩颜料抹得看不清本来面目,最要命的是,她全身挂满了各种人造珠翠,手上、脖子上、衣服上、耳朵上……一走动,丁丁当当响成一片,让人恨不能拿个盘子跟在她身后,唯恐大珠小珠落满地,误伤到旁人。
看柯忺宇的样子,似乎很满意身边女伴“环佩丁当”的韵致……
天,简直侮辱“环佩丁当”这个词……
我看见忻怡的面色沉了又沉……
儒雅的柯忺宇与此女走在一起,完全得不般配。
但是,要命的是柯忺宇居然满面笑容地向我们介绍:“这位是我女朋友丁莉莉,她一个人在家太寂寞了,我便把她也带来了,你们不介意吧?”
天,这种连名字都取得丁零当啷,俗气得要命的女人,也会怕寂寞?
恐怕是不放心男友与其他女人约会吧?
人俗气,但女人的本能未必迟钝。
“不介意,你女友也是我们的朋友。”忻怡脸色已经缓和过来,但是不知道是否表里如一。
接下来,我们完全在看柯忺宇与丁莉莉表演。
这个丁莉莉真是让我等女辈开了眼界,她一会儿挑剔食物难吃,一会儿说凳子坐着不舒服,总之娇纵无比,举手投足故作媚态。
每句话开头都要加“人家”二字,搭配娇滴滴的强烈语气助词。
“你又笑人家了!”
“人家不喜欢吃啦!”
“讨厌,这凳子坐着不舒服嘛!”
玺彤忻怡都是大方爽朗的女性,连我这种性格稍微扭捏的女人,看了都觉得牙齿发酸,像卡了个苍蝇在喉头。
偏偏柯忺宇眼中,丁莉莉简直是最娇弱的仙女,连上厕所都要陪伴前往。
看着柯忺宇跟在走路一扭一扭,故作风情状的丁莉莉身后,小心呵护的样子,让我们全都瞪圆了眼睛。
这个女人一定自以为有品位。
其实正常就是最好的品位,但很多人不明白,以为不正常、标新立异才是品位,殊不知,那叫丑人多作怪!
“锦诗,你难道一直不知道柯忺宇有女友?”玺彤瞪住我,语气嗔怪。
“我不善打听……”我忍不住呻吟。
“这个女人,真可怕,我怀疑柯忺宇是否和她一起久了,连品位都变了……难怪他一直对忻怡不来电,开始我以为是他眼光过高,结果根本是他的审美出了问题。”玺彤嗤之以鼻。
忻怡没有说话,恒久沉默。
是的,柯忺宇是那种可以把一件最普通的白衬衫穿得熨帖无比的儒雅男人。医院有那么多女性为他芳心暗许,殊不知,他对女人的品位却如此不堪。
我忍不住为他不平。
其实,骨子里还是为忻怡不平,这样古典雅致的女人,与柯忺宇正好是绝配,他却丝毫不把她放在眼里,从头至尾,紧张着一个神经兮兮、十三点到至极的女人。
那个女人一直在我们面前表现着柯忺宇对她的娇宠,十分任性。
但柯忺宇面对她脾气一流,始终唯唯诺诺,她的每个要求,他都一迭声地回答:“好好好!”
真是标准答案。
感情被距离磨灭(2)
我突然有点羡慕这个女人,能够让一个男人如此对她。
她的缺点亦是优点,旁的女人的好,他已视若无睹。
看着忻怡努力掩饰自己的失落与尴尬,我悄悄压低声音对她说:“忻怡,你是优秀的女人,不要与她计较,是柯忺宇没有眼光!”
“优秀的女人不一定讨男人喜欢!”忻怡悻悻地说。
我立即噤声,说再多话,也无用。
买单的时候,忻怡与柯忺宇抢着付钱。
丁莉莉抢过账单一看:“780……”接着倒抽一口冷气:“谁挑的地方,这么贵,还这么难吃!”
虽然这句话也是我的心声,但是我还是讨厌丁莉莉那种语气。
忻怡对柯忺宇眨眨眼睛:“地方是我选的,还是我来吧!”
看着忻怡付钱,柯忺宇有点不好意思。
出门的时候,柯忺宇小声对我说:“我女朋友性格单纯,比较直率,希望没有让你们见笑。”
天,如此可怕的性格,居然有男人用单纯直率来形容!
我怀疑,那女人是不是对他下了蛊,让柯忺宇鬼迷心窍了。
忻怡一整夜没有说太多话,我有些担心。
回家后,我立即打电话给她,她声音平静:“他是鬼迷心窍了吧,他可以不爱我,但他不能爱这样恶俗的一名女子。我一定要把他抢过来,我不能白白爱了他这么多年,明明是我先到的,早在8年前我就在他身边了,我怎么能输给这样一个女人……”
声音里有强作镇定的决绝,但是却十分真诚,真爱一个人,也许会变得凌厉一些。
因着爱的名义,这些统统可以原谅。
我的心微微有些揪痛:“忻怡,要对自己有信心,我们相信你一定能赢得他,这个女人不足为惧,他还没看清她的真面目,等他领会到你的好,你一定可以和他在一起。”
挂了电话,我坐到客厅,发现志谦罕有地没有坐在电脑前。
我赶忙凑上前,与他说话。
他正在看一本闲书,居然颇有耐心地听我把晚上的事情讲述给他听。
满以为他会与我一起同情忻怡,谁知道他竟然微微颦着眉:“梁锦诗,你很无聊。别人恋爱关你什么事?柯医生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他自己最清楚,人家已经做了选择。你们不劝住忻怡,反而在一旁瞎起哄。”
“但她女友那样俗气不堪……”我争辩。
“别人俗气不堪碍着你什么了?你不也一样俗气小器,我怎么没把你换掉?”志谦语气极为不屑。
我为之气结。
“好了,俗气的女人,帮我倒杯咖啡,不然我也把你换掉。”志谦笑着拍我背。
我嘀咕埋怨着,气冲冲给他冲咖啡。
冲好咖啡我递到他手里,他却不接:“傻瓜,你手脚冰凉,这杯咖啡先借给你暖暖手吧。”
原来他还知道我手脚冰凉,还知道关心我,虽然这关心如此含蓄,不易让人察觉。
我突然觉得很温暖,有一种热热的气流从心脏流涌向四肢百骸。
一整夜做怪梦,好不容易静下来迷糊入睡。
突然发现自己身在考场,捧着一大堆人体解剖图,无处下手。
慢着,这些图案都是我熟悉的,可是怎么也静不下心来,连动脉、静脉都分辨不出。
好容易开始下笔,却听见下课铃声,考卷被人自手中抽走,我紧紧拽住一角,歇斯底里大喊:“这些都是我温熟了的,统统会做,让我做完……”
一时间悲急交加,汗水淋漓而下。
“锦诗……”志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自梦中挣扎着醒来,握着志谦的手,突然塌实下来,不怕,已经不用再考试,不用再背那些痛苦的试题,一切已经过去。
可是,仍然觉得心有余悸,反手抱住志谦:“我梦见考试,明明都背会了,却一题也答不出来,刚要动笔,考试时间就到了。”
志谦松口气:“梦中你眉头紧锁,双手死死拽住我手指,用力捏我,把我痛醒了。幸亏你没梦见上解剖课,不然无人将你从梦中唤醒了。”
我忍不住笑出声。
两个人总有两个人的好处,至少有人将你从梦魇中唤醒。
早上上班,检查病房时,一直强忍住不打哈欠。
任何病人看见哈欠连天的医生都会心存顾忌吧。
睡眼惺忪,哈欠连天,如同毒瘾犯了一般。
我控制着自己。
好不容易查完房,回到办公室。
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余绍明的电话就跟来了。
中午,我们在“小竹居”吃饭,食物太可口,我们都很少说话,间或抬眼望着对方。
这样静默倒也十分舒服。
感情被距离磨灭(3)
工作有些忙,可能都市里的人想问题太多,压力大、焦虑不堪,心脏终于不能承受负荷,渐渐出现各种奇异毛病,有不少病征十分怪异,连医生都觉奇怪。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却总觉得怅然若失,仔细在脑中搜寻有何遗漏。
终于,原来是一整日没有接到玺彤电话。
自玺彤与范舟君拍拖以来,她定会每日一通甚至几通电话打给我,不厌其烦,将其恋爱细节、进度一一用梦呓般语言讲与我听,完全与一般怀春无知妇女一模一样。
听她电话,已经成为我的习惯,今日没有她的消息,我反倒觉得不自在,像漏做了什么事情。
我主动打电话给她。
奇怪,玺彤声音无精打采,甚至恹恹的。
“在哪里?”我忍不住多管闲事。
“家。”
“一个人?”
“一个人。”
“呵,不用陪你的白马王子?”
“锦诗。”玺彤声音里已经有威胁的味道,似乎很不想提这个人。
“晚上出来坐坐?”
我立即噤声:“好的,晚上见。”
“我来接你。”话一说完,不等我答应,玺彤已经挂断电话。
上到玺彤的车,我忍不住惊叫。
皮肤干燥暗淡,一双明媚的眼睛暗淡无光,连那一头卷曲缠绕的头发都了无生趣。
“怎么了,为谁憔悴如此?”多半与范舟吵架。
玺彤的脾气,我不是不了解,她哪里能够一直对男人忍让包涵。
玺彤苦笑,接着叹气,半天不发一言。
在路边随意找间小酒吧,坐进去。
褪去厚重外套,玺彤猛喝了两口酒,神情才略略松弛一点,眼神也跟着迷蒙起来,似乎蒙着一层雾气。
然后,她终于说话。
“昨晚,范舟送我回家,在我家楼下,他搂住我亲吻。我仰着脸看他,他的眉目俊朗,我为之侧目。我笑着问他爱我吗?他却身子一震,突然说,我不是好男人,不值得你爱。我当即心里一沉。我追问他为什么这样说,他低头不语。一股凉意自脚底升起,我问他是否有女友,抑或结了婚。他竟轻轻点头。”
“那一刻,对我简直可以用山崩地裂来形容。我的笑容僵在脸上,我推开他,轻轻下车,转身离开。一整夜他都不停打电话给我,手机、座机反复鸣响,我连关机的力气都没有,反正也睡不着,任凭电话交叉着响了一整夜。”
“今天早晨,他继续打电话给我,我终于接了电话,原来他在我家楼下站了一整夜,我有些心软。我还没把他的话听完,如果他只是有女友,那么我还可以争一争,未婚男女都有改变权利的权利。”
“我下楼,他竟然还坐在我车里。一看到我,他的眼眶就红了,不是没见过男人哭,可那些男人我都没有付出过感情,这一瞬间,我还是感动,不管这个男人是为了我哭,还是为了羞愧。接着,他抽泣着告诉我,他有妻子,只是在重庆。我倒吸一口冷气,立即追问他有没有孩子。他竟然也点头。原来他有个两岁的女儿!”
这次,连我也倒吸一口冷气,俊朗阳光的范舟竟然是个孩子的父亲,我们都被他的外表骗了。
我再次觉得上帝不公,女人倘若生养过,一眼就会被人窥破,男人则可以继续潇洒自如地扮单身汉。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看着玺彤,想到这一次,她好不容易放开心扉来接受一个男人,还没过两天好日子,恋情正浓,柔情正蜜,突然要接受这种打击,我不禁有点心疼。
“告诉你有什么用?这种事情告诉任何人听,都不会改变事实本身。”玺彤语气突然缓和过来,恢复了惯常的冷静。
“那你准备怎么办?”
“如果,他只是结了婚,那么我还可以与他的妻子争一争,但是牵扯进孩子,我立时三刻连争一争的兴趣都没了,大人的事情与小孩子无关。何况,我们才开始,何必把动静搞得这么大?我原玺彤还没有沦落到非要与别人抢老公、老爸才嫁得出去……”玺彤又刻薄起来。
我知道,虽然她有点不甘,但是总算没有失去理智。
前阵子,总觉得忻怡、我、玺彤突然间统统找到让自己面色绯红、心跳加速的人,是上天特别怜悯我们,加以厚待,现在才知道一切不过都只是它的的阴谋。
生活似一个诱饵,它唯恐伤我们不够深,故意在刚开始的时候摆出最美丽诱人的姿态,当你解掉全副武装,投入进去,才狡猾地露出本来狰狞面相,给你一个措手不及的当头棒喝,令你永世不得翻身。原来忻怡、我,连带玺彤统统中了它的圈套。
正在欷歔,玺彤电话响起来。
她犹豫一阵,电话断了。
可是,随即锲而不舍,继续响起来,一阵急过一阵。
她接过电话,压低声音说了一阵,我不便仔细听,故此到洗手间溜达一圈,再回来。
玺彤竟然一脸讪笑,对着一个只剩半扎酒的扎壶。
这一刻,我在她脸上看到的表情,只能用“诡异”这样一个词语形容。
果然,玺彤笑着对我说:“刚才,范舟打电话给我,他说,他一个人走在路上,遇到红灯,不想停步,只想麻木前行,哪怕被车撞死也好。他说对不起我,想用生命偿还。”
“我突然想笑,多么戏剧化,我连床都没有同他上,他居然愿意被车撞死。”
我也忍不住笑出声。
他还不知道生命是什么。
也许,当他的生命抽离,躯体任由一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医科学生任意宰割的时候,他才知道生命有多可贵。
其实人的感情最是私密难猜,无数次解剖时,面对那赤祼袒露在我们跟前的心脏,没有任何人能够猜到这颗心里曾经藏着怎样的秘密和激|情。
一切感情在我们面前,都是脱离了生命不能单独存在的。
这个范舟,竟然这么戏剧化,为着一个相识不到两个月的女子,轻言生死,或者,他以为所有女人的耳根都那么软?
玺彤笑意更浓,但是我仍然清楚看到她眼中越来越浓的水气……
晚上回到家,志谦已经睡了。
感情被距离磨灭(4)
他不再等我,曾经,我也是他的掌上明珠,曾经他也为我说过,爱我一生,矢志不渝。
曾经他也因为我躺在身畔,激动得整夜难寐。
一切激|情都会过去,越是激烈的爱情,消失以后,更加突显得苍白无力。
越是动人的誓言,事后越发显得虚弱可笑。
对牢黑暗,我甚至能清楚听到志谦曾经因为我而跳动不安的心,但是,此刻,它却那么平静均匀。
他的呼吸、心跳,再也与我无关了吗?
突然想起,有一日,在海滩,紧紧握住一把沙,攥得越紧,沙却流淌得越快,但不用力,它也会一点一点散去……
难道爱情,也是只是曾经攥在手里的那一捧细沙?
用力,不用力,用心,不用心,它始终会消失……
我不知道怎样才能帮到忻怡。
看得出,一向柔弱的她,这一次,因为太想得到一个人,变得倔强坚韧。
可是,思念最是折磨人,对方根本不知道,自己却已经被抽去了三魂六魄。
忻怡变得憔悴了……
“锦诗,我想见他。”
这条短信,我每天都能收到,但是我又能怎么做呢?
只得拉下面子,放低声线,为着好友,再次找到柯忺宇。
“柯医生,出来坐坐。”
“又聚会?你们这群女人也太爱玩了一点吧!”柯忺宇一脸诧异。
“我们纯女班,希望有知情识趣的男子能够一起畅谈人生。”我故意文艺腔地说。
柯忺宇真是老好人,他有些踌躇:“可是,我今日也约了女友。”
我狠下心想,反正他女友我们都已经见过,多见一次,也不会死人。
也许,丁莉莉与忻怡在一起,一比较,柯忺宇突然开了窍,分得清雅俗,立即弃暗投明了。
也许,忻怡见丁莉莉与柯忺宇依旧执迷不悟,彻底死心,放下这段情,倒也可做个了断。
当下,我对柯忺宇十分热情地说:“你女友十分美丽大方,我们都很喜欢,不如把她也带来。”
我真觉自己有演戏天分,当初真不该当医生,转入戏行,也许这届金马影后就是我了。
“你们不介意?那很好,晚上我接她一起来!”柯忺宇一听人夸她女友,立即心花怒放。
真不知道那丁莉莉喂他吃了什么,一颗心全向着他。
我致电忻怡。
试探着告诉她:“柯医生说,他晚上要约会女友。”
“那告诉他,把女友一同带上。”忻怡语气焦灼。
“你不介意他女友到场?”
“哪里轮得到我介意,只要能看见他,我的魂魄就可以归位。”忻怡语气凄苦,连声音都是空洞的。
“忻怡,他与她女友来,一定当场表演恩爱,你何必受这份刺激。”
“不,我一定要和她女友分个高低,明明她是后来的,为什么不能让我得到他?我一定要赢!”她的语气决绝。
“我也这样想,所以我让他带女友一起来。”
“锦诗,谢谢你。”她的声音里已经有湿意。
“傻瓜。”我又能说什么呢,只得叹口气,挂断电话。
想告诉忻怡,有时候,太过苦苦相求的东西,得到了也是一种苦。
可是,我开不了口。
这是她一生追求的姻缘,怎么可能让她如此轻易放弃,作为朋友,只能尽最大力气帮助她。
担心玺彤一个人在家里胡思乱想,我只得把她也叫上。
这一阵子,我们三个女人身上都突然发生太多事情,与男人的感情变化犹豫,可是我们的友谊反倒更加坚固稳定,连见面的次数都比以前频繁了。
忻怡瘦了很多,看得出,她为他茶饭不思,原本就极单薄的身子,更加显得弱不禁风了。
倒是玺彤神清气爽,妩媚中透着干练,无懈可击的装扮,气定神闲的姿势。
不知道,是她彻底放下了,还是掩饰得太好。
我们这一班女子,都可以问鼎奥斯卡了。
准时,是贵族的品质。
非常准时,柯忺宇挽着丁莉莉来了。
他们俩站在一起,真的是雅俗共赏。
丁莉莉穿大红色薄呢外套,嘴唇抹得猩红,且有闪烁金粉,让人怀疑她嗜血。
她用过的杯子,有刺目的唇印,居然是用要黏杯的唇膏,像个低级舞女,卖弄情yu,勾搭客人。
不,梁锦诗,你不是这样刻薄的人。
就算为着好友,你也不能这样想一个女人。
我摇摇头,让自己不要太过偏激。
但是这个丁莉莉,一直娇笑连连,不停磨着柯忺宇说话,我们说任何话题,她都要Сhā嘴,而且一副什么都不懂的天真模样。
至恨装天真的老女人。
我们聊到医院外科的一名医生,最近和老婆离异,结果做手术时,思维涣散,导致医疗事故。这名医生整个人都废了。
玺彤听了,若不住轻轻说:“离婚有什么大不了的呢?这个世界,谁也陪不了谁到终点。要离开的终究要离开,即使两个人结伴情杀,到了那一头,也还是未知数。”
我们听了,心都为之一震。
感情被距离磨灭(5)
可是,偏偏那丁莉莉却一副心无城府的样子,故作天真地缠着柯忺宇:“你们也太冷漠了吧,这个世界,哪有你们说的可怕?亲爱的,我们就不会分开,你会陪我到老,对吗?”
柯忺宇,笑着宠溺地握着她的手:“对,我陪你到老。”
刹那,忻怡的眸子迅速暗淡下去。
这该死的女人,随时标榜炫耀自己的幸福。
忻怡努力掩饰自己眼睛里的那一层雾气。
我忍不住在心里叹口气。
玺彤挑着眉头,思量半晌,忍不住说:“很多时候,你以为你得到了幸福,置身于天堂,可是也许下一刻,这个带你到天堂的男人,会转身扔下你,抛你入地狱。”
丁莉莉再笨也明白玺彤语气里的落寞,故此拉住柯忺宇的手:“亲爱的,你不会抛弃我,对吗?我要永远生活在天堂中!”
柯忺宇笑着安抚她,同时他的眉宇间也有一丝不快,是为了玺彤影响了他女友的情绪吧?这个男人把这个十三点兮兮的女人保护得太好了。
其实,玺彤不过是想到了她自己,想到了那个把她逼近地狱的范舟。
忻怡初遇柯忺宇,也以为自己升到天堂,丁莉莉一出现,她便立即跌进地狱。
而我,何尝又不是呢?
其实,现实生活中,天堂和地狱只有一线之隔,我们常常两地来回奔忙……
我忍不住欷歔,这几个月来,我也在天堂和地狱间徘徊,生死一线,快乐和悲伤起落太大,心脏快受不住负荷……
我抬眼看玺彤,她的眼神也有片刻迷茫。
这时,玺彤电话响起来,她接起电话,压低声音说了几句,脸色突然变坏,夹杂着焦躁不安。
而忻怡,则还在强作欢颜,陪着柯忺宇和丁莉莉说话。
话题那样无趣,我弹惯古筝、远离世俗的女友,如何继续下去?
我心里隐隐作痛。
突然,玺彤脸色沉一沉。
我一扭头,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是范舟,他神色凄迷地站在远处,眼睛直勾勾盯着玺彤,那眼睛如果有引力,玺彤一早已被吸过去了。
玺彤眼睛里突然有泪光萌动,但转瞬即逝。她压低声音对我说:“该死,他竟然找来了。”
然后她欠身对大家说:“抱歉,有朋友找我,我先走一步。”
说完,她提着手袋离开。
范舟迎上去,想用手握住玺彤,但是玺彤迅速把手抽离。
范舟整个目光黏在她身上,一直紧贴着玺彤,向大门口走去。
玺彤一走,我心情突然恶劣,实在不想再费力气找话题,娱乐大众,尤其怕听见丁莉莉假装天真的肉麻声音。
可是,她偏偏不知趣,还在用那尖利的嗓音,喋喋不休,滔滔不绝地讲着她身边那些并不好笑的笑话。
忻怡更沉默了,脸上那个笑容也变得飘忽起来,气氛沉闷起来。
柯忺宇似乎也察觉了,他终于咳嗽一声,提议散伙。
看着柯忺宇挽着丁莉莉离开,我甚至能听见忻怡心脏碎裂的声音。
这个晚上,她似乎用了最大的力气来面对,但是她怎么也没想到,柯忺宇那么重视这个俗气到极点的女人。
我赶紧把忻怡自椅子上拉起来,拽着她的手向门口走去。
走出门口,天已经墨黑,并且淅淅沥沥地下起雨了。
柯忺宇转头问我们:“下雨了,你们怎么走?”
我立即扬声说:“我有带伞。”
柯忺宇放下心来,看了看外面的雨,又用手试探了一下,对我们说:“那我带莉莉先走了。”说完他立即脱下身上的外套,盖在丁莉莉头上,并小心叮嘱:“下雨了,小心路滑。”
说完,还不放心地将丁莉莉整个人环抱住,向雨幕里走去……
站在他们身后的忻怡,整个人似遭到雷击,僵在那里动弹不得,下唇已经被她自己咬成一片青色,有十分明显的齿痕。
我拉了她的手,撑开伞,罩在她头上。
一向温良的忻怡,竟然大力拂开我的手:“谁让你带伞的,给他机会不顾我就走开了?”
说完,忻怡直接走进雨幕里。
我赶紧跟上去,用伞罩住她。
可是她又用力将我的手挥开。
我继续为她撑伞,她还是赌气似的把我的手打开。
“忻怡,别赌气,冬天的雨淋不得。”我小声赔笑。
可是忻怡丝毫不领情。
我忍不住低头抱怨,其实就算我没带伞,柯忺宇也一样只会照顾丁莉莉,他的魂魄都被她收在掌心里了,难道忻怡还看不出来?
“你何必迁怒于我。”我刚要辩解。
我该如何安慰她(1)
抬起头,看见忻怡的脸上全是雨水,也许还有泪。
泪水和在雨里便看不出来,但是她悲伤绝望的眸子却透露了她的泪意。
“忻怡,你别哭了。”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谁说我哭了,我好得很。”她的声音倔强,但是已经满是哭腔。
地上,倒映着来往的车灯,一明一暗。
风很大,凛冽地割在皮肤上,但是我们都不觉得疼,一个人心上有伤口的时候,其他外在的伤口,会自动变得麻木,所有疼痛都停止,为的是更加衬托心上的疼痛,让心上的伤口越裂越深……
一辆出租车擦着忻怡呼啸而过,我想拉开她,已经来不及,她白色外套上,全是黑色的泥水,肮脏的污点布满了雪白的衣衫。
连她白皙的脸上都是泥点,狼狈不堪。
忻怡低下头,看看自己,又看看远去的出租车,有点不可置信的样子,麻木着脸,然后低下头,像个迷茫的孩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过了好半晌,我才看见她单薄的肩膀轻轻耸动,逐渐剧烈起来。
然后她掩着面,立在路边。
我呆呆撑着伞,站在她身后,我垂下头,地上不断有雨落下溅起的涟漪。
一个圈,两个圈……一个连着一个。
不知道,其中的几个,是否是从忻怡指缝中滴落的隐忍的、伤悲的眼泪所溅成的呢?
我痴痴地想着,看忻怡默默地垂泪。
终于,忻怡立起身,一向挺直秀颀的背影竟然有些许佝偻,是太想得到一个人,而又得不到,让她心力交瘁至此吧?
她似乎也累了,任由我挽住她,她的衣服已经湿了,头发也被淋成一缕一缕,我送她上车,再径直把她送回了家。
她一路靠着我,不说话,静静的,如同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靠在大人身边不敢吭声,眼睛也微微阖着,似乎在小憩,但不断渗出的眼泪,将她出卖。
她身上的水弄了我一头一脸,我顾不得,只不断轻拍着她的背,这一刻,我想,我会是个好母亲,今后我会有足够的耐心来爱护我的孩子。
忻怡一直紧抿着嘴,嘴唇泛着青色,整个人一丝生气都没有。
我看着她进了房间门,站在门外,看着她轻轻关上门。
我静静等着她放声痛哭,可是没有。
房间里静悄悄的,一点声息都没有,让人怀疑刚才是否真的有人进去了。
可怜的忻怡,我的心被她揪紧了,这个安静的女孩子,连选择悲伤的方式都安静得让人心疼。她的恋情是默默的、悄悄的,连这恋情带给她的伤悲,也必须是无声的。
从忻怡家出来,雨下得更大了。
我这才发现下车时,将伞落在出租车上了。
我抬头看着天幕,天空一片灰黑色,有种凄婉的哀怨。
纷纷扬扬的雨,不断从空中落下,我想知道,这无穷无尽、一天一地的雨水,源头究竟在哪里,真是那墨色的云朵吗?抑或是另一双悲伤的眼睛?
天若有情天亦老!
这连绵的雨,为何整夜下个不停?这雨想要把我们每个人的心都淋湿吗?
发生了什么事情,让老天也流泪不止?
它也在思念谁吗?
还是为了得不到而悲伤欲绝?
风将雨里的寒气全都凝聚起来,吹到身上,是瑟瑟的、穿透骨头的冷清。
我扬起脸,雨落进我的眼睛里,隐隐刺痛。
我突然想起志谦。
志谦曾经开玩笑说:“锦诗,不要扬着脸看雨,雨水会把你的隐形眼镜冲掉的,你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志谦,我真的快找不到回家的路了,不是我的隐形眼镜掉了,是我找不到你的心了,我不知道它还在不在原来的位置,安静地、温柔地等候着我,牵引着我的每一个步伐。
忍不住,掏出手机,我给志谦打电话。
电话那头是志谦的声音,冰冰的,比这凄迷的雨夜更冷:“有什么事情?我在加班。”
“我……”面对他透着极度不耐烦的声音,我一肚子话全都哽在了喉头,化作眼泪涌了出来。
“没事……”我声音的哽咽,连我自己都能清晰分辨。
可是志谦,没有留意,抑或故意不留意,他果断地挂断电话。
听着手机那头“嘟嘟”的忙音,我的心失落起来。
夜色里,它也迷失了方向……
下意识,我拨了余绍明的电话。
电话通了,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该如何安慰她(2)
只得以沉默,以眼泪相对。
可惜隔了电话,两样他都看不见。
“锦诗。”
“嗯。”
“你怎么了?哭了?”他的声音十分轻柔,似乎怕惊吓到我。这一刻,这声音简直是冬夜,壁炉里艳红火苗温柔舔着干柴的声音,每一个音符都透着暖意。
一个失意的女人,在她意志最薄弱的时候,任何一个细小的关怀动作,都会让她迅速处于崩溃边缘,脆弱易感。
我突然觉得委屈极了,忍不住,抽泣起来。
浓浓的鼻音,重重的哭意,惹得电话那头的余绍明声音也着急起来:“你在哪里?”
我匆匆地,含混不清地说了我所在的位置。
电话断了……
握住电话,我孤立无援地站在马路边,车子呼啸着从我身边开过。
夜色蒙蒙,掩饰着我的惶恐不安,雨潇潇飘落,混淆路人的视线,让他们看不清我眼中不断涌出的泪水。
看起来,我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站立在雨里等车的女人。
可是,我自己清清楚楚看见心口裂开一个大洞,生生往外淌着血。
这心口的洞,是陈志谦,用冷漠硬生生撕裂开来的。
我掩住面,垂下头,眼泪自指缝中渗出。
我突然骇住——多么巧,一个钟头前,我才自另一个女人身上看到同一个动作。
我的心一阵疼痛。
所有受伤的女人,原来都是一样的。
掩住面,垂下头,佝偻着背……这一刻,我是弱者,不要,不要,请不要看清我的容貌。
请给我们一点最后的尊严。
明日,还将带着泪,戴上面具,与伤害我们的男人一起为生计奔波……
我战栗起来。
今天是最后一个白班,我松一口气。
自从有余君相伴,我逐渐喜欢上上夜班。
真奇怪,我一直对夜班深恶痛绝,觉得它严重影响了我和志谦的生活。可如今,反倒觉得夜班有夜班的魅力。
谁说人心不多变?
这个世界,唯一不变的,便是不停变化……
不放心忻怡,打电话给她。
电话响了良久,才有人接。
忻怡气若游丝,柔润的嗓音有点喑哑干涸。
“忻怡,怎么了?”
“病了,发烧呢。”
我一听,立即着急了,忻怡父母都在上海,她一个女孩子病了铁定无人照顾。
加之情绪低落,恋情失败……
天,这个时候忻怡一定很需要照顾。
但是,还有如此多病人等着我,怎么走得开?
我速速致电玺彤。
玺彤正欲见客户,二话没说,立即推掉,赶至忻怡家。
片刻,玺彤回我电话,陈述忻怡病征,我嘱她买些药给忻怡服下。
中午,在感冒药嗜睡的副作用下,忻怡迷糊睡去。
玺彤方又抽空打电话给我。
“她精神状态十分不好,情绪低落,眼角泪痕一直未干。沉默良久,会突然问我:‘为何我比不过那俗艳女子?’”
听了玺彤的描述,我十分心疼。
一整日,情绪都不高,恹恹的,从小被父母朋友捧在掌心呵护的忻怡,哪里受过这般苦?
相思最是折磨人,爱极而得不到,更是让人身心倦怠,意志消沉。我真怕忻怡沦陷在这种消极的情绪里。
如果,柯忺宇的女友不是丁莉莉这种俗物,忻怡或许因为彻底的无望而解脱,可是偏偏这丁莉莉俗气得连忻怡一根头发都比不过,她当然不甘心,一不甘心,立即被心魔控制。
下班时分,正急着去看忻怡,玺彤又打电话给我。
电话里,她沉默良久,方才说:“一直让忻怡这样有期盼,更加折磨她。忻怡本就含蓄,不敢表白。而偏偏柯忺宇真是一点都不开窍,我估量他并不知道忻怡心仪于他。不如你代忻怡把心事转诉给他,如果他心动了,当然是大好事一件。可是如果这柯忺宇真的审美与常人有异,忻怡也可死了心,彻底了断。”
我细细琢磨玺彤的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于是,我赶到门诊室,找到正要下班的柯忺宇。
他正在脱白大褂,见到我十分高兴:“又约我玩?”
虽然觉得,别人的感情,自己不好搀和,但是想到忻怡所受的折磨,我便只得深吸一口气。走到柯忺宇跟前,一字一句地问他。
“有件事情想问你,不知道方便吗?”
“什么事?梁医生你表情很严肃。”
“是,我希望你认真回答我。”
“好,问吧,我一定知无不言……”柯忺宇望着我,这个男人身上有一种气质,这种气质十分沉郁,让人很容易在他面前静下来,放宽心。
我该如何安慰她(3)
“我想知道,你觉得我朋友乐忻怡如何?”我看着他,不放过任何一个表情。
“忻怡啊?非常好的女孩,品位、气质都是一流,性格温良,家境、职业都很好。”柯忺宇一边想一边思索,回答得十分认真。
哦,看来不是不懂得欣赏,评价如此高,可是忻怡还有希望?
我盯紧他的眼睛:“那如果忻怡喜欢你,你会否接受她?”
柯忺宇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如此直接问他该项问题。
“不会。因为我已经有了莉莉,有了我自己深爱的女子。”柯忺宇的回答几乎是斩钉截铁的。
“这个丁莉莉,我不好评价,但是作为忻怡的朋友,我觉得忻怡比她好,到底什么迷惑了你?”我有些恼怒,把忻怡说得如此好,偏偏就是不对她动心。
柯忺宇沉吟片刻,终于低声说:“我说了,你可别恼!”
“我保证!”
“其实,我知道莉莉从品位、气质上来说很一般,甚至有点不怎么样。”柯忺宇居然还真知道女友的缺点。
“你们这群女人,品位、气质、学识都没得说。但就因为读过太多书,太爱思考,生活都被你们揣摩透了。和你们在一起会觉得很没意思。你们个个看低男人,个个把生活看得异常灰色,对生活、对男人都有太多要求。和你们在一起有无形压力。反倒是莉莉,她从来不想太多,喜、怒、哀、乐,一切自自然然,虽然俗气一点,但是俗气得可爱,有生活勇气,精力无限,能带动你投入地享受生活最原始的乐趣。一件打折的衣服,也能让她开心好几天,和她生活在一起,男人是没有太大负担和精神压力的……”柯忺宇真是不客气,说得我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柯医生还真一针见血,句句切中要害。
是,我们对男人有太多要求,要有物质基础,要英俊高大,能把一件普通白衬衫穿得熨帖好看,要会享受生活,要有不俗品位,要能体贴女友,要有激|情,会接吻、拥抱,要有思想,专一,有耐心……
天,这么苛刻,任何男人都受不了!
如此比较,丁莉莉比我们可爱太多,柯忺宇选她真是极之明智。
一时间,我什么底气都没了。
我顿一顿,叹口气,只得说:“为着你,忻怡昨日淋了雨,今日感冒发烧了,我得赶紧去看她。”
知道这感情是强求不来的了,我只得去赴命,告诉忻怡死了这条心。
正要转身,柯忺宇突然喊住我:“我也去吧,看看她。”
我急忙仰起脸:“你真要跟我一起去?”
柯忺宇轻轻叹口气:“我并非铁石心肠,我亦懂得欣赏美好女性,知道珍惜他人予我的真情。”
我忍不住欢欣起来。
忻怡家布置得十分雅致清爽,一如她的性格。
因着发烧,她的面孔烧得火烫,整个面颊嫣红一片,连带全身的皮肤都成了蔷薇色。
看见柯忺宇,她愣了一下,确定不是幻觉,竟轻轻惊叫一声。
已经十分虚弱的她,竟然一把扯过被子蒙在头上,然后小声说:“我样子很难看,能不能容我梳洗打扮一下?”
我和玺彤同时翻了白眼,这关头了,居然还在乎着自己的外貌形象。
可见爱情的力量多么奇特伟大。
柯忺宇笑着,拉开忻怡的被子。
忻怡的面孔涨得更加火红,简直像夏日最盛的那朵玫瑰。
忻怡平时皮肤过于白皙,有种不健康的感觉,这一刻,虽然在病中,倒因为这红晕,有了一种别样的风情。
“你怎么来了?”忻怡小声说,语气里满是满足和惊喜。
柯忺宇看着忻怡的表情,叹了口气:“心脏难受吗?”
忻怡顿一顿:“现在不难受了。”
柯忺宇长长吁口气犹豫再三,终于说:“你的病,我想我是治不好了,很抱歉。”
原本笑靥如花的忻怡,一听这话笑容立即凝固在了脸上。
玺彤一把抓住我的手,握得老紧,这个该死的榆木疙瘩,竟然在忻怡生病的时候说出这样的话。
忻怡急切地仰起脸:“不,我的病只有你能治。”
柯忺宇低声说:“可是,你的心并没有毛病。”
“不,它有,爱一个人而得不到,心最苦最痛。”忻怡的声音明显带了哭腔,可是一双眼睛却直直盯着柯忺宇,似乎要燃烧起来……
“我到底有什么好?”柯忺宇忍不住动容。
“我不知道你到底哪里好,因为真正的爱情是盲目的。”忻怡撑起身子,对着柯忺宇。
我第一次,听见忻怡这么大胆地袒露自己的感情,我和玺彤都为她捏了一把汗。
柯忺宇,会否被这赤祼的感情打动呢?
三个女人,六双眼睛,全都紧紧盯着他。
他沉默良久,终于抬起头看着忻怡:“可是,我已经为另一个女人盲了双目。”
话一出,玺彤便用力掐我的手心。
忻怡整个人都塌陷下去,一下子,像被人抽走了魂魄,连瞳孔都涣散了。
我们赶忙走过去,抱住她。
柯忺宇,一连声说对不起,可是忻怡已经听不到。
只一瞬间,她已经把自己冰冻起来,封存起来,包裹起来……
整个晚上,忻怡都不言不语,也不哭也不笑,整个人木木的,似乎还未从打击中清醒过来。
从忻怡家出来,柯忺宇也一路无言。
我们都没有理他。
他一副自责的表情。
我该如何安慰她(4)
我忍不住安慰他:“别太往心里去,你并没有招惹她,一切都是她自己的感情在作祟。”
直到柯忺宇离开,玺彤才转身冷着脸对我说:“你为什么要安慰他?”
“男人巴不得天下女人都为他要生要死,他好在一旁做一脸无辜,痛心疾首状。其实心中不知多得意。看我多有魅力,这个女人为我流尽眼泪。”
我看着玺彤,摇摇头:“不,柯医生好人品,不是这样的男人。”
玺彤冷笑一声,不作声了。
刚上车,玺彤的电话便响起来。
“没空,和锦诗在一起。今天晚上不出来了。”她的声音有太多情绪。
我看着她:“范舟又和你在一起了?”
玺彤偏偏头:“没办法,缠上我了。我一说和他分手,他就哭,不知道一个男人哪来那么多眼泪可以流,我一个水做的女人尚且没哭呢。好像有老婆孩子的是我,好像欺骗他,隐瞒他的人是我。”
“见不得男人哭。”玺彤无奈地叹口气。
“所以,你们又在一起了?”我忍住笑望着她,“看他外表风流英俊,没想到感情这么脆弱?”
玺彤嗤之以鼻:“也就骗得了你这种心软的女人。万一人家演技好,在为夺取下一届金马影帝作准备呢?”
我“扑”地笑出声:“不会吧,我看这范舟一看见你,眼睛就一片潮红,不像是演戏啊。说不定,你魅力大,他愿意抛妻弃女跟着你呢?”
“呸,结了婚的男人,永远家庭第一,其他女人不过是找感觉的游戏。不放手,不过有兴趣继续玩游戏,不想失去好对手。你以为真是你魅力大,大到可以抢走别人老公?”玺彤满眼不屑。
“那你还和他在一起,陪他做游戏?”我瞪着她,看得这样透,为何还要继续?
“老好锦诗,难道你不觉得,爱情其实很无趣,开始、过程、结局,就连招数都无太大差别,且每天都有无数类似故事反复上演,连看的人都觉得疲惫无聊,为何局内人却乐此不疲?其实,不外是因为寂寞。就像猫咬自己的尾巴玩,根本它也觉得无聊,只是一时没找到旁的更好的游戏,故此只有继续。”
我愣在那里,多么贴切,也许爱情,只是太多人心中的一个驱赶寂寞的游戏。
“玺彤,你不觉得你这样欺骗了范舟吗?他一定以为你是爱他,才跟他在一起的。”想起范舟红红的眼睛,我还是忍不住提醒玺彤。
“锦诗,你真是傻瓜,你怎么能确定那个范舟没有骗我呢?这个世界根本就是由傻子和骗子组成的。我们每个人都既是傻子,又是骗子,一边骗人,一边被人骗。”玺彤的声音里全是冷漠。
但是我知道,这冷漠是因为受过太多伤,看过太多离合,强迫自己坚强的保护壳。
“玺彤,别悲观,你那么漂亮,有那么多男人等着你选择。”我忍不住安慰老友。
“选择太多,其实就是无从选择。真要有好的,哪里用得着选啊!女为悦己者容,我最美的时候却没有人欣赏。”玺彤叹口气,意兴阑珊,真有点心灰意冷的感觉。
“没关系,新女性,美给自己看。”我已经有点词穷。
“美给自己看,是很凄凉的。”玺彤微笑看着我,笑容里有说不出的苍凉。
我知道,玺彤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男人都是千疮百孔的,但为着不单只美给自己看。我们只能找那些疮孔稍微少一点的,然后用“视而不见”这一招,帮他们弥补起来。
回到家,房间里开着足足的暖气,足以抵消整个冬天的阴冷。
志谦正坐在沙发上,悠闲地看电视。
我脱掉厚重外套,走过去,挨着他坐下。
天,他居然在看我买的《加菲猫》。
从小独爱这一套漫画,专程图便宜托人从广州帮我买了全套碟片,细心看里面的每一句经典对白,甚至摘抄下来。
“不要等明天交不上差再找借口,今天就要找好。”
“现在的梦想决定着你的将来,所以还是再睡一会吧。”
“后排座位上的小孩会生出意外,后排座位上的意外会生出小孩。”
“要用心去爱你的邻居,不过不要让她的老公知道。”
“要节约用水,尽量和女友一起洗澡。”
天知道,我多么喜欢这些“加菲猫语录”,可是志谦从来都不屑一顾。
今天,怎么恁地好心情,居然主动把这套碟翻出来看?
我凑过去,好奇地看着他:“怎么有兴趣看这么幼稚的碟片?”
志谦理直气壮地说:“为了和你拉近距离,以免你太蠢,我太聪明。反正你也聪明不起来,不如我变笨一点迁就你。”
我忍不住拧他,他怪叫着闪开,我们在房间里追打。
枕头靠垫满天飞……
我该如何安慰她(5)
我心里涨满喜悦,有多久,我们没有这样轻松地笑闹了?
故此,连眼睛都笑得弯成了一条缝。
志谦终于笑着投降:“工作压力太大,看看这些动画片,还挺放松的,我发现还是有点意思。”
然后,他一把揽过我,半拥着我,我们靠在一起看加菲猫捉弄小狗欧弟。
这一刻,我突然觉得,原来幸福还在我身边,还没有离开我。
翌日,我开始上夜班。
白天一整日呆在家中,因着昨夜的愉快,我专门到楼下花店,买了一大束腊梅Сhā在花瓶里,放在墙角。
那悠悠的香味自墙角散发出来,浸淫到房间的每个角落,连空气都是甜丝丝的。
这好心情竟持续了一整天。
晚上,一切都异常平静,并没有人转到楼上住院部来。
正在看一本闲书,短信响起来。
“忙吗?”是余绍明。
“不忙。”
“好久没有吻你了。”
我莞尔:“又在上班时间诱惑我?”
“我以为我已失去诱惑你的能力。”他的语气里竟有一丝不安。
“不,你仍然是个巨大的诱惑。”
“那7楼半见?”他寸寸逼近。
“好……”
好久没去了,我有些忐忑,也有些紧张,更多的是对那些甜蜜亲吻的向往。
黑暗里,伸手不见五指。
突然,我被一双强而有力的手臂抱住,并跌进了一个熟悉而温暖的怀抱。
只一瞬间,来不及思索,四唇相接。
那么绵密的吻,一个接一个,吻到我喘不过气来,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可是我喜欢这因为激动和心神荡漾而窒息的感觉。
我觉得眩晕,脑子不能思考,只知道,唇舌纠缠的柔软和腥甜。
他的手,伸进衣服,紧紧扣住我的腰,把我钳制住,死死贴紧他。
我觉得有火苗在体内流蹿,找不到可以释放的途径。
然后,他用手,抚摸我冰凉的皮肤,一点一点让它们变得火烫,撩人。
他哑着嗓子:“这里应该设置一张床,我想把你揉进身体里。”
说完,他用力扯住我的头发,让我仰起头,舔吻我的脖子、耳垂……
我强忍住,不让自己呻吟出声。
黑暗里,只有我们急促的呼吸……
突然,楼梯间,传来下楼的声音。
余绍明,一把拉住我,小声说:“有人来了。”
我一下慌乱起来,要是被人看见,那就彻底完了。
心跳加快,脉搏紊乱,我努力屏住呼吸,任由余绍明牵着我,蹑手蹑脚往楼下走。
可那声音跟着我们,也往下走。
我紧张得手心出了汗。
余绍明回身吻我:“别怕。”
然后,他拉着我穿过漆黑的走廊,走到另一个楼梯间。
可是,脚步声也跟来了,而且不只一个人。
“奇怪,明明听到有很重的喘气声?”一个男人的声音从空空的楼梯间穿过来。
“可确实没人啊,黑灯瞎火的,谁会到这里来?这层楼是解剖室。”另一把男人的声音说。
“不会见鬼了吧?”
“呸,别瞎说,我们还是走吧。”
“还是再找找看。”
脚步声继续跟过来,余绍明拉着我,又轻轻绕回刚才的楼梯间,并回到7楼半。
那声音终于没有跟来。
他笑着,低头吻我:“别担心,那是保安在巡夜。”
我静下心,听了良久,确定没有脚步声跟着我们,才松了口气。
我们相对而笑。
这么刺激,完全在与保安捉迷藏。
我们再次拥吻在一起。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一切都很平静。
由于夜班的缘故,与志谦见面时间甚少,连忻怡和玺彤都只是电话联系,反倒夜夜都与余君相会。
黑暗中楼梯间的这个角落,因为我们甜腻而缠绵的拥吻,变得充满情yu。
彩云易向琉璃散……
快乐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我们常常觉得刚刚才拥抱在一起,才说了不到两句话,时间已经在催我们分开。
时间过得这样快,简直催人老。可要是觉得时间过得慢,度日如年更糟糕。
我笑着向余君抱怨:“和你在一起,时间过得太快,也许一眨眼,我们已到耄耋之年。”
余君笑着吻我唇角:“那证明我们的感情弥久常新,都成老公公老婆婆了,相处在一起仍然觉得愉快。”
我莞尔,哪里等得到那一天,迟早会得厌倦。
可是,这话由余君口中说出,又觉得十分动听。
上白班时,竟然觉得有点怅然若失。
不过,想到下班,终于可以与志谦一起共进晚餐,又觉得不那么难过了。
人就是这样,失去一样,但若有另一样可以弥补,顿时觉得损失没那么大了。
可是,晚上回到家里,志谦居然不在。
放低姿态的缘故(1)
我兴冲冲打电话给他,他却告诉我他加班。
我顿时泄了气:“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可能很晚。”
“非得今晚吗?我有足足一星期没和你说话了。”我放低姿态央求。
“那是你上夜班的缘故,与我无关。”他声音漠然。
“那能早点回来吗?”我的心已经凉了一半。
“小姐,我从未要求过你上夜班时,能否提前下班。”
我还想再说两句,可是志谦已经不耐烦,挂断电话。
我握着电话听筒,呆在沙发上。
看,多可悲,我又拿热脸贴了志谦的冷ρi股。
明明,今天晚上余君约了我吃晚饭,但为着志谦,我拒绝了。
早知道……
不,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买。
不能让自己在家胡思乱想,会陷入低迷情绪。
我重新穿上厚重外套,然后出门,打车,回父母家。
妈妈做的菜,真是让人唇齿留香,屋里开着暖气,温暖如春天,房间里还开着好几种芬芳的花,香气扑鼻。
如果不是妈妈不停询问我什么时候和志谦买房结婚,我真愿意在家多待一会儿。
几个月前,我也想结婚。
可是现在,我却迷惘了,结婚?
这样鸡肋似的爱情,可以维持一段漫长的婚姻吗?
还没踏进婚姻的坟墓,这爱情已经先抵不过时间的消磨,枯萎起来。
唉……
天色已暗,但是时间还早,不到8点。
这冬天的夜,多么像我和志谦的爱情。
已经萎靡、苍白、陷入黑暗但是却还要继续维持,等待我们的也许还有漫长的,更萎靡、更苍白、更黑暗的婚姻。
长夜漫漫,这还只是开头。
我心里突然有了怯意。
忍不住,打了电话回家。
座机一直鸣响,却始终无人接听。
如同我不断向志谦发出信号,他却始终不肯接收。
我叹口气。
拨电话给玺彤,对牢她呻吟:“无处可去,你必须收容我,不然我会寂寞至死。”
玺彤在电话里,忍不住轻轻笑,迟疑片刻:“我在‘石田’,你过来吧。”
我立时打车到“石田”。
玺彤在2楼靠窗的位置,天,如此冷,她居然只穿米色无袖毛衣,两条雪白玉臂祼露在空气里。
幸亏有空调,否则如此美臂包裹在厚重大衣里,实在浪费了。
她对面坐着范舟,正神情专注地凝望着她。
他们一直窃窃私语,玺彤不时柔媚地笑。
她那双眼睛似含着无穷情意,水汪汪的,似要滴出水来。
偶尔双眼微微眯一眯,烟视媚行。
看得范舟眼神也跟着迷离起来。
呵,又一个被原大小姐眼睛骗到的。
烟视媚行,不过因为她500度近视,双眼不能聚焦。
我走过去,拉开沙发椅,脱掉外套,老实不客气地将自己扔进沙发里,然后捧起玺彤的热咖啡猛喝了一大口。
整个人才从志谦带给我的低迷情绪中,挣脱出来。
玺彤根本当我透明,一直和范舟眉来眼去。
而范舟,这看似老实人,手也没闲着,一直紧紧扣在玺彤腰间。
他们或者交头低低细语,或者干脆咬着对方的耳垂私语。
我大大方方坐在对面,饶有兴趣地欣赏。
旁人一定觉得这对男女,容貌气质都数一流,非常般配。
也一定觉得,对面那瞪圆眼睛,直勾勾看别人谈情的女人脸皮厚到不解风情。
呵呵,很多时候,旁观者不一定清。
这范舟,恁地有风度,一直把玺彤照顾得妥帖细致,连上厕所,也陪了去,在门口等着,殷情伺候,寸步不离。
这男人,对他老婆可否也有这样一份痴缠?
也肯这样放下身段去迁就,服侍左右?
想到这里,我顿时觉得索然无味。
不少男人,对外面的女人小心殷情,回家妻子病重也不多过问两声。
穿得整齐干净的男人,不外有个好妻子,在家帮他将衣服洗干净,熨整齐,平白让他在其他女人那里,得到一些高分数。
我不禁为范舟的妻子不值。
她要是知道,自己的丈夫,穿着她为他添置的、洗熨的衣服,背着她,勾搭别的女人,会怎么样?
我轻轻笑,自己也觉得笑容里有蔑意。
而范舟还丝毫没察觉,一直和玺彤殷勤地说话。
前几天,玺彤告诉我,范舟对她寸步不离,连她去见客户,他也在门口,坐在车里等她。
我还不信,今日一见,总算相信了。
果然够黏人。
放低姿态的缘故(2)
不过,被人如此迷恋、重视,也是有乐趣吧,不然玺彤为何如此沉迷这样的游戏?
以她的性格,应该不屑如此吧。
见我一直瞪着他们,范舟终于有点不好意思:“锦诗,今天怎么这么有空?”
“怎么?嫌我太有空,耽误了你们?”我一点都不想对他客气。
“怎么会?玺彤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他企图让自己看起来更真诚一点。
可是我觉得恶心,他根本不认识我,怎么当我是朋友?
真难想像他居然是北大高分子材料系的高才生。
我一向对专业人士颇有好感,这次,实在有点倒胃口。
“哦,那你和玺彤是什么关系?”我故意为难他。
玺彤也狡黠地看着他,并不为他寻台阶下。
“玺彤是我女友啊。你看不出来?”他不疑有它,笑眯眯看着我。
我真怀疑,他是真单纯,还是爱情让他蒙蔽了眼睛?
不,不能把一切都归咎到爱情头上。
爱情本身没有错。
应该,是美色蒙了他双眼。
突然,玺彤从他身上抽出一个钱夹。
然后她把钱夹打开,抽出里面一张,比指甲盖大一点点的照片。照片上有个婴儿,水晶般面孔,有一双大大的、笑意浓浓的、天真的眼睛。无邪、可爱得让你隔着相片都想亲吻她。
这眼睛,与范舟的如出一辙。
当下我知道,这女婴定是他女儿。
我故意装作不知道:“咦,好可爱,这小孩是谁?”
范舟一下愣住,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并不知道,玺彤有没有把他的事情告诉我,故此僵在那里,半天开不了口。
玺彤不怀好意地大笑起来:“这个,是范舟小时候的照片。可爱吧,像个女孩子。”
那笑声十分张扬,可是我还是能听出她语气里的寂寥和不屑。
范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有点尴尬。
他似乎明白我早就知道一切,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又怕开口说话惹恼了玺彤,只得附和着玺彤笑了两声。
那笑容实在太过不自然,让我禁不住有点可怜他。
买单的时候,范舟抢着要给钱。
玺彤一把将他的手挥开,一边付钱,一边压低声音说:“留着给你女儿买奶粉吧,我花不惯给小孩子买奶粉尿布的钱。”
这样留难、嚣张、刻薄。我只得装作没听见。
可是范舟的脸色还是青一阵,白一阵,杵在那里,又不敢发作。
是!谁让玺彤刁蛮刻薄的样子也那样迷人?
最后,他只得悻悻地说:“我送你回家吧。”
看他那可怜兮兮,隐忍的模样,我突然有点心软。
也许,他真是爱上了玺彤,恨不相逢未娶时!
出门的时候,我忍不住低声数落玺彤:“你过分了点。既然你要和他玩这个游戏,想他陪你驱赶寂寞,你就不该拿话刺激伤害他,让他下不了台。”
玺彤嗤之以鼻:“要想玩这个游戏,他就得按我的规矩来,玩不起,就别玩!”
“玺彤,勿玩弄感情!”我劝她。
她顿一顿,想找更犀利的词反击,但转瞬神色蓦然黯淡,她轻轻说:“我也不想,但想想离开我,他回到重庆,大可与妻子亲热恩爱,而我还不是孤身一人。他凭什么可以脚踏双船,而我连说他两句都不行?”
“如果你觉得不公平,大可立即结束。”
“好啊,反正我也不想再玩了……”玺彤赌气,扔下我走开。
看着她娉婷的背影,我竟然第一次发现那背影那样寂寥……
也许,我对她太过苛刻。
再美丽,事业再成功,她不过是普通女人,渴望有人真心爱戴自己。
是的,一开始,玺彤也是投入百分之一百真情,谁知,到头来,发现聪明一世的自己不过被一张看起来青春的脸哄骗了。
见玺彤大步离开,范舟着急地扔下我,疾步追了上去。
我叹口气,打车回家。
气温已经很低了,哈气成霜。
成都的街头,异常清冷,道路两旁的行道树已经落光了叶子,光秃秃的,像一排刚刚化疗完的病人。
偶尔有行人经过,也是行色匆匆。
但意外的,竟然有弯新月挂在天际,细细的一牙,秀气极了。
路边一对恋人正依偎在一起,一件宽大的外套将两人包裹在一起,如同一对联体婴儿,一边走路,一边望着对方笑。
曾经,我和志谦也如此甜蜜,我们的身体和心也这样贴近。
志谦不会在人前与我这样拥抱,但是他会把我的手,拽在掌心,放在他的大衣口袋里。
他会把自己的围巾取下来,严严裹在我的头上,只让我露出一双眼睛,然后笑着吻我的双眸:“哇,蒙面女侠!”
那个时候,整个冬天,一天一地的寒冷,似乎是专程赶来,衬托我们的恩爱和这爱情带给我们的温暖的。
如今,我和志谦的感情已经冷到结冰,比冬夜的温度更低。
我不禁欷歔。
放低姿态的缘故(3)
回到家,志谦已经上床了,正靠在床头看书。
他的神情专注而平和,让人想起“岁月静好”这样美好的词语。
想起曾经的那些美好片断,我情不自禁走过去,轻轻吻他的眼睛。
他愣了一下,反手抱住我:“怎么?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
我摇摇头,情绪依然低落。
他的怀抱还是那么温暖,我赖在他胸前不肯起来。
过了5分钟,志谦见我没有要起身的意思,轻轻推了推我:“去洗澡吧。”
我还是摇头,继续赖着不动。
这一次志谦用稍微用了力,尝试把我推开。
但是我还是纹丝不动:“你就不能抱抱我。”
突然,志谦动怒了,一把将我推开:“你有完没完?你也不看看几点钟了,这么晚回家,明天还要早起呢!你不睡觉,我还要睡呢!”
我僵在那里,刚才的柔情蜜意,全都被他的话冻结成了冰块,僵在半空中。
“可你明明在看书啊,你明明还没睡呢……”我结巴着说,实在太怕志谦生气了。
明明现在,我也在生气,在恼怒他的态度。可是我却那样心虚,那样怕看见他不耐烦,生气的样子。
我懊恼自己在志谦面前唯唯诺诺,像个受气小媳妇。
真是没骨气,平白丢了职业妇女的脸。
“是你说上了一周夜班,没时间和我说话,我便提前下班,在家等你,也是你自己这么晚才回家。”志谦瞪着我,满眼不屑。
“可是,你并没睡觉。”
“是,你也看见我在看书,你还跑来打扰我。回家这么晚,不早点洗澡上床,还折腾我,让我连看书都不得清净。”志谦压着火气。
我想辩解,但是又找不到辩解的理由,只觉得委屈极了,喉头像压着一大块沉甸甸的铅,堵得发慌,只得把话吞回肚子里,到卫生间沐浴。
洗澡的时候,眼泪几次涌出来,被我硬生生逼回去。
这软弱的泪水,并不会为我挽回自尊,也不会改善我们的关系,只能添乱。
上床的时候,志谦已经睡了,他侧着身,睡在床的那一边。
我发现,第一次,志谦没有为我把我睡的这边床铺温热,任由被子里一片冰凉。
我躺进去,不敢吭声,也不敢动,把自己缩成一团,心很快和被子凉成一片……
良久,我还没有入梦,倒是志谦,均匀的呼吸声已经告诉我,他好梦正酣。
也许情爱也只是一个梦。两个人同时做了一个梦,然后其中一个醒了,离开了,甚至起床,上班,遇见别的人,重新去做梦了,不再回来了。而另一个还犹自在虚幻的梦中沉迷。旁人劝:“醒醒吧!”她说:“不,我不要醒,我爱这个梦!”
独自在空局泥足深陷!
多可怕,会否志谦已经醒了,而我还在梦中?
昨晚有新月弯弯,今天居然是难得的好天气,万里碧空,连那一向被灰尘染脏了的云朵,都被洗干净了似的,崭新雪白的。
虽然昨晚心情抑郁,可是因着这难得的艳阳天,心情略微晴朗。
上午查完房,病人都无大恙,心绪又宁和一点。
闲着无事,与余绍明短信往来。
正说着他昨晚看的一部电影,他突然打电话给我:“来了个心脏衰竭的病人,我要立即工作,稍后可能转到你这里。”
我答应着,催他快开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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