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飞机上,叶戎一言不发坐在座位上。沉默已经持续数天,即使今天即将离开。除了老爷子,没有人知道叶戎为什么沉默,为什么保持沉默。很难想象,出国的人居然郁闷成这样。林依雪陪在一旁,浑身不自在,不知道的人还认为自己虐待了他。登机前,爷爷递给林依雪一张光碟,看着默然不语的叶戎,认真交代,“回去以后把他看管好,不要再让他惹麻烦了。”这让林依雪想起某些人曾经对台的口径——麻烦制造者。对于心脏不太好的爷爷来讲,叶戎不时玩出的心跳,确实算得上麻烦,这个麻烦的前提是老爷子认为姓林的人一贯正确。因为回程晚了好些天,还是因为极其私人的原因,林依雪没好意思通知公司安排接机。俩人像大多数旅客一样,在机场分别后各回各家。林依雪忍不住苦笑,以俩人目前的关系,连分别都是如此的与众不同。回到久违的住所,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林依雪心中忽然有些失落和萧索,好象丢失了在意的东西。有些东西是不可挽回的,比如时间,比如家人。事情的发展不应该是这样的,很多东西已经脱离了正常的轨道。因为叶戎这个唯一变量,所有人的生活都被改变了。
叶戎的郁闷是因为被一个愤怒的爷爷无理的教训了一顿,还不能反驳。站在对方的角度换位思考,对方也没有错误。爷爷的要求很简单,不像外人猜起来那样复杂,只是希望叶戎正视历史,正视现在。说得俗家一点,你小子要知道自己所处的位置,要知道如何站队。如果老爷子见识过某政委的政工水平,再看到那位政委在叶戎面前差点吐血三升,就不会为他的顽固不化感到惊讶,却应该为林依雪的未来感到更加焦虑了。世上本无事,叶戎无奈的发现,事情总是不经意间找到自己。舍得三千烦恼丝,自然也舍得林依雪。把一个“孕妇”扔在机场,按照道理来讲是不道德的,何况从道义上讲,对她还负有直接责任。只是道理都是讲给别人听的,自己懂不懂关系不大。如果有一个家庭接受叶戎,那一定是于家。只有看到父母,看到艾佳,叶戎才能彻底放松自己。这里没有任何争斗,有的只是家的温馨与从容。叶戎一个人提着大包小包回到家中,波澜不惊。父母只是简单打了个招呼,把属于艾佳的用品收拾好。出国一趟,买了如此多的东西,却没有为父母买上一件礼物,按说是佷失礼的,可是谁会在意呢。叶戎什么也没说,如果说家人不知道他的遭遇,叶戎自己也不会相信。有公司首先回归几人的布道,有高阳的传道,只差没有上国内的报纸电视而已。既然叶戎不提,家人打定主意也不提此事。关注他的似乎只有艾佳的目光,看着这个出去些时日的叔叔,时不时伸出手来——要吃的。
上班以后,公司众人有意无意总是躲着叶戎,林依雪更是钻到办公室,整日不出来。这是一个让所有人都感到尴尬的事实,叶戎犯了某种不可饶恕的错误,但是这个错误被挽回了。以前的叶戎已经让大家无法定位,他闲的比老板更像老板。现在,他凭借自己的“努力”,终于把“老板”的职称转正了。虽然国内的媒体没有凑这个八卦,员工内心的八卦情节却被充分点燃了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等待着后续发展。如果叶戎肯开课传授,公司内的所有男性员工与相当的女性员工都会来学习——如何摆平你的老板。叶戎期望生活能回到以前的轨道,这明显成了奢望。由于老爷子的公开表态,围绕在两人间的流言逐渐消声灭迹,现在已经不需要流言和猜测。只是目前这个状态,叶戎并不满意,想找机会好好和林依雪谈谈。每次都发现她忙得很,也许在这里,他才是最多余的。不论叶戎是否承认自己的身份,再也没有人随意和他说笑,隔阂在不知不觉中树立。这该死的生活还在继续,没有一点停下来的意思。深思熟虑N天以后,今天闲来得空的叶戎决定不再思考,和经理大人好好谈谈。刚刚走到经理室门口,慌慌张张的刘姐差点将叶戎撞倒在地,三步两步抢进林依雪的办公室,“经理,我要请假!”
林依雪诧异的看着刘姐,手中的电话还没有放下来,平静的询问发生什么事。在下属面前,她一贯保持着沉稳的姿态,经理的威信还是需要维护的,当然不包括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叶戎。
“孩子,...孩子生病住院了。”刘姐的声音都变了,满脸的焦急。电话是孩子的班主任打来的,现在正在送往医院的路上。
“好的,你可以走了。”听到是这样的紧急情况,看着焦急的已经昏头的刘姐,林依雪又微微皱皱眉头,“等一下。”从抽屉中拿出车钥匙和一张银行卡,扔给叶戎,玉手一挥,“马上送刘姐去医院。”
林依雪在叶戎面前第一次显露出果断的一面,目前她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叶戎能够不在自己的眼前晃荡,有任何借口都会毫不犹豫的付诸行动,就像这次的“被司机”一样。从医院回来以后,叶戎难得没有起心思去“探望”林依雪,而是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眼前总是浮现那个清瘦的小男孩,就像初见到艾佳,这让叶戎有些哭笑不得,唾弃自己是不是患上了恋童癖。刘姐是公司的保洁员,由于革命分工的不同,俩人在公司没有多少交集,没想到却对她第一次见面的儿子念念不忘。医生给出的病情和艾佳如出一辙——营养不良。孩子并不担心自己的病情,得知自己的病情没有大碍以后,更不愿意呆在医院里,吵吵闹闹要回家。刘姐的心情很复杂,内疚,愧疚,诸多伤感涌上心头。在医生的建议下,孩子被强制留在医院观察两天。叶戎安排好一切,想到刘姐从公司直接过来,身上肯定没有带多少钱,把身上所有红饭票全部塞过去,就匆匆逃回公司。林依雪的银行卡没有用上,这让叶戎有些酸酸的感觉,不知道是应该庆幸还是不幸,因为她忘记告诉自己密码了。这就是林依雪,让叶戎时不时痛并难受着。
午餐时,高阳看出叶戎有些不对,俩人现在除了睡觉——这个也难说——以外,衣食住行全在一起,关系铁的很,说话当然不会见外。拍拍叶戎的肩膀,“才好几天,又和国外刚回来时一样了。有‘高度’的女人是需要征服的,要不要我教你两招。”
叶戎很鄙夷的打飞高阳的匹格(PIG)手,从内心把他鄙视个透。还没到春天呢,这丫就跟到了二八月的公猫一样咿咿呀呀,就差拿把扇子在自己面前木偶一样扭来扭去。就你那整天想女人的脑袋还教我,我今天不再和你一样想女人了。做人要有更高的追求,我现在改行想男人了,还是男童。虽然叶戎一向很前卫,这些话在高阳面前还是变成了后腰,免得过度刺激这位型男。“刘姐的孩子住院了,刚刚把刘姐送过去。”
高阳的兴趣转换很快,马上把关于女人的话题丢在脑后,关切的道,“哦,现在还好吗?没有大碍吧?”
“还好,只是营养不良,医生说以后要多补充营养,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随着叶戎的讲述,高阳低下头,神情一阵黯淡,“怎么和艾佳...”艾佳几乎成了高阳永远的痛,虽然孩子的身体现在已经恢复正常,谁知道以后的成长会不会因此留下暗伤。
“要不然下班后我和你再去医院看看。”高阳认真的道。
自从有了艾佳,高阳很有些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做派,如此主动难免让叶戎有些惊讶,事情也就此定下来。下班以后,叶戎给家里打了电话,说明俩人会晚一些回去。自从上次飞人事件以后,叶戎马上在家里装上电话,也算是亡羊补牢。高阳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地方,叶戎的父母不是不会用电话,他们对电话,或者说现在的生活,都很排斥。除了叶戎和高阳向家里打电话,他们从来没有向外打过。时间久了,大家也就形成了习惯。现在当然不能再开经理的车,俩人坐上公交来到医院。既然是看望病人,自然不能空手,在医院外买水果时叶戎被鄙视了,居然没钱付账。看着高阳趾高气扬走在前面,叶戎一阵腹诽,你小子又不是不知道我的钱哪里去了,用得着如此埋汰我吗。这厮怎么和林依雪一个德行,凡是让自己难堪的,他们都能从中找到快乐的理由。走进医院,高阳不得不转身含情脉脉的看着叶戎,他可不知道病人住在哪间病房。
叶戎和刘姐来过一次,孩子认识,见他又来看自己,主动打招呼,“叔叔好。”
“怎么样了。”
“根本就没事,看我强壮的像头牛。”孩子努力挥动着胳膊,幼稚的举动惹得叶戎与高阳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看着同室病友那里亲朋故旧,七姑八姨,这个床位为未免太冷清了。高阳环顾四周,却始终没有找到陪护的家人。居然就这样把生病的孩子独自扔在医院,这让高阳无法想象,“你妈妈呢?”
“妈妈去工作了。”男孩有些落寞的道,脸上的笑容悄然隐藏不见。
高阳奇怪的道,“现在已经下班了,我们在一个公司,即使堵车,她也应该到了啊。”
“妈妈还有别的工作要做,每天很晚才能回来。我又不是病人,现在只是留在医院观察,不需要人陪护的。”
“那爸爸呢,怎么没来看你?”
“爸爸...,在家里。”提起爸爸,男孩垂下头,声音越来越小。
高阳很生气,世界上还有这样不负责任的父亲,“既然在家,为什么不来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