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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言有忌》正文之后的故事……

允浩手头又有新的官司上门。

倒不是半年前的那起官司让他多么的名声大噪,但事务所的老板明显比以前更加重视他,案子一个接一个,期间并没有给他太多的休息时间。他原本想趁着年底快到的时候申请一次半个月的假期,现在看来也几乎不可能了。

只有看明年年初能不能找到合适的机会。

中午,整个事务所一起就餐的时候,他又接到了龚如打来的电话。

他已经一个多月没回家探望过父母了。

父母的宽容让他比以前轻松了不少,但与此同时,他知道他带给父母的东西越来越少。因为他已经没办法尽到一些作为独生子必须要尽的义务,每次面对父母的时候,心里还是会有那些不得不去面对的压力。

郑贤赫前不久资助了一个刚考上高中没办法负担学费的孤儿,那孩子暂时住在他家里,被他父母照顾着,他知道那算是父母的另一个期盼。每天听着那孩子“­干­爹”、“­干­妈”地叫着,他们是希望家里不那么冷清。一个孩子长大成|人离开了家,他们还有另一个孩子可以继续期盼着。

父母的心就是这么简单。

只是这次,暂住的那个孤儿是个刚满十六岁的女孩……

女儿总比儿子贴心,他心底里也希望那个孩子能给父母带去欢乐,永远陪伴着他们。

据说那个叫薇薇的女孩儿,比十年前的他更加听话优秀。

希望她能够尽快融入到属于她的新家,这也是他之所以减少回家探望父母次数的原因。

他不介意凭空多一个妹妹,毕竟现在跟前已经多了一个令他头疼不已的弟弟。

说起金晓飞,他反而觉得明明是哥哥的在中,却把自己的弟弟当成儿子一样在养着。

他知道这么多年来再在中心里一直有个梗,但那个梗在半年前金晓飞亲眼见到自己母亲不顾阻拦冲到马路中间的那一瞬间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如果说现在的金晓飞是把在中当成了全部的支柱,说在中也把这个弟弟当成支柱也毫不为过。

两兄弟的人生在某一方面有着相同的地方,金晓飞比那时候的他更为叛逆。

所以他在努力把金晓飞往正道上引,避免当初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再重演。

只是,金晓飞的心眼儿,可比那时候的他多多了。

把最后一个学生顺利送到家长面前,在中又折回去检查教室的门窗是否关好。离开学校的时候感觉到肩膀有些酸痛,看来一次接四个学生还是太勉强了点。

也难怪当时凌秋生在专门只训练他一个人的时候说到,一个老师的成功并不在他所教育的学生的多少,而在他所教育的学生学到了多少。而他看到有家长千里迢迢找到这里,听到那些父母一言一语苦口婆心的委托,就会忍不住心软。

好在院长懂得合理分配,帮他把那么多学生分批调整开来,否则他还真是要头疼了。

什么叫严师出高徒,他现在算是领悟到了。

那时候凌秋生没日没夜守着他练琴,他心里叫苦连连又不敢抱怨,现在看到那些学生看着他又敬又怕的眼神,想必和多年前的自己在面对凌秋生时的表情如出一辙。

这一天正好周末,金晓飞在下午上了两节课之后就开始放假,一回到家里就打开电脑捣腾起一个星期没碰的网游游戏。

在中刚一打开门,就听到刀剑乒乒乓乓的声音,忍不住皱眉。

“作业做完了?”

正玩得带劲的人压根儿就没听到他说的话。

在中心里顿时不舒坦。

金晓飞才刚上高中,原本学习成绩就不怎么好,现在一有假期就泡在电脑前玩儿游戏,长久下去肯定会影响学习。新闻里那些因为沉迷网络废寝忘食逃学旷课的情况不在少数,若是金晓飞也……

“功课本带回来了吗?”

再问了一句,结果还是没响应。

金晓飞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丝毫没有受到他的影响。

“他学了一个星期,周末想放松一下很正常,你不要太敏感,提醒他注意玩游戏有个度,实在不行就限定玩游戏的时间,不要对他太凶,这个年龄的孩子正处在叛逆期。”

想到允浩可能会说的那些话,他努力把怒火压制下来。

那个人现在当了律师,讲起道理来总是一板一眼,让他根本没话反驳。

算了。

这孩子刚从学校放学回来,肯定肚子还饿着。

这么想着,他从冰箱里拿了牛­奶­出来,倒进杯子里,放进微波炉加热之后用了张崭新的抹布来隔热,端到金晓飞跟前。

“把这个喝了,等允浩回来再出去吃饭。”

周末的时候也该打打牙祭了。

在中想找个地儿把杯子放下,可电脑桌上本来就小,放得离键盘太近又怕不小心打翻了弄湿键盘,犹豫了半天都没找到空地儿放下。

“先喝了这个。”

金晓飞刚组好队进了副本,这种时候不容走神,在中站在跟前一直催促他也有些着急。

“你先拿开,我待会儿喝。”

“暂停一下都不行?”

在中说这话时已经有了些火气。

金晓飞无奈地笑了笑,心想自己这哥哥在某些方面有天才细胞但在游戏领域倒是个小白,进了副本哪有暂停的说法?

“喂!金晓飞!”

“知道了知道了!你放在一边,我刷完就喝!”

金晓飞眼睛根本没离开电脑屏幕,伸手就去推站在跟前的人,推了两下见人还没离开,根本没办法全神贯注打boss,抬起头就想先解决眼前的事情,结果这一抬头,刚才刷本的劲儿顿时就没了。

在中隔着抹布端得本来就不稳,被金晓飞这么一推,满满的一杯牛­奶­就撒了一大半在手上,整个右手背都被烫得通红。

金晓飞知道闯祸了,赶紧关掉游戏把还在他手头的杯子拿下来放到桌上。

在中似乎还没从刚才突发的一幕中回过神来,看金晓飞把杯子抢走,似乎才意识到右手已经被烫伤。通红的手指手背有些惨不忍睹,他整个人木然地站着,看不出又任何疼痛的表情,但金晓飞知道他这次闯下大祸了。

在中和一般人不同,他的手对他来说有多重要,他这个做弟弟的,心里也是清楚得很。

赶紧跑到座机旁给允浩拨了电话,他坐立不安地看着好像没什么反应的哥哥,着急得都忘了去冰箱里拿点冰块。

医生只是简单上药包扎之后就放在中回家了,说是不需要担心,这段时间尽量不要运动右手,不沾水,过一阵之后就好了。蜕皮的时候会有点痒,但千万不要去挠。在中答应之后从里面出来,看到一脸担忧的金晓飞躲在允浩身后。

系安全带的时候也是允浩帮忙,在中一只手弄不过来。

金晓飞坐在后座上不敢吭声。

“没事,你正好也可以休息一下,这两天就让晓飞帮你做家务,三餐我来准备,后天把晓飞送到学校之后我也该轮休了。”

听医生说没大碍不会对弹琴造成任何影响,允浩也放了心。

金晓飞那家伙打电话的时候说是哥哥的手被他弄得要残废了,他在办公室里吓得把资料直接扔到地上就马不停蹄赶回来。

这两兄弟都爱把事情夸张了说,以前在中腿伤那会儿打电话给他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腿没了”,那时候也是把他吓得不轻。

“没关系,上课的事情可以让院长调节一下。”

“嗯。”

在中仰起头,从后视镜里看到金晓飞端正地坐着,一声不吭,知道他刚才肯定也被吓着了。

“金晓飞,以后要是再这样,我的这手出了什么问题,你的学费生活费可就都没了。”

听到他说话的口气,金晓飞知道他没生气了,舒了一口气,却还是嘴硬。

“还有允浩哥。”

在中忍不住笑,看了正在专注开车的人一眼,又抬头看向后视镜。

“他的钱要用来交房贷和家里的水电气费,这辆车就榨­干­了他的所有积蓄,你以为凭他也能养得起你?”

金晓飞也知道自己理亏,顶了两句嘴就不再反驳了。

三个人打算找个地方解决晚餐,原本预定吃火锅,但担心在中的手再被火锅的热气给烫到就放弃了,结果到一家生意稍微冷清的中餐馆随便点了几个菜。

回家之后在中说要给他补习英语,他也乖乖地拿出课本和练习册。

金晓飞端了个小凳子在茶几边乖乖写作业的时候,家里的电话响了。

龚如中午打去的电话被儿子敷衍掉之后,晚上还是忍不住往座机上打了电话。

知道这时候在中已经下班,应该在家里待着,就没有往手机上打。毕竟多半自己儿子也在场,打到在中的手机上感觉反而奇怪。

结果在中因为手被包扎了不好接电话,又不习惯用左手,就­干­脆摁了免提。

[在中吗?]

“嗯,­干­妈,是我。”

电话上有来电显示,在中看到是允浩家里打来的电话就猜到十有八九是龚如。

允浩在厨房里切了水果出来,一进客厅就听到自家母亲的声音。

在中示意他先不要说话。

[最近忙吗?]

“还好,本来很忙的,现在估计不忙了。”

[怎么了?]

“没事,就是可能要休息几天。”

[哦……休息一下也挺好。]

并不打算让龚如知道,反正过一阵就好了,多一个人担心反倒让他心里不舒坦。

[有空的话和允浩一起回家来坐坐,你们俩都挺长时间没回来了,你­干­爹还总说两个儿子工作一忙起来就忘了爹娘。]

“­干­妈,我有空会过去的,放心吧。”

知道龚如打这一通电话给他肯定下了不小的决心,毕竟这一年来,他还真的是头一次接到她打来的电话。

[嗯,那就好,如果晓飞有空的话也把他带来吧。]

“好。”

简单的几句通话之后电话就被挂断了,金在中按下结束键的时候也是松了一大口气。

尽管这一年来一直知道龚如对他仍然像很多年前一样关心,但要让他主动打电话问候或者见面,他还是没有足够多的勇气。

接完电话,在中没再回去盯着金晓飞写作业,而是回到卧室用没有受伤的左手翻出了夹在床头柜上一本书里的照片。

那是一年以前,龚如亲手交到他手里的照片。

那张全家福。

允浩一进卧室就看到他望着那张照片发呆。

“我以为你已经扔掉了。”

“我说过我会记恨你一辈子。”

在中抬起头,把照片又重新夹回书里。

允浩不用看也能猜到一定是那张当时和父母以及孙云舒一起拍的婚纱全家福,那个时候在中就是用这张照片一次又一次提醒自己要下定决心放下他们那么多年来的感情。他和孙云舒分开的时候就已经把那些照片都毁尸灭迹,只是没想到在中会一直把这张照片留着,还像宝贝似的保存起来。

每一次拿出这张照片,在中总会说他一辈子都不要忘记这件事,这一点他也颇为无奈。

不过……

“我也说过,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没有照片这样的证物,他只要用记忆也可以坦然说出这句话。

听到他说这话,在中还是一如既往地笑起来。

“本来是真不想和你牵扯一辈子……”

毕竟他也是真的下过一辈子不再见面的决心。

“你以为现在还有凌兮和有天帮你隐瞒?他们俩一个忙着结婚一个忙着炒股哪里还顾得上你?”

“被朋友背叛就是这么无奈啊哎……”

两人相视一笑,结伴回到客厅。

金晓飞这时已经写完作业打开电视,电视里正在放整点新闻,某个地方连连发生大规模降雪导致道路阻断汽车打滑发生交通事故之类的事情。

画面一转,新闻变成了某位官员贪污受贿的新闻,金晓飞正欲转台,又慢慢放下了遥控器。

新闻里虽然说的是某位官员的事情,但不知道是缺乏新闻画面还是什么的,又把半年以前本市市长贪污受贿被判入狱的事情拿出来说,还播放了庭审画面。

“哥。”

“怎么?”

“明天我想去趟看守所,你要不要和我一——”

“要买些什么?让你允浩哥载你买了东西再去,我手不方便,就不去给你当搬运工了。”

明知金晓飞不是这个意思,在中还是略显紧张地匆匆打断他的话。

这半年来已经不是第一次提起这件事,但每一次,在中都是同样的态度,金晓飞也就不再多说,点头答应。

在中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这种坚持能维持到什么时候,但至少,他知道短时间内他只会回答一些让金晓飞失望的话。

不过金晓飞似乎也能理解,从来不会多说一句。

从他刚回国的时候见到金晓飞开始,他就没办法对这个已经不记得当年的事情只记得有他这么一个哥哥的男孩子再记恨什么,对金晓飞妈妈的那些恨意也随着她生命的逝去渐渐消散了,唯独对那个人,那些根深蒂固的思想没有办法拔除。

恐怕到了十五年之后,不得不再面对的时候,他也还是会选择这样的方式逃避。

感觉没有受伤的左手被身边的人用手包裹起来,他转头给了那人一个微笑。

晓飞懂事,这个人懂他。

他要的就是这些,足够了。

-END-

官哲并没有在在中家耽搁太久,一个多星期之后就找到了新的工作,把东西搬到了那家公司的员工宿舍里。在中因为那天正好上班,就打了个电话给另外一个友人,让他去帮着官哲搬东西。

虽然听出对方不是很情愿,但好说歹说终归还是答应了。

[在中,你和官哲关系不错,可还是不要走得太近了,毕竟他现在……]

那人欲言又止,在中也只当没听见,打哈哈过去。

那几个人虽然嘴里说不会在意,可私下里背着官哲还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只希望明明大家都是这么长时间的朋友,不要真的把关系弄僵。官哲的情况已经糟糕透顶,现在也只能靠他们这几个朋友照料,不然的话就真的到绝境了。

可能他将来也会有这么一天,那时候,起码官哲也会像他现在这样尽量帮忙吧。

只是他没料到官哲家里的事情还有后续。

就在官哲开始了按部就班的新生活,他们俩也因为工作原因有一阵子没见之后,官欣竟然找上门来。

对于官欣,他一直感到很抱歉,只是这次官哲的事情他并不打算帮着官欣和他的家人。

“我听说他前阵子一直住在你家,你应该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吧?”

看来那几个人的嘴并不严。

官欣有那么点儿势在必得的架势。

“他想先一个人安安静静生活一阵子,我想你和你爸妈也需要时间想一想。”

“我妈已经找了好几个女人等着他回去相亲,总有一个是他喜欢的类型。”

看来要等到家人理解,还真是着实不易。

“官欣,他是同­性­恋,你知道同­性­恋的意思吗?”

“世事无绝对,不试过怎么知道不行?”

这丫头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明伶俐,但这会儿在中只觉得头疼。

在很多人看来,同­性­恋是种病,只要治好了这种病,那么这个人就能够像普通的正常人一样恢复正常生活,和女人结婚生子,让父母儿孙满堂。可实际上并不是那么一回事,就算这是一种病,像官哲那样的,也是生就了的无法让父母如愿。

“官欣……”

“你为什么这么帮他?你认为他是对的?你知道他在家里闹成什么样子吗?我爸差点被他气得脑溢血,好几天都躺在床上不敢动弹。就算他真的喜欢男人,难到为了爸妈就不能找个女人过日子算了?”

“官欣,并不是那样,这种事情他也不想。”

“你和他认识还不到一年,我和他认识可是已经快二十年了。我比你了解他。他现在这样只是暂时的,迟早会乖乖听爸妈的话。”

在中无话可说。

官哲家里的事情他不清楚,只知道想帮这个和自己处境有一定相似的朋友的忙,并不想Сhā手朋友家里的事。

官欣眼看从他口中套不出什么,没再多说什么就­干­脆回去了。

在中虽然不想Сhā手,但官欣已经找上门来,总归还是需要官哲自己去面对,所以这天下班之后,他把官哲约出来一起吃了顿饭。

“要不然最近不和他们见面,否则你家里很快就会找到你。”

官哲知道他的好意,不过他不这么认为。

“我总不能怕朋友出卖就不和他们往来,要是真的找上了门,大不了再被打一顿,然后躲到远一点的地方去。”

“这哪能算什么办法?”

这种事情能怎么躲?躲家里人?要是他的父母真有个什么好歹,那可不是用躲就能解决问题的事。

“我现在就怕他们找到我以前工作的地方,或者我喜欢去的地方,知道我和那么多男人鬼混过,恐怕我爸就真的要进医院了。”

在中无奈地点头。

的确,那么混乱的私生活,谁知道了都会觉得难以接受,包括他这个这会儿站出来帮忙的人。

他从来就不敢苟同官哲的生活方式,男友一个接着一个的换,或许那些人都算不得男友。只是最近因为家里的事情收敛了不少,但并没有让他停止晚上出去玩够了才回去睡觉的念头,赚的那点钱根本不够花,吃不饱穿不暖却还是忍不住出去厮混。他也不明白怎么就和这个人做了朋友,但事到如今显然已经没有退路。

要是连他也退出,那官哲岂不是更难过,说不定就真的堕落到什么不堪入目的程度了。

“在中,你愿意帮我个忙吗?”

在中很是疑惑,但在听他说了一半之后,立刻站起身打算走人。

“我只是请你帮忙,并没有要你答应,我知道这样对你……很不公平。”

当然不公平。

可在中心里却也觉得这个办法应该能够帮到他的忙。

而且……

只是把他以后要做的事情提前了,也没什么不公平。

回到家后反复思量,虽然当时没答应官哲却也没明显拒绝,殊不知官哲早就猜到他会心软答应,所以想了一整晚第二天打去电话的时候官哲明显一点都不意外。

只是这件事情,还真的要瞒住允浩了。

在朋友中出柜不是什么难事,官哲已经走在前。那几个朋友的态度他也额看见了,连认识了好几年的官哲都是这么对待,何况还是他这个还没多久的普通朋友。

只是这时候出柜,百分之百会和官哲扯上关系。

他一直站在官哲那边,收留他住下还帮着他隐瞒家里,他要再出柜显然已经说不清楚。

况且暂时还不能把允浩也跟着说出来,毕竟他还在学校里上课,传到他的学校里去,肯定对他有很多不好的影响,他也惧怕这件事情传到­干­爹­干­妈耳朵里去。

反正他和官哲清者自清,让官哲家里的人误会了也罢,至少不会查到那些乱七八糟的男人头上去。

官哲就还有和家里和好的机会。

况且,等到适当的时机,他和允浩的事情公开了,现在的这些揣测自然就被推翻,那时候已经和父母和好如初的官哲也不会再被家里赶出来。

结果果然如他所预料的,那几个人虽没明说,脸上的表情已经说明一切。

虽然他很想叫嚣说他和官哲是清清白白的朋友关系,可一前一后的出柜加上他们都各自有难言之隐,忍了忍还是咬着嘴­唇­没有反驳。

不过却有人在一阵沉默之后小着开了口。

“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你小子!难怪官哲从认识你之后老和你单独泡在一块儿,我早就怀疑你了。”

他倒没想到会是这样。

“怪不得你连官欣都瞅不上眼。”

哎……

虽然从最初开始根本没想过会到今天这副局面,但他们几个看起来反倒轻松了不少。可能身边有朋友是同­性­恋多少还是有些担心,但知道那人对自己无害也就放宽了心。

他倒是帮官哲解决了一个大难题。

官欣也果然没有再来找过他询问官哲的事情。

他心里清楚,官哲家里人或许已经从那几个人的口中知道了他的事情,但传来传去变成什么样子他也不像去猜测。反正官哲算是欠了他一个大大的人情,也答应他以后需要帮忙的时候一定会义不容辞。

因为他的提早出柜反倒让这件事情变得明朗化了,做过之后他并不后悔。

他还是比自己预想之中要勇敢多了。

只是这次面对的是朋友。

下一次不知道要面对的认识谁。

他不敢想,索­性­不想。

不过他心里总还是忍不住勾画和允浩将来可能会遇到然后需要两个人一起去面对的事。他有自信能够一直坚持到底,他也不可能对允浩有丝毫怀疑。

两个人从小到大认识了这么多年,算是熟透了的交情。

如果这几年没有允浩陪在身边,他还真不知道自己能够用什么方法一步一步走过来。

或许他已经变成了第二个官哲,又或许他比官哲过得还要糟糕。

那时候在他的逼迫下总算说出喜欢他的允浩,脸红又不知所措的表情始终在他的脑海里回荡。尤其是这段时间,他很庆幸他坚持说出了内心的想法,坚持问了允浩,坚持要允浩一起面对。

算起来他们在一起已经足足有三年的时间。

算起来并不长,但可能由于已经认识太久,他也把允浩放在心里太久,所以总觉得已经过了很长时间。

可能在官哲感到迷茫的时候身边没有这样的人,所以才会走错了路。

这么想着就总感觉是他自己带坏了本来是个乖乖仔一本正经学习生活的允浩,所以越想就越觉得有负罪感。

“错就错在他从幼儿园开始就只盯着我这一个人,那么粘,甩都甩不开。”

自言自语,说完之后忍不住笑出声来。

小时候的允浩有点内向,几乎只有他这么一个走得特别近的朋友。

“闷头闷脑的一点都不可爱。”

想不通自己是怎么和这么一个闷头闷脑的人硬是做了十几年的朋友,现在还成了恋人。

说不定第一次见面就注定了。

从小到大,第一次见面就让自己挨了板子的人也就他这么一个。

第一次见面就让他挂了彩留下一辈子痕迹的人恐怕也只有自己了。

允浩的学校最近开始安排学生社会实践,校学生总会在提出申请之后被校方委任为协调工作员,带领各个系各个班的同学分批到各个社区进行实践活动。这次实践倒是挺丰富多彩的,什么扫大街慰问孤寡老人给孤儿送去关怀之类的,应有尽有。

文艺部的人都被安Сhā在荣军院。

比起其他地方而言,荣军院的实践活动显然更辛苦。

都是一些退役的伤病老兵,身体残疾倒是其次,个个都挺硬朗,硬是说用不着帮忙。

文艺部一群人刚过去的时候好一阵子都没找到合适的实践方法,后来商量之后送算是把卫生清扫和文艺表演排上了计划表。

荣军院因为居住的都是身体有残疾的退伍老兵,整个院落里负责打扫照顾老人的人员有限,所以公共厕所之类的地方因为长期很少打扫而特别脏乱。有的同学一进去之后还没来得及动手打扫就觉得反胃呕吐,最后部长到院里的医疗站里买了口罩分发到每个人手上,工作才开始进行。

荣军院的老人刚开始还觉得这些学生娇生惯养肯定叫苦连天,结果看到他们打扫完了之后打打闹闹地从里面出来,脸上一脸欣慰。

孙清倒是差点惹出了麻烦。

几个女生帮忙食堂厨师做饭菜的时候,其实有不少都并不太懂做菜,更别说这样的食堂大锅菜了,进去之后净是添乱。

孙清对做饭也不在行,可眼看没几个人帮忙,厨师因为今天多加了十几号人的饭量所以有些忙不过来,就忍不住上去帮着端东西。可厨房里地上沾了不少油污,院里人自己倒是习惯了,知道走的时候注意一点儿,她没注意到这一点,脚底打滑,一整盆的黄瓜­肉­片被打翻。

好在厨房里的人看他们忙碌了一整天,并没有太过刁难他们,孙清觉得很抱歉,一直到就餐时间都还在不停地道歉。

第一天的准备工作算是做得十分顺利,就等着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实践活动顺利开展了。

荣军院离学校有一定距离,部长没有要求他们一定回学校宿舍休息,于是有几个人都表示不跟着大家一起坐公车回去。

允浩心想既然有这机会就去找在中,毕竟接下来的实践活动整整一个星期,连周末都没得休息,要是这一个星期若是晚上都能碰面一起度过倒也不错。

这么想着,跟部长打了声招呼,他便离开了。

孙清心里猜测他应该是要和他的那个女朋友见面,心里吃味,却又不好说出来。

她的堂妹孙云舒的外公外婆是本市人,所以孙清也时常过去,正好就在这附近,她­干­脆也不回学校,散散步散散心然后买点水果去探望孙云舒的外公外婆。

两姐妹的关系一直很好,从小一起长大,孙云舒的外公外婆和她也很亲近。

散心归散心,一想到允浩刚才略显着急地匆匆离开,就能猜到他和女朋友碰面之后的亲热劲。

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允浩一开始的确是兴高采烈,还特地到糕饼店买了一些在中平常爱吃的东西。

刚从糕饼点店出来,就感觉有人拍了自己的肩膀一下。

张良和女朋友认识交往已经有快一年时间,女友喜欢吃甜食,所以他特地到这家店来给女友买早餐。

其实他和允浩并不熟,可如果遇上了不打招呼似乎又太陌生了点。

允浩去过几次在中上班的地方,听在中说是­干­爹­干­妈的儿子,算是个弟弟,所以张良对这个朋友的弟弟也有一些印象。

允浩也记得张良,所以转回头看见他,也很友好地一笑。

“你们今天放假?”

今天不是周末,在市区里看到他倒是挺稀奇的。张良顺道就这么一问。

“没有,正好学校有事要我们出来办,就正好放放风。”

张良点点头,心里猜测他出来之后大概是要在在中那里过夜。

其实他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

和在中认识也算是挺长一段时间了,差不多有一年半,和官哲认识有快六年了,还在读书的时候就因为一些过节不打不相识,对于两个朋友一直以来的隐瞒,他仔细想过之后倒是可以不在乎,可心里还是忍不住憋了一口气。

允浩和在中从小一块儿长大,对于他的­性­向想必也是十分清楚,所以张良顺势这么一想,就打算把心里的话吐一吐。

允浩刚开始并没听出什么不对劲,可把张良的话拼凑在一块儿,看他有意无意但并没有完全挑明的暗示,再笨的人也明白他话里是什么意思了。

所以本来因为有几天没见有些雀跃的心情又瞬间跌落下去。

在中这会儿并不知道允浩会过去找他,下班之后匆匆到回家路上会经过的小市场里买了点菜,到家之后做饭炒菜,差不多半小时就饭菜上桌。

把饭菜都端到客厅里,打开电视一边看电视一边吃晚饭,不到十分钟就把饭菜一扫而空。

正要洗碗的时候,门口传来了开门声。

他赶紧放下碗筷,走到门口。

有这间屋子钥匙的人除了他以外只有房东和允浩,这时候允浩也不可能过来,他猜测可能是房东过来了。正好这段时间到了交房租的日子,他早就去银行ATM机取了钱,钱也锁在柜子里,就等着房东过来。如果房东没空,他还得自己跑一趟。

房子是老房子,房东也是个退休的老婆婆,现在搬去儿子家里住,所以才把这房子租了出来。

可开门进来的并不是房东,而是允浩。

“你怎么来了?放假了?”

因为意外,在中一时半会儿也忘了让开道。

允浩侧身进门,并没有看他,而是直接走到了沙发上坐下。

在中看他表情奇怪,还以为他在学校出了什么事儿,赶紧跟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正要开口问就看到他拿起遥控器关掉电视。

屋里安静得让他心里有些不安。

“怎么了?”

“我在等你解释。”

“啊?”

允浩没再说话,而是拿出手机,翻了翻里面的东西,最后递给他。

在中起初还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可当他接过手机看到允浩翻出来的彩信,顿时心里一凉,知道他在今天过来的原因了。

他并不知道允浩其实本来是来和他见面,却因为和张良半路上碰见才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本来允浩已经打算要删掉这张照片。

“怎么不说话了?”

“我……那天只是开个玩笑,他才拍了这张照片,闹着玩儿的,本来我让他删掉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发到你那儿去的。”

那天的事情本来的确是玩笑,可在听了张良的那番话之后,在允浩看来,他说的这些关于玩笑的话只是用来推脱的借口。

“那你和他闹着一块儿出柜,也是开玩笑?”

在中怔住了。

他没想到允浩这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

本来他有十分的把握可以顺利瞒过允浩帮助官哲渡过难关,可没料到……

“如果不是别人告诉我,我还不知道你这么有大无畏­精­神。帮他说话,收留他住,现在还陪着他出柜。还是你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你和他——”

“我和他什么都没有!难道你连这都不信我?”

尽管这件事情是他做得不对,可他没想过允浩也会怀疑他和官哲。

“你为什么做这些事情都从来不和我商量?”

他知道商量之后肯定不会得到他想要的结果,所以……

“在中,难道你不觉得你自从认识了那帮人之后就被影响了,很多以前你不会做的事情你都做了。你去酒吧我不管你,你去gay吧我不管你,你和那个男人接吻我不管你,你和他一起出柜,难道还要我装作不知道?”

“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不知道为什么本来有一大堆的解释在允浩说出这些话之后他根本找不到真的能够说出口的话。

好像要说的那些,都能轻易被驳回。

结果等到允浩又起身开门离开,他还是一句解释都说不出口。

他知道允浩面对他的无言以对很失望,可他面对允浩的不信任,心里也是抽痛得很。

这件事得怪他没有提前说明,他心里抱着侥幸心态,以为这些事情都不可能被允浩知道,他自己也把这些做法想得太天真。

如果允浩也做了和他一样的事情,恐怕他会不知所措。

可他却没想过允浩的立场。

现在捅出了篓子,要怎么收场?

允浩以前虽然也生过气发过脾气,可像这样摔门就走,还是第一次。

正是因为认识了太久,对这个人太了解,才知道这次是真的在没经过太多考虑之后做错事了。

在中把照片的事情仔细想过之后觉得十有八九是官哲故意这么­干­的,可能只是个玩笑,却没想会闹得这么大。官哲这个人本身就挺轻浮,做的事情出人意料一直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可他明知道自己和允浩之间并不像他所处的那些男友那样可以随意开玩笑。

但他也实在没有找官哲理论的­性­子,因为这丝毫不会改变已经发生的事实。

允浩不接他的电话不回他的短信甚至连周末也不过来见他。

整整两个星期都是这样。

他猜测允浩可能在等他认错,可如果真的在等他认错,又没道理斩断他所有能联系到他的方式。

他完全慌了神。

周末的时候,休息的时候,一个人坐着弹琴,也不管时间,弹到累了,就去睡觉。

去书店买了一摞琴谱,学那些不熟悉不擅长的音乐类型,练到吃饭的时候手指都在打颤。

第三个星期的时候,他知道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

凌兮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和特地在上火车前买来的那些特产小吃,一边抱怨着这次来的时候都没人去火车站接她,一边进屋看着刚给自己开了门就立刻到沙发上躺尸的人皱眉。

“我真想抽你。”

好事不叫他,每次一有麻烦就给她夺命追魂call。她这段时间一直忙着上出国预备班,连大学的课程都没时间继续进行,这一请假还被老师念叨了好一阵儿。

“如果我是允浩,早把你抽得不成|人形。你脑子怎么长的?以前那么机灵,怎么现在这么少根儿筋的?”

看他不反驳,凌兮更是满肚子的气。

在屋子里走了几圈,见在中压根儿没把她当回事,还是一动不动躺在沙发上,一副“随你怎么说我就自暴自弃了”的模样,她花了好长时间才努力把这一路上憋了十几个小时的怒气压下去,长叹一口气坐到旁边的凳子上。

“你再这样,等我以后出国了怎么办?”

“什么时候?”

总算有了点反应。

凌兮耸肩。

“快了,估计再过个三五个月就差不多了。”

“这么快……”

“是快呀!我爸都准备多长时间了?他还一直念叨你,说是怎么都觉得应该让你跟着一起出去学学,你是个好苗子不该这么浪费了。我看你现在,就是一快濒临灭亡的苗子,我还真担心我走了之后你会彻底死翘翘。”

沙发上的人又没反应了。

凌兮这下也懒得管他,自顾自地说起来。

“允浩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比我清楚?他看起来是挺好说话的,可人古板着呢,你那点花花肠子,他平常是宠着你什么都不跟你计较,可这对他来说就是原则­性­的问题,这和背叛他没什么两样。你啊,从小时候开始就是典型的不进棺材不掉泪,做事情喜欢先斩后奏,也不想想什么事情做得什么事情做不得。你倒是对那些朋友坦白了,两手一甩什么都不管,要是事情闹大了呢?你以为允浩有多大能力替你收拾烂摊子?”

说到这里,凌兮顿了顿。原本有些话不打算说出口,可担心这次要是不说,以后就再没多少机会可以说了。

在中虽然没有丁点儿反应,可这会儿她的话肯定都听进去了。

“还是你潜意识里,也想过如果这篓子捅破了,索­性­让允浩跟你一块儿坦白?”

在中愣了一下,抬起头来看着她。

“我就知道。”

凌兮无奈地上前把他从沙发上拎起来,摆正坐好,然后在他身边坐下。

“你本来就是个藏不住话耐不住­性­子的人,憋了这么两三年算是不错了,再继续下去迟早会闹得人尽皆知。允浩又是个闷­骚­的人,他肯定是希望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将这些事情闹开。可这样下去的话你们俩迟早会闹。”

她早就担心这个问题了。

依在中的­性­格,初中早恋那会儿都恨不得弄得人尽皆知,和允浩在一起之后却要处处收敛,心里肯定憋屈。本来心里就多多少少累积了点情绪,加上一个读书一个上班,这之间的代沟也在无形中渐渐拉大,对于很多事情的看法都变得不同。死命瞒着不让父母知道这倒是其次,连在朋友面前都要说谎还得不动声­色­,的确不像在中会做的事。

“你这次的确太冲动了,虽然要承担主要责任,可也不能说允浩就完全没有责任。你们俩明明谁也撇不开谁,做出这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是要­干­什么?”

“你那股冲劲哪儿去了?打不通电话发短信没回音你不会自己找上门去?怕丢人啊?弄得他学校里的人知道不是更好?”

在中叹了口气,无奈地望着他。

“那样的话恐怕就真的要老死不相往来了。”

他倒不是觉得允浩没有勇气和他一起面对,而是他没有勇气让允浩和他一起面对,他不敢。

光是想到要面对­干­爹­干­妈,他已经浑身打哆嗦,让允浩学校里的那些人都知道的话,别说允浩会不会原谅他的问题,连他自己都没胆量再去说什么一起渡过难关的话。

凌兮也觉得无奈。

这个人明显是自己不敢找上门去又不甘心被这么晾着,所以找她这个帮手找上门去。

还真是令人头疼。

要是自己出了国,他身边连个可以谈心的朋友都没有的话,那还真是糟糕透顶。

允浩心里想的就是如果在中真的有诚意道歉要找到他哪里有多困难?可两个多星期过去了,一直到第三个星期的星期五,也没见他真的找上门来。

一方面担心他是不是生病出事儿,一方面又担心是他那群朋友在他耳边嚼舌根子动摇了他,所以只好就这么晾着,你不道歉,我肯定也不低头。

但这段时间明显连学习的劲头都没了。

朴有天最近交了一个女朋友,似乎只是在一块儿打发时间,那女生看起来也不像是正儿八经谈恋爱的人,但这些事情他自然不会去找一个忙着谈恋爱的人说,而朴有天和他几乎没怎么见过面,就更不知道这俩人之间发生了什么。

宿舍里的人都猜他肯定是失恋了,也不怎么和他说话,生怕刺激了他。

孙清似乎也看出了他感情不顺,私下里发短信约过他去图书馆,以学习上和部门里的事情为借口,却没能找到取而代之的机会。

反倒是孙云舒和他见过几次,也聊过几回。

但并不是孙云舒主动去约,毕竟他和允浩连彼此的手机号码都不知道。

她是为了打发时间,在课余的时候去学校里的一家冷饮店打工,冷饮店正好在校园广场附近,他好几次看允浩神情落寞地走过,就请他喝了几杯­奶­茶。

她知道自己的堂姐喜欢这个人,也知道堂姐追他吃了不少苦头,所以从一开始,她根本没想过要和这个人走得太近。

直到这一周的星期六,她看到那个人又郁郁寡欢走过校园广场,打算送一杯­奶­茶过去的时候,看到那人身后跟了个女孩子。

凌兮是直接找到允浩的宿舍楼下去的,拉着见过一面的允浩的室友,追问允浩的下落。

室友心想允浩最近因为失恋那么不在状态,估计女朋友是来找他复合,那么他们几个接下来就不用再继续谨慎言行,所以丝毫不耽搁地帮他找到了允浩。

允浩带着凌兮到校园广场边的长椅上坐下,等她开口。

“你别在我面前摆这副臭脸,我可不吃这一套。”

明知道他肯定心情不好,凌兮还是忍不住调侃。

她不喜欢这么严肃的谈话气氛。

“你觉得我笑得出来?”

允浩回她一句,气得她吹鼻子瞪眼。

算了,不和感情失意的人计较。

“人家都说七年之痒,你们俩在一块儿才几年?可你们认识那么长时间了,在中是个什么样的­性­格你应该清楚。就算他这次真的做错了,那也不是故意的。”

“这不是故意不故意的问题。”

不知道凌兮听到的是一些怎么样的话,允浩略微不满地反驳。

“好吧,就算不是这个问题,我问你,你真的不打算原谅他了?”

允浩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自己错在哪儿吗?”

凌兮眨了眨眼,看出他心软了。

“那你是气他被别人吻了,还是气他和别人一块儿出柜?”

其实允浩自己也说不上来,所以凌兮问出这个问题,他回答不上。

看到那张照片他确实很气,知道他和官哲一起出柜了他也很气,这也生气那也生气,还气他什么都不说就擅自做了这些事情,做了之后还瞒着不让自己知道。这么想起来,让他生气的事情可就太多了。

可真要回答,又答不上来。

“这么说吧。”

凌兮看出他的想法,心想有些话还是趁着这次机会一块儿说了的好。

“他被别人吻了,他告诉我说那个吻他的人本来就挺轻浮的,喜欢和人开玩笑,如果他当时太较真了肯定会被人家说小肚­鸡­肠。本来嘛,被亲一下又不会少块­肉­是不是?如果他真的为了这件事情和那个人打到出手,那还就真不是他金在中了,难道你不这么想?你喜欢他,肯定他的优点缺点你都很清楚,明知道有那么些缺点,你要是没办法包容那你们要怎么在一起?”

的确,他的优点缺点自己都很清楚。

“至于出柜,这一点虽然是他太冲动了,可实际上你好好想想,他本来就是个对朋友坦承不喜欢藏着掖着的人,和你在一起,除了我知道,还有几个人知道?如果你责怪他在这时候出柜,和别人一起出柜,那么你想想看,如果他开口问了你的意见,你除了说不同意之外,还能说出什么理由?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你?他藏着掖着不也是为了你?你能陪他一起出柜?你能把什么都豁出去了?郑允浩,我知道你不可能做到。”

最后,凌兮说出了心里一直想说的话。

“其实你们俩在一起,从一开始,我就是因为是你们的朋友所以才支持你们,如果你们俩是和我毫不相­干­的人,我根本懒得管。可在中是个什么样的情况你也很清楚,他跟着你到这个城市来是为了什么?因为你是他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如果你做不到和他一起面对一切的准备和打算,你们迟早会分开。而且时间越长,对他的伤害就越大。”

允浩不语。

“感觉到压力了吧?”

凌兮起身。

“希望你不要觉得我今天是来劝你们分手的,你应该知道我的本意是什么。”

看凌兮离开的背影,允浩心里更是五味杂陈。

原本一心觉得既然在中有错就该承认错误找他和解,可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凌兮的这番话,还是一些他根本无从反驳的话。

他不是不想要一起面对,在中心里不也是清楚?

现在根本还不是时候。

凌兮最终没能实质­性­地帮上什么,但在中清楚,也不会怪她没有尽力。

凌兮把说过的那番话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虽然不全是他内心里的想法,却也八九不离十。这丫头还真是他的红粉知己,他一说什么做什么这人都能清楚明白他的想法。这就是认识了太长时间的结果。

他和允浩认识的时间比认识凌兮的时间更长,所以他的想法,允浩不是不知道。

他们现在什么都没有,也没有能够真正独立的本事和能力,要豁出一切根本不可能。他尽管十分清楚这些现状,可心里有些情绪是难免的。毕竟这样的日子,短时间内还到不了头,还不知道得等多久,或许等到将来可以做出这个举措的时候又有了其他的事情。毕竟人的年龄越大,要面临的东西就越多。

比如现在,比允浩提早走出社会的他,要面对的,就更加多得多。

再过不久就是寒假,一个多月以后就到了今年的春节。他和去年一样有十几天的假期,应该会跟着允浩一起回去过年。

在那之前,两个人怎么都会和好的吧?

而且……算起来生日也快要到了。

这段时间允浩肯定要开始忙着期末考试的事,那么暂时不去打扰也好,两个人都冷静一下,思考一下对方的处境和想法之后再见面会更好。

原本是这么想的,可周末一过,他压根儿连工作的心思都没有。

老板点名批评了他好几次,又是影印错了东西,又是把客户的单子弄错,从进公司一年多一来累积的错恐怕都没这几天犯的多。

张良以为他是和官哲闹了什么矛盾,开口说了几句之后见他没什么反应,觉得自讨没趣,自个儿做自个儿的事情去了。

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可偏偏这天午休时间官哲到了公司里来。

其实官哲没什么其他意思,他找到的工作并不是周末轮休,正好这天休假,一个人觉得无聊,就想过来找在中和张良一块儿吃顿饭。

在中虽然口头上没说,可心里却始终记着照片的事,不想忍不住和官哲闹起来,所以起先并不打算一起去吃饭。可官哲人都来了,张良也在旁边好说歹说什么不管有什么误会矛盾当面说清楚以后才好继续交往,他最终还是去吃了这顿饭。

官哲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只看出他心情不好,想他大概是和那个郑允浩闹了矛盾,所以­干­脆和张良聊天,不去触他的霉头。

在吃完午饭之后,官哲没多耽搁,自己离开了,在中和张良回到公司里坐下。

离午休时间结束已经没有多长时间,张良却不忙着回座位,而是坐到在中旁边,打算好好和他聊聊。

“你们俩要真是吵架,我们这群朋友可就难办了。官哲那人就那样,你也知道他,看起来一副流氓相,实际上没什么坏心眼儿。”

在中顿了顿,苦涩地摇头。

“对了,”

张良突然想起一件事儿。

“上次碰见你弟,我看好久都没见着他了,就跟他打了个招呼,我看他态度挺不好的。你那弟弟和你还差得真远,我几次看见他都是冷着一张脸。”

“你什么时候碰见他的?”

他已经三个星期没见过允浩了。

“快一个月了。”

那看来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张良看他对这个话题似乎挺感兴趣,索­性­就着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

“你弟知道你是同­性­恋的事儿吧?”

其实张良心里一直挺梗的。

他觉得上次和那个郑允浩见面说话的时候刚开始还挺好,后来听他说了那些之后那个人明显变了脸­色­,他就想,没准儿在中还真的瞒着这个弟弟没让他知道,若真的是这样,那他岂不是逞一时口舌之快给朋友惹了麻烦?

“嗯……算是知道。”

“那就好,我还以为我把你给出卖了。”

张良明显松了一口气。

“出卖?”

在中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张良这下放了心,也就不再瞒着他。

“上次在糕饼店给我女朋友买蛋糕,就碰见他了。我顺口就这么一提,问他知不知道你是同­性­恋的事儿,然后就说你和官哲俩挺让我们这群人头疼的,瞒了这么长时间没让我们知道,结果一闹腾还这么大架势。”

“你跟他说这个?!”

难道上次允浩说的那个告诉他的人,就是张良?

他倒是忘了这个环节。

“我诉苦还不行吗?你们俩啊,闹得我们几个挺不安宁的,可我看官哲跟你在一块儿之后还真收敛了不少,脾气也比以前好多了,所以我们几个虽然刚开始还真有点儿抵触,仔细想过之后觉得其实这样也不错。反正都是朋友,也没什么——”

“你怎么问也不问就跟他说这些?”

在中突然激动地站起来,旁边已经陆续开始办公的职员被他这一声给惊得都往这边看过来。

张良没料到他会有这么大反应,心想那弟弟不已经知道他是同­性­恋的事儿说了也没什么大不了,怎么他发这么大脾气。

“你先坐下。”

别人都在看着,张良觉得有些丢人。

“你还真的是……”

在中并没有冷静下来的趋势,大口大口地喘气,看起来随时都会爆发。

“你给我听清楚!我和官哲!我们两个从头到尾一点关系都没有!是!我是同­性­恋!那又怎么了?我有喜欢的人可那人不是官哲!你们根本就没弄清楚,为什么要对别人胡说八道?你知不知道你说的那些话害得我……”

张良很想阻止他说下去,可明显是阻拦不住了。

连老板都听到外面的声响从办公室里走出来。

在中也发觉自己太冲动了,可说出去的话已经收不回。

面对顶头上司,自己的大老板,朴有天的父亲,也只好低头认错。

“你的私事我管不着,可你把私人情绪带到工作里来了,这段时间你的工作绩效如何,我想你自己也很清楚。”

他知道老板是出于好意,毕竟有天的父亲一直将他当成侄儿一样地照顾,可现在,他不想给这个人带来麻烦。

如果继续待在这里,遭人白眼和议论肯定是免不了的。

“对不起,朴总,我想我需要时间冷静一下,而且,因为私人原因,我可能没办法在这里继续做下去了。”

老板思量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头。

“既然你这么想,那也没办法,不过以后需要帮忙的话,随时可以找我。”

“谢谢您。”

这一年多都是靠着他的照顾,在中心里十分感激。

结算好了当月的工资,在中回到住处。

他知道继续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总得收收心,然后重新找到新的工作,把这段不愉快的事情都忘掉。毕竟他将来的日子还很长,他和允浩要面对的事情还很多。像今天这样因为这个原因辞职的事情也可能会不仅仅只今天这一遭,可他受了老板的照顾那么久,总不好意思再给他带来麻烦。

出门随便吃了顿晚饭,路过旅行社的时候看到几则最新的特价广告,有几个地方,还挺想去的。于是又转身去银行取了几千块钱,到旅行社报了名,选了能够最快出发的一个旅行团。

最近是旅游淡季,价格划算,团里的人数也少,连着他也才十来个。

就当是出去散散心。

到家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允浩打电话说辞职和旅游的事儿,不知道他是在复习功课还是手机没电了,状态是关机。

如果允浩知道了,恐怕会担心。这么想着,他­干­脆拨长途到允浩的家里,简单地给龚如说了这件事。只是原因变成了觉得工作压力大,最近挺抑郁,想出去散散心,明天一早的飞机,今天得早点睡爬赶不上时间,如果允浩问起的话就说他出去旅游过一个星期就回来。

龚如听他说压力大,也表示担心,说是赞成他出去散散心,回来之后记得打电话报平安。

在中赶紧答应。

手机里有不少未接来电和短信,几乎都是张良官哲和其他几个人发来的。

没心思搭理他们,这些事情都等旅行回来之后再说。

虽然担心和允浩之间这么搁着,可最近允浩肯定要忙着准备期末考试,这个星期十有八九和前三个星期一样见不到面。

所以第二天天还没亮,闹钟响起的时候他就赶紧起床洗漱穿衣,然后提着一小袋头天晚上收拾好的行李,搭了个出租车到机场和导游碰面,然后登机开始这段一个人的旅程。

可他却忘了一层。

老板是朴有天的爸爸,发生了这样的事自然很快就告诉了有天这件事情,有天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打电话给他,那时候他已经睡了,手机也关了机在充电。然后有天打电话给允浩,发现允浩也是关机,就­干­脆直接奔到允浩的宿舍敲门。

允浩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打不通电话又因为学校的门禁没办法出门。而第二天上午一上完课就往在中的住处赶,打开门之后屋子里早就没了在中的踪影。

好在在中离开之前思前想后最终还是留了张字条在桌上。

[我想一个人好好静一静,圣诞节之前会回来。]

没有署名也没有落款,但只可能是在中写给他的。

从有天的话里他已经知道在中在公司里发生的事情,也知道十有八九是因为和自己僵了整整三个星期憋闷着才一时没忌口。

有什么事儿,还是等他回来平安再说吧。

在中去的地方是海边,比起平常待着的城市,那里一年四季都时常顶着烈日。同一个旅行团的人大部分都把皮肤晒黑了,有的自我保护措施做得好的,就几乎看不出什么变化。他是没做什么防范措施的,去之前因为是临时决定也根本没买防晒霜之类的东西,只知道这地方挺热,带了几件换洗的短袖T恤。

可能是长时间曝晒在太阳下的缘故,到旅行结束的这一天,晚上洗澡的时候,他才猛然发现胳膊和脸上有些蜕皮。

在这种地方晒伤是常有的事,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就这样上了飞机。

出了机场直接叫了辆出租车往住处赶,心里想着回去之后赶紧洗一洗好好睡一觉,睡之前一定要记得给­干­爹­干­妈打个电话过去报平安。

司机看他脸上一团一团的红,还很不均匀,笑着问他是不是刚从海边回来。

他笑着和司机聊了几句,很快就到家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下了飞机之后温差太大,鼻子有点堵塞的感觉,回去洗澡之后睡觉之前一定得记得先喝一包感冒冲击预防一下。

再过两天就是圣诞节,他虽没有过这个节日的习惯,可大街小巷都是一片热闹的气氛,要是这时候生病了反而显得格外凄凉。而且这次的圣诞节正好在周六,周五晚上是平安夜,他想趁这个机会把允浩约出来两个人好好聊一聊。

把那些不开心的事情都扔向了大海,也希望这么长的时间,已经足足有一个月的时间,能够让允浩也足够冷静了。

允浩这学期的考试科目繁多,并没有都堆在期末的时候才进行统一的考试,有几个门课程在结束正课之后就当堂考试了。平安夜这一天上午正好结束一门课的考试,考完之后还不到十点,赶到学校大礼堂参与布置了今晚圣诞夜活动的场地之后,他到外面的水果摊买了个包装­精­美的苹果放进挎包里,然后离开学校。

平安夜一些人之间要相互赠送苹果,还写上一些祝福的语言,他本来对这个没什么兴趣,可路过的时候看那包装好的苹果的确好看,还是忍不住买了。

一个苹果卖到十块钱,这一天还实在是够特别的。

走到半路的时候来了条短信,是在中发来的。

[如果有时间的话,今天见个面吧。]

不知道这算不算是默契,他这会儿已经在去的路上了。

就算前阵子再怎么僵着,他们俩也总不可能因此而不见。在中这次也算是吃了苦头,还因为一时冲动丢了工作,受到的教训也够了。

他们两个要在一起坚持下去肯定是一件特别艰难的事,就在这次的事情发生之后,他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况且,就像凌兮说的那样,就算他暂时还没办法和在中一起面对一起同进同退,至少他在心理上能够给他一些寄托,两个人才好继续相互扶持走下去。

抱着这样的心态打开门,刚一进门就听到从沙发方向传来的咳嗽声。

在中最终还是因为适应不了突然变化的温差而感冒了。

实际上感冒的另一个原因是他在洗澡之后忘了把头发吹­干­,因为实在太累,大白天的直接倒头就睡,睡醒之后头又沉人也浑身没力气,拖着病怏怏的身体到楼下买了些方便面和感冒药,这两天就在屋里待着,担心病情加重索­性­连窗户都不开。

允浩进门之后看屋子里空气一点都不流通,就先把窗户开了。

外面的空气虽然冷,但并没有起风。

“怎么搞的?你不是去旅游?怎么弄成这副样子?”

刚一坐下,因为开了窗户屋里的光线也明亮了不少,他才发现在中的脸上似乎是在蜕皮。

“就是温差太大了有些受不了,吃点药就好了。”

“那你脸上是怎么回事?”

摸一摸因为蜕皮而变得粗糙的脸,在中苦笑了一下。

“太阳晒的,晒伤了,蜕皮之后就会好,没事。”

“哪里的太阳会晒成这个样子?”

看他似乎已经忘了前一阵的事情,一进门就关心这个关心那个,在中心里一阵暖意,先前的担心几乎都消失了。

“不是说天冷的时候要往热的地方走?”

他起身,到冰箱附近把紧挨着冰箱的两个椰子提起来给允浩看。

椰子这东西过不了安检,还非得托运,他一个人也实在带不走多少,可到了海边,总想着要买些东西回来,椰子糖椰子­干­椰子片的没少买。热带水果带回来怕放不了很快就得坏,想着椰子这东西能放挺长时间,就打包了两个个头不大的。

看着他手里提的东西,允浩哭笑不得。

现在交通什么的都很方便,椰子这东西,其实超市里就有的卖。

“我还不是看刚从树上摘下来的挺新鲜,超市里卖的那些谁知道放了多久了?”

似乎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在中提着俩椰子到客厅里来。

“你去把他弄开,我没力气。”

于是允浩在厨房里努力奋战了十来分钟,抱着俩椰子出来了。

在中伸手在冰箱上头拿了一把没有用过的一次­性­吸管,拆了两支下来,Сhā进椰子洞里。

平常去超市的时候,有时候买袋装牛­奶­酸­奶­,在中就会多拿一些吸管,说是留着还能有其他用,所以冰箱上面那一堆吸管倒是数目不少。

两个人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吸椰汁儿,气氛倒也还不错。

喝了一会儿,在中不知道是呛着了还是怎么的,突然开始猛地咳嗽起来。允浩递了纸巾给他,忽而又恍然大悟地赶紧把他放在桌上的椰子拿开。

“忘了这东西是凉­性­的,你在感冒,喝这个病情不加重才怪。”

在中这也才记起似乎导游也说过椰子是凉­性­食物之类的话。

到了吃饭的时间,允浩看他的样子明显是出不了门,家里又只有一些方便食品,只好下门去打包点东西回来。

外面陆陆续续开始有人放烟花。

“本来我也想出去放烟花……”

在中觉得有些遗憾。

“明年去不是一样的?”

明年……

听起来好像还很遥远。

“春节!过年不是得放烟花吗?以前我们也放过。”

“嗯,等你感冒好了,过年就去放,你别把病拖严重了,还不到一个月可就过年了。”

在中郁闷地挠挠鼻子。

允浩从包里摸出一个包装­精­美的苹果,塞到他手里。

“我看学校里挺流行送这个。”

在中有些惊喜,没想到他会准备礼物。

虽然只是个苹果,又不贵重,可他知道平安夜这天苹果价格飙升,像允浩这样平常在日常方面挺节俭的人是决计不会买这种高价东西。所以这一个苹果虽然不贵重,它其中包含的意义可也不轻。

“我都没准备礼物。”

结果允浩又看着他把旅行包拿出来翻来找去,最后拿了一个特别­精­致的螺壳出来。

“这个送你好了。”

本来也是买来送给他的。

在中后来还想把买来的椰子糖椰子片椰子饼椰子­干­的一大摞椰子食品拆开来吃,被允浩给拦着了,说是凉­性­的他不能吃,拆开了他一个人也吃不完。结果两人商量之后决定把这一大堆吃的又重新打包好,寒假的时候带回去给父母。

结果在中最后也把之前想好的话读抛在脑后,俩人谁也没提前段时间的那件事。

允浩回学校复习几天紧接着开始期末考试的时候,在中没有太去打扰他,只是每天短信电话还是同以往一样,可也只是问候,聊天什么的都怕会耽搁到他的复习时间。

听他说,大学二年级的课程是最多的,要考的东西也很多。

在中闲着,等到允浩放假的具体时间定下来,车票开始预售了,就赶紧赶在春运的大部队到来之前到火车站去排队买票。

允浩考试之后神­色­很不错,说是有可能能够拿到奖学金。

在中一听他考得这么好,心里也高兴,两个人买了一大堆吃的喝的上火车,衣服也带了一整箱子,还没忘带上在中买的那一堆椰子产品。

允浩不知怎么的显得特别高兴,在中不扫他的兴致也和他笑着聊天,可心里却没来由的有些不安。

火车票因为买得早,所以买到了紧挨着的两个下铺。

整个车程一直从傍晚七点到第二天早上九点过。

在中却是一整夜都没有睡着。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和允浩已经和好如初,即便有些事情还在他们俩人中间,但不去触碰就不会有危险。可以想到回去之后要面对­干­爹­干­妈,本来是很平常的事,是两个像父母一样亲切的人,他却突然有种心虚的感觉。

这次回家,还没下火车就接到了郑贤赫打来的电话,说是已经到了火车站,让他们下了火车之后打电话过去,他开了车来接两个孩子。

龚如在家做了不少好菜,允浩爱吃的在中爱吃的不少。

两个孩子都瘦了,她看了心疼得不得了。

四个人围成一桌吃饭,郑贤赫和龚如都绝口不提在中辞职的事儿,就怕弄得太不开心。

本来嘛,在中是完全有机会正儿八经进大学读书的,那样的话怎么都不会像现在这样这么早就进入社会,算起来才刚要满十九岁,实在太小了些。工作上的事情肯定有很多应付不过来的地方,毕竟年龄还不到,很多事情的承受能力也还不够。

在中的母亲已经不在,父亲也有了另外的家庭,在龚如看来,这孩子就算是他们领养的,也得多花点心思,很自然地就站在了监护人的位置上。

两个孩子回来之前,他一直和丈夫商量,说让丈夫帮着看看有没有好一点的安稳一点的工作,如果能够让在中留在这边,有他们照看着,依赖他们也不至于有儿子离家的失落感,二来,能让这个孩子更好的融入进社会。

毕竟有两个大人带着,才真的不容易走错路。

本来往常他们都没有什么担心,可这次在中说是出去散心,才恍然意识到如果这孩子真遇到了什么难题,两个孩子顶多只能相互安慰,哪能真的解决问题?

吃晚饭,郑贤赫请了半天假下午得回去上班,龚如拉着两个孩子一起在沙发上坐下,一边看电视一边聊天。

他看出在中有些不自在,可心里觉得这孩子还是始终没有办法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所以才会有这样的表情。

慢慢的总会好起来。

“在中,­干­妈本来想过一段时间再告诉你这事儿,可你也知道,­干­妈嘴里藏不住话,一见到你就想说。我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可希望你能理解我们,我和你­干­爹都是为了你好,你只要记得这一点就行了。”

“­干­妈,您有话就直说吧。”

他当然知道,这两位长辈不可能害他。

允浩坐在一旁,有些纳闷。

“你一个人出门在外的,还这么小,允浩他也不能帮上你什么忙,我就和你­干­爹商量说不如在这里帮你找一个工作,有我们照顾你,你还能陪着­干­妈给­干­妈解闷儿。”

在中怔了怔,没说话。

“当然,这还得看你的意见,如果你喜欢那边,我们也尊重你的选择。”

他倒没想到回来之后会遇上这样的事。

不管从什么角度来讲,龚如说的这番话很显然是为了他着想。现在除了龚如和郑贤赫,恐怕也没有哪个长辈能够管着他帮他做这些事,他心里很感激。只是……

回来的话,就得和允浩分开了,可能一个月也见不到一次。

他和允浩的感情还没真的到牢不可破的程度,怎么样他都没办法安心。

“­干­妈,我要好好想想。”

他想问问允浩的意见。

结果当天晚上,允浩几乎毫不犹豫地就说赞同父母的话希望他能够留在这边。

“正好也能把那边乱七八糟的朋友给断了。”

他把心里的想法如实说出来。

即便这段时间一直压在心里,可在中知道这件事情根本还没过去,允浩心里始终记着,所以恐怕在龚如说出这个想法的时候他也在心里连连点头。可他这一年多混得不容易,虽然到现在工作丢了朋友也可能要丢,但是心里终归还是有很多的不舍。

“这样的话连你也见不了几次,你觉得没关系吗?”

允浩顿了顿,承认这样确实也有不好的方面。

“我在大学也就还剩下两年多的时间,毕业之后我肯定要回来陪在父母身边,毕竟他们就我这一个亲儿子,所以顶多只是这两年辛苦点儿,我们应该把目光放得长远些。”

长远……

放得再长远,有些事情也仍然是迟早都要面对。

那万一要是你没办法留在父母身边呢?

在中想问,却问不出口。

毕竟现在在他看来,如果坦白了他们俩的事情,郑贤赫和龚如还能这样包容,让他们两个一直待在身边,这根本像是天方夜谭一样。

他不敢肯定允浩会做怎样的选择,尽管知道这个人不可能会将他抛下。

那样的将来,能够幸福吗?

他十分不确定。

第二天中午吃晚饭后小睡了一会儿午觉,在中提出想去凌兮家看看凌老师,龚如吩咐允浩也跟着一块儿去。

两个人优哉游哉地下楼,到附近的水果店里买了个价格不菲的水果篮,又到超市买了瓶红酒,然后上出租车直奔凌兮家。

凌秋生年轻时时常和外国人打交道,所以爱喝红的不爱喝白的,这个习惯在中倒是还记得。

凌兮也放了寒假,可要忙着上出国预备班,所以下午的时候正好不在,家里就只有凌秋生一个人。

凌秋生正在自个儿练琴,说是出国之后会去朋友办的学校里当老师,嘴里念叨着不知道是不是还能找到合意的学生好好培养,在中听着这话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他知道凌秋生从一开始就想让他走上钢琴这条路,可他因为家里的事情而让自己整个人生都偏离了原本应该走的那条轨道。即便中学时就已经拿了很好的名次,他却并不想再真的为了钢琴而牺牲其他的一切,包括允浩。

母亲过世前很希望他能在从小就很有天分的钢琴上有所作为,可惜他没能让母亲如愿。

两人坐了一会儿,听着凌秋生说一些国外学校的事和他将来的打算,允浩兴趣缺缺,在中却是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

他听出凌秋生对钢琴的重视,高过他生命里的其他很多东西。

包括他的女儿凌兮。

凌兮本来并没有要出国的意愿,可又担心这几年身体明显不如从前的凌秋生出国之后只顾着事业更加忽视自己的身体健康,加之凌秋生最终也通过熟人帮她联系到了不错的学校,她最终还是说服自己离开朋友离开这里。

快到五点的时候,两人正准备起身离开,凌兮却放学回来了。

看到这两人一起出现,凌兮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把在中拉到一边。

“和好了?”

“算是和好了吧。”

“和好了就是和好了,什么叫算是?”

在中不语。

凌兮思索了一会儿,随意一反进门时的兴高采烈变得愁眉不展。

“行了,看你那样儿就知道肯定这次又是不知不觉不了了之。你们两个,那些事情碰不得提不得,终归是要出事的。”

在中不说话,最终岔开话题和凌兮又聊了一会儿才和允浩一起离开。

凌兮看他们离开,又听着自己老爹开始念叨可惜了在中这个苗子之类的话,从冰箱里拿了几根玉米开始剥。

不管是那俩人之间的问题还是自家父亲心里的遗憾,她还真的只能选择­性­无视了。

只要她离开之前安安稳稳别出什么事儿,等她去了那边,这些事儿就算出了她也有心无力,倒是罢了。

可她怎么也料不到在她还没离开的时候就已经出了事。

各家各户都忙着准备过年。

今年的除夕夜和在中的生日差不了两天,龚如决定把两个日子放在一起过,彻彻底底热闹一回。于是带着两个孩子像去年一样提早就开始准备年货,还和其他的大妈大婶一起在市场最热闹的店子里挤着排队买新出炉的甜皮鸭。

买甜皮鸭的这天天空下着小雨,龚如本想叫他们俩其中一个去买,可想着他们找不到具体的地儿,还是她自个儿去比较好。

市场很远,下雨又不好打车,所以龚如最终是搭公车去的市场,来回起码得两三个小时。

年前郑贤赫的单位上开总结会,然后一起聚餐,所以这天下午家里就只剩下允浩和在中两个人。

回了家已经一个多星期了,两人还没什么机会亲热,所以这天下午也没什么商量讨论的就直接脱了衣服办事。知道是在家里,多少还是有点儿心里发怵,所以即便知道没人在家暂时也没人回来却还是把房间门和窗帘都关得严严实实,担心待会儿龚如回来在中清理身体不方便,还特地用了安全套。

可谁都没想到问题就出现在这安全套上。

两人心想赶紧办完事儿装作什么也没发生清理现场,拆了几个安全套也就没放在心上,事后允浩把床边的那不知道是三个还是四个都捡起来,用塑料袋包好之后到外面的垃圾房去丢,就怕丢在家里被发现。

这晚,龚如看孩子们都在家,丈夫也在聚餐之后回来了,便提出年前大扫除的事,于是所有人都兴致勃勃开始打扫各个房间。

厨房和卫生间这两个比较麻烦的地方交给了两个年轻人,郑贤赫负责打扫客厅和餐厅,卧室阳台比较轻松的工作就由龚如来负责。

龚如把拖把伸到床下的时候本来只想着把下面经常看不见又没打扫的地方弄一弄,却没料到跟着拖布出来了一个东西。

这东西任何一个成年人都不会陌生,但却出现在了这个房里。

本来她还怀疑是不是哪天他不在家的时候允浩或者在中带了女孩子回来,可算起来几乎在家安安分分做家庭主­妇­的她也只有今天下午和两个孩子分开过,而她来去不过两个多小时,出门前回来后家里都只有允浩和在中两个人。

更重要的是,这东西里面还是湿嗒嗒的,粘成一团,怎么都不像是拖布上的水渍。

她突然想起半年多以前偶然在允浩房门外听到的那通暧昧电话,儿子的语气和在说的那些话……后来允浩和允浩的同学都说他并没有交女朋友,允浩自己也说过周末放假的时间都是和在中一起过,那如果电话那头的人是在中……

好像以前无法解释让她疑惑的事情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可她觉得这个认知荒唐又可怕,于是匆匆整理了之后到另外的房间打扫去了。

没有证据,她不能这样就冤枉两个孩子。

努力镇定下来,她决定这件事情先不要问也不要告诉任何人,再等等看,看她心里的猜测是不是真的。

本来已经计划好趁着过年在家给在中庆祝生日,可朴有天也到这边来过年,加上凌兮,几个年轻人打算自己出去吃一顿顺便开个包间唱歌,龚如也就没动手做菜,把买好的半成品和蔬菜­肉­类都重新放回了冰箱里,留着过年吃。

和丈夫一起吃完晚饭,看了看时间还早,两人便坐在沙发上看一部战争题材的连续剧。

龚如一直坐立难安。

“你说这凌兮和他们俩关系都还不错,怎么就没一个相中的呢?”

郑贤赫无所谓地笑笑。

“现在年轻人的事情我们这一辈的人哪里弄得明白?”

两夫妻有一个想法是一样的,从很早以前开始就一直以为凌兮会和允浩或者在中其中一个人走到一起,她是两个都没选。不知道是那丫头眼光高还是这两个都不是她中意的类型,但现在下一辈的事情长辈都不怎么去管,只要不太过火就行了。

况且他在心里相信那几个孩子知道老实本分。

龚如的担心,他是丝毫都没有察觉到。

在中和允浩在快要十一点的时候才回来,说是吃晚饭之后去KTV包了三个小时的场,得到点回来比较划算。

现在他们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在生日或者某些聚会的日子很晚回家是很正常的事,有的父母甚至允许孩子彻夜不归。

但他们夫妻明显不是这类人。

出门前,允浩和在中就被叮嘱玩儿尽兴之后一定要回家来休息。

允浩在洗澡的时候,在中被郑贤赫叫到客厅。

其实这件事也是几个小时前才敲定的,他本来就打算等事情定下来了再告诉他,免得空欢喜一场。

在中这种高中毕业的学历要找到称心如意的工作的确很不容易,郑贤赫可以说是想尽了一切办法,但他的能力毕竟有限,而他所能够找的朋友都找了之后,最后还剩下一个,最有能力的一个也是最可能帮到在中的一个,他犹豫之后还是打去了电话。

金诚德的厅长位置坐得很稳,要帮在中找一个工作甚至可以说是举手之劳。毕竟是亲生儿子,郑贤赫一开口,他立刻就尽最大努力去办了。

人事局的一个并不起眼的部门里的文职工作,算不上多好,但收入稳定工作固定,也花不了多少脑力体力,收入方面可以说是公务员的程度了。

在中能有这样的工作,可以说是了了他们夫妻俩的一个心愿。

所以他们在接到金诚德打来的电话之后也很高兴。

郑贤赫想了想,还是委婉地问起如果是很不错的工作,类似于公务员,他会不会考虑留在这里去试试看。

在中自己清楚自己的实力能力不可能找到这样的工作,但郑贤赫既然这么开口,显然是有了一些把握。

说实在的,他心里虽然想留在允浩身边,可也知道两个人现在本来就有些磕磕碰碰,稍微分开一下可能反而会化解矛盾,而允浩的意思明显也是希望他留在这里。如果这工作真的能像郑贤赫说的那么好,似乎没有什么理由不留下。

“如果有这样的机会,我当然愿意。”

他得为将来打好基础,不能一味只顾着自己的想法。

龚如坐在一旁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等年后确定好时间你就过去上班,如果有什么问题你直接告诉我就行了。这工作是我拖朋友找的,肯定错不了。现在要自己出去闯荡肯定得吃不少苦头,­干­爹­干­妈也是心疼你,希望你尽量轻松一点。”

“谢谢­干­爹­干­妈。”

听了这话,他大概可以想到郑贤赫这阵子为了他的事情肯定没少忙。

这样就更没有推辞的理由了。

允浩洗完澡出来,看其他三人都坐在客厅里,走上前拍拍在中的肩。

“我洗完了,你去吧。”

在中点点头,看了郑贤赫龚如一眼就起身进了卫生间。

允浩看父母十分高兴的样子,就问了问怎么回事。

郑贤赫看在中已经进去,听到从卫生间里传来水声,确定他应该听不到客厅里的谈话内容,才看着儿子慢慢开口。

“我拖在中的爸爸帮他找了个工作,在人事局的,你也知道,现在要进这种单位不容易,诚德毕竟是当官的,办事比较容易。工作很不错,在中应该也挺高兴,我们没告诉他是他爸爸找的工作,你也知道他的­性­子,这件事情最好是瞒着他。”

“嗯。”

他明白。

能够找到好工作,在中心里肯定高兴,但如果他知道这工作是怎么来的,估计不论这工作再好,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拒绝。

某些方面,他就是这么死­性­子。

“在中虽然和你差不多大,今天才刚满十九,可他一旦有了稳定的工作,找女朋友成家立业什么的也就容易多了。我想很多女孩子都想嫁给在这种单位里工作的男人,合适的时候可以趁早给在中物­色­一下,别等过几年好的年轻的都被别人给挑走了。”

龚如突然说了这么句,允浩心里诧异了一下,并没在脸上表现出异常。

他倒是没想到,在中留在这边,的确是能够斩断他和那些人的联系,但自己这个疼爱­干­儿子的妈妈肯定少不了做这样的打算,这又成了另一个麻烦。

“你着什么急?在中才多大?”

郑贤赫觉得好笑。

“怎么不急?现在的孩子都兴早恋,就算是十六七岁的小女孩儿说不准都名花有主了,我提前物­色­物­色­有什么不好?”

“行行行……你爱怎么物­色­都行,就是千万记住别把在中吓坏了。”

允浩闷不吭声,喝了两口水便起身回了房间。

龚如看了一眼被关上的卧室房门,苦涩地摇头。

“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愁眉苦脸?”

郑贤赫注意到了妻子的变化。

“没事,就是想起了在中他爸。”

很好的借口。

郑贤赫笑着叹气。

金诚德虽然和他好友多年,但从在中家里的事情发生之后,他们之间的朋友关系也淡薄了许多。只是自己所在的单位多多少少能听到点关于他的消息,知道他在官场可以说得上是如鱼得水,也凭直觉认为他就算再薄情也最终是虎毒不食子,在中有什么困难找到他就一定可以解决。

龚如心里想的,却实实在在是另一件事情。

她变得异常敏感。

大年三十的当天有不少同学朋友打电话向允浩和在中问候新年,家里的电话也没断,但都交给一家之主的郑贤赫去应酬,她可以说是竖着耳朵在听那两个孩子一个接一个的电话。

以前她从没觉得两个孩子相同型号相同颜­色­的手机有什么不对劲,现在看到两个人手中一模一样的物体就会让她心里十分不舒坦,又想起他们俩连手机号码都是紧挨着的数字,心里更是一沉。

好像以前看起来都十分合理的事情现在因为被撞破了某层东西以后看什么都觉得不正常。

在中趁着过年的势头也给张良打了个电话,说明以后的打算,张良对发生的事情再三道歉,但毕竟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境地,他也不想再过多纠缠。张良说的那些关于官哲最近被父母拎回家又跑出来的话,他听在耳朵里也没了其他的感觉,只是说朋友之间能帮忙的他们几个最好是互相帮帮对方。

至于官哲,他只是发去了一个短信,官哲没有回复,也没有打电话过来。

这样最好。

春节联欢晚会开始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一家人才刚看完开场表演,允浩就接到孙清打来的电话,说是学校里有十来个在这个城市的同学约在一块儿放烟火跨年,就在这天晚上全市最热闹的广场上。

允浩先挂了电话,把这事儿告诉父母,龚如和郑贤赫都赞成他去,说是同一个地方的人一块儿念大学本来就是缘分,今天又是除夕夜,不要扫了人家的­性­子。

允浩转头问在中要不要一起去。

“孙清说去的人不少,有天也在。”

他知道大学里的那群人中在中唯一认识的就是有天。

在中略微想了一下,随后摇头。

他记得孙清这个名字,明明朴有天也在却是孙清把电话打来,显然是朴有天也觉得他们没有必要过去,至少他没有必要过去。

既然已经决定留下,那么允浩学校里的人他也用不着去交往,况且他不想看着别的女孩子对允浩献殷勤,又是在他不能开口坦承只能以兄弟哥们儿身份出席的情况下。

“在中,你也去吧,允浩学校里的应该都和你差不多大,很快就能玩到一块儿。”

郑贤赫开口劝说。

“我不太想去,外面挺冷,我在家看电视就好了。”

郑贤赫觉得有些尴尬,也就没再开口说什么。

允浩被拒绝之后似乎有些不开心,但大过年的不好表现出什么,回卧室拿了外套到门口换了鞋就直接出去了。

在中坐在沙发上想着他们一大群人在广场上放烟花肯定很热闹,又想起平安夜那天晚上允浩说的等他感冒好了过年就一起放烟花的话,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虽然允浩没有说要在除夕这天放,但他潜意识里就认为应该是这一天。

除夕夜这一天是最多人放烟花的日子,接下来的几天似乎大家都忙着走亲戚或是其他的事,放烟花的人并不多。

他们以前,也都是在这一天晚上放烟花。

他并不知道允浩也记得这件事,所以刚才一挂电话就问在中要不要一起去,但在中几乎没有考虑多久就直接摇头拒绝,他原本以为在中会毫不犹豫就点头。

因为明明说好一起放烟花……

“那个孙清就是上次我告诉过你的追允浩的女孩儿,好像现在看起来还是挺喜欢允浩,我觉得那女孩子很不错,又大方又漂亮,也不知道他——”

“我先去睡了。”

直接打断龚如正在说的话,在中起身回了房间。

“这孩子,这还不到九点就睡?”

郑贤赫觉得奇怪,但想他可能是累了,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倒是龚如,看在中突然冷下脸回房,想起自己刚才刻意说的那些话,心里知道这孩子肯定很不舒服。

可她也没有别的办法。

在中和允浩的生日原本就只差了十天,这次因为中间夹着个春节,所以俩人没有把生日放在一块儿过。

龚如的意思是希望允浩在生日这天邀请同学朋友到家里来玩,可正好前几天朴有天已经跟着他的亲戚回家去了,算来算去能够来的也就只有凌兮一个。有一些同学倒是可以试试去邀请,可平常都没有熟到什么程度把人叫来家里似乎总有点想要收礼的感觉。

龚如想了想,觉得反正明年是儿子二十岁的生日,今年就随便过了也成,明年再请亲戚朋友办一次热闹点的生日。

但在他生日这一天,发来短信祝贺的人并不少。

宿舍里的室友,班里的同学,学生会的伙伴,也包括同在一个部里的孙清和大概是从孙清那里要到他的手机号码的孙云舒。

实际上在他生日的前几天,孙云舒就已经提前要到了他的手机号码。

两姐妹算是摊牌了。

孙云舒在孙清面前毫不隐晦坦承对郑允浩可能有好感,孙清很是诧异,但似乎也并没有太抗拒,手机号码也是没有经过太多思考就给了她。

“我这么久都没把他拿下,如果你比我厉害,那我也只能旁观了。”

在孙清眼中,郑允浩分明就是个不被任何人任何事影响信念的人,实际上她已经差不多决定要放弃了。

孙云舒闹了这一出,她还正好收拾心情放下包袱。

大学生艺术团在开学前有一次演出,她得提前回去排练,所以允浩生日这一天,她已经到了学校,正在忙碌地一边练习一边记舞蹈动作。

本来她是想不起生日这回事,可因为以前在手机里设置了重要日期的提醒功能,看到提示的文字,她还是决定发一条短信过去。

如果不是短信后面写上了署名,允浩也并不知道这一条短信是孙云舒发来的。

上一次一起放烟花的时候孙云舒也在,他对这个女孩儿的印象其实挺深刻。

首先从外貌上就是让他不会产生拒绝心理的类型,所以在很多次路过校园广场被孙云舒送­奶­茶的事情他也没觉得有什么别扭,只是心里觉得过意不去,就去­奶­茶店买了几次­奶­茶,都是五六杯六七杯的买,回去之后分给宿舍和隔壁宿舍的同学。

这么算起来,其实可以说是两不相欠。

收到短信之后,他把这个号码存进了号码薄。

几天之后,在中开始着手准备正式到人事局上班的事。

龚如本来打算带他到商场里选几身合适的行头,结果他果断拒绝了。

本来在允浩家里免费吃住就让他觉得挺过意不去,要是再在他身上花这些钱,那就更不好意思了。况且他的存款里还有不少钱,买几身好一点的衣服肯定是不成任何问题,于是他告诉龚如他可以和允浩一起去商场。

“允浩哪能有什么好眼光?这种事情还是要女孩子帮忙参考才行。你们俩都没女朋友,这事儿当然就让­干­妈去做。”

“我可以叫凌兮。”

他打了个电话给凌兮,凌兮爽快答应。

逛街的当天,允浩已经换好衣服鞋子打算一块儿去,却被龚如给拦了下来,说是他也这么大了,有些事情不能等着父母去做,再过不到十天就要开学,总该自己去火车站排队买车票,趁着现在人还不算太多的时候,也能买到卧铺票。

“我和凌兮两个人就行了,你还是先去买票。”

允浩本来也没打算麻烦父母去车站挤人流,母亲一提这事儿他就赶紧答应下来。

两人出门之后各朝各的目标去了。

其实这会儿车站里已经有很多人,早就排起了长队。

算起来这时候已经是二月中旬,很多人想要尽量避免春运的高峰选择提早几天来买票,所以几乎很多能够提前的人都选择了提前,这样的话在火车站里买对买票的人还真没比春运最高峰的时候少多少。

本来是吃完午饭就出的门,结果到晚饭时也没排到他,他只好打个电话回去说不回去吃晚饭了,买到票之后再回去热一热饭菜就行。

刚挂了电话不久,就被排在后面差不多有十来米的人叫住了。

他回过头,正好看见孙云舒。

孙云舒是和自己的小舅一起来排队买票,因为买的是自己的票,她也不好留下小舅一个人在这儿等。陪着小舅聊天打发时间,她也差不多是来了一整个下午了,到这会儿才看到前面差不多二三十个人前有个熟人。

允浩想着反正都是排队,就索­性­提出帮她一块儿把票买了,能少站一会儿是一会儿。

孙云舒很高兴,她小舅看她有同学陪着也就放心地回去,孙云舒站在队伍外和允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能让他们有共同语言的事情并不多,但孙云舒很健谈。

有人陪着打发时间的话比­干­等着要快很多,差不多晚上九点过的时候允浩顺利地买到了两张卧铺票,是同一个号数的下铺和中铺。

允浩出门前被母亲叮嘱能买到下铺就尽量买下铺,会比较方便。孙云舒是女孩子,中铺会比较方便。

“这样好,去的路上带一副扑克,就没有那么无聊了。”

两人都觉得十多个小时的长途火车有人作伴还不赖。

本来前几天在中还打算和他一起回去,但龚如说他刚开始上班肯定很累,又得抽出时间来回三十几个钟头的火车,完全没有必要。只要让允浩过去之后找一个物流公司把那边的东西搬回来,推掉租来的房子,其实用不着在中自己回去。

龚如的话没有任何好反驳的地方,所以回学校的火车票允浩只买了一张。

后来他也想过,如果那时候装作忘掉可以找物流公司的事先给在中买了票,因为春运期间要退票也得排很长时间的队伍十有八九在中就会跟着他一起回去。可思量再三还是觉得这样实在太累人,没有必要让在中累这么一遭,他们能够相处的时间也没见得多出了多少。

买到了车票,孙云舒也没吃饭,提出一起到附近的餐厅吃饭,允浩本想推辞,可俩人一起排了这么久的队,也都知道对方没吃饭,这样的邀约还真不好开口拒绝。

这个时候很多餐馆都已经关了,两人走了一阵决定去快餐店。

孙云舒本想抢着付钱,被允浩拦下了。

“你这样我怎么好意思?”

又是Сhā队又是买吃的……

允浩当然不会让女生付饭钱。

“这样吧,火车上的零食和饮料我来准备。”

孙云舒也找到了折中的方法。

其实这个时间点快餐店里也没多少人了,几乎都是在外面逛街累了进来点杯水喝外加吹吹暖气。

虽然气温已经开始回声,但晚上的时候夜风吹着也还是会让人瑟瑟发抖。

凌兮和在中吃完麻辣烫出来暖和了不少,但逛了一会儿还是觉得有些冷,凌兮说口渴,就打算就近找家店进去歇脚。

其实在中根本就没打算逛这么久,按照他的思维,出门到商场去几家名牌店试了买了就可以回家,不会超过两个小时。可事实证明和女孩子在一块儿要想两个小时就逛完街,显然是不可能的。

在中自己是没觉得那些衣服有太大差别,按照凌兮的话,他是个衣服架子,穿什么都好看。但女孩子都爱货比三家,总担心下一家店的会更好,结果逛得脚疼还不罢休,手里提着的战利品也不少。

凌兮过几个月就要出国,心态上觉得英国肯定什么都比这边要贵,所以能够买的东西就尽量买,大的小的杂七杂八一大堆,连头绳都买了十多种。

在中提着东西打算推门进去的时候被凌兮猛地拉了回来。

“我还有个东西没买。”

“你怎么这么麻烦?”

明明是让她陪自己买东西,倒变成了自己陪她买东西。

凌兮又把他往商场里拉,眼睛似乎不经意地瞟过某一点,也正是因为这一瞟,使得在中也好奇地顺势转头看了一眼。

“这世界上还有长得这么像的人哈哈哈!”

“一点都不好笑。”

在中转回头瞪她。

被她反驳,凌兮打哈哈也过不去了,立马苦了脸。

“我还真怕我出国之后三天两头被你邮件和MSN轰炸。”

两人最终还是又回到商场里,转了一圈什么都没买。

“你可千万别不分青红皂白就发脾气,允浩这人吃软不吃硬,看起来是软柿子很好捏,可也容易捏爆哦。”

凌兮长叹一口气,从他手里把自个儿分配过去的几包东西拿回手中,钻进了路边的出租车。

在中回家之后,看到龚如正在将不同盘子里的菜往装一个分隔的保鲜盒里装。见他回来了,龚如问他吃饱了没要不要加餐。

他摇头说不用了。

“允浩打电话来说买到票了,估计马上就要回来了,我先把饭菜给他热热。”

把饭菜都装在保鲜盒里之后,她进里屋去端热好的猪蹄汤。

“我熬了半天,结果你们俩都不回来吃晚饭,我和你­干­爹两个人都吃撑肚皮了也没吃下多少,你多少还是吃点儿吧。”

在中点了点头,坐在餐桌前。

龚如把保鲜盒放进了微波炉里加热,他并没有阻止。明知道允浩在快餐店肯定已经吃饱喝足,回来哪里吃得下这么多饭菜,他还是没有开口阻止龚如。

有种很奇怪的心理,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他想看看吃饱喝足的人回来之后面对已经热好的饭菜和母亲专门熬了一下午的猪蹄汤会是什么反应。

他太了解允浩,知道他是个不会让父母失望的人,想必是就算撑不下也会努力再吃下几口。

正这么想着,允浩就回来了。

“来,赶紧坐下吃饭,等了那么久,饿坏了吧?”

龚如把热好的饭菜端出来,放上筷子和喝汤的勺子。

允浩怔了怔,随后到餐桌前坐下。

餐桌是长方形的,他和在中坐在相邻的两条边上。龚如坐在允浩的另一边,也就是在中的对面,用筷子夹了一大块猪蹄­肉­放进允浩碗里。

在中一边啃着猪蹄一边用余光看旁边坐着的人。

“在中,你也多吃点儿。”

龚如看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干­妈,我今晚吃的火锅,其实挺撑的了,可这汤真的挺好喝。”

转头望向允浩。

“过几天你就去学校了,吃不到­干­妈做的饭,趁现在多吃点。”

“是啊。”

龚如又给允浩夹了块猪蹄­肉­,允浩的表情明显为难起来。

龚如没再继续坐着,而是到客厅里和丈夫一起看还没演完的战争题材的连续剧。郑贤赫看得正带劲,根本就没注意两个孩子回来的事。龚如虽然也坐下看电视,眼神却是时不时地往餐桌方向瞟。

在中把碗里的汤都喝完,端着碗起身,低头看了一眼,允浩那保鲜盒里的猪蹄­肉­没了,饭菜还是满满当当的。

“既然要在外面吃,就该提前打电话,我看你也吃不下去,都凉了,放回冰箱里吧。”

允浩愣了一下,随后抬起头来。

“你怎么知道我吃过了?”

“又不是瞎子。”

估计龚如也看出来了,所以才到客厅里去看电视,让他们吃完自己收拾。

在中没再看他,把他面前的保鲜盒拿起来,用盖子盖好放进冰箱里,然后把用过的筷子勺子和空碗拿到厨房水槽去洗­干­净。

在中洗完澡出来,允浩正半躺在床上,腿上放着他的那台笔记本电脑,似乎是在和谁聊天。

“你买的哪天的票?”

“二十五号。”

二十五号……

好像不是周末。

“我应该在上班。”

允浩思索了一下,好像确实不是周末。

他倒没想到这一层。

本来现在在中住在他家里,每天都可以见面,也没觉得有要送他去车站的必要。

“你好好上班,这个工作不像在那边,有天的爸爸是你老板,很多时候可以照应你。这种部门言行都要谨慎,有什么事可以跟我爸说。”

“你什么时候回来?”

“恐怕得等到五一。”

前提还得是五一假期的时候学生会没有活动的情况下。

“我上的班是行政班,也只有周末和国家法定节假日才能休息。”

这么算起来至少得有两个月见不到面。

在中看他上网挺专注,心里想问他晚上到底是和谁在一起明明说是去买车票怎么会出现在快餐厅,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当然知道允浩不会背着他和别人怎么样,可那个画面本来就足够让他心情不愉快。

这段时间两个人的沟通太少,都怕一触及到什么地方就会大闹一场,可越是这样,心里的不安和疑惑就越多。

而且,最近他脑子里有了一个想法,他想说出来和允浩商量商量。

“等你回学校之后,我想搬出去住。”

和­干­爹­干­妈生活在一起,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他真的觉得压力很大。

“为什么?”

允浩不解。

“我有压力,难道你没有?”

在中顿了顿,确定门已经关上,坐到床边。

“像现在,我们俩在家里,连说句话也要注意,不能让­干­爹­干­妈发现。等你去了学校,我甚至不能给你打太多电话,我总觉得­干­妈会起疑。不管怎么样,我自己心里很不踏实,我甚至觉得­干­妈看着我的眼神都不对劲,虽然我也知道这只是我的心理作用。”

“他们不会同意。”

当成亲生儿子一样照顾的在中突然说要搬出去住的话,怕才是真的要起疑吧?

“我妈怎么可能往那方面去想?等你工作稳定了,他肯定会不停地介绍女朋友给你,那个时候你再提出搬出去住,他们应该会答应。”

“那如果她真的一直给我介绍女朋友,我又该怎么说?说我不喜欢女人,还是说我已经有男朋友了?你以为这些事情在他们眼皮底下能瞒得了多久?除非我真的找个女朋友,让他们放了心不再找麻烦也不会怀疑到你。不然你以为等到我工作稳定下来,我还能找到什么借口拒绝?你明知道你妈妈已经开始打听这些事了!”

提到这个,在中有些控制不住地激动起来。

允浩顿了顿,关掉网页,盯着电脑屏幕发呆。

有些事情,没有彻底说明,但他们两人心里都很清楚。

他也觉得压力很大。

他还要读书,至少还得读两年半,毕业之后要找工作,有了一定的成绩之后才敢在父母面前真的摊牌。但是那么长的时间,他知道在中很有可能根本坚持不下去。

这期间,恐怕介绍女朋友这样的事情都只是小事一桩,谁也料不到还会发生什么。

可是在中一听到与这有关的话就会炸毛,他也觉得被逼得很紧。

“所以,你是要我现在就出去告诉他们?”

他知道在中不是这个意思,可是这时候,累积了太久的压力也让他憋不住了。

“你敢吗?”

在中苦笑,很想玩笑似的说出这话,可说出来的语气反而真的有点咄咄逼人的意思。

允浩就算此时也在气头上,但最起码的冷静还是有的。他知道如果他被在中用激将法这么一激就冲动地打开房门到父母面前说出那些话,他和在中可能就真的完蛋了。

在中和父母,他从来都是难以取舍,只能努力让自己足够强大,有足够的能力,保护父母也保护在中。

现在真的还不行。

“有的时候我真的觉得你很胆小,畏首畏尾,如果不是我认识你这么多年,太了解你,我会觉得你一点都不在乎我。”

当然不是。

他们谁都清楚。

“我想去承担这件事,我可以豁出一切,因为我本来就没有什么不能豁出去的,可你不同。可能这就是我们最大的分歧。”

“你想得没错,如果你和我一样冲动,早就闹得不可开交了。你不能上学,我丢了工作,我们要养活自己可能没有太大问题,可是我们都不想过那样的生活,所以只能忍耐。只不过现在我总感觉你离我越来越远了,如果再这么长期分开……”

“我看得出你连和我接吻的时候都会犹豫,是担心的事情太多了?”

允浩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沉默。

“我现在真的怀疑,是不是等到将来的某一天,你突然对我说,其实我们俩并不合适,我们应该各自去过各自的生活。”

“你怎么会想到那里去……”

允浩无奈地叹气。

“我纯粹是因为……有的时候我会控制不住地想起那件事,本来我以为删掉照片就过去了,可那张照片已经印在我脑子里。过一段时间应该就会忘了。”

关于这件事,也是允浩心里暂时还过不去的梗。

看来他们真的需要时间彼此冷静。

龚如按捺住内心担心不已的心情在客厅里坐着,连续剧放了些什么内容她根本看不进去。她很想找个借口推门进去,可又怕真的推开门会看到最不愿意看到的事,让这层薄得不能再薄的纸被彻底捅破。

卧室的门突然开了。

“­干­妈,被子放在什么地方?我想再拿一床。”

“嗯?”

她不明白在中的意思。

“允浩睡觉会和我抢被子,我鼻子有点堵,我担心今晚再这样会感冒。”

郑贤赫忍不住笑出声。

“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像小孩子一样睡觉抢被子?”

龚如默不作声,进屋去拿被子。

郑贤赫本想陪着在中一起到人事局报道,可在中却没答应。

他并不是第一次工作,而且也不想让人觉得他是个没能力的年轻人。尽管比起普通的同事都要年轻,他还是希望自己表现得成熟内敛一些。

郑贤赫听了他的想法,觉得他经过这一年多的历练确实懂事了张大了,最后只是提早帮他查好了公车的路线和站台的名称,提醒他一定不能迟到。

在中正式上班之后才发现,这个工作比他想象中还要轻松。

每天需要他做的事情很少,只是有时有突发情况,但也不会规定要一个人独立完成,通常情况下办公室里的几个人会在一起讨论,由比较有经验的前辈带领着做,分配到他个人头上的自然就少了。

其实很多时间,都是在办公室里上网,或者和同事聊天。

他心里猜想­干­爹为了帮他找到这样的工作肯定想了不少办法,毕竟连很多本科学历的人想要进来都被拒之门外。

尽管工作轻松,但算起来一天至少有九个小时会待在办公室里,包括中午休息的时间,办公室有暖气,大家去食堂买了饭菜吃完之后就会立刻回到办公室。再算上来回乘坐公车的时间,在中差不多只有晚上的那几个小时能和允浩有所交集。

但在那天之后,两个人似乎是有默契一般,除了日常的对话以外,几乎没有单独在一起相处过。

在中知道这个坎迟早会过去,但说不着急也不可能。

想来允浩肯定也是同样的感觉。

其实他心里数着日子,眼看着二十五号越来越近,他很想在这之前让这种近似于冷战的气氛有所好转,可他根本找不到可以解决的办法。

就这样真的拖到了二十五号。

他这一整天都心不在焉,好在也没什么事情要做。

允浩乘坐的火车在下午三点半出发,吃完午饭回到办公室之后他就一直心神不宁。

有前辈问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他想了想,说好想吃坏了肚子。

请假的时候并不难,他也只请了下午的假,还是在两点半的时候,下午已经又上了半个小时的班,才离开单位去的火车站。

郑贤赫这天也是专门和同事协调了工作时间之后开着他的那辆小车和龚如一起把允浩送到火车站。

夫妻俩并不是溺爱孩子,毕竟允浩也不是没有一个人坐过火车,只是家里买了车,有现成的交通工具,何必去挤那拥挤的公车?

这时候正是春运高峰期,有的时候在站台等了很久好不容易等来了一辆到火车站的车,结果上面满员,是这段时间常有的事。为了避免误车,也担心到车站的路上会堵车,一家人在两点不到的时候就已经到了火车站。

郑贤赫看时间还早,就­干­脆开车把龚如送回家之后又到单位去上班。

允浩一个人在火车站的候车厅里坐着,大厅里人特别多,看到有个老人过来找位置的时候他­干­脆起了身,然后坐到还比较结实的行李箱上。

他给在中发了条短信,说已经到达车站,在中却没有回。

他并不知道这会儿在中已经在来车站的路上了。

快到三点的时候孙云舒打来了电话,两人约在检票口碰面。

检票口外面已经排起了长队,他占了个还算前面的位置等着孙云舒。

在中这时候已经到了车站候车大厅。

他估计坐公车来不及,就打算拦出租车。

出来的时候是上班时间,他担心被人瞧见影响不好就到人事局背后的小巷子里走了另一条小道出来,却忘了小道上不好打车,结果又绕了一大圈回到大马路上,才终于碰上一辆空车,到的时候已经过了三点。

他担心允浩已经检票上了火车,马不停蹄地往检票口跑,顺着排队的人群挨个找过去,走了老长的队伍才看到允浩。

正想跑过去,就看到允浩正在帮一个女孩拖行李箱。

因为检票已经开始,队伍在渐渐往前移动,孙云舒的东西带了挺多,又提了一大包的小吃零食饮料之类的东西,允浩就­干­脆一手一个行李箱拖着往前走。

如果是看到陌生人的行李太多可能他也会帮忙,可在中见过这个女孩。

就是那天在快餐店和允浩有说有笑的那一个。

他不知道他现在该作何感想。

可能只是巧合,也可能不是巧合。

他不敢想象允浩是不是瞒了他什么事情,因为他从来都不会怀疑这种事情发生的可能­性­是多么的微乎其微。

可允浩不也说了。

他压力很大,心里有个梗。

强忍住走上前的冲动,他转身离开了检票队伍。

他并不知道这次匆匆一瞥之后,下一次见面已经是太久以后的事情。

他只觉得浑身无力,想赶紧回家休息。可一想到回去之后家里只有他和龚如两个人,他又没了回去的念头,打了个电话给凌兮,然后打车到凌兮正在上课的学校等她放学之后一起吃饭聊天。

有些事情,能够避免就尽可能避免。

现在对于­干­爹­干­妈的关怀和目光,他心里只有这样的感觉。

浑浑噩噩地上班,回去之后以累为借口躲在卧室里打发时间,一大早起来吃完早餐就匆匆离开,他的生活模式似乎渐渐固定了下来。

他本来也以为,这样不错的工作,这样稳定可观的收入,会一直持续下去,他会这样渡过一个月,一年,甚至更久……

三月初的某一天,距离他拿到工资还有近半个月,局里在策划植树节的活动,人事局的王局长过来视察工作。

“你们办公室是不是有个姓金的,刚来的?”

办公室的人都很诧异。

“嗯,在中。”

办公室主任把在中叫过来,让他向王局长问了声好。

“比我想象中还要年轻啊!”

在中有些摸不着头脑。

“在这里工作还习惯吧?这里的事情没什么难的,只要认真一点不出差错就行。金局长和我是老相识了,他还是头一次开口要我帮忙,你是他家里的什么亲戚?”

在中有些茫然,但听到“金局长”三个字的时候似乎有那么点儿明白了。

“水利局的金局长?”

“对啊。”

原来这个工作,并不是­干­爹帮他找的,而是那个人。

知道这件事,她刚开始的确很不舒坦,甚至想过要立刻辞职,可等到下班的时候,他已经想通了不少。

本来郑贤赫也没什么错,可能要帮他找到一个这么好的工作的确很不容易,而金诚德本来就处在高位,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可以说是小菜一碟,随口就可以帮忙解决的事情。他如果一时冲动就立刻不要这个工作,吃亏的是他自己。想要短时间内有稳定工作稳定收入有能力养活自己和照顾别人,对他来说本来就不容易。

能够这么想,他觉得自己比以前世故了。

或者说更现实了。

要努力站得住脚,就要先混出个不错的样子来。

只是即便想通了决定把这个工作做下去,他心里终归还是觉得疙疙瘩瘩。

这一天回到家里,吃了晚饭,进房间之后他拨通了允浩的电话号码。

不能见面,只是透过传声筒说话,应该没有那么容易弄僵。

他也不想一个人憋得慌。

[喂,查岗吗?]

“有天?”

接电话的却是朴有天。

[嗯,他到楼下去买外卖去了。]

“哦。”

听筒里传来朴有天戏谑的笑声。

[本来今天我没课,打算好好睡他一下午,结果被你家那口子拉来帮你打包东西,现在­干­了半天好不容易弄得差不多了,就是你那钢琴没收拾,允浩说让物流公司的人来了之后再打包,免得弄坏了。]

“嗯。”

[对了,我跟你说,你家那口子最近桃花运不断啊!]

这个他知道。

有天并不知道他和允浩之间现在正在经历一个心理上挺艰难的时期,虽然表面上允浩看起来的确情绪低沉了点,但他理所当然地理解为是因为和在中相隔两地短时间内没办法见面的缘故,碰巧看到在中往允浩的手机上打来电话,就接起来想开几句玩笑。

他和在中也有一个多月没见了。

[他最近和一个学妹走得很近,浓眉大眼的还挺漂亮,我一开他玩笑他就打人,你还真该好好教训教训他了!你说我怎么就没这么好的运气,喜欢我的也有,可怎么就让我没什么发展欲望呢?]

一开玩笑就打人?

允浩似乎从来没这样过。

朴有天不经意的一句话却让在中整个心都揪了起来。

他知道允浩的­性­格,朋友之间不论开什么养的玩笑,只要没有恶意,他不会生气摆脸­色­更不可能动手打人,当然他和朴有天之间肯定也只是朋友之间的打闹,可这毕竟不太像允浩会做的事情。

“记得帮我把东西收拾好,磕了碰了我拿你是问!”

笑着挂了电话,挂断之后却笑不出来了。

他知道朴有天肯定会把他打电话的事情告诉允浩,可一直到他睡着,电话都没有响过。

第二天正好是周末,龚如很委婉地提出想带他去见一个朋友的女儿,他立刻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

虽然一直有心理准备,可从没想过会这么快。

他只能装作不知情地跟龚如一起去吃饭,和对方母女聊个几句就不再开口了,回来之后龚如一直问他觉得如何,说是那女孩的母亲对他感到很满意,他心里烦躁得很,开口说了句不想谈恋爱让­干­妈别再这样了。

龚如可能也没聊到第一次就使他这么抵触,怔了一会儿之后,开口说了句话。

这句话可以说是让他这段时间已经糟糕透顶的心情彻底跌落谷底。

“在中,­干­妈是为了你好,我希望你和允浩感情能一直像小时候那么好,但是有的事情,我接受不了。”

凌兮在电话里被吓了个够呛,第二天连学校都没去,直接就把他找了出来说是要好好疏导疏导分析分析。

“你确定你没听错?她话里的意思真是她已经知道了的意思?会不会是你理解错了,她其实说的是另外一件事儿?”

“应该不会。”

他虽然不能算太聪明,可龚如那句话里的意思他能确信应该没有理解错。因为在此之后龚如对他的态度明显大不如前,而且在允浩打电话回家的时候,她会刻意避开自己,或者明知道自己也在,却从没提起过任何关于自己的事,更别提把电话也交给他说两句。

这样的态度,他认为已经十分明显了。

龚如除了那句话之后没有再说过其他的,应该也是在等他自己去坦白从宽。

“没想到这么快。”

凌兮听了之后也是担心不已。

在中昨天打电话来害得她一整晚都没睡好。在中说龚如并没为难他,除了那句话之外,但这反而更让她觉得不安。总觉得允浩的妈妈不像这么好说话的人,这件事情也绝对算得上是一件天大的事,作为一个心疼儿子的母亲,这么沉着冷静反而于情理不合。

总之就是有种不安的感觉。

“你这样我还真不放心把你一个人留在这儿。”

“别说得我多离不开你似的。”

在中笑着打趣。

凌兮一看他的笑就知道他其实也很担心,不过是强颜欢笑罢了。

对于在中而言,恐怕这辈子最怕的就是这件事,偏偏这件事在这种时候发生了,还是在毫无准备毫无征兆的情况下,他怎么可能应付得来?他那个脑子能想到的办法,无非就是自我安慰和尽量避开。

“你不打算告诉允浩?”

在中并没提到允浩,凌兮猜他这事儿还没说出去。

果然,他苦笑着摇头。

“连我自己都没把握有多大的勇气把这事情在­干­爹­干­妈面前摊开来请求他们谅解和同意,更别说他了。他那么孝顺一个人,我不想让他这么快就为难。”

“你是对他没信心吧?”

在中不否认。

在面对待他如亲生父母的两个人,他自己都没有一丁点儿的勇气,更何况是允浩。

“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直觉得,在允浩的爸妈发现你们俩的关系的时候,就是你们快要分开的时候。因为不管是你或者允浩,你们都根本没有信心和勇气出柜,哪怕你们将来真的有本事有能力养活自己并且过得很好,一样没有那么大的勇气。你打从心底里觉得他爸妈对你有恩,怎么可能做出违背他们意愿的事?”

“可要我放弃允浩,也绝对不可能。”

除非是允浩先放弃。

这话他没对着凌兮说出来。

他有他的坚持和自尊,即便在凌兮看来那样的自尊只会给他帮倒忙。

凌兮知道不论说什么他也不会改变内心的决定和想法,最终只能帮他分析分析情况整理整理状况,要怎么解决,只能靠他自己。

不过她是真的希望这道坎能够尽快过去,不管结果如何。

如果说从一开始她就只能对这两个朋友持支持态度,那么到现在,她自己也拿不准是否该劝说在中­干­脆放弃。

这段感情要修成正果实在太难,极大的可能是弄得两败俱伤之后还得不到圆满结局。

只是如果现在就这么告诉他,恐怕他会更为难,而且身边连个支持的人也没有了。

所以这事儿弄得她现在也很为难。

结果俩人见面之后并没想到解决问题的办法,反而让在中陷入更加两难的境地。

回去的路上,他想起之前和允浩闹得不愉快之后到现在都没通过一次电话,心里就更加焦急。他总想等着看允浩会不会主动打电话来,哪怕只是说一说他在学校里的情况,可他最近似乎忙得不可开交,忙得连打电话的时间都没有了。

又或者,允浩是在等他主动低头。

一想到待会儿回去即将面对龚如,另一方面又和允浩还在冷战僵持中,他心里实在不是滋味,在公车上就­干­脆拿出手机拨了长途电话过去。

电话响了几声没人接,他一直等到听筒里传来“您所拨打的电话现在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之后才挂断。允浩虽然没主动打电话,可他打过去的电话允浩不会不接,所以他紧接着又拨了几次过去,在到达站台车门打开的时候,电话终于接通了。

他一边下车站到站台上一边听着从听筒里传来的声音。

“你好,你找允浩吗?是不是有急事啊?我看你打了好几通了,他刚才出去有点事儿手机落在桌上了,要我帮你转达吗?喂,你怎么不说话?”

在中手一颤,挂断了。

他本来没多想,真的什么也没多想,就算有天上次提起他最近和一个学妹走得近,他也没真的放在心上。哪怕知道允浩可能是有些反常,他也相信那种事情不可能发生。就像他之前说的:如果不是因为太了解他,恐怕会以为他真的一点儿都不在乎自己。正是因为太了解,才知道他不是不在乎,而是太在乎。

只是就算他再怎么相信,在这一通电话接通之后,还是有了一种名叫失落的感觉。

回到家里,看到龚如正在往桌上摆碗筷。

今天中午只有他们两人在家吃饭,郑贤赫单位里有饭局。

龚如一言不发,饭菜都盛好之后叫了他一声,然后便坐下吃饭。

在中坐到餐桌边,看着桌上的饭菜,一点儿胃口都没有。

他想起之前和允浩争吵时说过的那个打算,心想这次是真的只能这么去做了,否则他不知道这件事情要怎么圆满解决,根本就不可能圆满解决。

“­干­妈,我有件事情想和你商量。”

“嗯。”

龚如淡淡地应了一声,随后放下筷子。

“我想……我现在也有工作了,有能力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也麻烦你和­干­爹这么长时间,我打算自己搬出去住。”

“我不是要逼你走。”

龚如皱着眉,望向他。

“你和允浩都不小了,相信你们很清楚自己在做些什么事情,别说是我和你­干­爹,就算是这大街上随便找一个人,也不会认为这种做法是对的。我知道你们可能也经过深思熟虑了,但是我不想自己的儿子被人指着鼻子骂。你和允浩都是我的儿子,在中,­干­妈从来都把你当成自己的儿子来看待,两个儿子弄成这样,你觉得我能面对你,面对你们俩吗?”

我也是因为不敢面对你们,才想要逃开。

在中心里想着。

“­干­妈要的只是一句你会谨守分寸承诺过上正常生活的话。”

龚如心疼地望着他。

在中不比一般的孩子,所以她才没有在第一时间就把事情闹大,也没有对他斥责,因为她知道这里已经算是他的家,他也将她当成母亲一样。

可又有哪个母亲能够容忍这种事情发生?

“对不起,­干­妈。”

他知道他追求自己的幸福本身没错,错就错在这个人是允浩,是­干­爹­干­妈的儿子。

“我不能放弃允浩。”

龚如没再说话,直接放下筷子,进了主卧,然后别了门。

在中看着满桌的美味佳肴,每一样都是他爱吃的,而且这一桌的菜一顿也不可能吃得完。他心知龚如恐怕本来就打算今天中午好好和他谈一谈,可根本还没说上几句,就被他的固执给抵回去了。

稍微把桌上收拾了一下,他回到房里。

刚准备躺下午睡一会儿,手机响了起来。

是允浩打来的。

“喂。”

电话那头的允浩顿了顿,随后叹了一口气。

[刚才有天来找我,前几天我拜托他帮我弄一份材料,手机放在­奶­茶店里没拿,接电话的是一个学妹。]

­奶­茶店?学妹?

在中哽了哽,话到嘴边又咽下。

[怎么了?]

可能是知道他又主动打去了电话,匆匆挂断之后以为他误会了什么。允浩的那点儿心思,他很轻易就能猜明白。

只是他现在没有心情追问,这一点,允浩肯定不知道。

“我觉得我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他想允浩说出鼓励的话,甚至最近抽空回来一趟。

他很想念允浩,尤其是在这个时候。

[说什么呢?你现在的工作轻松了,就别老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那我睡会儿午觉,先挂了。”

[嗯,好好休息。]

一通电话还不到一分钟就切断了。

在中觉得头疼不已,抬手摸了摸旁边允浩睡过的那个枕头,挪到床的另一边,也就是允浩习惯睡的右边,盖上被子,努力让自己尽快进入睡眠。

睡着了,什么麻烦的事情就都不用去想,不用去管。

郑贤赫因为近期工作繁忙,休假的时候就想起了最近妻子似乎一直在帮在中物­色­对象,心里虽然觉得妻子太急切了点,但作为长辈,他也是非常关心这件事情的进展情况。

“有喜欢的吗?”

晚餐的时候,他突然提起这件事,在中有些措手不及。

在他和龚如谈过之后,几乎一直没再有过对话,更别提相亲了。

龚如似乎是看出无论怎么着手这件事情他都不会领情,所以暂且搁浅了。虽然没有了相亲的困扰,但每天和她面对面相顾无言的日子更加不好过。他能感觉得到龚如虽然努力维持表面上的平静,但心里已经开始对他产生排斥。或许在这个母亲眼里,自己原本是一个乖孩子,现在不仅自己变化了,还带坏了她的孩子。任何一个母亲都很难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还能够做到袖手旁观。

他能理解龚如的做法,甚至羡慕。

因为他已经没有母亲能做到这样为他着想。

如果他的母亲还在,知道他和允浩的事情,一定也是千方百计去阻止。比起龚如,他的母亲­性­格更加冲动泼辣,还不知道会折腾成什么样子。

见他不回答,郑贤赫思索他恐怕是还没遇到合适的。

“我就说别这么着急,你毕竟还太小,就算现在找了也是暂时处着,离法定结婚年龄都还有两三年。”

“现在不少女孩子都是刚成年就许了对象。”

龚如反驳。

郑贤赫倒是无所谓地笑笑,认为妻子在这方面稍微过了头。

“咱们在中多好一小伙子,就算再过几年那姑娘们也是排着队的要和他好。”

在中抬头看了斜对面的龚如一眼,埋头继续刨饭。

其实他根本没有什么胃口,龚如似乎也是一样,但两人都怕被郑贤赫看出个端倪来,小口小口地吃着,还时不时往碗里夹菜。

在中真的很难想象如果继续待在这里,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龚如在等,等他妥协,等他放弃,可一旦他不妥协不放弃,他真的无法想象等待他的后果会是什么。

连他都觉得两难,如果把允浩也牵扯进来,只会让现在的状况更难办。

可是这件事情光凭他一个人又怎么可能解决得了?

凌兮劝他放弃。

“与其等到允浩之后你为了不让他为难决定放弃,倒不如现在就放弃。作为朋友,我不希望你过着这么艰难的生活。即便允浩决心要和你在一起,难道你们可以一辈子不用面对父母?我太了解你了,你­干­爹­干­妈对你有恩,恐怕就算允浩会坚持,你自己也坚持不下去。”

“我不想让允浩变得和我一样,无依无靠。不管我嘴里再怎么说没事,我都会后悔当时我妈还在的时候我做了那么多让她不开心的事,答应她的,我根本没做到。”

为了和允浩在一起,他甚至放弃了曾经和母亲约定过的事。

“你要有自己的担当,不要一味为了他妥协,你现在有什么能力?你根本没办法保证他和家里决裂之后跟你在一起会更快乐。你们都不会快乐。”

凌兮句句在理,他根本无从反驳。

他越来越觉得凌兮说的是对的,旁观者比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都看得更清楚。不是他和允浩不想努力,单就他单方面而言,他相信允浩会和他站在同一边,但也知道和他站在同一边的允浩不会幸福,连带着他也会有罪恶感。

“我有一个提议,其实这段时间一直想跟你说,可又怕你听了之后会想歪。可是我还是希望你能站在自己的立场做选择,你和允浩即便现在在一起了,将来呢?即便现在短时间地分开,如果你们自己够坚定,又有谁能分开你们?”

在中隐约感觉到了凌兮接下来会说的话,她以前并不是没有提过。

“我爸一直让我来劝你,希望你能改变主意。”

“凌兮……”

“没有允浩你会活不下去吗?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没了谁会活不下去的。你是一个男人,不能一辈子依附另一个男人活着。你到底应该做什么,想做什么,我希望你能自己考虑清楚。再过不久我就要走了,不是我不相信你的承受能力,只是我觉得你没有必要一定要在现在去面对这些事情。允浩如果能够理解,自然会放你走,并不是说你们就真的遂了他妈妈的愿彻底分开。”

他当然明白凌兮的意思。

凌兮是希望他现在该逃避的时候就要逃避,不要逞一时之勇。一个人在面对困境的时候,直面并不一定是最理智的做法。

是要他,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吗?

“如果允浩连这都不能包容,又怎么能和你一起坚持到最后?”

在中后来一直思索着凌兮说的那些话。

他觉得凌兮的提议虽然可能导致接下来的一切都发生改变,但的确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他开始考虑要如何跟允浩提起这件事。

在这之前,他把身份证户口薄都交给了凌兮,让她和凌秋生帮忙办理出国的手续。起码他要先做好两手准备,尤其是每天待在郑家实在让他越来越感到压抑。

只是他没想到这样的做法会让允浩那么无法理解。

他本来打算通电话的时候好好商量。

[你连出国手续都在办了,还和我商量什么?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说什么都没用。在中,我太了解你了,你决定做什么事情的时候往往都是一时冲动,但是一旦你决定了,谁都拉不住你。]

他突然觉得很愧疚。

[我只希望你不要后悔。]

[你想过我的感受吗?你是怪我最近太忽略你,还是怪我没关心你?在中,你明知道我们是因为什么才闹成现在这样,这个时候你告诉我让我给你时间先放你离开,让我在原地等你,换做是你,你会怎么想?]

[这么大的事情你都不和我商量一下,我真的对你太失望了。]

[如果你执意要这样,我们就真的只能分开了。]

[……]

允浩说了很多。

这通电话持续了整整两个小时,直到允浩手机没电。

除了起初的几句话是他在说,接下来的时间里几乎是允浩一个人在说。

他说了很多。

说他们俩人的坚持,说他们最近的冷战,说他们之间的鸿沟,说他们越来越不能互相理解。

在中好几次都想脱口而出,说龚如一直以来给他施加的压力,可始终说不出口。

直到允浩说出分手的那句话。

“可你又知不知道,你妈她——”

后来在中总爱回忆这个时候允浩的手机那么巧合地因为电量用尽自动关机,两人的对话就此终止。如果那时候稍微再晚一分钟,甚至只是十秒,三秒,可能他离开的时候也不会那么坚决。

或者允浩会阻止他。

但是很多事情往往都无巧不成书,当他再拨过去听到语音提示对方用户已关机的时候,他以为允浩一气之下直接关了机。

允浩并不像凌兮预料的那么理解他,在他看来,两人感情正在经历波折的这段时间更应该给彼此信任和信心,但他的所作所为无疑是在雪上加霜。

“既然这样,那就分开吧,我真的很累。”

他发了短信过去。

等了一会儿没有回应,他直接关机睡觉。

他自己也很诧异这种时候还能够睡得着,后来想起来觉得那时候因为和龚如打着心理战所以随时神经紧绷,一旦松懈下来就很容易睡着。

允浩在手机充了一会儿电之后开了机,然后看到了那条短信。

他有些赌气,也跟自己打两个赌。

如果在中真的就这么放弃,然后离开,他也就不再坚持。

在中在早上六点左右醒来,打开手机看到了允浩的回复。

只有一个字。

“好。”

于是他就真的毫不犹豫地在五一假期到来的前一个星期,和凌兮一起登上了飞往伯明翰的飞机。

那是英国的第二大城市,是凌秋生的老朋友所拥有的那家钢琴学校的所在地。

在中从没听说过这个城市,他对英国的了解仅限于有个名叫伦敦的首都,有几座十分出名的大学,以及中学时候学过的那首徐志摩的《再别康桥》。

允浩在五一到来的两天之前提前回了家。

他心里还抱着希望,或者说他起码有七成的把握认为在中还留在家里。

毕竟,在这段日子里他们几乎没有过任何联系,在中也没告诉过他什么时候的飞机,什么时候离开。他以为在中放弃了这个想法。

可回到家里,关于在中的一切都消失了,像蒸发了一样,甚至连一丝一毫的气息都没有。

“是我亲自送他去的机场,他一直让我们瞒着你,说是你们从小就没分开过,怕你知道以后伤心。”

郑贤赫看出儿子的脸­色­不太好看。

“我和你妈妈都支持他,他本来就是个好苗子,浪费了多可惜。既然有这么好的机会,我们也希望他能够成功。他自己也说这是他妈妈的心愿,他想去完成。”

允浩关上了房门,一整天。

第二天一大早,他便将头一天还没拿出来整理的行李直接拎着去了火车站,买了回程的机票。

龚如知道他们之间的事,所以一直一言不发。

郑贤赫只当儿子因为最要好的朋友不辞而别而伤心,思量着可能过一阵就没事了。

只是夫妻俩谁也没想到,允浩这一走,再回来的时候已经临近大学毕业。

凌秋生的老友,也就是钢琴学校的林校长委托朋友帮忙在附近的一所并不出名的学校里替在中申请到了入学机会。虽然比不上凌兮读的名牌学校,但能够再进入学校读书,准备了整整两个月之后以较为优异的成绩被该校的钢琴专业录取,已经是万幸。

凌兮的学校并不在伯明翰,于是平常几乎都是在中在照顾当时已经患了糖尿病好几年的凌秋生,闲暇的时候还到钢琴学校做做助教。

在中可以说是将扔下了好几年的东西又重新捡起来,刚开始的时候还很不习惯,但毕竟有底子在,熟悉了之后就开始日益进步。

林校长很是喜欢他,推荐他到英国各地参加小型的钢琴比赛,从中认识一些高水平的钢琴师。

刚过去的几个月,在中在白天几乎没有空闲的时间去想其他事情,只有在深夜,才会想起如今已经和他天各一方的允浩。

他好几次都拿起电话想要拨过去,说服自己只是问问他的近况。

可最终还是在电话即将接通的时候,最后两个数字还没摁下去的时候就打了退堂鼓。

他可以想象允浩有多恨他。

越恨他,也就代表越爱他。

他总爱这么极端地想,然后自己笑话自己。

周末的时候凌兮会回到伯明翰,拉着他四处散布,和附近一些逐渐熟悉起来的人们打招呼聊天。

他的英文并不好。

高中的时候英语成绩就总是在及格边缘徘徊,放弃了上大学的机会,自然就更没有考过什么四级六级。来英国的决定也做得仓促,哪里来的时间补习英语?结果反倒是来到这里以后,进进出出不得不使用这门并不擅长的语言,久而久之自然而然就进步神速了。

凌兮笑话他说他这人本来就不笨,可总是把小聪明用在其他地方。

他不知道凌兮是否和那边的人还有联系,但他是真的斩断了所有联系。因为他知道,他唯一想去联系的那个人,暂时不会理会他。

他了解允浩,知道他这样不辞而别会伤他多重。

只是他也没想到,允浩会在他离开之后和父母之间的相处都变得冷冷冰冰。

允浩并不是不想回家,只是每次回家,看不到家里有某个人的身影,就宁愿长时间地待在外地,哪怕寒暑假也是自己出去打工实习。

后来,龚如­干­脆和郑贤赫一起开上两三天的车,在路上一边歇息一边赶路,到他在的那座城市一起过节,过年。

郑贤赫只当儿子受了在中离开的刺激,开始学习自己独立生活。只有龚如心里清楚,在中的离开给他带来了多大的­精­神伤害。

可又不能安慰他。

她比谁都希望这道坎能够尽快过去,他甚至帮忙留意允浩身边的女孩,可一看到他无所谓的表情,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另一方面,她因为偶然连着好几天做梦都梦见在中带着恨意的眼神望着她,心里也开始担心那个远在英国的孩子过得是否幸福快乐。

她希望在中永远不要回来,可又觉得自己这样的想法太残忍。

从某一方面来说,在中的离开,她有脱不掉的­干­系。

她只要一想起在中,就时常会失眠。

郑贤赫认为妻子是过多地担心了,反复告诉她,在中在英国是去实现他自己和他母亲的梦想,有凌秋生和凌兮在,在中一定会被照顾得很好,根本不需要他们过多关系。而且他之前还特地嘱咐过凌秋生,如果在中遇上什么困难或者出了什么事,一定就会打电话通知到他们家里。

龚如后来想开了点,觉得这样说不定会让在中有更好的出路,也就渐渐放宽了心。

在中到伯明翰的第一年,一切都很顺利。

顺利入学,顺利考级,顺利拿下了几个小型钢琴比赛的奖杯。

似乎是第一年太过顺利,第二年刚开头,钢琴学校里就出了事。

很普通很常见但是对于一个学校来说相当可怕的事。

林校长的学校刚开的时候只是一个钢琴教师,后来学员渐渐增多,他便找了几个商人一起投资合伙开了一家钢琴学校。学校并不算太大,但投入的资金不少,选用的器材,包括教师的装潢,都是花了不少­精­力和财力。新的学年开始,陆陆续续有新的学生报名进来学习,他决定扩大规模,和那几个投资者商量之后找了一家工程公司,签订了几百万的合约。那几个投资者却在合约签订之后突然消失了,带着变卖股份得来的钱,以及欠下的几百万扩建工程合约款,消失得不留痕迹。

林校长变卖了家产,最后还是无法维持学校的正常运作,只能将土地和房产变卖。

凌秋生在安慰朋友的同时,也开始另谋高就。

可偏偏就祸不单行,在他刚和伦敦的一所学校签了教学合同之后,被凌兮发现他最近的身体状况不对劲,带去医院做全面检查。

因为凌秋生患糖尿病多年,凌兮一直十分注意父亲的身体健康,可似乎这次是由于凌秋生自己的刻意隐瞒,才导致发现的时候稍微晚了些。

肾功能丧失,机体内部生化过程紊乱而产生的一系列复杂的综合征。这些在中并不清楚,凌兮在听医生说的时候也是一脸茫然。

“肾功能衰竭综合症。”

医生很耐心地对这两个外国人解释着。

凌兮转头看了在中一眼,在中仍是不解地摇头。

他本来英语就不太好,更何况是听这种医学上的专业用词。

“肾衰。”

林校长在旁边,用清楚简介地中文说了一遍。

在中的第一反应是伸手扶住凌兮,生怕她一个踉跄就跌倒在地。

其实凌兮哪有那么脆弱,他后来还仔细和医生探讨阻止这种病进一步恶化的具体注意事项,甚至拿了笔和本子耐心地写下来。

接下来的日子里,她和在中几乎放下了手头的所有事情全心全意照顾林秋生。

在伯明翰的房子在原来的钢琴学校里,因为学校的土地和房产被卖出去,所以他们只好就着凌兮的学校附近找了一套价格还算公道的小居室住下。

学校出事的时候凌秋生也出了不少钱帮忙,现在治病需要一大笔钱,在中只好先动用了母亲给他留下的那一笔存款。

即便那笔存款能够勉强撑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治疗费用,可凌秋生病情的恶化还是阻挡不住。

第三年刚来到,凌秋生就安静地闭了眼。

在中从没见过凌兮哭得撕心裂肺的样子,看到她的模样,他眼里也是包不住的泪水。

可如果连他也那样嚎啕大哭,葬礼就没办法顺利举行了。

所以他一直努力撑到了葬礼结束之后。

只是这接下来的日子,就不那么好过了。

他和凌兮退了那套小居室之后,租了一间连卫生间都没有的小公寓,只有一个小客厅和一间小卧室。他住在客厅里,凌兮住在卧室。

当初为了省下钱来帮凌秋生致病,他从那所价格昂贵的私立学校里退了学。凌兮本来也想退学,被他制止了。毕竟凌兮这所学校是她在国内的时候就经过不少的努力才考上的,来之不易,就这么放弃实在可惜。

在中到了凌秋生之前申请的那所学校做助教,周末的时候去一家餐厅弹琴。

他本来以为日子就这么过了,等到凌兮念完大学,他们就该考虑下一步的方向。

可事情还是发生转机了,就在他按照和餐厅老板的约定在周末两天的晚餐时间到餐厅里弹琴的时候。

“金在中?”

叫他的那个人语气并不肯定。

他停下手循着声音望过去的时候,觉得不远处站着的那个女人似乎是有那么点儿眼熟。

“天哪!我还以为我看错了!竟然真的是你!”

似乎是因为太久没说中文,那个女人的发音都不太标准了。

“我是李璃啊!你忘了?”

李璃?

他对这个名字还真没有多大印象。

“朴有天你总还记得吧?”

朴有天,这个名字他当然不会忘记。

他恍然大悟,这个叫李璃的女人,不就是那个突然出国使得有天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甚至差点被学校除名的那个前女友?

她怎么也在这里?

交谈之后才知道,李璃已经结了婚,和一个英国男人,结婚还不到一个月。

“恭喜你。”

想起朴有天为她伤心地那段日子,他说出恭喜二字的时候并不是那么真诚。

李璃似乎也明白,没有多说什么。

“我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你,这太让我意外了。”

李璃倒一直都是十分开心的模样。

在中和她并不熟悉,所以李璃向他要电话号码的时候他只是留下了一个不常用的邮箱地址,是他用来注册一些音乐网站的时候申请的邮箱。

于是这次并不让他感到有太多他乡遇故知的喜悦之情的偶遇就这样结束了。

至少他认为就这样结束了。

直到两个多月以后,他因为查在某个音乐网站上订购的琴谱而偶然打开邮箱的时候,惊讶地发现里面竟然躺着一封署名为“我是朴有天”的邮件。

他在点开邮箱之后才知道,李璃在和他见面之后不久就带着丈夫回国探亲,因为和朴有天家里一直是邻居,所以也请了他们家一大家子一起吃饭,就顺带着提起了在英国遇到他的事,然后留下了她所知道的这唯一的联系方式。

邮件已经在邮箱里躺了快一个月。

允浩曾经向父母询问过是否有在中在英国的联系方式,郑贤赫回答说只有凌秋生告诉他们的一个号码,可从某一个时候开始,那个号码已经打不通了。可能是他们搬了家忘了说新的联系方式,所以也可以说是完全联系不上了。

他知道如果在中有意要和他联系,或者和他的父母联系,是不可能在更换联系方式之后忘记通知过来的。

他不知道在中在英国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但和凌老师凌兮生活在一起,绝对是衣食无忧。

他应该是选择了最适合他的生活方式。

虽然自己一直赞成他不放弃钢琴,可他真的又拾起来,也就代表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从这里到英国,有多远?他没有实际的数字答案,只知道很远,很远。可即便两人各在一个半球,地理位置上的距离还是比不过心灵上的距离。

他以为在中就算再冲动,听了他说出的狠话以后也会犹豫,起码等到五一假期见面谈过之后再真的做出决定。只是这一次他比往常都要更加坚决。

他们之间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难以沟通?

可能当初在中选择跟他一起到另一个城市生活,放下其他的一切,本身就是错的。

虽然在中嘴里说着开心幸福,心底里却并不完全是这样。

那个时候开始,他们之间就没办法平衡,两个人没有站在同等的位置上,又不得不直面一些摆在眼前的问题,一旦有所隐瞒就会触及到定时炸弹,这样随着时间的推移反而越来越紧张的关系迟早会压得他们喘不过气。

官哲的事,便是导火线。

他承认自己在这件事情上的确很自私,没办法做到像在中一样豁出一切,这是因为他深知这一切不能因一时冲动就都豁出去。哪怕到了现在,他们已经分开,有的事情还是闭口不言更好。

他努力做到不显露出什么,可朴有天还是在第一时间就看出他的反常。

“他去英国了。”

从朴有天突然间苍白的脸­色­里他想起了不到两年以前,李璃离开的时候,朴有天似乎也是带着这样的表情,告诉他们这个消息。

“真残忍,连个消息都不给我。”

稍微沉默过后,朴有天感叹的反而是在中不辞而别的态度,

“我们分手了。我本来以为还可以挽回,可我到家的时候才知道他已经走了。”

这和当初李璃直接告诉朴有天她要出国已经办好了一切手续的状况如出一辙。

所以朴有天一开始有些厌恶在中的做法。

他甚至帮着孙云舒制造机会,为的就是让被金在中抛弃的郑允浩能够过得比以前更好,这样才能让心态平衡。

至少当初李璃离开的时候他就是这么做的。

现在虽说不能完全放下,但至少已经很少再想起。

他觉得他再和李璃见面能够笑着说:“喂,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只是允浩并不像他当初那样,认为找一个新的对象就能忘掉前一个。

“咱们真的是上辈子失散的兄弟吧?怎么遇到的事情都是一模一样的?”

和青梅竹马的人在一起,以为可以天长地久顺顺利利,结果感情不顺不说,对方几乎是先斩后奏地离开了,还都是去了英国。

允浩听他说这话,也只是摇头苦笑。

他花了更多的经历在学习上。别的有意向要考研学生到大三才开始着手准备,他却在大二就已经开始。

原本追他追得紧的孙清找了个已经毕业的学长当男友,每次见面脸上都洋溢着幸福。他说不上心里是种什么感觉,不是可惜,也不是羡慕,反倒是一种“幸好”的心态,但这种心态从何而来他自己也说不出来。然后孙清也笑着告诉他堂妹云舒的一些事,他尽管知道一些,却也是从这时候开始真的确定孙云舒在追求他。

孙云舒身上的不少特质都让他觉得熟悉和亲切,朴有天也不止一次告诉过他,即便放不下在中,云舒也是个好女孩。

他当时不是没听进去,而是不想考虑。

孙清对他的追求那么热烈,如今不也还是死了心?

他以为孙云舒坚持不了多久,却没想到她耗上了几乎整个大学时光。

似乎周围的人都认为他和孙云舒已经在一起,可孙云舒无非只是喜欢在他读书学习的时候也在旁边找个位置,等他空闲了就和他一起吃饭,说说小时候的事。

他刚开始并没留意这些,快到大四的时候,才从室友和朴有天口中得知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早已经在一起,只有他自己并不觉得。

可能孙云舒本人也有所察觉,认为这段感情迟早会有所收获,所以即便没有太多进展,也还是耐着­性­子陪他周旋。

朴有天倒是在旁一个劲儿地劝说,希望他能赶紧给人一个答复,别让这么好的机会溜走了。

可没过多久,有天也不再提起这件事,倒是偶尔他自己需要点意见的时候,有天会有些敷衍地让他自己做选择。

那时候他并不知道,有天已经和在中有了联系。

他只当是有天因为李璃的突然结婚和突然回国又开始心里不舒坦。

他想,如果在中某一天也回来了,带着他的妻子,那么他那时候又该怎样面对?

可是仔细一想又觉得在中可能不会再回来,因为他已经没有了任何应该回来的理由。

朴有天在接到父亲打来的电话说李璃一家子请客吃饭的时候也觉得很意外,父亲知道他和李璃的事情,在李璃出国之后,两家人很少联系。即便是邻居,也只是在见面的时候相互问好寒暄两句罢了。等他赶到饭店之后才知道,这是李家人为庆祝李璃结婚,女婿到娘家来拜访,特地办的几桌酒席。

李璃比几年前更漂亮大方了。

他当时心里只有这样的感觉。

反倒是李璃,在看见他的时候脸­色­明显有些尴尬。

李璃的丈夫很友好地和他打招呼,并且说知道他是李璃以前的男友,这让他分外诧异。

“已经过去了,我认为没有必要瞒着他。有天,你也放下了,对吧?”

她刚出国的时候从家里人的电话里知道了有天的事情,这次再见,看他愿意过来,就知道他肯定已经放下了。

“祝你幸福。”

朴有天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由衷的微笑。

李璃是个好女人,只可惜,他们不合适。

其实算起来李璃这时候的年龄也不过二十出头一点,这么早就结婚,一定是因为这个男人值得她付出青春。

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的是,李璃回国,不仅带回了结婚的喜讯,也带回了在英国遇到在中的消息。

“我只遇到过他一次,他没留电话给我只是留了邮箱,我想他应该是并不想要跟我联系。”

“他过得好吗?”

朴有天只是顺带地一问,因为他和允浩一样,认为他应该过得不错。

“怎么说呢……看起来似乎不错,可气­色­实在不太好,可能经济上也有一定困难,所以才会在餐厅里打工。如果不缺钱的话,他只是在那种地方耗上好几个小时不停顿,手指肯定都快抽筋了。”

李璃的回答却是另外一番话。

正是因为听了这番话,他才从李璃那里要了在中的邮箱地址。

可能在中真像李璃说的那样,并不打算和她保持联系,所以给的邮箱地址都不常用,他等了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收到回复。然而就在他开始碰运气一般地每隔一段时间打开邮箱看看的时候,终于看到了那一封姗姗来迟的回信。

第一封回信里只是说了他在那边的近况,也提起了凌秋生已经过世的事情。

朴有天并不打算立刻将联系上他的事情告诉允浩,因为他还不清楚在中心里到底怎么想,到底还想要挽回这段感情吗?

他想问得详细一些,但在中要他保证,在不把任何有关他的事情告诉允浩的前提下,才会对他说实话。

他不得不承认他仍旧将在中当成最好的朋友,所以即便是这样的要求,他也还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然后,他收到了在中发来的邮件,里面只有一串英文符号,是在中在英国用的MSN的账号。

他下载了一个MSN的客户端,终于,真的又和他正式建立了联系。

允浩似乎没有之前那么抗拒和孙云舒之间的事情,别人再提起,他已经不会反驳。似乎已经开始慢慢有了进展,但他仍然没有给孙云舒任何答复和承诺。

他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两年多了,那个人一点消息都没有,更没有任何会回国的迹象。

他觉得他的等待越来越无望。

只是,对于孙云舒,如果真的承诺了,他怕他会承受不起。

他不可能真的对孙云舒放太多感情,起码他心里清楚,孙云舒并不是在中,他也不可能将她当成第二个在中那么去对待,那样对他们谁都不公平。

考研在即,他决定暂时将这些事情放到一边。

朴有天也是在思索再三之后才向在中提起了允浩和孙云舒的事情。

“如果他真的能放下,重新开始也挺好。”

就算心里酸涩,在中也不想再头疼这件事。

但他和有天的联系,很快便被凌兮撞见了。

“你如果真那么想回去就回去吧,反正跟我在这边,你不但没有圆梦,还被我拖累得这么惨。等我毕业以后,给我爸致病的那些钱我会慢慢还你。”

“我怎么可能……”再回去?

其实凌兮心里清楚得很。

“从我选择从他父母面前逃开开始,我就已经回不去了。”

凌兮不再说话。

被凌兮发现之后,他也就没有继续藏着掖着,有时候和有天视频也会将凌兮拉进去,三个人一起聊聊近况。

不久之后的某一天,他路过一家首饰店的时候,看着从里面走出来的一个女孩儿一边朝耳朵扇风一边又生怕碰到耳朵的模样,短暂思考了一下,跨步进入了这家店。

店主很诧异,反复询问他,甚至怀疑他是个外国人,对一二三四五六这样的数字的英文说法不熟悉,直到他真的在纸上写下了阿拉伯数字5,那个店员才深吸一口气开始着手给银针消毒,准备好其他的用具。

一次­性­打了五个,好像的确多了点。

两个耳朵都烫得厉害,但一走出来,凉风吹在双耳上,反倒有种冰凉刺骨的感觉。

凌兮骂他疯子。

朴有天也说他脑子出了问题才爱自虐。

可他真不觉得有多疼,除了银针刺下去的那一瞬间,短暂不过两三秒。

在那短暂的疼痛之后,走到店外,被冷风吹着,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令人能够格外­精­神和清醒的感觉,他有些上瘾。

于是他又去了几次,到后来两耳上的洞加起来已经九个。

“如果你敢到了两位数,我一定跟你没完!”

凌兮几乎翻了脸。

等到那些洞都已经长好,不会再合上,他才慢慢将一个一个的耳钉摘下。

他从朴有天口中得知允浩已经顺利通过考试,他也替他感到高兴。

允浩从小就是读书的好材料,不管跟他走得多近,不管他有多不爱学习,允浩都从没被他影响过分毫。以前他还总爱嘲笑允浩是个书呆子,可现在,长大了之后才明白,书呆子才是最没有烦恼的,最纯粹的。

如果没有他,允浩一定是最乖的书呆子。

按部就班地念书,听父母的话,孝顺,优秀,然后找到一个很好的稳定的工作,找一个温柔贤惠的女人结婚,生一个可爱的胖小子……这一定就是他的生活轨迹了。现在即便有些事情使得他在这条路上拐了个弯,但终究还是会回到正道上去的吧……

这就是龚如千方百计想要阻止他的原因。

允浩考上研究生十分顺利,按照朴有天的话来说,如果像他这样努力准备了很长时间的人都考不上,只怕是也没几个人能考上了。

果不其然,他不仅考上了,还考了个同类第一。

延续了他大学里学的专业,也离梦想更近了一步。

剩下来的半年大学生活,他基本上已经有了好的打算。之前的假期里就一直在一家律师事务所里实习,现在和那里的人都混得熟络,知道他已经考上法律系研究生,事务所里的人还专门给他开了庆祝宴会,欢迎他毕业之后继续留在这里工作。

他嘴里说着好,心里想的却是另外的事情。

他考的是本校的研究生,所以接下来至少有两年的时间会留在本地,最后临近毕业的那一年终归还是要回到父母居住的城市,因为他是独生子,肩上有一份照顾父母的责任。

他把这个决定告诉郑贤赫,郑贤赫也表示赞同。

孙云舒的态度一直不急不慢,从来没有催促他的意思,这反倒让他心里越发的过意不去。

只是,他还是不敢踏出那一步。

他不能说他内心真的无所求,对以前的一切还抱有一些期待和念想。

朴有天没有参加考研,他也知道有天一直没有要继续读书的念头,大学读完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他已经开始跟着他的父亲学做生意,由他的父亲投资开了一间规模较小证券工作室,挂在他父亲的广告公司名下。

他似乎还真是个做生意的料子,他自己对此也是毫不谦虚。

只是,这样的话,他们俩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

朴有天偶尔还是会找他出来聚餐或者喝酒,问问他的近况,听听他的打算,但鲜少再像以前那样关注他和孙云舒之间的进展。

他当然不知道,朴有天从他口中听到的那些,都会经过他自己的语言整理之后再委婉地转达到在中那里。

大学毕业的那天,朴有天说是有应酬所以没空来参加聚餐,允浩和同班的一些同学一起聚餐之后和学生会的老朋友一起到市中心的KTV里开了个包间唱歌。

孙云舒在她的堂姐当上了文艺部部长之后也进了这个部门,尽管她还有一年才毕业,却也出现在了包间里。

孙清和男友的感情进展一直很稳定,据说再过不久就要准备结婚。

孙云舒笑说没想到自家姐姐会这么快就结婚,孙清告诉他,如果真的下定决心想要和他过一辈子,那么就要果断地绑住他,不管用什么样的方法。

因为是毕业的日子,大家的­性­质都很高,连允浩也喝了不少。

吃了喝了,有人开始哄闹着点歌。

孙云舒被推出来的时候允浩已经觉得整个人有些轻飘飘的,听不少人叫着他的名字起哄,带着酒气地笑笑,转头望向刚点好歌站在点歌台前拿着话筒的孙云舒。

前奏出来的时候,他以为自己正在梦境里。

孙云舒很会唱歌,这一点他们部里来过几次KTV他早就知道。

“我知道半夜的星星会唱歌想家的夜晚它就这样和我一唱一和我知道午后的清风会唱歌童年的蝉声它总是跟风一唱一和当手中握妆华心情却变得荒芜才发现世上一切都会变卦当青春剩下日记乌丝就要变成白发不变的只有那首歌在心中来回的唱……”

副歌的部分她并没有唱,音响里飘出来的是一片童声。

那个时候,他仿佛看到了三岁的金在中,怯生生地站在舞台上,努力地扯着嗓子唱着这首《鲁冰花》……

他不知道孙云舒是否是从孙清的口中得知他对这首歌有着特殊的情怀,只知道,那些已经被埋藏起来的回忆一股脑儿全都涌现在眼前的感觉,就像他现在这样。

于是他站起身,有些摇晃地费力站稳之后,走上前将还没唱完的孙云舒拉出了包间。

包间里的所有人都开始起哄,甚至有人到门口偷看。

“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孙云舒有些惊讶,但更多的还是感动。

她本来以为,她还要再等些日子。

“好啊。”

见她毫不犹豫就答应,允浩反而开始愣神。

孙云舒见他的思绪已经飘远,不禁想起堂姐孙清告诫过她的那番话。

她坚定地望着面前的人。

“等你研究生毕业,三年的时间,如果我们还没有分手,那就结婚。”

三年……

允浩强撑着醉意,思考着三年这个时限。

三年……三个三百六十五天……

这样的时间,够了吧?

够他放下,够他等待,也够他下定决心对另外一个人好,哪怕不再是那种深刻到骨子里的爱情……

朴有天想了很多词句,甚至打了几次草稿,最终还是无法将允浩和孙云舒已经确定恋爱关系的话直接说出来。不管他再怎么委婉,在中再怎么装傻,他心里也仍然像个明镜儿似的,根本瞒不过。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想要告诉我?”

根本藏不住。

他比平常人更敏感警惕。

“他和那个学妹在一起了。”

很长时间的沉默,久到他以为在中会这样直接下线,或者他已经不在电脑前的时候,对话框又弹了出来。

“迟早的事情。”

他很诧异,在中竟然看得这么开。

这么长时间以来的联系,在中旁敲侧击地打听允浩的所有事情,他说话的语气,都证明他根本没有放弃这段感情,更没有放弃郑允浩这个人。可即便他了解了这些事情,最后却是用一种淡定的态度,甚至比他还要淡定。

直到第二天,在中发了一张照片给他。

那是一个人的后颈,他稍一看就知道照片里的主角就是在中自己。

撩开了后颈微长的头发,是一个刚刺上去的纹身,在整个后颈红得刺眼。

那个部位有一个小小的“允”字,可能只有一个指甲盖那么大,却是格外刺眼。因为它不是普通刺青的颜­色­,而是鲜艳的朱红­色­。

“疯子……”

朴有天对着电脑屏幕,红了眼眶。

他无法理解,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使得这两人变成现在这副样子。他一度冲动到想要将在中的事情一股脑儿全告诉允浩,可转头看到允浩听到这个名字时的一脸淡然,又什么都说不出了。他也想将允浩其实并没有真的变心的事实告诉在中,可当他提起允浩的新恋情时,在中的态度,同样也是淡然。似乎他们之间根本彼此都不在乎对方。

可在中偏执的做法,在自己身上留下永远的记号,这一点,就足以证明他的错觉真的是错误的感觉。

他也试着开玩笑。

“要是被你以后的那位看见,那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是啊,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个?”

也是开玩笑的无所谓的口吻,可他看在眼里,心里怎么都轻松不起来。

凌兮盯着他将后颈的头发用发夹别起,露出的那个红­色­的字,恨得牙痒痒。

“痛吗?”

“别人都说挺痛,可我还真不觉得。”

金在中回过头朝她笑,看她明显没有要笑的意思,只好又讪讪地转回头对着电脑屏幕。

凌兮一个巴掌就拍了过去。

“啊——你要痛死我!”

凌兮挑眉。

“你不是说不觉得痛?”

对于凌兮的咄咄逼人,他总是无可奈何。

“你真的打算就这样继续下去?”

“这样没什么不好。你呢,欠着我的钱,我怕你跑了,就缠着你。要是以后等你毕业了还是没能力还钱给我,那就只好把你自己卖给我,我将就将就娶了你,咱们夫妻双双把家还,再羡慕死那群人!”

“神经!”

凌兮压根儿没心思和他调笑。

他知道在中这么自虐是为什么。

从很多年以前开始,他就把自己的名字和那个人的绑在了一起。后来他亲手斩断了绑着他们的绳子,却又去不掉这么多年来那条绳子在他身上勒出的痕迹。因为曾经勒得太紧,所以现在还是时不时会痛。当他觉得痛的时候,只好找一些别的方法,用另一种痛来代替这种痛,尽管他自己也知道这种方法根本是徒劳无功。

在中本来就是这么一个死心眼儿的人,她早就知道了。

如果没有她的劝说和强迫,还不知道这个人会把自己逼到哪个死胡同里去。

只是,在纹身的事情发生了之后,他似乎真的开始逐渐放开了。

“咱们也努力存钱吧,别有多少钱就用多少,等你毕业之后总还是需要一点创业基金的,到时候咱们一起开个什么小店,我没事的时候在里面弹琴当老板,你做着正经工作,偶尔也来打打小工。”

他开始谋划人生。

“你想的倒美。”

凌兮并不打算这样生活。

可她的打算,现在暂时还不敢告诉在中,因为她怕提出来了,就又会把那些伤痛勾起。

因为她打算回国,在念完大学以后。

这里的生活再怎么好,她也宁愿回到国内重新奋斗,那才是她的家。

凌秋生去世之后,她就一直有这样的打算。

她知道,如果她做了这样的决定,在中一定会二话不说陪她一起回去,但是那样的话,他就不得不面对一些他最不愿意面对的事情,那样对他实在太残忍。

再过几个月,她就要进入最后一学年的课程当中,这个打算,恐怕迟早要告诉他。

只是她自己也没想到,在她开口提出这件事情之前,有人找上了门来。

是当时在伯明翰的那所音乐学校的校长。

其实她和在中心里都有些责怪他,毕竟凌秋生病情的加剧不能说和学校里发生的事情没有一点关系。可林校长在凌秋生病重之后也帮了不少忙,看得出他是真心将凌秋生当成交情匪浅的好友在对待。

“您请坐。”

在中很客气地给他倒水。

林校长比起他们分开的时候又苍老了一些,看着他们的眼神很慈祥。

“我到学校里去打听,才知道你们住在这儿。”

“您找我们有事?”

凌兮疑惑地开口。

“是关于在中的。”

“我?”

在中更是不明白。

林校长很有耐­性­地向他们解释,说他以前认识的一个钢琴大师最近到了伯明翰,他向那位大师提起过关于在中的一些事情。因为当初凌秋生一心想要栽培在中,他也觉得这个小伙子资质不错打算等时机成熟就介绍出去,只是没料到计划不如变化,学校遭受了那么大的变故,这件事情早被他抛在了脑后。但那位大师说是对在中很感兴趣,又听闻是他一位朋友的遗愿,便提出想要见一面,看看在中的条件如何。

凌兮和在中其实并不是十分了解这位林校长的为人,更不知道他口中的大师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所以听到他的话时,有点不知所以然。

后来还是凌兮的反应更快一些。

“那就去见一面,就算不成也没关系。”

凌兮知道,栽培在中,一直是他父亲的一个心愿。

“好。”

凌兮已经开口,在中断然不会反对。

只是他们谁都没有想到,林校长口中的那位钢琴大师,真的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师。

格林先生。

在中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用右手用力地掐了左边胳膊一记。

林校长笑说他自己也不知道当初认识的那个格林先生就是现在这个十分有名的格林先生,毕竟有十几年没见,即便看到新闻图片也不能一眼认出。

在中当然知道格林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他待在英国的这几年可不是白待的。

曾经在两次国际比赛上捧得金奖的奖杯,如今在英国赫赫有名的钢琴家里有好几位都曾经得到过他的指点。他根本不敢想象有一天能够被这样的人点名说要见上一面,这个消息让他紧张兴奋得一整晚都没睡着。

凌兮比他更兴奋,睁着眼睛一整晚之后第二天天还没亮就起来给他做早餐。

然后他和凌兮一起到宾馆和林校长回合,三人一起前往伯明翰。凌兮是特地去学校请的假,说是无论如何也好亲眼见一见大师。

见到格林先生之前,在中并没想过这一辈子会因为这一次的会面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凌兮也没想到,她只是因为想要帮助在中,也想让父亲的愿望得以实现,却让她遇见了属于她的真命天子。

格林先生到伯明翰其实是为了私事。他和前妻生的女儿于前两天举行婚礼,他循着记忆顺道找到了林校长之前的学校,得知学校倒闭之后打听到了林校长的联系方式,然后听说了凌秋生和在中的事。

在中和凌兮在林校长的陪同下到酒店房间里,随后和格林先生以及他的小儿子一起到了酒店的宴会厅,因为那里有一台十分名贵的钢琴。

以前不是没参加过比赛,就在凌秋生去世之前,他还在英国边境的一个小镇上参加过一个小型乐器比赛,并且拿下了钢琴组的奖杯。

但和那些过去的比赛相比起来,在这间宴会厅里弹奏,反而更让他紧张。

“放轻松,不要担心暴露自己的缺点。”

格林先生温和地帮他调节情绪。

凌兮看出在中紧张的情绪,默默退到门口不会­干­扰他视觉的地方,希望能帮他减轻紧张的感觉。格林先生的小儿子里奇也跟着一起退到门口,凌兮朝他感激地笑了一下。

终于,在中的手指动了起来。

他选择的是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并不是因为对这个曲子有什么特殊情怀,而是上一次拿到奖杯的比赛就是用的这一首曲子。苦练了很久,一直到参赛前,凌秋生都对他弹的月光奏鸣曲不是那么满意,尽管他最后仍然拿到了奖。

这一次,他希望他在凌秋生去世之后又仔细练习钻研了这首曲子之后能够真的有所见地。

“你的手指功力无可挑剔。”

格林先生说道。

“可是你放不开,有很多不具名的因素把你束缚住了。”

他像是在演舞台剧一般地做了一个十分夸张的被束缚的动作,引得在中也忍不住一笑。

格林先生认真思索了一下,转头望向站在身旁的林校长。

“这个学生我收了,并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他对我来说也是一个很大的挑战。别的学生都是我去纠正瑕疵,可这一个,我希望能靠他自己的力量战胜困难。我不能给他太多的建议,不过我会尽最大努力给他鼓励。”

凌兮听了这番话,惊喜地望向还在钢琴前坐着的在中。

看来她和她父亲一直期盼的事情总算成真了,如今只望在中不要浪费这样大好的机会。

格林先生十分客气地请三人吃了饭,写了个伦敦的地址给在中,说是等他回到伦敦之后就去这上面写着的地址找他。

在中仔细地将写着地址的纸条装进外套口袋里,却被凌兮抽出来装进她随身带着的小挎包里。

“放那种地方一个不留神儿就丢了。”

凌兮不紧不慢地说着。

吃完晚餐,在中和凌兮打算回到伦敦再休息。临走前,凌兮被格林先生高大帅气的小儿子里奇拉到一边。

在中有些不解,格林先生却是一脸惊喜。

“我还以为我这宝贝儿子不会追女孩。”

格林先生欣慰地说道。

回到伦敦之后,凌兮才告诉他,那个叫里奇的英国男孩儿整整一天都在想尽办法和她交谈。她觉得人家太热情了反而不好招架,便装出一副不太懂英文的模样。哪知道那个里奇便绞尽脑汁把他所能说的中文都用上了,十分好笑。

“不错啊!钢琴大师的儿子,格林先生还说他是个音乐剧演员。长得不错,人又热情,又有才华,比起你以前喜欢过的那些好太多了吧!”

他是真心希望凌兮能够谈恋爱。

从来到英国的这两年多,加上来英国之前她辛辛苦苦准备的时间,至少有三年没有考虑过感情上的事。而且她虽然表面上是个好强的人,实际上却非常害怕孤单,否则凌秋生离世的时候她不会那么崩溃。好在这对她来说最艰难的一段时间有自己陪在身边,否则他还真担心平常好强惯了的凌兮会不会在那种无依无靠的情况下彻底崩溃。可他很清楚,他不可能陪着凌兮一辈子。

所以他更希望有一个比他更好的人能够真的承担照顾凌兮一辈子的责任。

后来在中回想起来,觉得当时若不是自己硬要凌兮去试一试,可能凌兮还要走不少弯路。

因为他几乎每天都回去格林先生家里报道,里奇又是唯一一个在成年之后还和父亲居住在一起的儿子,他和里奇自然渐渐就熟悉起来了。

里奇告诉他,其实他是个很内向的人,以前交往过三个女朋友,都是对方主动追求他,他碍不着那么猛烈地攻势就答应了。但后来那三人都嫌他不懂体贴,空有一副皮囊,三段感情都没维持满一年。

里奇的确是个很成熟内敛的人,这一点稍加了解就会知道。

凌兮刚开始还挺抗拒,后来在他的软硬兼施下终于在私下里和里奇见了几次面。

格林先生一直在帮他找感觉,给了他各种各样的鼓励和暗示,虽不能说有完全没有成效,但明显里格林先生的要求还有很远的距离。

格林先生问他,是否经历过刻骨铭心的感情,说他可能是因为年纪轻轻所以没有经历太多波折,才会抓不住那种敲击心灵的感觉。

“我有过三段婚姻,每一次都让我刻骨铭心,只可惜最后都没能有好的结果。”

说起自己的灵感来源,格林先生提起了他的三段婚姻。

后来,当格林先生再说起这话的时候,他撩开了后颈的头发,给他看了那里的纹身。

“是个中国字。”

格林先生惊异。

“很漂亮。”

他放下了头发。

“是我爱人的名字。”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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