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他们这个年代的人，如果不是有什么重大的事情要宣布，谁也不会费这个神将高中时期的同学都聚到一起来，说是许久没见面了想要热闹热闹，可人人心里都清楚，在这个年龄请客，还这么大阵仗，恐怕得准备好红包给请客的主人了。

有的人结伴而来，有的仍然形单影只。

聚会的地点看不到主人公，而是一个端庄秀丽的女人在给宾客倒酒，估计来之前的那些猜想也八九不离十。

好几年没见过面的同学们开始热火朝天地聊了起来。

大厅的角落里，一个戴着鸭舌帽并且用一双黑乎乎的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的男人看起来是打算一直躲在不容易被人发现的角落里。尽管如此，却仍然有几个人走过去和他打招呼，随便的寒暄几句之后又转身离开。

他没想要在这个地方引起关注，真的。

“你以为你躲在这儿别人就认不出你了？”

旁边走来一个俊朗的男人努力用微笑的表情掩饰着什么。

“我没这么想。”

金在中摘下了帽子，一头银白­色­的发轻轻散落在肩上。

“看到了没？我不想太张扬。”

说完，帽子又回到了他的头上，遮盖住了那片夸张的银白。

“打耳洞，纹身，染发，你还有什么没做的？”

朴有天笑了笑，拍拍他的肩，坐下。

“他要结婚了，今天请客就是因为这个。你不该来。”

“我知道，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我必须来。这是我跟他之间的约定，和谁都没有关系，你也不要管，让我自己坐在这里就行。还有，如果他没认出我，那就别告诉他我来了。”

何苦呢？

朴有天苦笑着离开这个位置，装做什么也没发生似的以主人挚友的身份和来参加聚会的宾客勾肩搭背聊得开心。

金在中的眼神，始终停留在那个穿着水蓝­色­长裙的女人身上。

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虏获了他的心？

仔细想来，这和自己也没多大关系。

聚会在一片闹嚷嚷的氛围中开始，如他所料，根本没有人注意到独自待在角落里的他。

郑允浩搂着女人的肩膀介绍，说那个要和他在下个月完婚的女人是在大学里认识的不同专业的学妹，叫什么名字他没听清，不过从那女人的眼里，他看到了曾经出现在自己脸上的那般神采。真是个幸福的女人，他心里想着。

女人很大方地讲出两人的恋爱史，她追求郑允浩三年最终终于修成了正果的确是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那郑允浩是怎么答应跟你在一起的？”

有人在下面起哄。

女人害羞地笑了下，转头看了郑允浩一眼，满眼甜蜜地道出经过。

“大学毕业的时候，我们几个朋友一起出去唱歌，当时我唱了一首歌，允浩听完之后说我唱得很好听，问我要不要跟他在一起。”

“哦……是首什么歌啊？这么大魔力？”

下面的人紧追着不放。

女人笑得更开了。

“是首老歌，鲁冰花，允浩当时听着哭了呢……”

“唱来听听！”

“既然这样，那我就唱唱，唱得不好大家别笑我。”

女人微笑着在前面唱歌，歌声悦耳动听，在场的所有人都沉浸在这首歌所带来的幼时那些难以忘却的回忆里。郑允浩站在女人身边，望着她温柔地唱着这首歌的模样，亦如许多年前一样，眼眶湿了。

但没人看到角落里有个人早已经泪流满面。

郑允浩转头的时候正好望见有个戴着帽子将头埋得很低的男人匆匆离开大厅，再熟悉不过的背影，他原本以为这辈子都不再可能见到他了，没想到他遵守约定来了。或者说，没想到他还记得那些可以用童言无忌而全部抹杀掉的约定。

“金在中，你怎么哭了？”

“啊……

夜夜想起妈妈的话，

闪闪的泪光鲁冰花。

天上的星星不说话，

地上的娃娃想妈妈，

天上的眼睛眨呀眨，

妈妈的心呀鲁冰花。

家乡的茶园开满花，

妈妈的心肝在天涯，

夜夜想起妈妈的话，

闪闪的泪光鲁冰花。

啊……

夜夜想起妈妈的话，

闪闪的泪光鲁冰花。”

音乐老师手牵着一个穿着白­色­小纱裙满脸通红的孩子站在舞台上唱着当时十分红火的那首《鲁冰花》，台下的小朋友们跟着合唱，老师将话筒递到手里牵着的孩子手中，那孩子紧紧地握着话筒憋足了气……

“哈哈哈哈哈……”

台下爆发出的笑声几乎掀翻了整个小剧场的屋顶。

那孩子挫败地站在台上，低着头呜咽起来。

练了那么久，结果因为太紧张还是给唱跑了调儿。

音乐老师慈爱地笑了笑，拿走孩子手里的话筒继续唱起来，台下很快便恢复了之前的气氛，小朋友们忘却了那个还站在舞台边上哭着的孩子。

一曲结束，老师牵着那孩子下了台，一直等在后台的孩子的父母一见宝贝心肝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立刻迎了上去，从老师手中接过孩子之后夫妻俩赶紧抱到怀里揉着孩子­肉­嘟嘟的脸蛋儿哄起来。

“陈老师，真不好意思啊，我们在中他胆子实在是太小了，之前在家里唱得好好的不知道怎么上了台就不成了，真的很不好意思！”

孩子的父亲向老师鞠躬不停道歉。

“没关系，他还太小了，面对台下那么多人会怯场也是正常的。”

鲁冰花这首歌需要一个小女孩儿在Ｇao潮的地方伴唱，陈老师却出人意料地选了在中这么个男孩子。上台之前他就极不情愿穿这身白­色­小纱裙，懊恼的样子逗得后台的老师们捧腹大笑。让这么小的孩子在学校幼儿园的六一儿童节晚会上表演，望着台下几百个小朋友和老师，本来就在闹别扭的小孩自然是没办法好好发挥了。

“在中乖，别哭了，妈妈带你买长鼻王去。乖啊，别哭了……”

妈妈还在耐心地哄着孩子，下一秒就看到刚刚还流得满脸都是泪花的孩子止住了哽咽，吸吸鼻子，猛地睁大他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

“我要吃长鼻王！”

爸爸妈妈和老师一起笑出了声。

手捧着刚买来的长鼻王，在中不哭也不闹了，不顾身上还穿着从邻居家借来的小纱裙，安安静静地坐在台阶上等着爸爸妈妈。

爸爸告诉他有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男孩子也在这里读幼儿园，是爸爸好朋友的儿子，他没见过也没听过，当然也不打算将这包好东西给人家分享。

从小就被家里人给宠坏了的孩子哪里知道应该将好东西让给别人，他抽出一根一根的长鼻王快速地吃着，包装纸扔了一地，吃了草莓味吃­鸡­蛋味，打了个饱嗝之后又继续吃，一包长鼻王很快便被他给消灭掉了。

在中的爸妈出来的时候，正好瞧见自己的日子扶着柱子站在那里，身前是满地的包装袋。

“金在中，你怎么都吃光了你？”

见儿子还傻愣愣地站在一边不知道叫人，朴恩娜赶紧将他拖过来，弯腰捡起地上的包装纸扔到旁边不到两米的垃圾箱里。

看来这儿子需要好好教育教育了，像平常那样宠坏了他那长大了还怎么得了？

“不好意思啊，我这儿子实在是贪吃，允浩啊，阿姨待会儿给你再买一袋去！”

站在一旁的中年男人推了推身边儿子的肩膀，小男孩红着脸点点头。

“谢谢阿姨。”

“你瞧瞧人家允浩多懂事，还不快叫叔叔！”

在中傻愣愣地站着，看见母亲责怪的神­色­嘟着嘴正要叫人，张嘴的时候突然涌上了一股气。

“嗝……”

“呵呵，你这孩子真可爱！”

郑贤赫爽朗地笑着，摸摸在中的头。

“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鲁冰花！”

站在父亲身旁的允浩突然大声叫了起来，被踩中痛处的在中猛地羞红了脸，想起了刚才在舞台上窘迫的表现，嘟着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我又没说错……”

允浩小声地嘀咕着。

金家一家三口请郑贤赫和允浩到餐馆吃顿便饭，两个孩子一人喝了一瓶豆­奶­之后便吃不下东西了。大人们也没顾得上管他们，自个儿聊得开心，允浩跑到餐馆门口从裤子口袋里抓出一大把玻璃珠子放在水泥地上，在中见了，撩起裙子就跳下凳子跟着跑了出去。

“我也要打弹子！”

他说着就伸手去抢，却被允浩给一把推开。

“我不和女生玩儿！”

“我是男生！”

允浩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后低头继续摆弄自己的宝贝玻璃珠子。哪知道金在中一脚就踢了过去，将他整个人给踢倒撞在旁边的水泥栏杆上。

“呜哇——”

听见孩子的哭声，在餐馆里谈得正投机的三位家长赶紧冲了出来，不少在餐馆里吃饭的顾客见到这一场景都过来看热闹。

朴恩娜看到允浩趴在地上哭个不停，眼角下面还在冒着猩红­色­的液体，就知道自己那个调皮捣蛋的儿子又闯祸了，转头一看自己的儿子竟然将裙子整个撩起来搁在肚皮上，蹲着身子在那儿玩着地上的玻璃珠子，气得浑身发抖。

“金在中，你给我滚过来！”

被金叔叔扶起来的允浩伸手擦了擦脸上的血渍，再转回头去望着那个害自己疼得不明不白的人时，印入眼帘的是金在中的母亲抱着金在中用力打着他的ρi股，那条白底印着红­色­大象的­内­裤下浑圆的小ρi股正在奋力扭动着。

“呜哇——”

听着金在中的哭声，他倒是觉得更委屈了，吸吸鼻子也张嘴大哭起来，死命地盯着那头的金在中。听到他的哭声比之前还大，在中也不甘示弱地提高了音量。

于是那时候从这家餐馆门口路过的人，都记下了这可爱的一幕。

第一次见面，金在中送了郑允浩一道疤，郑允浩送给金在中的，是这一辈子都不想再经历一次的在大庭广众下被打ρi股的耻辱。

允浩脸上的伤口并没有大碍，只是眼角下方的那道疤确是怎么也抹不掉了。好在对于男孩子来说这也并不是什么大事儿，否则金在中就绝不会只是被朴恩娜当中打ρi股那么轻易就给放过了。

相比起父亲金诚德一直以来的宠爱，朴恩娜对这个儿子是又爱又恨。打在儿身自然是痛在娘心，那时候如果不给他点教训，在郑贤赫面前也下不来台。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先动手，允浩乖巧懂事这是认识他的人都知道的事，而金在中任­性­调皮也是谁都无法否认的事实。

小孩子不懂得什么是记仇，听了父亲的话之后允浩也明白自己的不对。

在中是个如假包换的男孩子，自己竟然因为他穿着一身小纱裙就将他判定成了娇气的小女孩。

“爸爸，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郑贤赫欣慰地摸摸儿子的头，望着站在门口磨磨蹭蹭不肯进来的小家伙。

“在中，来，进来，我说弟弟不会生你的气吧？”

小家伙提着一大袋零食走进来，一路上低着头，想起朴恩娜送他过来的路上说的那番话，不自在地揉了揉还在泛疼的小ρi股。

允浩眼角下方贴着纱布，整个左眼肿得夸张，他一抬头就忍不住哼哼地笑起来。

“在中，给叔叔看看，你带了什么好吃的？”

将一大包零食放到郑贤赫手里，看到沙发上那个肿着左眼狠狠瞪着他的人，心里不禁担心起来。

原本朴恩娜承诺陪着他一起过来道歉赔罪，哪知道那个大忙人在路上接到电话就告诉他没办法陪着他，让他自己走进郑家大门，然后将一包零食塞到儿子怀里就搭车离开了。他在外面磨蹭了许久，实在是没有勇气上前去敲门。

允浩的家在一楼，郑贤赫浇花的时候正巧就看到阳台下面站着个小家伙，冷风将那张小脸吹得红通通，手里抱着一大包东西，埋头踢着地上的小石子儿。仔细一看竟然是老同学金诚德的宝贝儿子在中，于是赶紧带着他进门。

这小家伙也够倔的，听到允浩正在客厅里看电视，便将大包东西塞到自个儿手里转身就要跑。这小孩子也讨人喜欢，他赶紧拉住他的小胳膊让他在门口等着，再三保证允浩不会凶他，不会和他打架，他才重新接过东西乖乖站在门口。

允浩用右眼艰难地打量着这个看起来满脸愧疚的人，不像上次见面那样穿着小纱裙头上扎着冲天炮，而是一头柔顺的黑发软软地贴在耳根，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猛瞧，像是要看出什么似的。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好好玩儿一会儿，允浩你也听话，好好跟哥哥玩儿，爸爸去做醋溜鱼，在中待会儿就留在这里吃饭。”

“好！我爱吃鱼！”

听到自己喜欢的东西，在中立刻亮了眼睛，也不像刚才那么低着头了。

等到郑贤赫进了厨房，他一改刚才满脸内疚的表情，腾地一下蹭到沙发边坐下，拿起刚才放到允浩面前的大包零食拆开了就吃。

这样两面派的人允浩还是见到，认识的好朋友里也没一个像金在中这样没规没矩的。只是看他吃得投入，想要冲他发脾气或是报复他给自己俊俏的脸上留下的伤痛却又将怒火压了下来。

从那堆零食里拆出一瓶乐百氏，他自个儿也喝了起来。

吃得正开心的在中转头望了他一眼，塞给他一根长鼻王。

“还剩最后一个了，我让给你，你不准再跟我生气。”

允浩愣了愣，随后打开包装纸咬下一口。

“好吃不？”

望着最爱的食物进了别人嘴里，他似乎有点后悔。

允浩赶紧点点头，埋头打算再咬一口。

“呜哇……”

那小子突然大声哭了起来，他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儿，就看到郑贤赫端着要用来码鱼的调料从厨房里冲了出来。

低头一看，才发觉刚才咬到的软软的东西并不是吃了一口的长鼻王，而是金在中白呼呼的手指。

原本打算趁着他不注意将那半截长鼻王再抢回去，哪知道允浩下嘴够快，在他将手伸过去的同时毫不留情地就咬了下来，白­嫩­的手指立马破了皮。

允浩也知道自己闯了祸，坐在一边一言不发，也不解释。

他不明白在中明明将长鼻王给了他吃为何又突然要抢回去，如果要吃直接跟他说不就得了，他又不是特别喜欢这种膨化食物，只是刚才看在中吃得来劲才会想要尝一尝，平常父亲也没怎么让他吃过这种大人口中常说没营养的零食。

“好了好了，在中乖，别哭了，叔叔给你弄鱼吃！”

郑贤赫不懂得要如何哄这个孩子，只能搬出食物来劝说他，可这小子这次听到食物也没任何反应，依然扯着嗓子哭得让人乱了心神。

锅里还炖着­鸡­汤，他实在是忙不过来，最终只能先回到厨房将锅里的东西看着。

而这边在中按照老方法哭过了之后，抽噎着望向厨房，还没缓过气儿，嘴里就被塞进了味道熟悉的东西。

允浩也不知该如何止住他这哭声，­干­脆就将剩下的半截长鼻王整个塞进他嘴里。

在中突然就朝着他破涕为笑了。

还真是个奇怪的人，允浩心里想着没敢说出来，望着他将最后一点长鼻王吃得­干­­干­净净，然后拿起包装纸伸出小舌舔舔。

真有那么好吃吗？他可一点也没觉得。

自来熟说的应该就是在中这类人了，第一次来到郑家就俨然熟络地到处蹦跶来蹦跶去，吃东西也毫不客气，更是很快和郑贤赫混得熟络，一声声“郑叔叔”腻得让人甜到心窝里去了。想要允浩分食物的时候就用糯糯的声音叫着“允浩弟弟”，对别人一撒娇便手足无措的允浩自然就乖乖地将食物让给他。

看到两个孩子总算相处融洽，郑贤赫也放了心。

后来天黑时推着自行车将在中抱上后座送他回家的时候，儿子允浩也跟了上来，于是车前的横杠上也坐上了自己的儿子。

两个小家伙一前一后吵吵嚷嚷的却也热闹。

“还是大象比较可爱，那个鼻子特别可爱，要是别人惹我生气，我就养一只大象让大象用鼻子将他卷起来扔上天去！”

“熊比较有气势。”

“谁会喜欢那种脏兮兮的东西！”

“大象就不脏吗？上次爸爸带我去动物园，大象那里臭烘烘的，对吧爸爸？”

“叔叔他不讲理，臭那是因为大象要便便，你便便是香的？少骗人了！”

“我的不臭……”

自己儿子的声音明显小了许多。

郑贤赫忍住快要爆发出的笑声，仔细注意着地面上的凹凸，小心汽车。

路灯照着下面缓缓前行的自行车，一大两小的笑声听起来格外悦耳。

允浩的母亲，郑贤赫的妻子龚如常年在外工作，能够回家看儿子和丈夫的时间少之又少。虽然作为空姐，薪水和待遇都十分可观，但对家庭的思念常常成为她动摇的关键。好在丈夫将家里照顾得挺好，儿子也懂事听话，她才没被迫放下自己热爱的工作回来做一个相夫教子的家庭主­妇­。

过年的时候，在中第一次见到了允浩的母亲龚如。于是从那天开始，龚如龚阿姨在他脑海中留下的印象便是身材高挑脸蛋漂亮的完美女人。原本觉得自己总被外人夸奖称赞说漂亮的母亲已经很赏心悦目，在见到允浩的母亲之后却实在是没办法不喜欢。

龚如也喜欢这个整天嘴里含着零食没闲着的小家伙，见面之后立马将他认作­干­儿子。

对于上一代的事，在中和允浩也是多年之后才知道的。

龚如，郑贤赫，金诚德三人在学生时期交情就不错，金诚德和龚如曾经也有过一段­干­净青涩的少男少女之爱，郑贤赫作为好友在旁边给予祝福。只是金诚德最终听从父母的安排和朴恩娜成了家，没有名分的龚如度过了一段伤心日子之后选择了一直陪在身边的郑贤赫，之后这两家人在五年之内一直没有任何联系，直到在幼儿园的儿童节庆祝活动上。

双方都已经家庭稳定的情况下再见面，也就没有了当年的尴尬，能够好好亲热和睦地相处。对于这段陈年往事，三人搁在心里谁也没提。

郑家将在中认作­干­儿子，其实在某些层面上就算是彻底和过去的事情说了再见，双方都不要再介怀以前的种种，保持­干­亲家的关系交往着，也不断了同学多年的情分。

朴恩娜曾在丈夫的相册里见过三人亲密的合照，心里隐隐约约知道一些却也没说。

两家人都觉得这样下去就挺好，再好不过。

而允浩在父母将在中认作­干­儿子之后知道这个总是吵吵嚷嚷安静不下来的小子只比自己大了十天之后，就怎么也不肯开口再叫他一声哥哥。等到后来在某种特定情况下他毫不吝啬地叫着“哥哥”时，金在中却希望这两个字从他嘴里吐出的气流中赶紧消失。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总之两家人就是这样，热络地有了关联。

龚如每次出差回来都会带给在中各种各样他从没见过的新奇礼物，当然有时他会因为更喜欢允浩得到的某样东西而伸手毫不客气地去抢。

朴恩娜很无奈自己这个儿子明明被教育得很好，也知道懂礼貌遵守礼节，可在郑家人面前就是学不会客气。

“他这也是把我们当成一家人才会这样的，多可爱啊。”

郑贤赫和龚如都毫不介意。

允浩比在中还小了十天，自然是有着和他一样的孩童天­性­，偶尔因为都喜欢同一样东西争夺起来，失败的却每次都是他。因为在中咧着嘴挤出两颗金豆子，他便一丝办法也没有了，只能怪怪拱手相让。

久而久之，也不管自己是否喜欢，在中一看到他宝贝什么东西就忍不住抢到自己手里，以胜利者的姿态站在高高的沙发上和他哼哼几句，笑得露出两颗|­乳­白的门牙。

只是这样的姿势也没能维持多久，因为到了六岁时，他那两颗引以为傲的|­乳­白­色­门牙掉落，再那样笑就会显得特别滑稽。在被允浩笑过一次之后，他每次都记得用手将嘴蒙起来，生怕被对方看见之后又大笑不止。

没到半年就轮到了允浩换牙，掉了一颗之后另一颗摇摇欲坠却怎么也掉不下来，想要用手拔掉又怕疼，吃东西郑贤赫却又担心他会一不小心磕掉了门牙混着食物掉进肚子里去，那颗就不得了了。

这问题最终还是被在中给解决了。

两个小孩子在沙发上坐着看电视的时候这小子一拳头挥过去之后再一看，允浩的下嘴­唇­被牙齿磕破，那颗半掉不掉的门牙随着那一拳头也不知道飞哪儿去了。

半年之后两个孩子进入了小学的那天，是在关系网发达的金诚德的带领下去学校报名。

由于那时候规定孩子必须在满了七岁之后才能进入小学上课，金诚德还委托了教育局的熟人才将两个还差半年满七岁的孩子弄了进去。

原本也没这么着急，但为孩子想得颇为长远的朴恩娜和龚如已经将两个孩子的将来拟定好。什么时候小学毕业，什么时候中学毕业，什么时候上大学，什么时候结婚……两个做丈夫的当然拧不过妻子，最终答应让两个孩子提前入学。

进入热热闹闹的机关小学，允浩稍微有些怕生地跟在金诚德身后，在中则是背着印有大象图案的小书包东瞅西瞅，最后被金诚德一手抓着胳膊才安安静静地跟在父亲身后朝着报名处走去。

老师对这两个长相可爱的男孩子都十分喜欢，让他俩站在桌前进行简易的入学测试。

“叫什么名字啊？”

“金在中！”

“郑允浩。”

比起那个雄赳赳气昂昂脖子伸得长长的在中，允浩的声音略显中气不足。

金诚德知道这孩子在外人前十分内向，上前拍拍他的肩以作鼓励，顺便苦笑着望了自己的儿子一眼。

“好了！”

年轻的女老师在入学名单上将两个紧紧挨在一块儿的名字打了两个勾之后再次抬起头来。

“今年几岁了？”

“七岁！”

“六……六……啊不对，七岁。”

允浩懊恼地咬咬嘴­唇­，抬起头望着金诚德。

金诚德对他笑笑点头，意思是让他别紧张，说错了也没关系。老师只是为了熟悉小同学才会设置这样的问题，其实不管怎么回答也不会对他们的入学造成|人和影响。这个班里像他们这样托了关系提前入学的孩子也不占少数，想必老师心里也十分清楚。

但允浩心里却不安了。

他记得母亲千叮咛万嘱咐地告诉他一定不要说错了年龄，否则老师会不让他进教室上课，所以一开口便说错的他此时已经不敢再抬头看老师一眼。

“好了，老师带你们进去坐，乖乖坐在位置上别乱跑，待会儿老师让你们和其他小朋友认识一下。”

朝着金诚德点点头，女老师将两个孩子牵进了身后的教室。

教室里已经坐了一大半和他们差不多年龄的小孩，男生女生都听话地坐得端端正正，只有个别顽皮地还在摆弄着自己的新文具或转头和其他小朋友说话。

教室里一共四十个座位，每一个都是独立起来的。

在中和允浩被带了进去，老师让他们一前一后地坐下，然后走出教室去迎接其他的新同学。

“嘿嘿！”

凳子被踢出“砰砰”的声响，允浩知道是后面那个闲不住的人在踢他的凳子，抬头看了看还站在门口的老师和金叔叔，他挺直了腰板坐得端端正正，完全不理会在身后将自己凳子弄出奇怪声响的顽皮鬼。

见允浩没什么要理会的意思，在中蹬久了腿也累了，从书包里拿出朴恩娜昨天特地上街买给他的二十四­色­水彩笔，在白纸上乱涂乱画起来。

可一个人怎么都是无趣，视线最终停在了允浩挂在凳子后的印着狗熊图案的书包上。

金诚德在教室外等着，一直到两个小时候才看到两个小家伙一前一后地出来。

自己的儿子一如既往地蹦蹦跳跳朝自己跑来，后面的允浩却显得愁眉不展，将书包抱在怀里也不抬头看路，顺着在中走过的地方往前走总是没错。

“允浩，怎么啦？怎么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叔叔，在中他在我的书包上乱画。”

他说完，将怀里的书包递给金诚德看。金诚德一低头，便看见原本天蓝­色­的书包已经被弄得乱七八糟，那只穿着短裤站在山洞前的狗熊也变成了四不像。

叹了一口气，他早就料到自己这个儿子会惹事，好在不太严重。

“拿回去让阿姨给你洗­干­净再用熨斗吹风弄­干­，明天就能用了，和以前一样好看。”

摸摸他的头，金诚德顺手在自己儿子ρi股上狠狠拍了一巴掌。

“你这个小兔崽子哟……”

在中撅了撅嘴，一路上都没敢吭声，就连看到校门外老伯伯推着手推车卖水果糖葫芦馋得直冒酸水儿也没开口向父亲要钱买来吃。

金诚德哪能不知道儿子的喜好，看他两眼放光的模样就觉得好笑。

“允浩，吃不吃糖葫芦，叔叔买给你吃。”

“爸爸——”

装作没听到儿子低声的呼喊，也刻意忽略衣角上一股小小的想要拉住自己的力道，走到摊前买了一大串糖葫芦递到允浩手里。允浩接过糖葫芦望了身边的在中一眼，不太明白为何金叔叔不给在中也买一串，但出于礼貌还是低头吃了起来。可刚吃完一颗，小腿儿就被某种东西轻轻碰了一下，转头看到那道紧紧盯着自己手中糖葫芦的目光。

“喏，给你，我也不是很喜欢吃这个。”

喜滋滋地接过糖葫芦顺便抬头瞄了父亲一眼，随后用空着的那只手牵着允浩的手跟着父亲到了寄放车辆的地方才松开，乖乖地腾出一个位置给允浩，然后爬上了那辆在他那时候看来比自己身体到了许多的摩托车上。

那个年代能有一辆摩托车就像如今开着劳斯莱斯招摇过市一样，两个小家伙一前一后地蜷缩在摩托车上听着风声呼啸而过开心地忘乎所以。

对于任何一个小孩子而言，每一年最热闹的时候就是过春节。每家每户准备满桌子的大鱼大­肉­，小朋友们在院子里放爆竹，然后便是除夕夜在第二年来临之际向长辈们拜年得到平常没有的压岁钱。

允浩对于过年的期盼并不像在中那样热烈，因为母亲龚如已经提前一个月就确定了过年的那几天要飞国际长途。

每家每户都在庆祝的时候也是春运的高峰期，机场聚集着大量的旅客准备回家过年，所以龚如的工作比起平常来说显得更加繁重。这样的事情不是一次两次了，郑贤赫对她的工作表示理解，允浩也知道乖乖地在家里和爸爸一起包饺子看联欢晚会。

年前，郑贤赫忙着在单位里给一年的工作情况作总结，于是只好将允浩暂时托付给金家。朴恩娜是个标准的家庭主­妇­，没有繁重的工作困扰，生活过得悠哉悠哉。允浩到金家的时候正好是距离除夕还有一个星期的日子，朴恩娜请了两个清洁工人将家里里里外外彻彻底底地给清洁了一次，然后推着自行车带上两个小家伙到市场上办年货。

由于父母工作都忙，过年也只是弄点平常不太吃的东西，所以允浩并不知道其他人家过年的习俗。跟着朴恩娜到了市场，见到市场上人山人海的场景不免一惊。这过年可比他以前经历过的要热闹多了。

元宵也是必不可少的一样食物。初三那天大清早起床全家人都要吃热和和的元宵，等到十五那天元宵更是必不可少。

两个孩子站在杂货铺前，好奇地盯着满屋子各式各样的元宵馅儿瞧。

“给我弄一斤红糖吧，我这孩子爱吃甜的。”

杂货铺老板应声拿着一把小刀走过来，在一大块红糖上切一小块装进塑料口袋里，掂量了几下交给朴恩娜。卖得多了，这手有时候比电子秤还­精­准。

瞧了一眼这块东西足够分量，朴恩娜便放心地挑选其他杂货。

“这个是红糖？”

允浩有些好奇地指着那块暗红­色­的东西。

他吃过红糖，可印象中红糖是像玉米糊一样黏黏的水儿，这里的红糖怎么像石头一样一块儿一块儿的，他实在是不明白。

“是啊是啊，很甜的。”

在中说着，伸出手指趁着老板不注意在红糖上抠下一小块儿，舔了舔，甜得浑身抖了一下，然后将手指伸到允浩跟前。

“你尝尝。”

允浩看他甜得眉开眼笑，也跟着在他手指上轻舔了一下。

红糖融进口里，果然和往常喝过的红糖水儿是一个味儿。可这样­干­吃可比兑了水之后要甜腻了不知多少倍，吞进肚里他也同样浑身一抖。

两个孩子满足地回味嘴里甜甜的味道，随后跟着朴恩娜到隔壁的店里买­干­货。

瓜子儿，蚕豆，花生……各种东西应有尽有。两个孩子站在门口开心地望着朴恩娜吩咐老板将各种各样的东西都装进口袋里，心里想着回去之后这么多东西可有的吃了。

朴恩娜的自行车篓里装满了东西，后座上也系上了一只还在“咯咯”直叫的大公­鸡­。等到车上能装东西的地方都装满了之后，她才心满意足地吩咐两个孩子跟在她身后回家去。

在中抱着一大口袋的各类小爆竹，冲着抱了好几斤饺子皮儿的允浩挤挤眼，后者了然地点点头，随后走过去和他靠在一起并排走。

在中站在爆竹店前和允浩约定好除夕那天一起在他家楼下的大院子里放爆竹，允浩欣然答应下来。只是他也没料到父亲两天之后就完成了工作将他接回家去，说是只有他们两父子在家过年实在冷清得很，要将他带回乡下去和爷爷­奶­­奶­大伯大婶大哥哥一起过年。

要是换做以前，他一定高高兴兴跟着爸爸回乡下去，因为爷爷­奶­­奶­大伯大婶和大哥哥都是对他特别好的人，每次回去都会给他买很多好吃的好玩的，但他心里记挂着在中，想着答应了他除夕晚上一起放爆竹，结果父亲一句话就将两人的约定取消了。从来没敢违抗过父亲，这次他最终仍然乖乖地跟着父亲回了乡下。

爷爷­奶­­奶­大伯大婶一如往常地给他弄了许多好吃的，大哥哥也带着他各家各户串门找小朋友玩儿，但这心里憋着一件事，就怎么都玩不舒坦。

初二晚上，郑贤赫带着他回了城里的家，龚如终于得到准许有了一个星期的假期，于是匆匆从机场赶了回来，得到消息的郑贤赫同父母和大哥大嫂道别之后就赶紧带着儿子回家和妻子团聚。

他知道妻子是好不容易才请到的假期，所以一家人怎么都不能浪费了，难得能在过年的时候凑个整数。

第二天一大清早，郑家夫­妇­带着允浩到了金家，将在中的那份压岁钱塞到了小家伙的枕头底下，然后和金家夫­妇­一起忙活着预备中午一同吃顿饭。

两家人有了­干­亲家这曾关系理应走得比其他邻居朋友更近些，朴恩娜也赶紧跟着塞了个红包在允浩的外衣口袋里。允浩抬头询问了龚如的意见，见她点点头才敢将红包装进口袋。

“允浩，你赶紧去后面院子里的那块空的工地上找在中，他听说你要来一大清早就跑去了，带着他那一大带宝贝爆竹。”

朴恩娜摸摸允浩的头，指了指窗外不远处的一大片空地。

“这孩子最喜欢玩这些危险的东西，除夕那天晚上却说什么也不肯让他爸爸带着他去院子里放爆竹，说是要留给你的。看他也够能忍的，听到你一回来就赶紧将东西抱去占地方。”

他们这院子里的小孩子不少，院子外面的空地有限，所以在除夕夜的时候因为拥挤很多人都没能燃放爆竹贺岁。听说允浩回来了，担心外面的空地都被别人给霸占了去，在中一大清早吃了几个元宵就赶紧跑去占位置。

“允浩，把这袄子拿去，外面风大，多穿一点。”

结果朴恩娜递来的棉袄，他礼貌地说了声“叔叔阿姨再见”便赶紧一股脑儿地朝着外面的空地跑去，远远的就看到了在中蹲在一堆东西旁打哆嗦。

“嘿！你来啦！”

看到允浩跑来，他吸吸鼻子站起来朝他挥挥手。

其实这大清早根本没什么人来放爆竹，朴恩娜告诉他他却不听，自顾自地抱着东西跑来。

“妈妈说你今天就回来，我也就等你到今天，不然的话我早就和别的小朋友一起放爆竹了。你回老家了怎么也不告诉我，我除夕那天还去你家找你来着，是你们对面的那个阿姨告诉我你跟­干­爹回老家去了。”

走得匆忙，他没想到要过来打声招呼。

“好了，赶紧来吧，我都摆好了！”

在中说着拿出金诚德给他的塑料打火机小心翼翼地去将爆竹点燃。因为早晨气候潮湿，爆竹又在空气里摆了好一阵子，所以点燃时废了点神，点了两三次才将爆竹点燃，两个人就高高兴兴地玩儿了起来。

其实刚刚得知允浩回了老家自己白跑一趟的时候他也很不高兴，朴恩娜花了很多功夫才将他带回家，告诉他允浩和­干­爹两个人也要回去看他的爷爷­奶­­奶­，不然只有他们两个人一起过年该有多难过。他想一想觉得也有道理，允浩平常都说很羡慕他能够随时和妈妈在一块儿，所以一定不会想要孤零零地过年。况且放爆竹也可以等两天，只是分开几天而已，以后还可以一起玩。

“我带了东西给你。”

允浩从口袋里掏出已经凉透了的鹌鹑蛋，那是昨天在­奶­­奶­家临走前大婶放在他包里让他路上趁热吃的。他曾经吃过几次鹌鹑蛋，知道这个比­鸡­蛋还要好吃，所以想着要带回来和在中一起吃，于是放在包里一直没拿出来。

“啊！我最喜欢吃这个！”

在中笑着靠过去，从他手里拿走了两个，还剩下三个。

“你多吃一个，我已经在­奶­­奶­家吃过了。”

在中接过第三个，边吃边笑。

本来冰冷的鹌鹑蛋，在两人之间推来推去也就变得温温热了。

在中并没有单独将第三个吃下，而是将本来就只有一丁点儿大的鹌鹑蛋硬是掰成了两半，一人一半。

“一人一半，感情不断！”

这是上课时老师教育他们好东西要和朋友分享时说的一句话。

允浩笑着，小心翼翼将那一半鹌鹑蛋放进嘴里。

“天马流星拳！”

还没走进屋就听到儿子的吵闹声，金诚德有些无奈地笑笑，邀着同事朝内屋走去。

在中最近迷上了圣斗士星矢，每天回家吃了晚饭就坐在沙发上看得起劲。

这倒也没什么，他同事的孩子们最近都热衷于看这个动画片，所以比起平常小孩更加顽皮一点的自己的儿子闹腾着看电视他也就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只是朴恩娜偶尔会有些意见，他的八点档言情连续剧有时会因为动画片的稍微延迟结束而耽搁，她又不可能拗得过那个混世小魔王，只能在儿子上学时租影碟来看。

只是这儿子上小学也是第四个年头了，比起其他同龄孩子还是显得调皮许多，这点令金诚德和朴恩娜一直很头疼，唯一欣慰的就是这小子几乎没怎么生病，连感冒都很少，身子骨倒是好得不得了。

能将这个作为最大欣慰，还有一个更大的原因是因为只比在中小十天的允浩。

允浩满了九岁之后的这一年身体一直不怎么好，流感爆发的季节就被传染得了重感冒，还差点引发肺炎。当时朴恩娜担心随时和允浩玩在一起的在中也被传染于是带他去医院打了预防针又吃了板蓝根，流感季节过去之后他仍然健健康康。和两个孩子同班的某个女生就是由于被传染了流感导致肺部感染最后恶化到肺结核住进隔离病房，等到完全康复已经耽搁了好几个月，最后家长要求降级给孩子一些养病的时间。

朴恩娜看自己这儿子虽然让自己一直­操­心，好在他身体不错，调皮一点倒也没大碍。

允浩一直是班里的前几名，期末的时候时常拿着双百开开心心回家，在中在一旁看着羡慕，但一到学习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走神儿。好在这学习成绩虽然不上不下，却也一直保持在中等以上水平，他自己心里也有数，要是连个中等成绩都做不到，回家是肯定要挨打的。

老师也不明白怎么两个差别这么大的孩子能整天玩在一块儿，心里指望允浩能稍微影响在中那么一点儿，让这调皮鬼消停一些，结果还是总三天两头地闹出乱子。

四年级的孩子，大部分已经因为户口或是其他原因开始­操­心升学问题，虽说九年制义务教育说是这么说，但不符合入学条件还是要交上一大笔费用。

朴恩娜和龚如担心升学并不是因为这些原因，金诚德的关系除了没办法延伸到大学外，初中高中要解决那是没什么问题，只是这城里的名牌中学有三所，她们实在不知该让儿子去哪一所念才最合适。城西城东城南分别有一所，金家在城中心，郑家在城西，四个家长在一块儿商量之后觉得城东的实验中学最为合适，离金家不太远，走路半个小时，骑自行车只需要十来分钟，但离郑家可就太远了点儿。

有金诚德现成的关系当然得用，毕竟儿子的前途才是第一，家长们商量之后决定若是上了实验中学，中午就让允浩在金家吃饭，下午放学之后再骑车回家去。

家长们总是提前将孩子的事情计划得完美，剩下的就是等着孩子们完成小学学业。

即使知道完全不用因为升学问题有任何压力，允浩仍然尽最大努力在学校里听课学习，朴恩娜看着儿子这样下去成绩不上不下也不太可能成什么尖子生，便打定主意要让他学习一门特长，家庭条件宽裕的家庭情况让她从一开始就认定了钢琴。

在中从一开始并不喜欢弹琴。

左右坐姿，手上有手上的规范姿势，指甲长一点儿还会被钢琴老师批评，这对于向来坐不住的他来说难免困难了点儿。

或许是继承了曾经在文公艺术团里待过的母亲的遗传，虽说没有全身心投入却得到了不错的效果，钢琴老师说他乐感好，若是一直坚持下去将来或许能有些成就。朴恩娜听到这话高兴坏了，更是不分白天黑夜地让儿子练琴，就连允浩拿着作业来家里找在中商量做功课，也被他叫去盯着在中练钢琴。

弹钢琴时的在中，是允浩所见过的最安静的他。

鲁冰花是在中一直要求要学的曲子，从他有记忆开始，就常常听着母亲在家里唱这首歌，上幼儿园的时候因为老师要求也合作表演了节目，还因此和允浩不打不相识，所以心底里一直觉得这首歌是对他而言有特殊意义的一首。学会了之后，不厌其烦地一直弹着，强迫允浩站在一旁跟着唱，允浩通红着脸唱出来的确实走了调儿的鲁冰花，结果两人的合作通常因此进行不到一半就终止了。

“­干­妈，允浩他连歌都不会唱！”

乐陶陶地朝着龚如跑去，允浩只能红着脸不甘心地嘀咕。

龚如笑着，摸摸两个孩子的头。

允浩不怎么会唱歌她这个做母亲的一直都知道，因为这个原因儿子也从没主动在班里和学校里报名参加过什么关于歌唱的比赛和活动，这算是成绩优异又被周围邻居一直表扬着的孩子最恼的事情。

如果不是因为在中硬要他唱，估计他也不会硬着头皮开口，毕竟平常不管亲戚朋友谁让允浩唱歌他都是坚决不肯。

也只有在中能这样捣鼓着让他做这些不愿意做的事情了。

两个孩子的感情好，大人们自然高兴。

朴恩娜趁着在中练琴的时间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等到练琴结束，便去厨房里将热给两个孩子的牛­奶­端出来，一人一杯。允浩看到外面已经暗下去的天­色­有些担心，父亲今天来接他的时间似乎比平常晚了许多。朴恩娜看在眼里，吩咐他和在中一块儿坐到沙发上。

“允浩，你爸爸最近工作很忙，今晚可能来不及接你回去，他跟在中的爸爸说了一声，如果来不了你就在这边过夜，明天叔叔送你们俩一块儿上学。”

“谢谢阿姨。”

在这里过夜也不是第一次了，允浩点点头便坐下来喝牛­奶­。

朴恩娜看着电视里播放的连续剧红了眼眶，那女主角久别重逢抱在一起说着两个孩子听不懂的情话，朴恩娜看得入迷也就忘了两个孩子还在一边。

“把眼睛蒙上！”

等她想起的时候，男女主角的嘴­唇­已经黏在了一块儿。

在中早就料到会被吼上这么一声，以前每次看到这种镜头母亲都会吩咐他这么做。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小孩子不能看这种镜头，不过母亲的话还是不敢违抗，每次都听话乖乖蒙住眼睛。允浩似乎不明白，还一直盯着电视看，在中见状赶紧伸出另一只手将他的眼睛蒙住，害怕他被妈妈责骂。

已经临近夏天，气候有点闷热，朴恩娜放了一个小微风扇在在中床尾，小风扇对着两个孩子的脚心吹着，凉凉爽爽。

关了灯关上门，她走进客厅继续看连续剧。

金诚德最近正在出差，丈夫不在他正好趁机多看一会儿。平常这时候因为第二天一大清早要起来给儿子和丈夫做早餐，金诚德都嘱咐她早些睡觉。丈夫不在，心想着用了闹钟明早应该也不会睡过头，便放心地继续看电视。

在中将薄薄的凉被隔在肚子上，伸脚轻轻踢了踢睡在旁边的允浩。

“怎么了？”

允浩被踢一脚瞌睡都醒了一大半。

“你说为什么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就要去亲她的嘴？”

允浩摇摇头，他实在是不知道。

在中倒是来了兴趣。平常就好奇的事情，因为没人可以商量也就放在心里，今天遇到允浩在，便想着拿出来两人探讨一下。

“我们班里的赵小超不是喜欢陈晨吗？他们每天上学放学都是一起走，我怎么没看过赵小超亲陈晨啊？”

“我不知道。”

他没注意过这些，连赵小超和陈晨平常放学是不是一块儿走都没注意过。

那个时侯的他当然也不知道，从小就比旁人更要细心的在中会比同龄孩子稍微早熟一些，很多事情，在他还没明白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被在中知道得清清楚楚。

第二天闹钟没能闹醒朴恩娜，因为昨晚电视剧太­精­彩，她看到凌晨，早上闹钟响起的时候她蒙着脑袋睡得正香。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八点过，学校从八点开始准时上课，她赶紧将两个孩子叫起来嘱咐他们去卫生间洗漱然后自己到厨房里热牛­奶­煮­鸡­蛋。

等到一切准备就绪已经差不多九点了，再算上去学校要耽搁的时间，估摸着到了也差不多九点半。学校十一点半放学，去了之后坐不了多久又会忙忙慌慌回来。结果两个孩子这天上午最终没能去学校，朴恩娜用家里刚装上不久的电话打去了学校教导处给孩子请假，在家里守着他们温习功课。

那时候电话刚开始普及，并不是家家户户都能装，一个电话机弄妥当得花上两千多块钱。

在中由于父亲工作的优越条件时常比平常人家的孩子提前享受这些，像是钢琴，那个年代能在家里摆上一台上万元钱买来的钢琴，更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允浩刚开始看着他弹钢琴的模样也总是羡慕不已，后来看到他两手因为练习而痛得没办法伸直，也就明白弹钢琴不是什么舒坦的事情。

况且……

很多年后他有机会亲手尝试弹钢琴，却感觉站在钢琴边看着在中弹琴比起自己拥有一架钢琴更加幸福。

孩子长大的过程兴许也是兜里零用钱又少变多的过程。说起零用钱这回事儿，允浩心里其实一直好生嫉妒同龄的在中。

在中的父母总是宠着他，生怕自己的孩子饿着渴着，所以在中衣服口袋儿里的钢镚儿数目在整个班里算起来一直是前三甲。而相比起来，母亲时常在外工作父亲又忙得三天两头见不着几次的允浩衣兜里的可就没几个了。和在中接受的放任式教育不同，郑贤赫和龚如一致认为孩子不能从小惯坏了，钱给多了，小孩子根本不懂得理财和节约，如果遇到两人都不在家，允浩铁定是被叫去金家吃饭，所以也根本用不着什么零用钱。虽说允浩也是乖巧懂事，可在这一点上，难免会盯着在中的衣兜眼红。

很多年后在中因为经济原因被朋友们称为最抠门儿的人时，他回想起小时候的种种，仍然会觉得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对自己有着特殊意义的人，哪怕对着全世界的人抠门儿，对着他郑允浩的时候，是愿意将整个里里外外的一切全贡献出来的，毫不犹豫。

四年级那年的暑假，整整两个月的时间，两家人商量之后决定把孩子们送去市里一个老熟人开办的游泳课堂。

男孩子，会水­性­自然是没坏处。

教他们游泳的孙老师比起学校里的班主任更要严厉，第一次下水才知道自己活脱脱是个旱鸭子的在中就被折磨得够呛。

在孙老师看来，怕水根本就不是什么毛病而是心理负担，于是早就有了对付旱鸭儿的办法。

当允浩和一堆年龄参差不齐的男孩子们站在一起远远望着在中被孙老师一脚踢进潜水区里拼了命地扑腾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然后在即将沉不住气跑过去救人的节骨眼儿上却又望见孙老师拿着根长竹竿伸进游泳池里，在中本能地伸手去够那根竹竿，他的手伸多远孙老师就拿着竹竿退多远，一直到最后扑腾至泳池边也没能够着那根竹竿，随后惊奇地发现自己学会了不怎么好看的狗刨式。

游泳教室外面有许许多多小商铺，男孩子们特别钟爱在不远的一家小吃店吃火锅粉，很便宜，一块钱一小碗，两块钱一大碗。抽出暑假时间来学游泳的孩子们手头通常都会有父母给的几块钱公车费或是买矿泉水和冰淇淋的钱，于是上完课便三三两两到了那家店里叫几碗火锅粉吃得大汗淋漓，大夏天的一身汗却也痛快。

允浩不爱吃这类东西，可偏偏在中就爱极了。

“走，请你吃火锅粉儿！”

这句成了那个暑假在中几乎每日必说的话。

给了老板两个钢镚儿，找了张还算­干­净的小桌子在街边坐下，也不管食物的卫生状况是否合格，抽出两双卫生筷就眼巴巴地望着老板将两碗热气腾腾的火锅粉端了出来。

桌子正中放着一个小盅装着的­干­辣椒面，火红火红的看得人口里直冒酸水儿。

允浩拿着卫生筷一口一口吃着碗里的粉时，抬起头就望见对面的在中“呼哧呼哧”朝着嘴里直扇风，一边说着“好辣”一边又用左手往碗里加辣椒面。看着在中碗里那红通通的一片，他实在是担心那红通通的小舌头被辣得还有知觉了没有。

吃完东西，两个孩子开开心心地朝着十字路口走去，那里正好是郑贤赫上班的单位，每天下班的时间正好和游泳教室下课的时间差不了几分钟，于是跟着允浩爸爸一块儿散步回家就成了两个孩子对肚子里火锅粉消化的一道工序。

在中这个自来熟不论在哪儿都很吃得开，游泳课没上到一个星期就和一起上课的几个大哥哥混得熟络，放学后相约一起到外面吃火锅粉。

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允浩才真正领略到了在中吃辣的本领。

男孩子们并不满足于吃完一碗粉就完事儿，总是喜欢从中寻找一些乐子，比吃辣椒就成了好几天都热门的活动。

允浩本不爱吃辣，可被在中拖着又不得不参与进去。

在中吃起来也就顾不上他了，一个劲儿地往碗里加辣椒，看得另外几个年龄更长的男孩子瞪大了眼。输的人要请客，因为这个约定谁都不肯就这么罢休，于是碗里的辣椒也是越加越多，店老板看着这情形只能直摇头。

最后两个年龄最小的孩子胜利，节约了兜里的两块钱。

在中开开心心回家吃晚饭，允浩却因为辣椒吃得太多一到家就开始拉肚子，吃了晚饭之后又开始呕吐，郑贤赫赶紧将孩子送去医院急诊部，检查结果是急­性­肠胃炎。

允浩一连着整整一个星期都没去参加游泳课程。

少了一个同龄人的陪伴，在中跟着一群大孩子闹腾也提不起什么兴趣，顶多一起折腾着把谁又扔进泳池里然后全部跑掉，之后一个人走到十字路口看到郑贤赫就立马苦着一张脸。郑贤赫也知道这孩子不开心，于是每天都得说一次允浩很快就回来上课的话。

只是允浩的身体底子着实算不上太好，等到能够受凉下水已经是整整一个星期之后了。

当然在中从那以后也就不再和那几个大孩子约定什么吃辣椒比赛了，乖乖地用两个钢镚儿买了两个蛋卷冰淇淋，两人一人一个。

等到暑假过去新学期来临的时候，允浩一身都被晒成了偏黑的肤­色­，在中仍然浑身白白的只是背上被晒伤显得有些泛红。

上了五年级以后，两个孩子在一起的时间少了很多。

在中一到放学就去钢琴老师家里学习钢琴，而允浩则被父亲接到家里做功课，除了上学的时候，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

那时候在中根本意识不到什么升学压力的问题，相对的朴恩娜和金诚德也从没给过他这方面的压力。他们不希望儿子因为读书变成一个书呆子或小老头子，反而更加加紧培养他的课余特长，也就是钢琴。

在中在五年级刚开学时拿到了钢琴的第一本证书，完成了从出初级到中级的过度，也经由启蒙老师介绍到了另外一位颇有名气的老师门下继续深造。

朴恩娜好像从一开始就认定自己这个不学无术的混小子在钢琴这方面一定会有很高深的造诣，于是将儿子的课余时间全规定在了联系钢琴上。有了母亲的严格督促，原本就被老师表扬有天赋的在中在钢琴上自然是一直不断进步。时常在家里弹琴，街坊邻居路过听到以后都夸奖金家那个看起来调皮不会有什么成绩的儿子还挺有艺术细胞。

在在中一边埋怨一边练习钢琴的时候，允浩总是被父亲不停提醒着考重点初中的事。那时候他并不知道其实父母早就和在中的父母一道将他们上初中甚至高中的道路铺得平坦，所以被父亲一吓唬就赶紧拿着课本温习。即使后来知道了，学习习惯也已经早就养成，所以不由自主地就会拿起课本钻研起来。

他一直没敢提起去看在中练琴的事儿，已经做了整整一年的“陪琴”从这一年开始就终止了，算起来其实也没维持多长时间。等到他因为放大假再去在中家里做客时，原本只能弹奏《鲁冰花》这么一手完整曲子的在中已经能够流畅地弹奏贝多芬名曲的好长一段了。

因为那个很有名的钢琴老师移民出国，在中的钢琴学习整整搁浅了一个多月，后来一个多月再被父亲带着来到另外一处老师家里时，认识了一个比他小几个月的女孩。

即使在很多年后回忆起来，他仍然不会后悔那天下午跟着父亲的步伐走进那个四合院，看到了一脸慈爱笑容望着他的凌秋生和站在院子里的水管边洗连裤袜的凌兮。

当郑允浩在假期里埋头苦苦学习原本属于六年级的课程时，他交到了继郑允浩之后的第二个好朋友，凌兮。

凌兮成天笑呵呵的和他一样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可两人恰恰同样是拥有内心比谁都心细体贴的­性­格。

凌秋生一见在中就十分喜欢，连着让他弹了三首曲子，最后乐呵呵地收下了这个徒弟。

得到名师的肯定，金诚德也是分外开心，放心地将孩子交给了他。

五年级第二学期的时候在中允浩都已经满了十一岁，就算金诚德和朴恩娜再怎么宠着在中也知道孩子逐渐长大不能宠得没了分寸，于是给他办了张月卡每天放学后和允浩一起坐着公车回家。只是由于距离不同，允浩会先在中十来分钟下车。

多了在一块儿的时间，两个人又回到了以前亲密的相处模式。

其实算起来一块儿坐公车的时间也才不到十分钟，能够说话的时间并不长，但比起之间几乎没什么交流的一个多学期而言，这已经算是很大的进步。

在中总是会有很多上课时听不懂的问题要问，允浩也总是很耐心地给予解答，看起来一本正经像个小老师似的。而当在中提起一些班里听来的哪个男生和哪个女生上学放学一块儿回家之类的闲言碎语时，允浩只会默默地听，不发表任何言论。

在他看来，不管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和谁上学放学一块儿回家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因为那多半是因为住得近或者能够顺上路，就像他和在中一块儿和那些大人们挤公车一样，不明白为什么总有些同学要拿这些事情念叨个没完，好像很稀奇似的。他并没觉得像他和在中这样开开心心在一块儿回家有什么不对，所以在中提起时他也只能听着，找不到可以搭上的语言。

尽管允浩对于这些话题不理不睬，在中仍然时常一个人说得有滋有味儿。

上了六年级的时候，老师们纷纷开始了压迫式学习计划，每天下午的放学时间由五点延长到了六点半，为的就是提高孩子们的升学率。

经常在下课时间和在中一块儿瞎闹腾的几个男同学也开始发奋起来，可能也意识到了升学问题的严峻。看着所有人都埋头于课本里连下课时间也在算题，在中就算再怎么不喜欢学习也知道不能在这种关头垫了底。像是后来上了初中以后他说的，就算真的是托了关系进来，也不能让别人知道你托了关系。

允浩的成绩倒是一点不用担心，稳稳当当的成绩铁定能够考上实验中学。

六年级虽然辛苦，学校也允许同学们参加其余的课外活动，参加小学生奥林匹克竞赛便是那时候必不可少的一项活动。小学生的奥林匹克竞赛并不十分大型，但若是在其中取得名次就极有可能得到保送上中学的名额。所以当允浩被班主任老师推荐到奥林匹克竞赛学习班的重点培养小组的时候，郑贤赫也就真的放心了。

因为那培养小组只有允浩和另外两个数学成绩优异的女同学，三个人里至少也会有两个会成为保送生。

尽管早就为孩子铺好了路，可当朴恩娜得知允浩极有可能成为保送生被保送上实验中学重点班的时候，心里还是免不了感叹郑家培养孩子的能耐。

相比而言，自己这个儿子在学习上没有那么高的成就，朴恩娜和金诚德就潜意识里希望自家儿子能够在钢琴上学有所成，所以即使课业再怎么繁重，每天回到家里练琴，每个周末允浩去上奥术班的时候送在中去凌秋生家里学琴，一定是必不可少的。

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两个孩子都意识到了长大或许并不仅仅是变成一个真正男子汉的过程，也是逐渐失去天真的过程。

放学回家在公车上的话题也少了很多，因为放学后一感觉到能够彻底放松就觉得困到不行，两个孩子一上车找到座位就靠在一起打瞌睡，如果遇到人太多找不到座位的时候，两人就靠在门边的杠杆上摇摇晃晃。

朴恩娜心疼儿子，看着他每天学习回来还得练习两个小时的钢琴，于是从邻里的大婶口中打听了许多给孩子补身体的方法。那时候市面上已经有了一些营养品卖，可听人说那些东西激素多孩子吃了长大可能会变成大胖子，严重的还得变成畸形，这可把朴恩娜给吓坏了，思量再三还是觉得熬骨头汤给孩子喝比较好。

在中连着喝了一个多月的大骨汤实在是受不了了开始推拒，朴恩娜又从大婶们那里打听出方法将米线或者面条弄到大骨汤里，再放点儿辣椒油，结果在中不仅不再拒绝，反而每天开开心心吃下一大碗。

龚如仍然做着空中乘务人员，没什么空照料孩子，若是遇到郑贤赫也忙起来，那允浩回家之后自己用挂在脖子上的钥匙打开门在饭桌上做完作业之后就等着父亲回家带他出去下馆子。有的时候吃碗牛­肉­面，有的时候炒两个小菜叫一碗蔬菜汤。

或许是由于这一年实在是营养充沛，在中开始拼命长个儿。十二岁生日请允浩和另外几个要好的同学来家里玩儿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比允浩还要高出好几公分了。

在中每个周末到凌秋生家里学琴的时候会路过一所女子中学，一开始并没注意到有什么不对劲，但到了六年级的第二学期，便有不少比他大一些甚至有的个头还高出一截儿的女生过来同他说话了。

在中的生日十日过后便是允浩十二岁的生日，刚好遇到周末，郑贤赫没空，允浩又得去上奥数班，所以这个生日并没打算给孩子置办什么，只是塞给他二十块钱让他去买他自己喜欢的东西。

允浩当时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在中，往常总是让在中请客，这次他总得请在中吃一次蛋糕。

在中从凌秋生家离开的时候天­色­还没开始变暗，走到前面的站牌时正好遇到女子中学周末补习班放学，于是他之得和一群女孩子一块儿挤公车。

公车上位子还很多，不过出于男孩子的天­性­，他仍然是站在一边等着所有人都上车之后再走上去，递上月卡，然后找了个临近车门的位置坐下。待他坐下之后，旁边原本空着的位置上突然坐了个女生过来，穿的是女子中学的校服，看起来也比他大个两三岁。他并没有想太多，望着窗外思索着待会儿回去之后是不是该跟爸妈说一声去允浩家里给他庆祝生日。

“你上初中？”

旁边坐着的女孩突然拉了一下他的胳膊，望着他。

他虽然不明白这个女孩子的目的是什么，不过她看起来也不像是什么坏人。如果是要和他做朋友他还是挺欢迎的，他从来就不会嫌朋友多，但若是要做形影不离相亲相爱的朋友，除了允浩之外他还从没考虑过其他人。

“我上六年级。”

见他答话了，女孩紧张的神­色­一下子就缓和了下来。

“我看你每个星期都过来这边，是上补习班吗？”

“不是，我过来学钢琴。”

“钢琴？哇……你好厉害！”

不仅仅是她，旁边好几个女孩子都变得兴奋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

“金在中。”

“金在中，我们一块儿回家成不？”

如果是同路，一块儿回家也没什么大不了，在中没有多想就点头答应了。

他并不知道中学和小学的区别有多大，更不知道上了中学之后很多事情都会逐渐明了，只是当旁边的陌生姐姐大大方方提出一块儿回家的邀请时，心里隐约觉得中学可能会让他遇到更多的人，例如像这个姐姐一样的女生，也可能遇到很多像允浩那样努力学习的男生。

不过郑允浩是绝对只有一个的，他坚决地认为。

从四岁就和允浩认识了，到了十二岁竟然已经有了八个年头。他从没觉得这八年有多久，只觉得他和允浩能够相处的时间好像越来越短。不知道上了中学以后，他们会不会多一点时间一块儿出去玩。听妈妈说允浩将来是要被保送进实验中学的，自己也会去上实验中学，正在实验中学附属小学读六年级的凌兮告诉过他，实验中学校门口有一家叫做“太婆烧烤”的地方，那里的烤­肉­串特别好吃，他还想读了中学之后和允浩一块儿去吃。

到了离家最近的站台，他起身，旁边的姐姐也跟着起身一块儿下车。

这个年纪比他大的姐姐真的很不错，下车后的一路上还请他吃了两块钱一个的三­色­球蛋卷冰淇淋，平常他和允浩吃的都是一块钱的双­色­球，于是他不禁想到，是不是上了中学之后零用钱也会跟着变多，那样的话就可以买更多的东西吃了。

快到家门口，他转身望着一直走在他后面的女孩。

“姐姐，我到家了，谢谢，再见。”

手里的冰淇淋还没化完，他心里想着，如果下星期还能再遇到这个姐姐，他也请她吃三­色­球的蛋卷冰淇淋。可他这个想法也只维持在这一刻，因为下一刻，在他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那姐姐已经低头在他沾着冰淇淋的嘴上“啾”地亲了一口。

一直到走进家门，他仍然没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身来。

他不是不知道亲嘴这一回事，但当这种事情真的发生在他的身上，而且还是和一个认识不到一个小时的姐姐，他实在是觉得浑身难受。

“在中啊，你总算回来了，怎么今天花了这么长时间？赶紧进来，允浩都等了你好久了！”

走进家门，桌上放着个不大不小的蛋糕。

“今天允浩生日，他专门去买了个蛋糕来和你一块儿吃，我和你妈妈先下去买点卤菜再叫几个小菜，你们先吃蛋糕，待会儿我们回来吃大餐！”

金诚德拉着朴恩娜匆匆出门了。

允浩提这个蛋糕过来的时候他们才想起今天是允浩十二岁的生日，孩子这么过来了当然就不能让他太早回去，于是临时只能决定等在中回来之后两夫妻去楼下买些好吃的东西给允浩过个生日。平常郑贤赫和龚如工作忙，肯定也没顾得上孩子的生日。

“在中，我买的是巧克力蛋糕，是店里面最贵的耶！”

这个不怎么大的蛋糕花了他整整十八块，爸爸给的钱也花得差不多了。本来店里的草莓蛋糕或是菠萝蛋糕都比找个便宜好几块，他想起在中上次说起巧克力蛋糕的眼馋样，舍不得也得买了，毕竟如果买的蛋糕不好吃，在中偏偏又是个挑嘴的人。

可此时的在中就算望着自己最爱吃的东西也实在提不起好心情。

按理说允浩是他最好的朋友，可那种事情他还是不愿意告诉他，毕竟就这么被一个比自己大的陌生姐姐亲了嘴巴听起来就是件丢脸的事情，他可不愿意看到这个最好的朋友笑话他。

虽说那时候允浩什么都不知道，可等到很多年以后知道这件事情，知道在中这个莫名其妙丢失的初吻时，还是咬牙切齿地想要将那个女孩子找出来，什么好男不跟女斗之类的话根本起步了任何降火的作用。

好在他最终没有坏了允浩的兴致，在肚子开始咕咕叫的时候端起了桌上的蛋糕。

允浩最终不负众望地拿下了奥数比赛的第二名，如愿以偿被保送上了实验中学。郑贤赫特地请金家一家三口过去吃了顿饭，龚如也趁着工作间隙的几天休息时间回来了一趟，两家人聚在一起开开心心玩了一整天。

在中高兴地揣着­干­妈刚给的零花到街口买了两串烤­肉­串热乎乎地吃着，允浩将小学用过的书本整整齐齐地放进了装旧书的箱子里。

金诚德和朴恩娜都以为自己这个调皮蛋儿子考不上实验中学，所以早就把各个关口打通了关系，结果成绩下来让两人大吃一惊。

在中那小子竟然考了个年级第十九名。

于是金家有热腾腾地将亲戚朋友都请去饭店里吃了顿便饭，带着儿子挨家挨户地问好，其中有一些刚好是实验小学的领导，见了金诚德的乖小子也礼节­性­地摸摸他的脑袋瓜塞了点领用到他手里。

在中那时候并不清楚父亲的职业，只知道不管有什么事情，父亲总会轻而易举就解决了。

有了父亲这层关系，在中进入实验中学也就理所当然地被分入了重点班，也就是允浩被保送进的班级。两个孩子就这样又被凑到了一块儿，两家父母虽然担心孩子们因为老在一块儿会光顾着玩耽误了学习，但潜意识里郑家父母对孩子还是较为放心的，而金家父母也希望在中能从允浩身上学到点东西。

开开心心地坐到教室里，两人的位置隔了个走廊，斜对着。

初中的教师作为不在像小学那样是一人一个位置分开独立坐着，或许是老师们认为上了中学的孩子有了一定的自制力，于是是分配的两两同桌，为了防止男孩子打架，通常大部分同学都是男女搭配着坐。

在中旁边坐着的是个比他自己各自还高的扎了两个辫子的女同学，允浩旁边则是个矮矮胖胖留着蘑菇头的女生。

在中第一天坐在位置上一面听着班主任带着各科老师作自我介绍，一面盯着允浩的侧背看，看到他旁边坐着的比他整个宽了两倍的女生，忍不住笑出声来。听到台上正忙着自我介绍的老师咳了几声，才又乖乖坐正抬头望着老师。结果还没集中多久的注意力，一个橡皮擦打在了脑袋上。

将橡皮擦从地上捡起来一看，上面用钢笔写着几个还没­干­透有些模糊的字。

“混世mo王金在中”。

魔王的魔字还是用拼音写上的。

在中一看到这几个字就立马抬起头四处张望起来。

混世魔王是凌秋生给他取的外号，因为他总是趁着练钢琴的间隙在凌老师家里蹦跶来蹦跶去，还和凌兮一块儿在凌秋生用来练习书法的宣纸画变形金刚，凌秋生也时常因为有个静不下来的女儿和学生而头疼。

果然在教室门口的位置上看到了正朝自己眨眼的凌兮。

和平常自己见到的凌兮不同，没有再扎着两个小辫子，而是将头发都束在后脑勺，长长直直的头发一直拖到了腰间。

原本枯燥乏味的第一讲课，因为得知凌兮也在同一个班级也变得生动起来。

一听到下课铃声，在中便雀跃地朝着教室门口跑去，拉着凌兮高高兴兴地聊起来。凌兮旁边坐着的男生知趣地和其他几个人出教室活动去了，在中便一ρi股坐下和好友聊得不亦乐乎。凌兮见了在中也是分外开心，原本只知道在中会和自己念同一个中学，哪里想得到这调皮的小子看起来不怎么爱学习，结果还进了重点班。

原本以为一下课就会来缠着自己的在中结果朝着门口坐着的女生跑了过去，允浩有些诧异又有些失落。

他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一种什么心理，那时候只是觉得，平常总是爱缠着自己的在中好像有了比他更重要更喜欢的好朋友。

那天中午放学的时候，他才知道，那个女生就是在中有时会提起的凌兮。

放学后在中做东请他们两个到实验中学附近念叨了许久的那家太婆烧烤店去吃了几串烧烤，凌兮和在中一样拿的都是烤­肉­串，只有允浩手中拿着两串烤土豆。看到那两人手中一模一样的东西，允浩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儿。

以前他就一直知道他和在中许多爱好都不怎么相近，像是在中爱吃辣，他吃不了辣，在中喜欢捉弄人，他却觉得那样不礼貌。而这个凌兮拿着­肉­串也是使劲儿往上面撒辣椒粉，他咽了咽口水仍然只是在烤土豆上撒了点孜然末。

凌兮上了公车后，两人继续朝着在中的家走去。

按照之前计划的一样，允浩每天中午在金家吃饭睡午觉，到了下午放学后再坐公车回家，这样郑贤赫也不用每天中午着急回家做午饭，担心慌慌张张又让孩子吃不到什么好东西。

朴恩娜向来很注意孩子的营养，每天中午满桌的菜时常让允浩不知道从何下手。

虽说营养和防疫都做得不错，可有些事情还是避免不了。

初中入学不久学校里就有不少同学纷纷开始感冒发烧，流感季节毫无预兆地就来了。

在中和允浩在朴恩娜的强迫下一天三次地喝板蓝根，允浩倒是不抗拒，可在中从小就讨厌吃药，于是趁着朴恩娜不注意的时候就将碗里的板蓝根都倒去了允浩碗里。允浩也没多说什么，反正喝一口也是喝，喝两口也是喝，于是就都一股脑儿喝下去了。

本来这也没事，板蓝根药­性­弱，只是起个预防作用，哪知道最后还是出问题了。

这问题当然不是因为喝了板蓝根。

允浩的同桌，那个胖乎乎的女生得了重感冒，每天咳嗽喷嚏个不停，允浩听了朴恩娜的话尽量离她远一些，结果那女生后来严重到住院的程度连着好长一段时间没来上课他也没出现什么感冒症状。

问题是出在他和在中一块儿放学回家的某个中午，那时候流感季节已经过去了好一阵子。

郑贤赫因为工作繁忙所以前一天听到儿子微微有些打喷嚏也不以为意，让他多穿了件衣服出门上学。可允浩整个上午都没什么­精­神听课，脑袋晕晕乎乎的身上还觉得痒，就忍不住伸手去抓。老师只顾着讲课，哪里会注意到这个靠保送进来成绩优异的学生，眼睛瞟来瞟去的也总是在中和他周围的那几个。

放学的时候，两人依然是和凌兮一块儿走，走到站台凌兮要上车的时候，转头瞧见允浩一直不停在往脖子上挠。

“呀！你脸上怎么那么多红点点！”

在中一转头，才看到允浩脸上脖子上手臂上，所有露在外地方都是小红点点。

“妈妈！妈妈！”

两个孩子还没进门，朴恩娜就听到自己儿子扯着嗓子在叫自己。

“妈妈！你快看允浩！”

朴恩娜顺着儿子看过去，才发现允浩脸­色­泛红站在儿子身后，手还在难耐地往脖子上抓。凑近一看那红点点，立刻惊觉到不对劲了。

“在中，你先让开！”

这东西感染了可不是说着玩儿的。

“允浩，你先到客厅里去坐着，千万别挠！我马上给你爸爸打个电话让他带你去医院里看看，我看你这是生水痘了！千万别挠啊记住！”

朴恩娜说完，赶紧朝着电话机跑去。

在中和允浩都不明白水痘是什么，只知道允浩全身都长了红­色­的点点，点点好像越变越大越来越多，在中被母亲吼着也不敢靠近。

郑贤赫很快赶了过来将允浩带走，临走之前朴恩娜叮嘱了几句他都记下了。

“妈妈……”

在中还并不是十分清楚。

“乖，回屋里做作业去，等你爸爸回来我们就吃饭。没事，等一身水痘都出完了就没事了，烧退了就好了，你没生过水痘，千万别去找允浩知道吗？等他好了你们再一块儿上学，听话，进去！”

他也只能乖乖进屋去做作业。

从那天开始，连着十几天允浩都没来学校上课。每天放学在中和凌兮道别以后，独自一个人朝着家里走去，心里总有种失落。

虽然平常允浩也安安静静的不爱和他一块儿吵吵闹闹，可一个人回家总是太冷清了些。

等到允浩回学校，放学时却不愿意和他靠太近。

“我这还没完全好，小心传染给你。”

脸上身上还有些痘印没消除，允浩便觉得这病还没完全好。父亲说这病要传染的，所以他也不愿意和在中凌兮靠得太近，以免把水痘招惹给他们。生这病实在不好受，又是发烧又是浑身发痒发疼的，现在开始长新­肉­浑身又开始痒，还不能挠，他实在不愿意别人再像他这样病一回。

在中却不以为然。

“妈妈说你已经没事了，一块儿走没关系。”

最终允浩还是扭扭捏捏地被在中拽着一块儿走了。

在中当然不会被他传染上水痘，只是因为他痘痘好了之后长出新­肉­脸上仍然有些痕迹而时常取笑他是个斑点怪物，他被笑得心里不舒坦又没办法对着在中发脾气。从小就闹不过在中，就算真的发起脾气来也不是他的对手。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可他发觉自己就是没办法像凌兮一样和在中吵吵闹闹发脾气使­性­子。

对于在中，总是小嘴儿一撇他就彻底没辙了。

初一这一年对在中的冲击不算小，最主要的事情有两件。

十三岁这一年的生日恐怕是他从小到大举办得最隆重的一次，而办这么大酒席的目的却不在给他庆祝生日上。

金诚德原本是市里的­干­部级人物，在他十三岁生日不久前刚好被选举当上了市里的水利局局长。那时候他并不明白一个管水的官能有多大，所以也就没觉得自己的爸爸有什么升官的迹象，可等到他十三岁生日宴请客人的那天，来的人不下十五桌，整个休息室里都堆满了烟酒和补品。

金诚德拒绝了所有的礼金，可这些实物类的东西却不好让来的宾客再提回去，于是最终只能勉为其难地收下了。

在中不明白的是，明明是他过生日，可朴恩娜却反复盯着他决计不能收下陌生的叔叔阿姨给的红包。

于是这十三岁生日是过得既隆重又莫名其妙。

只是金诚德的厅长道路也并不是一帆风顺，刚开始就出了件大事。

那天清早起来，或许全市人民都没有感觉到有任何的不对劲，仍然像往常一样接水，烧水，做饭，吃饭，洗漱。在中因为头一天看电视看到很晚于是早上起得比平常稍微迟了那么一点儿，刷牙之后还没来得及洗脸就遇上了停水，最后只能拿了一个面包一袋热好的牛­奶­就跟着顺路去买菜的朴恩娜一块儿出门了，刚出门就遇上了同一个院子里的王阿姨送女儿上幼儿园。

“哎呀！这么大的事情你们家都不知道！”

王阿姨一见他们呣子就咋呼开来。

“到底是什么事儿啊？”

朴恩娜也起了好奇心。

“我刚才出门给我女儿买早餐的时候听到外面的人说，这不是停水了吗？你知道怎么回事吗？天哪，想起来我就浑身不舒坦！你说这怎么就出了这么件事情……”

“到底是什么事儿？”

朴恩娜也在好奇今天怎么一大清早的就停水了，本来想给儿子煮个荷包蛋都不成。虽说停水这种事情也挺平常，但通常情况下这一大清早是不会停的，至少不会突然就停了，小区物管也会提早给个通知才对。

王阿姨看着他们呣子是一脸惊恐，在中倒是没所谓地继续喝着牛­奶­，低头盯着王阿姨手里牵着的小妹妹瞧。

“哎哟，外面的人到处都在议论，说是不知道前几天哪个水质检验员到市里的水库去检查水，结果不小心给掉了进去，根本就没人知道。今天早上有人进去给自来水消毒的时候啊，才看到水面上漂了个尸体，这不知道都死了几天了都！哎哟，我一想起这几天我都靠着这水吃饭，我是连早饭都吃不下去了！”

朴恩娜一怔，拖着在中就往外跑。

“儿子，你自己上学去，乖乖的别迟到了！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得去你爸那儿瞧瞧，不然我怎么能放心？”

望着朴恩娜匆匆拦了辆三轮车就走了，在中捏着手里那吃了一半的面包豁然发现再也没什么胃口。

有个死人在水库里淹了好几天，这边成为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共同话题。

在中到了学校之后，凌兮便一直喳喳嚷嚷地和他聊着这件事情，他当时除了和其他人一样感觉到恶心之外，心里也想着可能这段时间都没办法在睡觉前和起床后看到爸爸了。但事情远比他想象的要糟糕许多。

不仅是金诚德每天每日每夜的待在水利局里，朴恩娜也开始奔走于各个地方。

毕竟死了人不是小事，要将这件事情压下来还得花不少功夫。

周末的时候，在中难得一个人待在家里。

这几天都在隔壁邻居陈婆婆家里吃饭，陈婆婆虽然一直对他很好，可那种感觉怎么也比不上每天在饭桌上听着朴恩娜唠唠叨叨的好。他想问问母亲到底这件事情要处理多久才能处理好，这都快一个星期了，于是他­干­脆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等着父母回来，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

等他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过，家里仍然是空荡荡的。

拿着遥控器将电视换了个台，原本看着的频道因为凌晨来临已经停台好一会儿了。

从来没这么晚看过电视，他也不知道电视里有些什么好看的内容。睡过一觉之后已经没多少瞌睡了，于是也就耐心地转换频道。

凌晨还在播放节目的频道本来就少，他换到一个有画面的便放下遥控器看了起来。

画面里是一男一女，两个人抱在一块儿亲嘴。

他看过不少电视连续剧，亲嘴的画面虽然看得不是特别多但似乎每个电视连续剧里都要加上这么个镜头，也就不以为意了。哪知道电视里的那两人亲着亲着就开始脱衣服，拖到一半就相拥着躺到床上去了。

他这才意识到这和平常看的那些电视剧不同。

惊恐之下并没有想起是不是应该换个频道。

两个人的下半身虽然都被被子盖住了，可从画面里仍然能够清楚地看到那个男人压在女人身上揉搓着女人的胸部，下半身好像也在不断地动着。女人的声音在凌晨这时候从电视机音响里传出显得格外清晰，而当他看到男人伸出舌头舔弄女人胸部的时候“啪”地一声关掉了电视机。

匆匆洗了个脚，他用被子将自己包裹起来，努力不去想刚才看到的刺激画面。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进入梦乡的，可这一夜无疑是在中从小到大最难熬的一个晚上。即使睡着之后也一直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磨蹭自己的身体，上面，下面，怎么扭动身体都摆脱不掉那种纠缠，梦境中也隐隐约约有个人抱着自己添得自己浑身都是口水。

这场梦实在是让人难以摆脱，而当他终于回到现实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只是这个早晨和平常似乎有什么不同。

因为睡得沉，所以他根本不知道朴恩娜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于是当他套上长裤提着那条湿漉漉的­内­裤走到卫生间门口的时候，看到正在卫生间里洗脸的朴恩娜不禁吓了一大跳。

望着自己儿子手捧着­内­裤的模样，朴恩娜即使一夜没睡也被惊醒了个彻底。

原本以为做了和尿床一样的坏事的在中也是站在卫生间门口不敢动弹，等着挨骂。

虽说比预期的要早了点儿，但在中已经是个十三岁的男孩子，有这样的反映也算正常。朴恩娜只是因为忙碌了一夜刚回到家里还没来得及休息，想着洗个脸给在中煮个荷包蛋之后就好去床上躺一会儿的时候转身就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妈妈口中“成为真正的男子汉”并没有让在中感到十分理解，可潜意识里也知道发生这种事情和前一晚不小心看到的电视节目有关系。妈妈说这种反应是正常的，他完全可以不用担心，每个男孩子都会有这种事情。可当他星期一见到允浩的时候，却还是不好意思开口问他是不是也这样把­内­裤弄湿过。

允浩倒是对他那几天的失常感到好奇不已，可怎么问他都不愿意说，于是这件事情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还未懂事的孩子无论是心里还是生理都尚未成熟，多动的在中和相比起来更为内向的允浩在同一个年龄不约而同地一个想法，就是别人的妈妈总是比自己的妈妈更为和蔼可亲。

这种想法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滋生，好像那个年龄段的孩子就应该是那样。

在中特别喜欢­干­妈的原因就是因为平常工作繁忙的­干­妈不会对允浩要求太严格，每次工作回来还会带回一大堆的礼物给孩子。自己的妈妈总是在家里盯着他做作业练琴，要求他每天按时睡觉按时起床，被管束的感觉实在不怎么自由。

而允浩正好相反。

父母工作都很忙，十天半个月都见不着母亲一次，他当然会羡慕每天都在家里给在中做饭辅导他做作业的朴阿姨，心里是暗暗希望自己的母亲也能这样，每天放学回家之后对着妈妈大叫一声“我回来了”，那种感觉一定­棒­极了。

等到他们长大懂事，才知道作为大人真的有很多无奈，有些东西在不得不面临选择的情况下必须放弃。

但那个时候的他们，很多事情都没明白过来。

像是在他们都满了十四岁以后的不久，在中预感到家里发生了什么大事，父母每天没日没夜地吵，半夜睡熟的时候也常被争吵声吵醒。

朴恩娜虽然­性­格泼辣，但作为一个妻子一个母亲一直是尽心尽力。将每天早中晚都能见面的母亲和成天忙碌于各种场合工作社交的父亲比较，在中心里还是更加偏好母亲一些，所以当他听到母亲哭喊着让父亲同外面断个一­干­二净的时候心里多多少少对父亲有了那么一点儿抵触情绪。

但他并不明白什么叫同外面断个一­干­二净。

或者不能说是不明白，只能说他那时候那根儿没往那方面去想。不然他也不会在不久之后的某个星期五下午，由于学校第二天要用作成|人高考考场而提前放学，他和允浩约定一块儿回家做作业吃饭练钢琴然后出去玩儿的回家路上撞见那样的场景时一瞬间就结合这段时间家里发生的事情随后恍然大悟。

允浩仍然一如既往笑着和金诚德打招呼，在中却是面­色­苍白地站在原地。

金诚德怎么也没料到在和情人见面的时候会在儿子学校附近碰上提前放学回家的儿子，所以当时也懵了，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是心里暗暗祈祷在中不会往那方面去想。

那时候在中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他生活了整整十四年的这个幸福快乐的家庭可能快要完蛋了。

那几年电视里时常放着这样的电影……

企业家，大老板，什么家财万贯地位高贵的男人背着妻子出轨养小老婆，然后妻子找上门去闹得整个家庭支离破碎，后面的情景也就更为丰富多彩。只是在中怎么也没想到，原本只是在电视里看到过的俗套故事竟然会发生在他们这个原本和睦的家庭里，而热衷于看连续剧的朴恩娜当然更想不到。

要么和外面断个­干­净，要么离婚，她带走在中。当时朴恩娜给了金诚德这样两个选择。

朴恩娜不是什么任人欺负的­性­子，所以这件事情很快就传得街知巷闻。

水利局局长这样的官衔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关心的，看笑话的，都将目光注意到了这个家庭身上。但有个道理总是永远不会变的。不管两夫妻最后打算怎么样，一旦这样折腾过，受影响最深的一定是孩子。

所以在中被­干­爹­干­妈带到郑家住了整整一个月之后才被朴恩娜接回去，然后得到了父母亲言归于好的消息。

郑贤赫和龚如的劝说起了最大的作用。

已经结婚有了稳定的家庭，不管在外面怎么花天酒地都必须得顾家。孩子才是重中之重，如果因为两人的事情让在中的心­性­产生了­阴­影，那将来不管怎样弥补都是徒劳。他们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为了儿子，最终选择和好。

金诚德花了些钱将外面的女人打发走了，朴恩娜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只是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就算他们已经言归于好过着相敬如宾的生活，在中心里也知道就算一家人在一起也只是暂时，没准儿哪天就一拍两散。

连家庭和父母都不是永恒的，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能算永恒？

受了家里的事情太多影响，允浩和凌兮站在旁边都能看出在中这么几个月以来发生的变化。好像整个人都沉默了许多，不知道是没­精­神还是没兴趣，在班里也不像以前那么闹腾了。班主任说他终于懂事安分了，实际上却不清楚学生有这种变化的源头所在。

这当然也怪不得别人，毕竟没有哪个班主任有义务帮着学生处里家庭纷扰。

作为朋友，允浩和凌兮唯一能做的就是每天陪着他，上课，放学。

十四五岁的孩子已经步入青春期，对于很多事情都感到新奇并且想要去尝试。同学们课余间议论的话题也有了改变，不再是讨论习题或是哪位任课教师，更多的是关注某某班级的某某和某某牵手，某某和某某亲嘴被人瞧见。允浩一直不怎么关注这些，倒是在中和凌兮以往总是喜欢和同学们聊这些没有营养的话题。但自从在中家里的事情发生之后，他明显是对这些都没了兴趣，每天郁郁寡欢的样子让人格外担心，直到某一天班里有了金在中和一个高中学姐谈恋爱的传闻。

每天谈论这种话题，但班上真的有了第一个，班里的同学自然是更为关注。

允浩只觉得这种传言无聊，结果当天下午和在中凌兮结伴回家时看到了站在教室外的女孩。

看起来比他们大一些，他立马明白那些传言并不是每次都是虚假的。

例如这次。

在中是真的和一个高中学姐在一块儿了。

董江媛觉得自己是个挺幸运的女生，毕竟同班里有好几个给金在中送过情书的女生都是失望而归。

原本大家都觉得可能才初二的金在中没有要交女朋友的打算，是个乖乖仔，结果在她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将情书塞到金在中手里的时候，对方看了自己一眼就点头答应下来。她有些高兴又有些惊讶，毕竟在此之前金在中根本一丁点儿都不认识她。

而对在中来说，这只是他想要用来调剂心情的方法，况且董江媛还是高一年级的级花，至少放在身边看着觉得赏心悦目。

谈恋爱要做些什么，他根本一点都不懂。

董江媛也是第一次交男朋友，还是个比自己小了两岁多的男孩子，心里其实比在中更紧张。放学后在教室门口等着小男朋友出来打算和他说好一块儿到什么地方去吃顿饭彼此熟悉一下，结果等来的却是三个人。

“这是董江媛，我女朋友。”

允浩和凌兮都不明白从来没有过经历的在中在介绍董江媛的时候为何没有一丁点儿的不自在，反倒是董江媛看起来分外羞涩。

“好漂亮啊……”

凌兮忍不住感叹。

原本长相就挺普通，站在美女边上，她更是自惭形秽。

在中一直就很受欢迎，就算去学钢琴走在路上也时常被大姐姐搭讪。只是有过被强吻的经历以后，他对于女生靠近自己多少还是有些谨慎，生怕再次发生这种事情。只是现在明白过来才知道似乎亲吻对于女孩子来说更吃亏，他没必要一直介意初吻的问题，那对男孩来说根本不重要。

他不说，又有谁会知道？

董江媛和在中一样高，但女孩子本就比男孩子更显高，所以两个人相隔一定距离走在一起看起来有些怪异。不过这对于他们两个来说都不是什么问题，只是旁人看在眼里会偶尔议论而已。

允浩和凌兮走在后面，望着前面两个明明在恋爱却隔了半米远又互相不说一句话的人同样也觉得分外奇怪，怪在哪里又说不上来。

允浩还是头一次在在中后面走着一块儿搭公车回家，看着在中的背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在中家里发生那么大的事情他这个朋友根本一点忙也帮不上，就连安慰也无处着手。现在有了董江媛，他就更没有机会和在中在一块儿像以前一样开开心心相处了。

结果还没走到公交站牌，在中便停下了脚步转回头望着他和凌兮。

“她就住在附近，我先送她回去，你们先走吧，不用等我了。”

说完，拉着董江媛朝着另一条路走去。

允浩不明白，明明之前还隔得老远，怎么一下子就牵起手来了？

连在中自己都不明白，明明抗拒和女生太近，牵起董江媛的手时却格外自然。

“如果给我一个支点，我能撬起整个地球。”

凌兮最近格外喜欢这句话。

初二开始有了物理课，物理老师是个刚出来工作不久的硕士生，年轻，斯文，很讨初中女学生欢心。

凌兮也是其中之一。

孩子们似乎都有过这种时候，对某个老师特别有好感，产生仰慕之情。而这种最多只能算作仰慕之情的感情随着时间的流逝自然就慢慢消失了，后来回想起来也只会觉得那时候的自己太天真单纯。

并不懂得什么是爱情。

是的，的确不懂。至少在中和董江媛在一块儿找不到让他能够脸红心跳的感觉，倒是董江媛一见到他就脸红地低下头。

很多年后他会想起当时牵着董江媛的手送她放学回家的情景，仍然会觉得那时候的董江媛是真的将他这个比自己足足小了两岁的男孩当成了真正的初恋情人，付出了在那之后再也不可能像那般纯粹的心思和感情。所以到后来不得不提出分手的时候，他始终没胆量看她脸上的表情，他知道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伤害了一个原本不该伤害的人。

如果那时候他没有因为一时冲动答应和董江媛交往的话……

每天放学在拐角的地方和允浩凌兮道别之后送董江媛回家再折回站牌坐下一班或者下下一班公车回家，一个人在车厢里摇摇晃晃的滋味其实不好受。

很多时候他都在想，如果和允浩凌兮一块儿，一路上应该是说说笑笑开开心心。

也许恰巧因为是最好的朋友，有些事情，他不愿意让对方知道，不愿意让对方介入，不愿意让对方替自己­操­心。

他没觉得家里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有什么好，连允浩和凌兮看着他的眼神都和以前有那么点儿不一样了。所以他才会逃避，避开他们两个选择和董江媛呆在一块儿。至少董江媛不了解他，不会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心里在烦恼些什么事情。而在面对允浩或者凌兮的时候，他只能双眼躲闪着尽量避免对方提起让自己敏感的字眼。

于是，每天四人一块儿走到站牌前的拐角处便会分道扬镳。

那时候早恋并不普遍，在中和董江媛跨越整整两个年级的恋情也被学校的同学们传得沸沸扬扬。他自己不以为意，反倒是在听到关于允浩和凌兮正在交往的传闻时皱了皱眉。

他当然知道这种传闻是怎么传出来的。无非就是允浩和凌兮每天一块儿到站牌坐公车回家被同学校或是同班的同学给瞧见了，一传十十传百。也不管是真是假，别人觉得是件新鲜事儿也就见谁给谁说。

但他心里不可避免地别扭起来。

他猜想是因为以前三个人一块儿惯了，这下那两人撇下他他心里不怎么踏实了。可转念一想，分明是他先撇下他们两个的。

父母又像以前一样相处了，可其中的相敬如宾连他这个不怎么懂事的孩子都看了出来。

他知道有些事情一旦发生了就回不去了，就算父母再怎么疼爱他，为了他这个儿子和好如初让这个家庭重新圆满起来，摔碎了的杯子哪怕用强力胶站起来也只是个残缺不堪的杯子，用来摆设，装不了东西了。

他变得沉默，尤其是在家里。

父母对他谨慎，他也就对父母谨慎。

一家人不再心贴心，而是各自管着各自的生活。

他也想找个人好好把这些烦心的事情说一说，可除了允浩和凌兮之外他再也找不到合适的人。

如果告诉凌兮，避免不了又要听一番唠叨，偏偏他现在最厌烦的就是吵吵闹闹。而告诉允浩的话，他更是不愿意看到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人用一种同情的眼光看待自己。

没错，他怕他在别人眼里变得不一样。

于是他只有沉默。

如果不是发生了那么一件事，他甚至怀疑从这时候开始他和允浩之间的距离会越来越远，久而久之会分离到两个根本沾不上边的地方去。

在中家里出事以后，允浩的父母将他接到郑家去住过一段日子，龚如也在那之后由空中的乘务人员正式调职到了航天公司做办公室的工作，不再像以前一样成天飞来飞去，有了更多的时间照顾儿子。那时候开始，允浩每天中午也就没在在中家里吃饭午休，而是多坐几站的公车回到家里和母亲一块儿吃饭。

在中也从那时候开始，跟母亲要了饭钱，每天中午留在学校食堂吃一顿简单的饭菜。

可能是家里的事情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向来挑嘴的他并没有太过在意食堂的饭菜怎么的没油没盐，也不争着去排队抢那时候每天中午限量的蒸排骨或者卤­鸡­腿，有什么吃什么，导致整个人在初二到初三这一年瘦了将近十斤。

朴恩娜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不管再怎么劝，儿子还是不肯回家吃饭。

每天吃完午餐，在学校­操­场旁边的草地上小憩一会儿，成了他固定的生活模式。

刚升上初三的某一天，允浩由于母亲加班而破天荒地留在学校吃饭时，首先想到的就是叫上在中一块儿，放学铃声一响就冲去食堂排队买卤­鸡­腿。

在中并不热衷，但还是跟着去了。

于是他第一次吃到了食堂里热气腾腾的饭菜和鲜香的卤­鸡­腿。允浩请客。

吃晚饭，允浩说是去图书馆看会儿书然后再到教室睡会儿午觉，他拒绝了。

到不是不愿意和允浩呆在一块儿，毕竟那件事情也过去大半年了，允浩现在也不怎么可能提起。只是图书馆和教室都不是他喜欢待着的地方，怎么都会觉得不自在，还是草场上的空气要好一些，于是告诉他自己要去­操­场上溜达一下再回来上下午的课。允浩觉得没所谓也就提出和他一块儿去，还带上了下午要用的课本说是可以顺道预习预习。他没多说什么，转身就朝着­操­场走去，允浩看他一走便赶紧跟了上去。

往常总是一个人坐在这里发呆，看着看着累了就躺下睡一会儿，今天身边却多了一个人。

允浩不知道要怎么让他重新回到以前蹦蹦跳跳的样子，只是凭直觉觉得两人既然是朋友，那么有机会自然就应该好好呆在一起学习玩耍。

两个十五岁的少年坐在草坪上，一个拿着一支笔在书上勾画着什么，另一个望着远处的篮球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允浩预习完毕转头的时候正好看见在中抬头望着天空，微风将他的头发吹得凌乱，挡住了眼睛，于是伸手帮他把挡住视线的头发撸开。

在中感觉到他的动作转头想要说声谢谢，却在转头后看到他和自己相隔不到二十公分的脸后心里猛地颤动了一下。

他一时间没有想到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只是略微紧张地挥开他的手说了句“谢谢”，随后有些躲避地将头转向别处，撑着草地站起来。

“等一下！”

允浩叫住他，但并没有起身，而是就着蹲下的姿势将手伸向他的鞋。

“鞋带开了，小心待会儿摔跤。”

在中从小就不怎么会系鞋带，也曾因为鞋带松了而摔跤过好几次。

允浩看他有些发愣，就­干­脆埋头帮他把鞋带系好，修长的手指绕来绕去后在鞋的正中央打了个漂亮的结。

在中无可自抑地红了脸，转身就准备跑开，结果允浩又叫了一声，他傻愣愣地停下脚步等着他的动作。

另一只脚，鞋带分明没松。

“看你系成什么样子了，好丑，我帮你重新弄，这样待会儿又会松开。”

看着他抬起头来冲着自己露出的两颗小虎牙，在阳光的照­射­下明晃晃的有些刺痛眼睛。

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乱了……

“在中，你最近成绩下滑很多，这样下去可能考不上重点高中了，要不要我把笔记借给你看看？老师说的重点我都写下来了，还有我自己整理的东西，可能对你有用。你也别每天忙着……忙着和董江媛在一起，多花点时间学习。”

早就想告诉他这些，但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这大半年在中确实没怎么花心思在学习上，这样下去明年的中考很有可能会考不上重点高中。虽说在中的父亲有关系，上重点高中应该不成问题，可他作为朋友，怎么也不能看着在中将继续学业荒废下去。

“哦。”

淡淡的一声，却让允浩放下了心。

“我待会儿就拿给你。”

他说着开心地跟在中一块儿往教室走去。

在中虽说不明白这天中午心里突然冒出的悸动是怎么回事，可心里隐约觉得还想和允浩继续呆在一块儿，像以前一样，学习，玩耍，形影不离。

当他这天下课再听到同桌女生和周围的人议论允浩和凌兮的那点小八卦时，咬了咬嘴­唇­走到高二年级的楼下让人叫了董江媛，告诉她今天下午不一块儿回家了，然后呼出一口气有些雀跃地回到教室，冲着凌兮吼了声下午放学一块儿坐公车。

凌兮有些纳闷他怎么这么快就厌烦了送女朋友回家，允浩却有点意料之中地勾了勾嘴角。

这样就好。

他可以先去在中家帮他整理笔记，然后将他缺了的重点知识勾画下来再回家吃饭。

他们两家并不是太远，如果太晚了，他也可以走路回去。

只要在中愿意学，只要他愿意开开心心，就比什么都好。

因为每天安安心心跟着允浩一起复习功课完成家庭作业，在中和董江媛见面的机会少了很多。等到初三上期期末的时候，在中拿着印有年级排名的成绩单兴奋地站在班主任办公室门口等着允浩。

初二的时候由于原来的班长学习成绩下滑，一直保持优异成绩的允浩被班里的同学民主推举为新一任班长。在中从新的作业本上撕下半张纸端端正正地写上了“郑允浩”三个大字，走到讲台前将纸条放进了投票箱。

等到期末成绩出来，在中在年级上的排名进步了一百多位，顺利到了前一百名的行列当中。

允浩一直在全年级前十没动过，每次看到学校大字报上写着的各年级前十名成绩榜，他总会停下脚步多看几眼。若是听到旁边正巧有女生议论郑允浩，他便会高兴地伸手摸摸榜上郑允浩的名字，笑着转身走开。

允浩抱着作业本从办公室里出来，看到等在外面的在中笑得两眼弯弯。

“允浩，你这次又在前十啊？”

“嗯，退了两名，滑到第六了。好在老师没骂我。”

在中帮着抱走他手里一半的作业本，笑着和他并肩前行。

“肯定是因为辅导我才耽误你自己了。”

“不是，是被凌兮给挤下去了。”

“凌兮？那么厉害？”

原来一直和他闹腾的凌兮在看到连金在中也刻苦学习之后不知不觉就加了把劲儿。她原本基础就打得好，要追上根本不是多大的问题。

允浩倒是对这些不以为意，反正老师也说了，他只要保持这样的成绩要考上本校的高中重点班根本不成问题，相对而言他反而更担心在中。

在中虽然成绩上升了不少，但要进入前五十名到实验班，对他来说难度着实不小。

在这之前，允浩还从没意识到他和在中在高中之后可能会分开。

在中心里当然明白这一点，也不指望再像初中这样能够靠着父亲的关系进入重点实验班。高中不比初中，进入实验班的都是靠着真材实料。他就算勉强进去了，成绩也只能是个扫尾，或者可能根本就跟不上人家的学习进度。所以他从没指望和允浩一起升入实验班，虽说同样没想过分开，但只要还一直在一个学校里，那么怎么也不能算是分开了。

“在中。”

董江媛突然出现在两人跟前。

“我先回教室去了。”

允浩看了她一眼，抢过在中手里的作业本，僵硬地笑了笑，径直朝着教室的方向走去。

对于董江媛的存在，他心里始终有个疙瘩。

他没忘记在中还有这么一个漂亮的女朋友。

这段时间在中把课余的时间都用在和他一起学习，以及跟着凌兮到凌叔叔家里练钢琴这两方面上了。董江媛虽然也会抱怨，但向来说一就是一的在中在面对女朋友抱怨的时候也绝不会改变主意，仍旧好不体贴地和允浩，凌兮混在一起。

其实允浩心里有种莫名地窃喜，他将这归结于对死党的占有欲。

他从小就习惯有在中缠在身边的日子，倘若某天在中因为交了女朋友而和他变得越来越生疏，他不知道他该怎么面对这样的情况。他知道在中作为一个朋友而言对他的重要­性­，那绝不是其他任何一个朋友能够相比的，他也从没将在中和其他朋友混为一谈过。他知道一旦要他在在中和其他的朋友之间做一个选择，他会毫不犹豫地走向在中。

或者他对一个朋友有这么强烈的占有欲实在过分了些，但他从没想过要去把握什么尺度。

在中对他来说就是最重要的朋友，毫无疑问。

“你最近都没怎么找我。”

“学习太忙了，你知道的，我快要升高中了。”

董江媛点点头，她当然清楚这一点。

在中升上高中的时候她也会在同时升上高三，对于任何一个学生来说那都是最重要关键的一年，很多好友都在这个关头选择了和男友分手。毕竟前途未定，或许到了大学就不得不各奔东西一辈子都见不着面。

可她不愿意这么做。

“江媛，你学习也很忙吧？”

他不是没想过这些。

如果再一直和董江媛在一起维持这种根本有名无实的男女朋友关系，不仅会束缚了即将高三的董江媛，也会在他心里留下个疙瘩。

当时他一时冲动答应董江媛的时候根本没想过这么多，那时候因为家里的事情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不愿意放学后早早回家去面对那个根本就不再恩爱和谐只是艰难地在维持和睦假象的家里，所以选择了交个女朋友作为短暂逃避的借口。倘若那时候他多想一会儿，或许根本就不会答应和董江媛在一块儿。

但他根本不知道要如何跟这个女孩子解释，他看得出这个女孩子是真的在喜欢他。

第一次见到董江媛，就是董江媛将情书递给他的那天。说实在的，他根本连董江媛的脸都没看得太清楚，只知道面前是一个挺漂亮的女孩子，瘦瘦的，身材挺高挑，他也就笑着答应了，现在想起来难免觉得那时候的自己太过于肤浅。

明明父亲就做出了不可原谅的错事，他这样的举止也一样是不负责任。

“嗯，马上高三了。”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在中问出这句话，董江媛心里总有些不踏实。

在中咬着牙不知道要怎么讲那句话说出来。他知道这是迟早要说的话，他和董江媛根本就维持不了多久，况且董江媛再过一年就会面临高考，离开这里到不知道什么地反的大学去，那时候分开同样避免不了。但与其到那时候才分开，让这种不浅不深的关系再维持整整一年，还不如提早分开，让董江媛和他都有足够的心思去面临学习，面临升学。

“江媛，你打算到什么地方去读大学？”

董江媛一愣，不明白他问这句话做什么。

“应该……可能就在本地。”

至少她目前还没有要和在中分开的打算，如果能留在本地，就代表他们可能将来的几年还能继续在一起。

“江媛，我以后会到外地去读大学。”

虽然不是非要决定的事情，但他知道他可能根本没办法像江媛这样待在本地念大学，那就代表他还要在那个尴尬的家庭里一直待下去。他就连现在就已经快要受不了了，要让他这辈子都这样夹在父母中间做两人的维系，倒不如他走得远远的，那两人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早就想通了，离不离婚根本没什么区别。

只是他仍然抱着这样的心理。只要父母还没分开，他在的时候至少让他觉得这个家还算完整，不然就等到他看不到的时候再分开……那样也好。

想了这么久，他已经努力装作不在乎了。

“在中，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分手好不好？”

他说完，不敢抬起头来面对董江媛的目光。

“江媛，对不起，我想分手应该对你我都好。”

分手吧，对你我都好……

电视剧里常出现的台词。

他此时毫不犹豫地说出这句话，哪怕明知道董江媛心里会有多难受，他也都不管不顾了。所以等到后来从另一个人口中听到这句烂俗的话时，他曾一度怀疑是老天爷所谓的报应。报应他当时对董江媛说了这么残忍的话，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留下，以至于在他听到同样的话时，根本连一句“不要”都说不出来。

他始终不敢去看董江媛的表情，说完之后等了一会儿见对方没再说话，转身就朝着教室的方向跑去。

好像做了一件根本不该做的事。

他从头到尾就不该去招惹董江媛，那时候像拒绝其他人一样拒绝了她多好……

可现在说这些都已经为时过晚。

他没想到等他跑到教室附近的时候会遇上正站在那里等他的凌兮。

凌兮满脸通红，看起来怪怪的。

“你站在这里­干­什么？不是快上课了吗？”

凌兮虽然和他一样爱闹腾，可上课的时候总是专心致志，从不迟到，这时候她应该是坐在教室里预习功课才对，没道理站在教室外面。

“在中……我刚才做了一件好傻的事。”

“什么啊？你快说啊，老师就要来了！”

还从没看到过凌兮在他面前出现这样扭捏的表情，他倒是觉得稀奇不已，哪知道凌兮接下来的话足足可以说是在他耳边扔了一颗威力不小的炸弹。

“我刚才跟允浩说要他做我男朋友，我刚才看他要进教室拉住他就说了！啊啊啊啊啊啊……我真的说了！怎么办怎么办？”

“你……你喜欢允浩？”

这是他做梦也没想过的事情。

凌兮……喜欢允浩？

“是啊，你不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

允浩怎么会是凌兮喜欢的类型？凌兮一直用心学习要追赶上允浩难道根本不是因为他们俩都只顾着学习没和她一块儿玩儿所以才发愤图强？她根本就是想要追上允浩的成绩和他一起念实验班？

他突然觉得他内心刚建立起来的某个地方塌陷了……

“我早就告诉他我喜欢他了呀，他没告诉你？我以为你们关系那么好他一定会告诉你，还一直怕你笑我呢！”

笑她？

喜欢允浩……有什么好笑的……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突然就慌了神，看到凌兮站在他面前一直不停地说着什么，可他就是一句也听不清，脑海里只有刚才凌兮说的那几句话。

允浩早就知道了，可是没告诉他。

这比让他在这时候知道凌兮喜欢上了允浩更让他喉咙哽得难受。

在中并不是个喜欢追究到底的人，关于和凌兮之间的那些事情，允浩这个当事人没有说过一句，他也就不多过问一句。

以前他从没想过，因为他和董江媛之间的事情会给这两人制造出这么多的独处机会，以至于他再度回到他们中间像以往一样三人行的时候会感觉越来越尴尬。

允浩对于凌兮说喜欢他的事，似乎是一丁点儿也不在意。

凌兮喜欢允浩，这本来就是十分容易就发展出来的结果，他以前竟然从没想到过这些，等到现在意识到已经铸成这样的结果时，他说不出心里到底是种什么样的感觉。他只知道当他一想到允浩和凌兮每天并肩走在前面而他一个人孤独地跟在他们身后没办法上前进入他们的世界的场景，心里就会酸涩到无以附加。

如果说是吃醋，他知道他绝不会是因为喜欢凌兮而吃醋。对于相处了这么久的女孩子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他心里十分清楚。

他和凌兮说实在的就真的是哥们儿，仅此而已。

那他吃醋难道是因为允浩？

他不知道这种想法到底代表什么，可他潜意识里也明白，有些事情他没办法承受，或者说连他自己也不愿意去面对那种结果。就像是现在这段日子，允浩对他太好，他会觉得心里不舒坦，但若允浩冷落了他，那才让他真的受不了。

允浩……应该不会和他一样有这样的想法吧，看他对待凌兮就知道了。明知道凌兮喜欢他，他还是能够若无其事地每天放学和她一块儿到站牌下坐公车。

只是有些事情不是说不去面对就不存在，他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在中，你能考上实验班吗？”

凌兮问出这句话没有别的意思，纯粹只是朋友之间的关心而已，但无可否认当在中知道了某些事情之后，再听到这话心里就想到了另一层意思上去。

“不能。”

他很­干­脆，他知道这是注定的结果，他考不上就是考不上。

“哦……我听老师说实验班每天下午都比普通班要多一节课，那以后我们就不能一起坐公车了。好在还有允浩，那允浩，我们以后一起回家吧。”

“嗯，好。”

似乎是理所当然，允浩也没有多想。但在听到他的回答之后，在中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猛地捶打了一下，转头望向允浩。

他知道已经只剩下一个月，他不可能追赶得上这两人的学习成绩，他在知道允浩肯定能上重点实验班的时候尝试过了，可就算他再怎么努力，基础原本就打得不怎么牢靠的他进步根本就不怎么明显，进入百名榜是没问题，但要再往前，几乎已经不可能了。

朴恩娜看他学习太过于用功，这段日子也总是劝他，说是没有必要太辛苦，反正能够考上这个高中就行，进不进实验班都不重要。

可这一次，母亲的安慰根本起不了作用。

中考成绩下来，凌兮得偿所愿，和允浩一起顺利升上了高中部的重点实验班。

第一次，在中觉得这个和自己关系很好的异­性­死党脸上的笑容突然碍眼起来了。再看到允浩脸上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他就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所以当这两人约他一起出去吃顿饭唱KTV庆祝的时候，他想也没想就拒绝了。生着闷气回到家里，突然想起他若是不去那岂不是让允浩和凌兮单独一块儿去吃饭去唱KTV，立刻又开始悔恨自己刚才怎么不多想一块儿就立马拒绝了。

他当然不知道，他若是不答应，允浩也同样会觉得和凌兮单独呆在一块儿不自在，吃晚饭之后婉言推拒去KTV的约定提早回家去了。

虽然对于在中没办法考上实验班再和他待在一起的事情感到很可惜，但只要一想到这段时间在中在他的帮助下一点一点进步直到进了百名榜，他还是发自内心替朋友开心。

反正还是在一个学校，见面的机会多着呢。

两个十五岁的少年，在这时却都猜不到对方心里在想些什么。

等在中猛然意识到自己从初三以来一直努力学习所抱有的信念是为了什么时，他也同时发现自从上了高中以来，没有了那种信念，成绩下滑的速度简直不堪入目。

朴恩娜料想在中的学习下滑和家里的事情有一定关系，所以只是每天敦促他练琴，将他的特长一直维持下去。反正只要有特长，考大学的时候是可以加分的，再加上有金诚德四处疏通关系，在中要考上本地的好大学并不困难。

允浩在实验班刻苦学习，根本不知道他成绩一落千丈的事情。

没有人会再在他耳边敦促他学习，也没有会再牺牲休息时间帮他勾画重点，给他耐心讲解习题。久而久之，再望向成绩单上的数字，他心中已经有种麻木的感觉。

一直在倒数的成绩徘徊，后来­干­脆自暴自弃，三天两头不来上学。

允浩知道这件事情还是某个周末和父母一起吃晚餐的时候。

对于这些年发生在在中身上的显著变化，作为­干­爹­干­妈的允浩父母都一致认为是金家自己的原因。经历了那些事情，换作是哪个孩子都没办法冷静对待，就连在中那样活泼开朗又人见人爱的孩子都被折腾成了衣服沉默寡言的样子，见到他们到访也只是简简单单问个好就进屋玩游戏，根本不再像以前一样缠着他们买东西吃，或者甜言蜜语哄他们开心。

“诚德这次实在是太不应该了，如果要过那就好好过下去，不愿意过了就离婚。什么叫为了孩子努力维持婚姻？这种家庭关系对孩子的伤害最大。”

作为好友的郑贤赫十分不认同金诚德的态度和做法。

“但哪有人劝分不全和？我们也只能看着，还能说什么？”

就算关系再怎么好，别人的家务事也仍就是不好过问。只是两夫妻都见不得在中越来越受糟蹋的样子，郑贤赫有时恨不得狠狠给好友一拳头把他给打清醒，

“允浩，你要是有空还是过去看看在中，你们以前关系那么好，他也许会和你好好说说心里话。那孩子现在成天游手好闲，连他妈妈也管不住他了。”

听到龚如的话，允浩这才意识到事情有多严重。

母亲对在中一向是疼爱有加，这段日子以来虽然有时候会听到她说起在中怎么怎么不懂事犯了什么错之类的，他觉得在中从小就调皮应该没什么大不了。可母亲这样劝说自己去Сhā手帮忙还确确实实是第一次，看来连她自己也是没辙了。

允浩将这些话都记下了，找了个空闲的周末搭车到了在中家。

才刚走上楼还没敲门就听到了朴恩娜怒气冲冲的声音。

“你这三天两头不回家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这个家你到底还要是不要了？你也不看看儿子现在被你给弄成什么样子了！”

“你敢说你用心管教在中了？这种事情你这个当妈的没责任？”

金诚德也不甘示弱。

允浩听着里面的争吵没敢敲门。等到争吵声逐渐弱下来的时候他才抬起左手轻轻敲了敲门，右手上提着的是他从书店里给在中买来的他用过之后觉得最有用的辅导书。

门开了，朴恩娜红肿着眼瞧见是允浩，立马尴尬地抹抹脸。

“允浩啊，进来吧，怎么这么久都不来玩儿了？”

允浩也是尴尬地笑笑，提着东西走进门，一进门就看到满屋狼藉的样子，书包课本被扔在地上，还有跪在地上的那个人……

“死小子快给我起来！”

被母亲踹了一脚，在中踉跄着想要爬起来，但由于跪得太久膝盖使不上力。

允浩赶紧上前搭把手将他扶起来。

“允浩，你别见怪啊，这臭小子实在太不听话了，竟然敢在学校里抽烟被教导主任给逮了个正着！你帮我好好说说他，他跪了这么久还死不认错！”

允浩一怔，突然感觉身边站着的人浑身颤了颤。

怎么都想不到竟然已经严重到这种地步了。

在中脸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和他一起坐在房间的大床上，从床头柜里拿出一包烟打开递到他面前。

“要不要来一根？”

“在中……”

他摇摇头。

你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

在中却是无所谓地笑笑，伸手要从里面抽出一根，结果立刻被允浩夺走放进了自己包里。

“你不是不要么？”

“别抽了。”

看到他关切的眼神，在中怔了怔，将头望向别处。

“这会儿怎么来关心我了？没出什么事的时候都懒得过问我一声，家也不回，我妈和我他都可以不管。怕的还不就是我会给他丢脸，他不就是一个小小的官儿么，要让他做大了，恐怕他连我这个儿子都懒得认了。要真关心我，早该关心了。”

明明是指向金诚德的话，允浩听在耳朵里却觉得分外刺耳。

这话针对的人似乎并不仅仅只是一个人。

允浩其实挺心酸，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金在中。

他觉得挺不值，真的。

在中会在学校里抽烟，在被教导主任撞见的时候非但不逃跑反而乖乖抱上自己的名字和家里的联系方式，无非就是为了趁着这个机会让家里的关系有所缓和，至少他心里期盼父母对他这个儿子仍然十分关爱，会为了将他拧回正道而短暂和好。结果事与愿违。

金诚德以看到儿子烦心为由，回家的时间更少了。

朴恩娜其实也预感到丈夫根本没和外面的女人断­干­净，但这事情已经过了这么几年，她早死了心了，哪儿还会计较什么，只巴望着把儿子养出来，再来解决夫妻之间的问题。要分要和早就没得选择，不同的只是时间而已。

如果说心疼，或许在旁看着的郑家一家三口，更心疼在中。

朴恩娜知道儿子已经长大，很多事情看在眼里心里也有个数，所以她和金诚德之间的纷纷扰扰逐渐摊开在在中面前。于是当某天中午她以开玩笑的口吻问他，倘若他们夫妻离婚儿子愿意跟着谁时，在中丝毫也不意外。

“谁也不跟，你们按时把生活费给我就行。”

语气早就漠然了。

他仍然每天上课心不在焉，偶尔实在讨厌教室里严肃低沉的气氛时他会跑到外面的草地上躺着睡一会儿觉，只是不再抽烟。

允浩去他家的那天，拿走了他的那包烟，告诉他，如果是没有办法挽回的事情，没必要为了他们伤害自己。既然是他们生下来的儿子，就一辈子都是他们的牵绊，甩不掉挣不脱。他觉得很有道理，因为他根本不爱抽烟。

他仍然每个星期准时到凌秋生家里练琴，似乎连他自己也觉得读书最终不会是他的出路，他只有这么一个特长，要是放弃了，就等于放弃了人生。他知道有些事情不是他能够决定的，但他最终会负担起照顾母亲的责任。毕竟比起那个现在对他几乎不闻不问的父亲，一直悉心照顾他的家庭主­妇­朴恩娜在离开了父亲之后将来一定没办法负担起繁重的生活。

他没想过母亲会成为他的负担，他只知道，他有这个责任。

练完琴，凌兮从课外辅导班放学回家，父女俩留他吃晚饭，他婉言拒绝了。

相比起让他回去和日渐消瘦的母亲一起吃饭，没准儿运气好能遇上某个人也回来凑合吃一顿，要让他留在这里看着凌兮和父亲之间相处和睦的样子，似乎后者更让他咽不下晚饭。

反正是周末，朴恩娜知道他要练琴不会太早回去，­干­脆找个地方待一会儿，也好。

这一待就到了傍晚七点，天­色­已经暗下了。

回家的时候依然磨磨蹭蹭，路口却有一个人站在自行车边，似乎等了很久。

那时候他想，若是每天傍晚回家时都有这么一个人，身旁停着一辆自行车，站在路口等他，他一定不会再觉得回家的路有多艰难有多长。

他当然知道这只是他心里期盼的，在那时并不可能成为现实。

允浩手里提着的，是他上次嚷嚷着很想吃的煎饼果子。

他一定是骑了很远的路才买到，那小摊贩每天下午五点准时收摊，课外补习班要四点半才放学，很多时候老师都得压堂好几分钟，要骑过去，在中能想象得到他费了多大的劲儿才赶在别人收摊之前买到。

如果硬要他说父母的事情闹得天翻地覆对他来说有什么好处，他只能说出一个，就是郑允浩对他比平常更好。

“已经凉透了。我本来想找个店热一热，又怕一走就错过你了。”

允浩将口袋递给他，懊恼地耸耸肩。

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在中和他做了约定。要是允浩再来找他，就在这路口等，这是他练琴回来必定经过的地方。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反正他不愿意允浩再往他那个不愿意称之为家的地方踏进一步。

坐上自行车后座，嘴里啃着已经冷硬的煎饼果子，在中仍然倍感满足。

“我给你勾的那些题你做完了吗？”

果然……

要是他不提这些事就更好了。

“嗯……差不多。”

只不过做了两道而已，对了对答案发现错了大半，有一道甚至是从一开始就理解错了题意，那之后他就没继续做下去了。

“答案上面我都做了标注，你看不懂答案就看我写的，一定能懂。”

“哦。”

就算懂了，下一次再遇到，他还是依旧不明白。

“在中，你觉得凌兮怎么样？”

“咳咳咳——”

听到他咳嗽，允浩赶紧伸手轻拍他的背。

“要真觉得硬就别吃了。”

“不行我爱吃！”

他都多久没吃过煎饼果子了，这郑允浩偏偏这么煞风景，问了作业又提起凌兮，害得他吃个煎饼果子都吃不畅快。

“什么怎么样？你不是不喜欢她么？”

允浩一怔，没说话。

他压根儿就没说过不喜欢凌兮。虽然心里的确觉得和凌兮没那种想要牵手亲吻的感觉，但在在中面前他还是不大愿意这么说。他知道在中和凌兮的关系，生怕说得不对惹他生气了，反正他自个儿心里清楚就行了。

“怎么？你又喜欢她啦？不吃了，好硬。”

突然冒出这个想法，在中这下是真的咽不下去了。

“我没有！”

允浩红着脸反驳，殊不知这脸一红倒让某个人心里更不是滋味儿。

郑允浩不管和谁谈恋爱他金在中要是看不顺眼都可以骂可以在他郑允浩面前挑拨离间，但要对象是凌兮，他就只有打了门牙往肚里吞，能忍就忍。

看他好像不太高兴，允浩只好拉了拉他的胳膊赶紧解释。

“是凌兮找我。我觉得我说得够清楚了，就是不知道她怎么还对我抱有希望，我又怕和她直说了伤感情，所以……”

每天一块儿放学坐公车，谁能不抱有希望？

在中不禁朝他投一记白眼。

“我告诉你啊，你可别心软就答应了。你也看到我和董江媛了，我当时就是心软了答应她结果现在见了面她像见了鬼似的躲我，连朋友都做不成。”

允浩点头。

“我不会答应。”

听到这五个字，在中忽地松了一口气。一个念头钻到脑海里，他想起允浩对待任何人都热情主动的态度，觉得有必要问一问。

“你就没有喜欢过谁吗？”

“没……没有啊……”

似乎是觉得已经到了十五岁却还没有喜欢过哪个女孩子是很丢脸的事情，允浩说这话的时候再度红了脸。

“你有？”

“废话，我当然有。”

在中没有多想，顺口就接了这么一句，哪知道允浩接下来的话让他差点气得撞墙。

“对啊，董江媛嘛！”

他什么时候说过喜欢董江媛了？在一起就代表喜欢？

懒得跟他解释这么多，反正解释了他也不见得能明白多少。在中­干­脆从自行车后座上翻身下来，将吃剩的煎饼果子塞到他手里。

“我要回去了，吃了这个口­干­。”

“哦，那我下个星期再来。”

允浩也没觉得有什么，理所当然地骑上自行车很快就消失在街口。

在中有些僵硬地站在原地，实在不明白刚才怎么一开口就说了那么一句话。当然有喜欢的人……这一点连他自己都不确认，允浩更不可能明白他心里真正想着的那些话。他比谁都清楚他喜欢的人绝不会是董江媛，否则在他说出分手的时候心里除了内疚应该还会有些别的什么。

但是允浩……

他知道在他面前只有一个低低的门槛，只要跨过去，很多事情就都明朗了。但他仍然顾忌，他知道这不单单像董江媛喜欢他或是凌兮喜欢允浩那么简单，而允浩……不见得就和他有一样的想法。

允浩应该从没想过这一层吧？

有时候金在中实在无法理解郑允浩这类人的想法。想要和凌兮划清界限让别人死心的是他，每天放学陪着凌兮一块儿坐公车的也是他，换作谁都不会觉得郑允浩压根儿对凌兮一点儿想法也没有，反倒想和凌兮保持距离，也难怪凌兮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向他表白。

他打算撒手不管，把允浩之前拜托他的事情抛在脑后吧，可想到那两人每天并肩回家有说有笑的外人又总说他俩是一对儿，他这心里就不舒坦。

他郑允浩怕伤了和凌兮之间的朋友感情，就不怕他金在中出马会更伤感情？

根本就是一笨蛋。

不知道是因为郑允浩交代在先他有个挡箭牌，还是他自己的私心作祟，反正某天中午他联系了凌兮在学校餐厅一块儿吃饭。凌兮一听是他请客，便想也没想就答应了。本来满心欢喜地踏入学校餐厅，哪知道一坐下就是一个重磅炸弹。

“你说……这话是允浩说的？”

反正目的不就是划清界限吗，在中心虚着点点头。

郑允浩当然不会说出什么不要再一块儿回家压根儿不喜欢凌兮不愿意跟她一起等公车坐公车看着她觉得怪别扭之类的话，这些话显然都是他瞎想出来的，只是为了一个目的，说完之后虽然心虚，心里却也有些莫名的窃喜。

当然这窃喜没能持续多久，因为凌兮哭了。

认识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凌兮哭。

他后悔了。

“你别哭呀，允浩又没说讨厌你，他只是不喜欢，你加把劲儿没准儿能追上呢？”

他在心里唾弃自己的贱嘴皮子。

“我还以为他喜欢我才每天跟我一块儿……”

果然吧……任谁都会这么觉得，也不怪人家凌兮有错觉。

“算了，你看天涯何处无芳草！你面前就是一帅哥！”

“你？蟋蟀吧你！”

凌兮最终还是被他逗乐了。

她当然也不希望因为郑允浩的关系和在中之间有了什么别扭和隔阂，况且在很多年以后想起来他反而感谢在中那时候让他死了对郑允浩的那条心，省去了将来的不少烦恼。只是那时候毕竟初次尝到失恋自蔚，拉着死党诉苦解闷儿也是正常。

喜欢了允浩这么长时间，不去做个陈述说明心里也不舒坦，于是决定待会儿下课和允浩好好说说，这事儿就算完了。既然人家没那个意思，强求也不是个办法，还伤了友情。

当天晚上朴恩娜进了在中的卧室让他出去接电话，他立马料到可能是允浩打来的。不知道为何，想起中午和凌兮说的那番话他心里就不怎么踏实。虽然加油添醋不是他的本意，但他确实这么做了，还惹得凌兮掉了几颗金豆子。

果不其然，允浩打电话来就是说这件事。

[我没让你那么说啊，你也说得太严重了，我哪里不让她跟我一块儿坐公车了？]

明知道允浩可能会问起这件事，他也早就想好了应对的话。

反正要他出面帮忙解决的人就是郑允浩本人，他怕什么？

“行，你又想和她撇清关系又想和她一块儿放学坐公车，那你们在一块儿得了，还让我帮你说什么呀说！”

[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你不该——]

“是是是，我不该，你那么会说­干­嘛不自己说去，让我帮忙还这么多埋怨，你这人怎么这么别扭？”

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本来心里还不踏实，这一说出来之后倒觉得自己好像真没什么不对。本来嘛，忙也帮了，目的也达到了，他郑允浩哪来的那么多要求？以为人家女孩子都大度，被拒绝之后还乖乖巧巧跟在你身后转？简直是个头脑简单的家伙。

[我不是埋怨，我只是……]

“得，你自个儿慢慢别扭去，以后有事儿别找我帮忙！”

“咔哒”挂断电话，心情好得很。

这下把问题扔回给郑允浩让他自己烦恼，反正和凌兮同班的人又不是他，他犯得着替这俩人担心？郑允浩这种心软的个­性­，以后要真遇上什么麻烦的人还就很难摆脱掉了，也不知道谁能受得了他这种别扭­性­子。

“切……”

想了半天，他自己不就是其中一个？

想起凌兮白天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大不了的了，还是再确认一下的比较好。

凌兮也是他的朋友，哪能只站在郑允浩的立场……

[喂……]

“是我。”

[在中啊！]

听声音倒是挺兴奋的，不像是刚失恋的样子。

刚失恋是什么样子他没经历过，但他毕竟看过董江媛。俩人在一个学校，分手之后也免不了会偶然见面，直到现在董江媛一见到他还是会一脸­阴­郁地绕道走，连个招呼都不打，摆明了是要做陌生人。在他看来，那才是正常的失恋状态。

也不知道是凌兮太过于缺心眼儿，还是她压根儿就没有他所想的那样喜欢允浩，反正除了掉眼泪那会儿，其他时候听起来看起来都挺正常。

很久以后等他自己经历的时候才觉察到，开心和不开心并不一定是靠着言行举止都能表达出来。有时候难过到极致，反而更是无法从脸上看出分毫情绪。

[你不用特地打电话安慰我，我没事儿啊！今天下午和允浩说清楚之后就没事了，以后也还和以前一样是好朋友。]

你倒是没事了儿，当真说清楚了？

这些话在中没问出口。

“嗯。”

听她说没事了，这下反而不知道要继续说什么。

[在中你真够意思，这么关心我啊，早知道就追你了！]

她这未免也太开朗过头了……

“对，郑允浩没眼光。”

[没错！]

凌兮也对他的话表示赞同，殊不知在中这话里还有其他的意思。

“凌兮你挺漂亮，以后好男人多的是。”

[嘿嘿……在中你真够意思！]

不知怎么的，经过这么一件事，原以为会得罪凌兮，哪知道反而和凌兮的关系更近了。现在这么看来，更像是他和凌兮一起捉弄了郑允浩，所有的烦恼都堆到允浩一个人身上去了。两人互相恭维着聊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最终在凌秋生的催促下凌兮挂断了电话。

一直在自己卧室里用分机听电话的朴恩娜，听着凌兮和自己儿子的对话时心揪得老紧。虽然早就知道儿子已经到了这个年龄，现在早恋又是十分普遍的事情，但听着两个孩子丝毫没有害羞地谈论这些事情，心里还是不免担心起来。

因为和丈夫之间的事情，她已经很久没有和儿子好好聊聊了，以至于在中心里在想些什么她根本不清楚。现在在中正处于青春期，若是一时冲动犯了什么错，就怕她关心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想着这些，加上前几天发生的事情，她几乎彻夜难眠。

她没告诉在中，虽然她知道在中已经长大了，很多事情不用她说也能自己发现，但有一件事情，若是让自己这个­性­格有些极端的儿子知道了，恐怕会闹得天翻地覆。

前几日她在买菜的路上，经过附近的一所小学，看到了开车送一个小男孩上学的丈夫金诚德。那孩子看起来不过六七岁，而那孩子的相貌，再加上女人的敏感，她知道有些她一直没办法控制和面对的事实在逐渐浮出水面。

等到事情真的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她只希望在中不要再受到伤害。

只是她事先怎么也想不到的是，几乎每天都在家附近转悠以拖延回家时间的在中，迟早会“碰巧”看到她所看过的画面。

就算见面的机会再怎么少，允浩和凌兮也都发现了在中的不对劲。

在中Сhā手管了允浩和凌兮的事情之后，凌兮倒真的撑着一口气不再和允浩一块儿搭公车，平常见面也只是淡淡打个招呼，似乎和寻常班里的同学一样并不怎么熟络。那些爱说是非的同学理所当然认为他俩已经分手，没多久就不再嚼舌根儿了。

所以他们发现在中不对劲这回事，是一前一后的顺序。凌兮在前，允浩在后。

凌兮并不十分清楚在中家里的情况，所以根本帮不上什么忙，连安慰都找不到法子，更别说把事情问清楚了。在中自然是不愿意将这种事情让更多的人知道，哪怕是最好的朋友，那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凌兮是个女孩子，心细是本­性­，但有时关心人的时候难免会犯了女孩子的通病，就是唠叨。这种时候他希望身边越安静越好，但又不愿意自己一个人待着想东想西，于是就想到了允浩。

或许是憋了太久需要找一个宣泄口，凌兮问他他没说的那些问题，他都一股脑儿地告诉了允浩。

听了他说的那些，允浩才知道他家里的事情已经严重到了郑家父母都没曾想到的程度。

“会不会是搞错了？”

或许那小孩只是同事的孩子？往坏了想，是金叔叔外遇的那个女人和她丈夫的孩子？

他当然知道这件事情不管怎么看都万分严重，超出了他的想象范围，也超出了在中所能够承受的范围，

在某些事情上在中像个吃不到糖的小孩子一样执着，这一点允浩在这时候逐渐开始注意到了，否则他不会在等到允浩放学之后让他陪着到那个小学门口去等某个小朋友放学。

偷偷看过好几次，他知道送小孩上学的是他的父亲，而接小海放学的是一个女人，他从没见过的女人……可他从父母吵架的内容里听过不少，所以应该还不算陌生。不想和父亲正面冲突，或者说心里还有某种期望，他选择放学时间过来还让允浩翘掉了正课后的补习班和他一块来。

叫上允浩，无非是为了壮胆。

虽说他没做错什么事根本不需要害怕什么，可哪怕做了再怎么完整的心理准备，等到清楚事实的时候他还是怕身边没人能够给他一点安慰。

尽管只见过几次，但那小孩的模样他早就刻进了心里。所以当某个小男孩背着书包一蹦一跳走出校门站在门口等着母亲的到来时，对突然朝着自己走近的两个块头大了很多的哥哥，显得十分戒备和惶恐。

“你叫什么名字？”

就算惊恐，小男孩也仍然努力做出一副毫不惧怕的表情。

“金晓飞。”

允浩看到原本还和自己并肩站着的在中在听到这名字之后微微一挑眉，便朝着面前头顶才勉强够得着他腰身的小男孩逼近了好几步。他有些担心地赶紧跟过去，想着倘若在中控制不住他必须得赶紧拉住。对方再怎么说也只是个小孩子，如果动起手来哪里受得住在中发狠时候的拳头？

然而在中只是很平静地拍拍小男孩的肩膀。

“你爸爸叫什么名字？”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不知道是家教太好还是真不怎么惧怕面前这个暂时看起来还慈眉善目的大哥哥，着小男孩仰着头瞪着眼睛直直地望着在中。

“你爸爸是水利厅厅长，对吧？”

这根本就不是质问的语气，反而像是早就肯定了答案，在中不慌不忙地蹲下摸摸他的头。

允浩有些纳闷在中为何看起来丝毫也不生气，反而对这小男孩挺和善。他原本以为依照在中的个­性­一见对方就直接挥拳头，哪怕对方是个小孩子他也不会顾忌，所以他才会逃掉每天都按时参加的补习课程答应陪着一块儿过来。

“你怎么会知道？”

这下小男孩倒是终于感到略微惊恐了。

他记得母亲曾经告诉过他，在外面别人问起爸爸是谁的时候倘若是陌生人就一定不要告诉他，可这个大哥哥却知道爸爸是水利厅的厅长。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明明爸爸是大官他却不能告诉好朋友和同学，不过既然母亲再三叮嘱，他也只能乖乖听话。

得到答案，允浩震惊不已。

没想到在中说的那些竟然都是真的，金叔叔真的做出了对不起朴阿姨和在中的事。

“你们是谁？你们要对我儿子做什么？”

听到女人的惊呼声，在中缓缓站起来，转头望向那个根本不认识却又毫不陌生的女人。

“妈妈！”

看到了救星，小男孩赶紧朝着母亲跑过去。

看到这一幕场景，在中脑海中突然想到了一个童年经常玩儿的游戏——老鹰捉小­鸡­。­鸡­妈妈就是这样护住自己的孩子，生怕他被老鹰捉住。没想到这会儿他倒成了老鹰了，真不知道他到底可怕在哪儿了？

他从来不厌恶小孩子，可现在眼前的这一幕却让他作呕。

“在中，走吧。”

从在中眼里看出了某些东西，允浩预感此时如果再不走，还不知道事情会演变成什么样子。

在中甩开了他试图拉着他立刻离开的那只手。

那女人看到在中的动作也是一愣，努力回想自己是否曾经得罪过这样一个看起来像是中学生的男孩子，可就是怎么都想不起来，于是只好把儿子护到身后，朝着这个似乎有话要说的男孩走去。

“请问找我儿子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

在中勉强地勾勾嘴角，这次倒是主动拉着允浩转身要离开，可在离开之前心里仍然是不甘心，总想要替自己和母亲出一口气。

“我只是想要告诉他，他的爸爸不是什么好人，能抛弃第一个就能抛弃第二个，别让他小小年纪就被人骂成小狐狸。”

暗讽这女人是狐狸­精­，这种话也只有在中才说得出。

“你什么意思？”

女人有些惊讶，但听这话分明又是有所指，似乎……

这次允浩趁着在中深呼吸的时候赶紧开了口，他知道在中每每深呼吸之后说出来的话一定不会好听，这件事情要是闹大了对在中不会有任何好处。

“阿姨，别再破坏别人的幸福家庭了。”

说出口，才发现这话其实也够狠的。

在中愣了愣，拉着允浩就跑。

“心情好点了？”

原来他要做的只是把胸口堆着的怨气释放出去，并不是真的要对那孩子怎么样。允浩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更加担心他，因为知道在中不是什么忍一时算一时的人，今天这样根本就不可能让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走吧，我送你回家。”

“不用，我不想回家。”

现在让他回家，若是那女人在父亲面前嚼舌根，还不知道父亲会怎么处理这件事，稍加描述父亲一定能猜到今天去为难那呣子的就是他和允浩，这件事情他不希望母亲知道，否则事情一定又会闹得不可开交。

有的时候他无法理解母亲为何会这么忍气吞声，但当他仔细一想就会发现，母亲早就将所有心力都投注在了这个家里，倘若没有了这个家，母亲又能­干­什么？

“男人怎么都这么可恶……”

踢着脚下的石子，在中忍不住感叹。

“在中，你也是……”

他俩可都是男人，这话说起来听在心里可不舒坦。

“如果以后我不爱那个女人，就一定不会和她结婚。”

“我也是。”

这一点，允浩倒是赞同不已。

“你也是吧？看来我们俩还是好男人来着。”

“呵呵。”

允浩附和地笑了笑，抬头才发现在中竟然带着他来了一家小型招待所。

“允浩，你身上有多少钱？”

“十块。”

“那就够了，我有三十，我们一人十块在这儿睡一晚，这儿便宜，只要二十一晚上，剩下的钱我们还能吃点好东西，你要不要喝啤酒？”

“在中……”

他这话可吓着允浩了。

除了以前在在中家的之外从来没在外面过夜的允浩根本就没想过某一天会到这种小招待所来住一个晚上，在中竟然还提出喝酒。

“算了，你要是想回去，我一个人住也是一样的。”

知道允浩家里管得严，在中也没指望他能真的陪着自己喝一瓶啤酒聊会儿天累了再一起睡一个晚上，朝他挥挥手便掏出兜里的钱朝招待所的登记处走去。

允浩思量再三还是跟了上去。

两个人怎么都比一个人安全，他在楼下给龚如打了个电话解释是陪着在中之后龚如也没有多说就答应了，不过吩咐他明天一定要按时去上学，在中那边他们会打电话给在中的妈妈，有什么事中午回家好好跟父母解释清楚。他庆幸母亲了解他的处境，也知道母亲是因为他平常表现好又有自制力也从没撒谎才破天荒地答应他外宿。

于是两人把四十块钱凑到一起之后，开了个小标间便到楼下的夜市买烧烤和啤酒。

再回到招待所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两人盘腿坐在靠窗的单人床上吃东西喝啤酒。

招待所虽然小，却也算得上是五脏俱全，只是条件确实比家里要差了太多。好在男孩子不怎么计较环境问题，也没有多余的条件计较。

允浩很少沾酒，只是有时候夏天热得受不了父亲才会允许他喝一杯冰箱里冰镇的啤酒解暑，这样抱着瓶子喝还是头一次。

受伤的钱有限，又得买东西填饱肚子，两人最终也只是一人喝了一瓶就躺下睡觉了。

躺下之后，两人都开始后悔选择了这么个便宜的小招待所。

隔音实在是太差了，人又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

他们刚巧两种情况都遇上了。

刚开始时俩人还没听出隔壁乒乒乓乓发生了什么事，讨论说若是有人在这地方打架闹事他们就把门锁得好好的再把床头柜也拖过去抵住门，什么都不要管，结果没过多久从隔壁传来的声音却让两人心里同时一紧。

在中懊恼地一拍脑袋，他早该想到的。

这种地方便宜，肯定有人找小姐过来，他们恰好运气不佳就住在了别人隔壁。

或许是学习太累的关系，允浩还没听个明白就已经睡熟了，剩下在中一个人在单人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隔壁嗯嗯啊啊的声音传过来十分清晰，期间又夹杂了男女调情的声音，任谁听了也会熬不住，何况是未经情事的十六七岁少年。

允浩上半夜做了个梦，梦到自己捂着肚子四处找厕所，急得满头大汗仍然没找着，当他看到厕所大门的时候一个激动就从梦里挣脱，醒了过来。根本没顾得上看一眼旁边床上的人，兜着一条三角­内­裤就朝着卫生间奔去，拉开门就往里钻。

“啊——你­干­什么？”

他听到声音才反应过来，原来厕所里有人。

被人撞见解决生理问题的少年自然是惊慌失措，在中也不例外，慌慌张张赶紧转过身背对允浩，狠狠地朝大腿内侧揪了一把才从刚才的Ｇao潮中缓过神来。

“啊……啊……我……对不起啊，我憋不住了！”

睡前喝了一整瓶啤酒，实在是憋得受不了了，允浩根本顾不上在中还在里面就拉下­内­裤面朝向厕所。

刚解决完的在中一听到哗哗的水声就红了脸，想要出去又怕一转回头就看到允浩正在方便的样子，只能硬着头皮一直背对着他站在里面，赶紧将裤子套好。

允浩再怎么傻也能看得出在中刚才在里面绝不是和他一样起夜了，而是……

这种事情已经快要十七岁的他自然也明白，但在这种地方，他实在是没想到会撞见这一幕，而且刚才进来时根本什么都不管不顾，一进门就瞅见了在中的……

同时男生，他却怎么也想不明白身为同­性­为何看到在中的下­体­会让他万分难耐以至于后半夜根本没怎么睡着。他不是没见过，在学校厕所，在他们这个年龄段，很多男生在脱了裤子方便的时候甚至会对某些东西做一些毫无营养的比较，可那种情况下他从没有过不好意思或是像现在这样坐立难安的感觉。

在中也没比他好多少，睁着眼睛一直到了天亮。

他只庆幸后半夜的时候隔壁总算是消停了。

在中最近都数着时间过日子。他总觉得过不了多久金诚德定会因为他到小学附近冲着那呣子挑衅而来好好施加一番“爱的教育”，或许是那个人终于如他所说的事务繁忙，连着三天都没有丁点儿动静，直到三天后的晚上，他破天荒地回家吃晚饭。

从朴恩娜对待自己丈夫的态度上看来她似乎是死了心了，该做什么做什么，也不管这一大桌子的菜没有一样合丈夫的口味，反正她自己吃着心里舒坦。

金诚德说是得到政府表彰，大大小小的奖品礼品倒是搬回来不少。在中趁着吃饭的时候往桌上瞅了一眼，还都是些高级货。名牌烟，洋酒，这些拿回来还能给他们呣子享用不成？他不由苦笑。

“在中，爸爸有事找你。”

放下筷子，金诚德盯着他看了一眼，很快将视线转向别处，起身离开。

父亲突然回家吃晚饭，他已经猜到十有八九是因为那件事，于是他不慌不忙地帮着朴恩娜收拾了碗筷，又难得地主动擦了桌子，等到金诚德实在忍不住开口催促，他才到卫生间里花了五分钟时间洗手，再走到阳台。

“我已经戒烟了。”

在金诚德开口之前，他先开了口。

“我不是找你说这件事。”

撇撇嘴，不以为意地将头转向别处。金诚德即使不满他此时的态度，却也找不到任何能够让人信服的词句来让儿子乖乖听话，只能苦着脸提出警告。

凌兮正在替父亲擦拭钢琴的时候接到了金在中的电话，本来打扫钢琴教室就是很需要耐­性­的工作，突然被打扰，心里自然是不快，刚想冲着话筒吼一通，就被对方的一句“我好不舒服啊好不舒服”给堵上了。

“你有什么不舒服的？”

将抹布随手一扔，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

[肚子疼，可能是那个来了。]

“金在中你给我去死！”

猛地从沙发上蹭起来，凌兮恨不得立马冲到金在中面前给他一巴掌。

“你怎么了？姑­奶­­奶­我忙着呢，要再不说我立马把电话挂了啊！”

和他比起来，金在中总是扭扭捏捏的­性­子让她格外别扭。大男人就该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可这人每次下决定都比她这个女孩子还慢半拍。

[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找你们家郑允浩去！”

说出这句话纯粹是顺口，凌兮根本就没想那么多。或许被郑允浩拒绝的事情对她来说心里始终有个梗暂时还过不去，就像现在她在见到郑允浩的时候根本不愿意和他多说一句话，但她也知道过不了多久她还是会和郑允浩像好朋友一般相处。毕竟金在中跟郑允浩在她眼里好得跟连体婴似的，她也不会丢了在中这么一个死党，所以抬头不见低头见，不坦然面对当然是不可能。

她怎么也想不到她这句话让在中一口气卡在喉咙里足足呛了两分多钟，更不知道在中是因为打电话到允浩家没找到人才打了电话给她。

话是这么说，她最终还是放下打扫钢琴教室的工作，从抽屉里拿了二十块钱，趁着父亲还在工作室里写乐谱的机会悄悄溜出了门。

在中放下电话之后就骑着朴恩娜买菜用的自行车到学校门口等凌兮，而凌兮不会骑车，只好花了十多块钱坐出租到学校。

两人都没想到什么适合散心聊天的地方，凌兮­干­脆约他到学校门口，等碰面了再商量去什么地方比较好。两人碰面之后商量决定去附近的一家蛋糕店去坐一会儿。在中主动给钱买了两块巧克力蛋糕，两人面对面坐着吃。

“到底找我­干­嘛？这么久一路上你又什么都不说。”

凌兮看他情绪不佳的样子，也就没再抱怨他天黑了还把自己叫出来的问题，想着赶紧把事情解决了回去打扫钢琴教师，不然被父亲发现又会被训。

然而在中却是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把所有的事情都解释给她听。一来是因为事情太多，又发生了太久，一时半会儿根本说不清；二来他根本不希望这件事情让更多人知道，不管是谁，家里的事情他虽说需要人安慰关心，却不希望在这些事情上再三重复。有一个允浩知道就够了，他今天找凌兮出来，纯粹只是一个人待着心里不舒坦而已。

“我要再跟你出来几次，我爸肯定都要以为咱俩在谈恋爱了。”

凌秋生时常问起她和在中最近怎么怎么之类的问题，凌兮老早就觉得父亲挺喜欢在中，可要她真和在中谈恋爱，她怕自己会累死。在中摆明是个折磨人的种，她想象中的恋爱是轻松甜蜜的，估摸着在中在恋爱的时候会比平常更麻烦。

“嘿！那岂不是便宜你了？”

拿叉子抢走在中蛋糕上的巧克力球当做报复，凌兮笑得格外开心。

“胖死你！”

“小气鬼。”

凌兮笑着想要再去抢，在中赶紧伸手遮住，两人闹腾着也就忘了出来见面聊天的目的和主题，蛋糕吃完了又买了­奶­茶，两人都撑得不想要再吃东西之后才离开蛋糕店。凌兮身上的钱不够坐出租，在中便骑着车送她回家。两人一路上的聊天话题也变化万千，从谁看不惯谁找人来把那人揍了一顿，到谁Сhā入谁和谁成了第三者，凌兮在实验班憋了很久的好奇八卦因子被彻底地给挖了出来。

允浩的大伯从外地过来工作，允浩陪着父母一块儿和大伯吃了顿晚饭。或许是许久没见，郑贤赫和大哥吃饭喝酒聊了好一会儿，等察觉到天­色­暗了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过了。郑贤赫赶紧叫了辆出租车，将喝得半醉的大哥扶上车，然后一家人也跟着坐进去。

允浩看到在中的时候是在刚上车不久的某个十字路口，正好遇上红灯。

出租车司机有些不耐烦地摸了根烟出来点燃，他将车窗摇下想要透一口气时抬头就看到了骑着自行车闯过红灯的金在中。

在中很少骑自行车，这么晚了却还在外面四处晃悠，这地方离他家可不近。

他正想开口叫他，自行车速度轻快地一下子就拐了个弯儿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他看到自行车后座上坐着一个穿牛仔短裤的女孩，模样看不清楚，可那女孩两手拽着在中的衣角他却留意到了，两人笑着从他眼前一闪而过。

“刚才那个是不是在中？”

允浩一愣，转头才发现身边坐着的母亲也在顺着车窗往外看。

“允浩，在中是不是早恋了？他爸妈都没功夫管他吧？”

“应该是看错了，仔细看只是长得有点儿像。”

允浩顿了一下，很快便否决了母亲的说法。

他哪里知道在中是不是早恋了，那会儿初中的时候他还赶时髦早早恋了呢。只是董江媛那是他一直都知道的事，这次却……在中从没在他面前提起过有交往的女生，他还以为他们最近关系挺好，在中不会有事情瞒着他。

想起上次在招待所里，他无意间闯进去正好撞见在中慌忙的样子，他已经十六岁，当然知道在中在里面做什么，隔壁发生了什么他也清楚个大概。虽说那些声音停在他耳朵里也像猫爪了似的心里感觉痒痒的，可他没料到在中会有那么大反应。不过想来也不十分意外，毕竟在这一方面在中是比他要早熟一些，例如谈恋爱的事情，他到现在都没想过在上大学之前会谈恋爱。

只是……

尽管大部分男生都安分守己，毕竟还是有少数风言风语在学校里流传。例如谁谁谁出去找小姐，谁把一个比他大了七八岁的女人肚子搞大了……这些偶尔会听到。

将那天在招待所发生的事情和今晚遇上在中的事情合在一块儿想，他突然担心在中某一天也会成为学校里人所共知的风云人物。

在中的心思不在学习上，所以并不是没有可能。

他很奇怪自己为何在想到这一点的时候，相比起在中被全校同学议论，他更不希望在中这么早就发生他所担心的那些事情，他根本无法想象在中像某些影片里的男孩做着一样的事情，只要稍微一想到那个画面，他就觉得脑袋涨得发疼。

他觉得自己太过于担心了。在中虽然喜欢胡闹，但还一直谨守分寸，应该不至于跨过界限。

况且那个女生……应该根本就不了解在中和他家里的事情，没办法安慰他。

还不知道上次的事情怎么样了……

允浩皱了皱眉，打算周末的时候再去找在中问问。

周末的时候在中并不在家，于是允浩的计划落了空。

朴恩娜说在中一大早就被凌秋生接走，到几十公里外的一个城市去参加钢琴比赛去了，要是这次比赛能拿奖，高考没准儿能加一二十分儿，所以朴恩娜不敢怠慢，给在中在书包里装了一大堆吃的喝的，然后将他送出了门。允浩来的时候并不知道在中没在，之前也没联系过，所以听到朴恩娜说的话不免有些失落。朴恩娜一个人在家无聊之极，允浩来了，她也正好找点事儿做，和许久没见的孩子一块儿聊聊天。

面对朴恩娜提出的邀请，允浩当成是自己的义务一般欣然答应。

在中不在，朴阿姨一个人在家里吃饭自然石十分孤单，他知道在中家里发生的事，所以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也就义不容辞。

朴恩娜心里始终有个疑惑未解，自从上次听了凌兮和在中通电话之后。

允浩和在中的关系一直好得没话说，有些不能告诉父母的话，允浩应该知道不少，所以她琢磨着今天怎么也得好好问问儿子的情况，她这个当妈的似乎已经越来越管不住那个皮小子了。

允浩坐在沙发上喝着清凉排骨汤，时不时抬头看看电视里正放着的连续剧。

朴阿姨的喜好这么多年还是没变。

其实朴恩娜的心思根本就没在电视上。电视里演的什么连续剧她丝毫也没有留心看，心里一直盘算着要怎么开口问起在中的事，直到允浩喝完排骨汤将碗放下起身准备离开。

“朴阿姨，我得先回去了，我妈还在等我吃饭。”

“允浩，你别急啊，陪阿姨再坐会儿。”

允浩抬头看了看墙上时钟上显示的时间，点点头又重新坐下。

“允浩啊，看到你和我们在中关系一直这么好，我这个当阿姨的很为你们高兴。”

虽说是客套话，可朴恩娜说出这些却也是发自真心。如若不是有允浩这么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孩子和在中一块儿长大，没准儿在中让她­操­的心会更多。再怎么都有些好的影响，只是这会儿在中没心思学习，那便是她和金诚德的责任了。

在中在这几年内的变化有多大，她看在眼里清楚得很。

“阿姨，我和在中从小一起长大，关系当然好。”

朴恩娜点点头，拿起桌上的水果刀，挑了个大个的苹果削起来。

“允浩啊，阿姨有些事想要问你。”

“阿姨您说吧。”

既然已经开口，朴恩娜也就不再浪费时间犹豫。

“我们家的事情挺多的，最近我也没怎么留心在中。阿姨说这话不是怪他的意思，也不会打他骂他，他都十六七岁了，有些事情我心里明白，只是想要在你这儿问个准信儿。我们家在中从小闹腾惯了，这些事情也在我的情理之中，如果那女孩儿是凌兮的话，我心里也就放心多了，知道他不会胡来。”

“阿姨……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怎么他听着总觉得朴阿姨的意思是……

“在中是和凌兮在谈恋爱吧？我上次无意间听到他们通电话才知道的，在中肯定不会将这种事情告诉我这个当妈的，你们这些孩子现在的思想我也不是很明白。不过凌兮那孩子我清楚，肯定不会跟着在中一块儿胡闹，所以还算放心，也就没提起过这件事。”

允浩一怔，脑海里突然蹦出了那天晚上在出租车上看到的情形。

听朴恩娜这么一说，他才恍惚记起凌兮似乎也有那么一条裙子，只是他平常没怎么留意，不过出现的次数倒是不少，所以还是隐约有些印象。

那如果那晚上看到的人真的是凌兮，那朴阿姨说的话……

应该就是真的了。

在中和凌兮在一块儿。

即使知道那俩人关系一直很要好，可允浩从没往那方面想过。或许也因为凌兮之前对他表白过，所以就更没将他们两个联系在一块儿，但这么一想来，没准儿凌兮真的表白失败过后就接受了在中的追求呢？

他记得他每次在在中面前提起凌兮的时候，在中的语气都不怎么好，尤其是上次，他委托在中帮忙去和凌兮说……那时候在中把话说的很绝，他还一度在心里责怪在中是不是把凌兮伤得太厉害了。

倘若他们俩在一块儿了，那岂不是——在中可能根本就是存心在借着帮他传话的机会Сhā进来？

想到这些，他发现心里越加堵得厉害。

朴恩娜起身接电话，放下电话之后转头望向允浩。

“在中再过一个小时就回来了，你留在这里吃饭吧，我打个电话给你妈妈。”

他还没回过神来，朴恩娜已经给龚如打完电话了。

有很多事情他还没弄明白，这些事情压在他心里实在让他难受。

在中回来之后饿坏了，带去的吃的喝的因为比赛太过于紧张以至于根本没怎么碰，后来拿了奖，在车上高兴地和凌兮聊天，聊着聊着也就忘了，等到了家之后，扔下书包就开始四处找吃的。好在朴恩娜一直热着排骨汤，等他一回来，就赶紧端了一碗放到桌上。

“怎么不让凌兮也一块儿过来吃饭？”

朴恩娜试探­性­地问，也只有允浩知道她这是在试探。

“她和凌老师一块儿下馆子去了。”

头也没抬，咕噜咕噜一口气就把排骨汤喝完了。

“妈，我要吃排骨。”

朴恩娜接了碗，又往厨房走去。在中这才看到家里还有个人。

“你怎么来了？”

允浩在餐桌边离他最近的凳子上坐下，看着他又接了朴恩娜递来的装满排骨和冬瓜的碗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压根儿就没顾得上再和他说话。

等到他饭饱之后，两人才一块儿进了在中的卧室。

一坐下，允浩就有些按耐不住。

“在中，你是不是又谈恋爱了？”

“哪有啊？你听谁说的？”

在中不以为意地把书包搬过来，将里面的吃的喝的通通倒在床上，然后从里层拿出一张奖状，摆到两人之间的空位上。

“瞧！厉害吧？”

允浩这时候哪有心思看他的奖状听他吹嘘今天的比赛如何如何惊险激烈，他如何如何力战群雄最后拿到了冠军奖状，于是在中说了老半天，他根本一句话都听不进去。

刚开始在中还说得兴高采烈，根本没注意到允浩脸上并没有跟着他一起露出高兴的表情，只顾着讲述今天这大半天的经历。可讲着讲着便觉得气氛不对，允浩压根儿就没心思听他说这些。本来心情好得不得了，这会儿就跟被人破了一桶凉水似的，浑身不舒坦起来。

“你­干­啥呀那副表情？跟谁欠了你似的……”

允浩总是这样，心情不好就把什么都写在脸上，让人看了心里不舒坦。

再怎么也该应付­性­地说声“恭喜”吧？

“在中，我那晚上看见了。”

“看见什么了让你这副表情？”

满心欢喜回来见到他这样心里显然既不舒坦，但允浩也是好不容易来家里一次，今天进门之后看到他本来心情更好了，哪知道他摆着一副冷脸子。

“你和凌兮……你骑车载她。”

“那又怎么了？”

他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那天本来就是他将凌兮叫出来的，凌兮身上没多少钱，天又黑了，他送凌兮回去没什么不对。他是个男孩子，把女孩子安全送回家本来就是在义务范围之内。

“你和凌兮……你们什么时候在一块儿了？”

“我们一直就——”

脑袋里“嗡”地一声，他才反应过来允浩这话里究竟是什么意思。

“是你说你自己不喜欢凌兮的，现在怎么又跑来问我这个？”

郑允浩总是这样，谁都猜不透他的心思。明明是他自己说要和凌兮说清楚不让凌兮再喜欢他了，这会儿听到风言风语看到一些事情就跑来质问他是不是和凌兮在一块儿？

想到这些，他仅剩的一点儿喜悦之情被冲刷得­干­­干­净净。

“我只是问问，这件事情你怎么没跟我说过？”

在中一听，把奖状往地上一扔，站起来。

“我为什么要跟你说？是你自己不喜欢凌兮的，这会儿又来问这些你是什么意思？我喜欢凌兮怎么了？我追她怎么了？碍着你了？你心里不舒服了？那你再去告诉她你喜欢她呀，你跑来冲我吼什么吼！”

“你真和凌兮……”

“­干­你屁事！”

“怎么说话呢在中？”

朴恩娜听到争吵声赶紧放下还没洗碗的碗筷朝着在中的房间跑来，一看到儿子冲着允浩发脾气她就觉得头疼不已。

“你这小子又瞎胡闹了是不是？允浩这是关心你来看你，你朝着人家吼什么？”

看到母亲替允浩出头，在中不再说话，一ρi股坐到地上背朝着他们，不再多看允浩一眼，也没有其他动作。

“允浩，你先回去吧，阿姨替你修理他。”

看得出在中正在气头上，允浩只能说了声“阿姨再见”然后离开。

在中锁了门坐在地上生闷气，丝毫也不理会朴恩娜在房门外的大呼小叫。

可他事后也从没想过，他和允浩会因为这件事情在整个高一接下来的日子里都没再说过一句话。

允浩和他一样也处在叛逆期，两人谁都咽不下这口气，这样一僵持，谁都不肯先认错服软。哪怕心里难受，在学校里碰见对方也都转过头去装作不认识。

后来允浩回忆起来，总后悔自己那时候太过于孩子气。

允浩早就了解在中是个不会主动道歉的人，只是没想到这一次自己竟然也能硬撑了这么长时间。后来高二的时候看到凌兮总是和校篮球队队长出双入对，才意识到那时候可能在听了朴阿姨的话之后一头栽进了自己的想法里，闹出了误会。

但是要主动服软认错，暂时还找不到个合适的台阶。

凌兮被篮球队队长追求，在中每天仍然是形单影只，就连允浩，也一直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偶尔才和碰巧遇上的同学一起搭公车聊聊天。

要说谁心里更为难受些，恐怕还是当在中在公车上坐到了位置，允浩却站在不远处和一群他根本不认识的人一起讨论各种他根本听不明白的话题，那时候他恨不得冲过去将允浩整个拽到自己旁边坐下，俩人一起挤着同一个位置一块儿坐。

以前时常发生的事，现在却像成了奢求似的。

在中仍然像往常一样，放学后在附近溜达一圈再回去。只是溜达的路线和过去稍微有些不同了。

那个小学，他几乎每天都去。

不知道是出于一种什么心理，每次看到金晓飞穿戴整齐地站在门口等着他的妈妈或者“爸爸”的时候，他总会想起许多年前金诚德一手牵着他，一手牵着允浩，三个人一块儿朝着学校走去的情景，或者是金诚德发动摩托车，他和允浩一前一后坐在车上大呼小叫的那一幕幕。曾经他以为这些哪怕是随着自己年龄增大也不会有所改变，哪知道曾经将他举在肩膀上的人手里牵着的已经是另外一个孩子。

金晓飞似乎是等得无聊，趁着接他的人还没来得空挡，跑到对面买了一只冰淇淋，一边吃着一边又朝着马路这边走来。

放学的时间，车辆虽然不太多，开得也不怎么快，但人来人往难免会有些拥挤。而金晓飞被一辆骑着自行车急速而过的中学生撞倒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往前走了几步，想了想又退了回来。

这和他有什么关系，那个人上次在阳台上说的那番话他记忆犹新。

金晓飞磕破了膝盖，冰淇淋也掉到了地上。

远处传来了女人的惊呼声，听过一次之后他对这声音已经不再陌生。不再停留，他转身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回到家，金诚德竟然破天话地坐在餐桌边喝酒吃卤味，他苦涩地勾勾嘴角朝自己房间走去。

“在中。”

其实他挺想装作没看见。

“过来。”

“在中，你爸爸有话跟你说。”

朴恩娜看儿子对待丈夫的态度一如既往的冷淡，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要是换做平常她或许不会开口管这父子俩之间的事情，因为她知道，等到在中高中毕业，上了大学，那时候她就不得不面对这段早就名存实亡的婚姻关系。这是她和金诚德之间不用开口就已经达成的共识，但他们之间的事情还是给在中造成了无法忽略的影响。

这次的事情，金诚德视线跟她打过招呼，她了解事态的严重­性­。

“你是不是不想读书了？”

在中找了个较远的位置坐下，不说话。

“如果你没心思读高中考大学，我可以把你送到市里好一点儿的职高去，你要是想考大学在那里面考也行，要是不想，毕业之后就可以给你安排工作。”

老师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地对他这个当父亲的提出警告，要是在中再不认真学习通过考试，等到了高三的时候，他基本上可以算作是学校的放任对象了，不算在学校应届毕业生之内。简单说来，就是劝其退学，放弃高考。

学校要保证升学率，但也要顾上厅长的面子，所以这事提了很多次却一直没有兑现。金诚德很清楚，要真的等到了在中被劝退的那一天，外面的人也就将他这个没能力将儿子培养成才的厅长也当成茶余饭后的笑话了。

在中埋着头，心情复杂。

他知道他在学校里的成绩一直在倒数徘徊，他也从没想过要考上什么重点大学，只是要让他在这个时候离开家去读那种吃住都在学校的职高，他说什么也不愿意。哪怕这个人已经将所有的事情都打点好，他也不会让他这么快就称心如意。

送走了他，这个家就真的完蛋了。

“我没说过我不想读书。”

“那你自己看看你学成什么样子了！”

听到他这话，像是早就憋了一肚子气，金诚德直接将成绩单扔到桌上。

在中拿起来一看，果然是上学期期末考试的成绩单。他看过，比以前任何一次更惨不忍睹。

“学校要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早就给你退了档案送到下面的乡镇学校去了！”

“我的事不要你管。”

将成绩单装进包里，在中起身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你他妈的在说什么！”

气急败坏地随手抓了个东西朝他扔过去，金诚德出手之后才发现扔过去的是还装了半杯啤酒的酒杯。

酒杯准确无误地砸在在中的头上，然后改变方向径直掉到地上，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你在做什么！”

朴恩娜惊恐地朝儿子跑去，着急地替儿子检查头上的伤处。

“妈……”

一忍再忍，在中开口时喉咙还是哽咽了。

“他说他会给我们一个交代，让我别管他的事，别给他惹麻烦，那又为什么要管我的事？他是谁？他凭什么规定我要做什么到哪里上学？”

“在中……”

朴恩娜泣不成声，回头望着丈夫满眼恨意。

“你总说在中不懂事，你怎么不想想，你这个做爸爸的，给他做了什么样的表率？”

不愿再在这种气氛下多待一秒，在中挣脱母亲的手冲到玄关拉开门就冲了出去。朴恩娜泪眼婆娑地望着丈夫，她永远也想不明白她好端端地嫁到金家来了，怎么儿子还没成家立业，她就遇上了这种事情。如果不是为了在中，她又怎么可能甘心忍到现在？

也不知道金诚德是不是对朴恩娜的质问无言以为，没过多久就穿上外套又出门去了。朴恩娜一个人坐在凳子上哭得泣不成声，等她缓过神来才想起在中已经跑出去很久了。

郑贤赫接到朴恩娜电话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他刚从超市买了方便面和牛­肉­­干­准备待会儿凌晨的时候守着电视看体育频道转播的欧洲杯赛事，拿起电话听到朴恩娜泣不成声地说在中不见了，立马挂了电话急匆匆地朝着儿子的房间走去。

允浩刚昨晚英语听力题，准备起身洗澡睡觉。

“在中平常喜欢去些什么地方？网吧啊商场之类的，你知不知道？”

“爸，我去找吧。”

知道在中失踪，他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太晚了，你明天还要上课，你给我说几个地方我去找找。”

“妈……”

他转头望向闻声而来的龚如。

“让他去吧，你们俩分开找，多一个人就多些机会。你这会儿让允浩一个人在家里做作业睡觉他肯定也没那心思。”

“谢谢妈！”

郑贤赫想想之后也同意了，于是换了鞋下楼骑上电瓶车就往学校驶去。允浩踏上自行车，想着除了学校之外在中还可能去的地方，毫不停留地一个个挨个去找。

其实在中并没有走远。

出来得匆忙，他身上什么都没带，走到广场上找了张凳子坐下，抹着肿起来的后脑勺苦笑。

金晓飞今天摔伤了腿，他今天被砸肿了脑袋。

金诚德现在一定是厌恶他到极点了吧？学习成绩倒数，四处鬼混，抽烟被教导主任逮个正着，还跑到学校门口为难比自己小了整整十岁的小学生……亏他以前还说过最疼的就是他这个叫金在中的儿子，那些话恐怕早就被他遗忘了好多年了。

他这么跑出来，也根本不会有人来找他吧？

广场上很冷，可他已经打算在这地方坐一夜了。

听说广场这种地方到了半夜的时候就会有很多流浪汉在这里过夜，也不知道那些人里有没有和他一样是从家里跑出来的，没准儿还能交个朋友相互讨教一下经验。

将外套脱下铺在长凳上，他就这么躺着，盯着头顶上满天的星星，脑袋空空什么也不想，直到后脑勺的疼痛感渐渐退去，脑袋开始有了昏昏沉沉的感觉，他渐渐闭上眼。

梦里似乎有人在焦急地叫着他的名字，他不知道是谁，也不想去听去看。

不知道是谁在一直晃动他的身体，他烦躁地睁开眼，看清来人之后猛地蹭起来坐直了身子。

“阿姨让我来找你。”

“我不想回去。”

开了口，在中这才发觉两人已经很长时间没说过话了。

“那要不要去我家？”

“好。”

他说服自己是因为这石凳子太冰加上他又十分想念­干­爹­干­妈他才受不了跟着郑允浩去的他家，绝不是因为上次的事情不生气了所以原谅他，然后才坐上自行车的后座将整个上半身都靠到允浩身上。

“你很冷吧？”

后背上贴着的身体冰冰凉凉的，允浩突然担心他会不会感冒。

“是很冷，你赶紧骑快一点！”

允浩听话的加大了脚上的力度。

等到自行车经过夜间无人的街道巷口时，允浩很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后背被一种温温热热的液体打湿，贴在后背的身体不再像之前那么冰冷了。

夜风凌厉地吹在身上，或许是夜间骤然降温的天气使得刚才还意识模糊的在中这会儿头脑已经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他很清楚地知道，这时候能够让他这么靠着的，除了广场上那个冰冷的石凳子，就只有郑允浩并不宽厚的脊背。

允浩觉得他总是没办法揣测出在中的心思。像是之前他们明明可以不用吵架冷战这么长时间，但他还是不明白，在中那时候怎么就不肯好好跟他解释，解释过了也就没事了，原本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非得闹成这样。

现在俩人像小时候那样并排躺在床上，谁都找不到合适的话先开口打破沉默。

沉默的时间久了，两人也就都以为对方睡着了。在中悄悄翻身，却正巧碰上允浩也翻身，结果原本正面躺着的两个人这会儿面对面了，都还睁着眼。

“你冷不冷？”

允浩以为他是因为被子没盖好才翻身，于是赶紧开口询问。

“不冷。”

跟着允浩回到家里之后，龚如从外面买了很多吃的回来，让他们俩吃了东西喝了牛­奶­再睡，他早就不觉得冷了。

允浩的家庭总是让他觉得羡慕不已。

­干­爹­干­妈轮番着问他有没有觉得不舒服，还给他喝了杯板蓝根预防感冒，他这会儿已经一点不适的感觉也没了，只觉得心里暖洋洋的，很久没有这么被一群人围着关心地问东问西，心酸之余更多的是温馨。

虽然他口里说不冷，允浩还是从自个儿那边拉了拉被子，让在中感觉更暖和些。

“在中，上次是我的错，我们以后别吵架了。”

他今天听说在中不见了的时候整个心都悬起来了，他知道在中心里一直因为家里的事情梗着，这次又没个人在他身边安慰他劝劝他，还不知道他会难过成什么样子。要是今天晚上他没在广场上找着他，肯定是一晚上都睡不好觉提心吊胆着。

“看你以后还乱冤枉我，我哪里和凌兮在一块儿了？我根本就不喜欢凌兮。”

看到他主动道歉，在中心里美滋滋的，表面上却还在趁此机会借题发挥。

“哦，我也不喜欢她。”

允浩跟着接了句，随后有些别扭地又将身子转正，仰躺在床上。

在中笑了笑，靠着允浩的那只胳膊微微动了动，在被子下找到允浩的手，轻轻握住。允浩没有忍住缓缓上扬的嘴角，紧紧回握住他的手。

他不知道这代表什么，只知道这样做他心里很舒坦，他和在中又和好了，这比什么都更让他高兴。

“要是以后有什么事儿，你就来找我，我肯定陪着你。”

在中笑着点点头，将身体往允浩身边挪了挪，俩人微微靠在了一块儿。

“允浩。”

“嗯？”

“允浩。”

“怎么了？”

“允浩。”

“怎么了？”

“没事，就叫叫而已。好久都没叫了。”

在中有些懊恼地用另一只手揉揉脑袋。

好在这会儿已经熄了灯，允浩看不到他早就通红的脸，不然还不知道会糗成什么样子。他哪知道他现在只要叫一叫他的名字都会觉得特别开心，和他牵在一块儿的手都出汗了，俩人却都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他喜欢允浩。

现在他更加肯定这一点。只是不知道允浩会不会也喜欢他？

要是在之前，他可能根本想都不敢想这件事，所以他也一直压在心里没透露过半句。但是那时候只要一想到允浩可能会喜欢凌兮，他就觉得心里酸嗒嗒不舒服。现在两人这样手牵着手靠在一块儿睡觉，他的思绪自然是飞了老远。他知道允浩把他当做很重要的人，只是那种重要程度，不知道和他心里对允浩的是不是同一种。

如果允浩能再给他点勇气，他一定大着胆子把心里想的都告诉他。

做了这个决定，他拉着允浩的手轻轻摇了摇然后闭上眼。

“我睡了。”

“哦。”

允浩轻轻回了声，乖乖躺着没再动。

在在中的意料范围之内，这次金诚德和朴恩娜是真的铁了心要离婚了。

金诚德给出的条件不薄，无论是金钱还是其他。他给朴恩娜弄了个店铺，家里这套房子留给她，然后财产给了好几十万。朴恩娜深知他包囊里绝对不止这么点儿钱，但这些已经足够她过完下半辈子，她也没想过要从金诚德身上打捞一笔，所以一切手续都还算办得顺利，但到了最后一步，却还是遇到了最大的问题。

在中该怎么办？

金诚德说他可以照顾在中一直到他走出社会为止，朴恩娜原本打算接受，这次却是在中抢先拒绝。

他自认为他已经没什么信心能够和金诚德生活在一块儿。

朴恩娜在他拒绝之后猛然想到上次在那个小学门口看到的情景，听了在中说的要和她生活在一块儿的话，她也不再多说什么。

其实要让她把儿子拱手让出去她自然是万分不愿意。只是在中现在学习情况很不理想，她以为靠着金诚德能够让儿子的出路更好一些，但要是在中自身就不愿意，她当然不会强求。让儿子少吃些苦少看些脸­色­，倒也是没什么不好。

金诚德表面上显得有些为难，但在中总觉得他心里是高兴的。

或许他早就想要结束掉这个麻烦的婚姻，和外面的情人双宿双飞。

当在中看到法院的判决书下来的时候，他曾经一度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那个曾经将他扛在肩膀上带着他四处玩儿的爸爸，他以为他和母亲可以相互照顾扶持一辈子，至少那是他目前最期盼的生活，也是虽然平淡却格外稳定的生活。

十几岁的孩子，哪里知道一个女人要撑起整个家的艰辛？但朴恩娜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也就必须走下去，只要在中还在身边，其余的她都可以不再计较。

朴恩娜之所以没有最终和前夫闹翻，为的就是让在中将来走得更平坦一些。

一切的一切都重新定下来，在中不再继续荒废时日，重新拿起课本。至少他能够看到每次测验将成绩单拿回家的时候，母亲看到他的进步会展开笑颜。

允浩这一次又成了他的免费补习老师，每个星期天准时到家里来给他检查作业讲习题。

凌兮偶尔也会来，要是碰巧遇上了允浩，她便拉着在中说些­鸡­毛蒜皮乱七八糟的事情然后满足地看到允浩一个人被晾在一边做作业，满足一下当初被拒绝之后的报复心。允浩总是装作专心致志做作业听不见他们的嘀嘀咕咕，实际上却也好奇他们在聊些什么，经常做着习题就跑了神儿。等到这样一直持续了大半个学期，凌兮才算是彻底不计前嫌和允浩言归于好，三个人一块儿挤着在中家里的餐桌做作业。

朴恩娜看着这青梅竹马的三个人将脑袋凑在一块儿讨论习题的模样，心里就会宽慰许多。

而凌兮最终受不了那个大块头篮球队队长的猛烈追求，和那个人彻底划清界限。

在中有时候会忍不住调侃她说是要继续这样眼光高下去没准儿以后找不着合适的人结婚就得孤独终老，那时候凌兮就会给他一拳然后开玩笑说那就咱俩结婚，反正她要是找不找了在中也一定找不着，­干­脆凑合凑合过日子得了。

每每说到这一话题，允浩总是Сhā不进去，坐在一旁晃神儿。

后来到了期末考试前三人又凑在一起讨论作业的时候，凌兮为了活跃气氛又和在中闹腾起来，俩人打打闹闹丝毫也不顾忌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问题，允浩也不知道怎么就心神不宁地拍了桌子。

“还让不让人做作业啊！”

凌兮讪讪地收回手，虽然不满却还是略微抱歉地坐回位置上。在中却是像被雷劈中了一样，突然就眼前一亮回不过神了。

他知道允浩总不喜欢他和凌兮一块儿折腾，他试探过好几次，每次他一和凌兮勾肩搭背或是旁若无人地吵吵闹闹，允浩的脸­色­总是会暗下几分。他心里有种感觉，允浩并不是不喜欢他，而是连他自己也没发现。而这一次，或许已经到了那个可以摊牌的点。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从没经历过情事的允浩也根本从没往那方面想过。

于是当他在某个星期天母亲去了店里凌兮也因为有事来不了的时候，脑袋一胀就傻乎乎地冲着正在替自己解习题的允浩说了句话。

“你喜不喜欢我？”

允浩想得正入神，听到他这句话，手指突然一僵，笔掉到了桌上。

在中怔了怔，看他一脸惊恐万分的表情，又羞又气。

“不喜欢就算了，你­干­啥摆着一张臭脸？谁稀罕你呀！白痴……”

说到最后，明显是他自己底气不足，­干­脆大力摔了书转身进了自己的卧室，“嘭”地用力关了门，自个儿蹲在门口装蜗牛。

等到他蹲得腿软了再扶着门站起来，走出房门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允浩已经把他自个儿的习题课本都收拾好离开了。

混蛋郑允浩，有必要吓成那样吗？

在中本来是下定决心当之前的那件事情没发生过，他没突然发神经似的问了允浩那句话，允浩也没有在听到那个问题之后直接被吓跑了老远，他打算像以前一样和允浩凌兮一块儿闹腾。既然允浩没那个意思，他也没必要老揪着不放。男子汉嘛，就该拿得起放得下。

其实也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这样不过是给他们俩都找个台阶罢了。

只是他还根本顾不上处理好这件事，便有两件大事接踵而来。

凌秋生的人脉关系极广，加上他在业界又有不小的知名度，所以要搞到一个大赛的参赛名额简直可以说是轻而易举。只是这次的比赛和在中之前参加过的都不一样，这对在中的将来也会产生很大影响，所以他想了许久，最终才决定让在中去参加这次比赛。

朴恩娜得到消息，赶紧亲自上学校去给儿子请了一个星期的假让他好好待在凌老师家里为比赛做准备。凌秋生也没闲着，整整一个星期都只带了在中这一个学生，力求把所有准备工作都做到最好。

一个星期之后，凌秋生带着在中登上了飞往首都的班机。

在中学了十年的钢琴，走到这一步算是学有所成了，不管结果如何，作为老师来说，凌秋生都在这个学生身上倾注了最多的心力。当然在中最终也没让他失望，压根儿就没想过可能会站在领奖台上的他竟然挺顺利地拿了个全国二等奖。

领奖的时候他都还没能明白过来他怎么就拿了奖，他觉得自个儿因为紧张发挥的水平并不十分理想，但当他看到被誉为“钢琴王子”的前辈手捧着证书和奖杯朝他走来的时候，无可否认，在那一瞬间他心里的满足感是前所未有的。

凌秋生带着他在首都的大饭店里吃了一顿大餐之后，两人休息一夜便马不停蹄地赶回家。

在中手捧着奖杯证书高高兴兴蹦蹦跳跳地朝着朴恩娜的店铺走去，却在到达店铺之后收回了脸上的笑容和心里的开心激动。

“妈。”

他淡淡叫了声，将手里的东西都递到母亲手上。

“得奖了？”

朴恩娜前一秒还红肿着眼睛满脸哀伤，但在看到儿子之后，立刻喜笑颜开了。

在中心里这才好受点儿，心想这奖也算是没白拿。

“全国二等奖！”

也不知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理，他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格外大声，仰着头像是在炫耀自己刚取得的辉煌成绩。

“在中这么能­干­啊！”

金诚德听到这话显然心情也格外不错，伸手想要拍拍儿子的肩却被儿子轻易躲过。他有些尴尬地摆摆手，随后又转头面向朴恩娜。

“要是有空的话就来吧，我先回去了。”

朴恩娜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在中好奇地望着母亲，朴恩娜察觉他的视线，知道这件事情迟早瞒不住他，­干­脆在这时候告诉他也行，只是这样肯定会坏了他刚拿大奖的兴致。

“你爸爸要结婚了，下个星期六。”

“哦，这不是迟早的事儿吗？”

随便找了个地方把书包扔下，他转头看了母亲一眼，实在觉得心里有个哽弄得整个喉咙口到内脏都难受得不行，他知道母亲肯定比他更难受。

“妈，我找允浩玩儿去。”

说完这句他便赶紧离开了，生怕多待一会儿会让自己和母亲心里更加难受。

结婚就结婚吧，­干­啥非要跑到这儿来通知他们娘俩一声，早就不是一家人了，谁还会稀罕去喝他那一口喜酒？这不摆明是让母亲难受吗？

他实在不明白，他那个父亲，以前明明对他和母亲照顾周到无微不至，怎么说变就变了？他可以轻易地再找一个妻子，再弄一个儿子出来，他有没有想过他的一句离婚一句结婚可以轻易地毁灭了母亲所有的念想？

算了，母亲都接受了，他又能打抱不平什么……

在中走到学校的时候，允浩读的补习班还没下课，于是他到­操­场上走了一圈再回来，正好遇到下课铃响。哪知道等了十几分钟也没见允浩下来，他实在按耐不住地在楼下扯着嗓子大喊郑允浩的名字，一分钟不到便看到允浩慌慌忙忙地冲到阳台上冲他招手。

“你快下来！”

看到允浩，他心里的郁闷被冲散了不少。

“马上！我收拾东西！”

允浩也冲着他吼，吼完之后又立刻跑回教室收拾东西。

在中总算是耐下了心站在楼下乖乖等着，然而等了三分多钟才见到允浩从楼上奔跑下来，他心里着实有些不舒坦。

名知道他在等，这人也不知道快一点……

“怎么这么慢？”

“哦，刚才有个同学问我问题，我耽搁了一会儿。”

允浩不好意思地拉拉书包肩带，和他并肩朝校门走去。

“我有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你先听哪一个？”

允浩偏着脑袋想了一会儿，看在中的表情似乎并不怎么开心，那么那个坏消息一定比好消息程度更深，于是他决定顺着在中的意思走。

“先听好的。”

“我比赛拿了全国二等奖。”

“真的？”

看允浩满脸欣喜的样子，两人都早就把上次那件尴尬的事情抛在了脑后，在中也不由自主跟着他高兴起来。

“走，我请你吃东西，你想吃什么？”

“没想吃什么。”

本来上了这么久的课肚子早就有些饿了，但允浩想起前几天母亲吩咐过的话：现在在中家里不像以前那么富有了，他和他妈妈相依为命过日子，以后要是有什么，你要抢着付钱，在中要是缺什么，你就回来跟妈妈说，我们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尽量帮。所以这会儿在中一提起请客，他立刻就想到了这些话。

“你这人怎么这么别扭？说请你吃就请你吃啊！走，吃肯德基去！”

他这会儿心情不好想要大吃一顿，允浩从来就不懂看他脸­色­，每次都触他霉头。他当然不知道允浩心里的想法，允浩也清楚这话不能跟他明说。在中原本就是个个­性­挺强的人，要是知道他们家在琢磨着要怎么帮他们娘俩，肯定不会接受，没准儿还会觉得自己瞧不起他。所以犹豫再三，最后还是跟着在中一块儿吃饭去了。

反正下次有机会再请回来。他这么想着。

在中一路上都没提那个坏消息是什么，允浩也乐得不问。

在中似乎在有意识地回避那个话题，但他既然一开始提出来，应该就没打算要瞒着。所以允浩­干­脆什么也不说，陪着他大吃大喝，等到他想说的时候再好好听听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在中被他父母影响太深，以至于现在的­性­格和以前相比沉闷了不少。以前他总是喜欢乐呵呵地拉着自己说这说那，现在自己却总是看到他高耸着眉头情绪不振的样子。虽然在中的父亲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但他潜意识里也跟着责怪起那个当年骑摩托车载着他俩上学放学的金叔叔。

俩人吃完东西便一块儿上了公车，相互也没怎么说话，但在中的心情似乎是好了不少。

“你以后会成钢琴家吧？”

“嘿嘿，不知道呢。”

他当然希望能有那样的成就，那样他和母亲就能永远过上好日子。

“我要下车了。”

在中起身，下车之前却突然转回头。

“我爸要结婚了。”

允浩一怔，起身立刻跟了上去。

“我不着急，陪你走一会儿。”

原来所谓的坏消息就是这个……

他转头看着在中一脸无所谓的表情，知道经过了这么多年他心里早就能自己调剂了。只是遇到这种事情，说他心里没有一点起伏那也是绝对不可能。

在中笑了笑，转头看他一眼不说话。

这个郑允浩总是这样，明明迟钝得跟什么似的，偏偏在这种时候又是要死的体贴。

他想要提醒自己别再继续没结果地陷下去，可嘴角还是克制不住地上扬起来。

在中到首都参加比赛得了全国第二名的事情在星期一的升旗仪式上被校长点名表扬。全校同学都在为他鼓掌的时候，他找到了久违的自豪感。原本对他放任自流的班主任老师竟然将他叫到办公室里重重表扬了一番，然后询问他的意思，是否需要班里的老师利用自习时间给他开开小灶。

“我有两个读重点班的朋友，我们周末会一起讨论作业。”

不喜欢被别人特殊对待，他顺口就说了这么一句。班主任自然也没有强迫的意思，点点头鼓励他继续努力，说是最近看他的学习成绩已经进步了不少，加把劲到高三的时候应该可以上得了本科线。

走出办公室的时候，他心情是从升旗仪式开始就逐渐膨胀的喜悦。

出了办公室，正巧碰上到隔壁办公室来交作业的凌兮。

“在中你等我一会儿，我交了东西就出来！”

在中家里的事情凌兮从同班的允浩口中知道了一点儿，但允浩明显是扭扭捏捏一脸不愿相告的样子，她觉得没趣就没多打听。在升旗仪式上听到校长宣布在中得奖的事情，她是由衷地为这个死党高兴。

不管在中是不是真的喜欢弹钢琴，他都已经取得了不小的成功。

凌秋生有时也会跟女儿聊天，提起在中的时候，他并不是一味地为这个学生感到高兴。因为在他看来，在中在对待钢琴这样东西上负担太大，并不是完全真心实意地想要把弹钢琴进行一辈子，自然就没有全身心地投入其中。所以在他眼里在中是个挖不尽的资源，他想要尽最大努力培养出一个不辜负他大半辈子钢琴生涯的学生出来，目前看来最合他意的也就只有在中。

凌兮知道父亲的苦心，她也希望在中能够把这一技之长一直发挥下去。

所以这次见面，凌兮不可避免地首先提起了父亲说过的事情。

“深造？现在已经不是已经很好了吗？在全国都拿奖了。”

在中并不十分理解凌兮和凌老师的心思。在他看来，他按照母亲的要求学习钢琴这么多年，现在获得了全国­性­的奖项，这对母亲来说已经是最完美的交代，至于深造，他根本完全就没往那方面想过。

“在中，你不知道，我爸爸在你得奖之后开始准备申请英国一个钢琴学校的教授和钢琴协会的会员。”

“那你以后不是要去英国？”

这年头读书读到一半就出国的例子不少，可在中还从没想过这种事情会发生在他最好的朋友身上。

凌兮有些恼怒他的迟钝，但凌秋生交代过这件事情先不要告诉在中，他必须在英国那边确定下来之后和在中的妈妈商量才能最终做决定，在这之前必须瞒着在中。

在中看起来根本就没往那地方去想，她不能解释，那就只有转移话题。

“这周末你到我家来吧，可以练钢琴然后咱俩一起看我爸给我买回来的英文电影DVD。”

“允浩也去？”

“他有事来不了。”

凌兮回答他的问题，情绪突然降温了不少。

“他能有什么事？”

平常周末约好时间一起温习功课的时候都是允浩第一个到，就算遇上在中和凌兮那个周末有事，他也会独自一个人在家。只知道埋头苦读的人在周末除了看书还能有什么事？

在中突然有了兴趣，转头望着凌兮又问了一遍。

“他有什么事？”

凌兮像是憎恶他重复提起这个问题似的，狠狠瞪了他一眼转头望向别处，顿了足足一分多钟才开口回答。

“他要和周思源去逛书店。”

“谁？”

脑袋“嗡”地一声，他好像知道凌兮为什么突然换了一副脸子了。

“周思源，我们班的。她喜欢郑允浩挺长时间了，班里不少人都知道。允浩也没怎么搭理他，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说要和她去逛书店。我看连郑允浩这种乖乖小子也开始不学好了，我还以为他能清高多久呢，说不搭理我就不搭理我了，对那周思源怎么就心软了？不就是长得比我好看那么一点儿么，用得着耀武扬威跑我面前跟我说她和郑允浩要去逛书店？谁稀罕呀！”

得到个发泄口，凌兮噼里啪啦一大堆就砸在了在中脑袋里，在中努力想着她话里说的那层意思，隔了几分钟才总算是想明白。

那个叫什么源的，在凌兮面前炫耀周末和允浩约好去逛书店？所以凌兮心里不舒坦了，跑来把这件事情一股脑儿地告诉他，结果使得他心里也不舒坦了。

说得这么复杂，其实也就很简单的一件事。

郑允浩要和一个女生出去约会，所以他们俩都不舒坦了。

在中本来想要开口取笑凌兮口中说的不稀罕，要真不稀罕也就不会这么生气了，结果话还没出口，就想起他也曾经冲着郑允浩说过不稀罕。

当天晚上在中回到家之后就给郑允浩打了个电话过去，问他是不是告诉凌兮周末没空，允浩倒是好奇他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说是他今天才刚跟凌兮说了这件事。

在中死命拽着沙发上的皮革，嘴翘得老高。

“郑允浩你重­色­轻友啊！”

好吧，要是这会儿郑允浩跟他解释清楚，那这件事情就这么算了。他心里想着。

[我已经答应她了……]

“他让你去死你就去死啊？你神经啊……”

明知道允浩不是那个意思，他心里气不过还是故意曲解。

电话那头的允浩听起来很为难，许久都没说一句话。

“算了，你去你去！也只有花痴才会喜欢你这种傻子！”

哼哼唧唧挂了电话，在中立马又给凌兮拨了过去。

“我不喜欢看英语电影，我有一本书要买，­干­脆咱们周末去逛书店？书店门口不是开了家烧烤店吗？咱们逛完去吃烧烤。”

[得！我也正想买本书，咱一块儿去！]

有点明白他突然改变主意的意图，凌兮赶紧一口就应了下来。俩人又抱着电话瞎扯了一会儿，直到朴恩娜端着汤从厨房里走出来。

“在中，别一直打电话影响别人休息，赶紧过来喝骨头汤，我听市场上的人说这个喝了长个儿！”

于是在中和凌兮又唠嗑了一会儿之后，挂了电话蹬上拖鞋朝着骨头汤跑去。

反正书店又不是你家开的，谁不能去？我倒要看看那个把你迷晕了的人长什么样儿，是不是比我和凌兮多长了个眼睛或者鼻子……

郑允浩对周思源原本就抱了那么一点儿敷衍兴致，尤其是在俩人逛书店逛了老半天周思源也决定不了到底要买什么书的时候他便更加后悔当时答应了这个约会。

他有耐­性­，但并不代表这耐­性­能无止境地维持下去。

“周思源，你要还是没办法决定，那就回去再想想买哪本。已经这么晚了，我还得回去做作业，这星期的作业挺多的。”

本来就只是以逛书店买书为借口的周思源在听到他说出这话之后慌乱起来。

他这话一出，周思源就算再怎么迟钝也知道他已经开始感到不耐烦。她的计划是两人一块儿逛书店聊天，聊着聊着买书也就不是特别重要的事了，她哪里想得到允浩一进书店就只顾着看书，时不时回头问问她是不是选好了，俩人根本就没怎么说上话。

“我想好了，我这就过去拿！”

见没什么回转的余地，周思源也就不耽搁，赶紧朝着教参区跑过去，随手拿了一本就快步走回来。

“走吧。”

总算是结束了。

俩人走到收银台，排队等着付钱的人挺多，允浩也没多想就站了过去。

“把你这本给我，我一块儿排。”

“不用，我站在你后面就是。”

周思源没把书给他，跟着他站在队伍后面，看着前面的人渐渐减少。俩人站着就站着，基本上没怎么交流，允浩也乐得不说话，看着前面的人一个个减少，心情总算好了起来。待会儿回去还是收拾一下东西去凌兮家吧，他一个人也没什么事儿可做。至于作业，其实早就做完了，只是找了个借口想要早些回去罢了。

前面只剩下五六个人的时候，一个身影突地冲过来Сhā进队伍中。

“人太多了，我排这儿！”

听见熟悉的声音，允浩下意识一看，突然Сhā队挤到自己前面的竟是在中。

“咦？允浩？这么巧！”

在中转回头看到他，推了他肩膀一把当做打招呼，然后双手举起来冲着后面的人堆挥手。允浩有些纳闷地跟着他回头看，凌兮正艰难地从人堆里往前面挤。

“凌兮！快点儿！允浩在这儿！”

凌兮眼睛一亮。终于找到了……

他们从一进书店就四处寻找郑允浩和周思源的身影，本来跟得好好的，不知怎么的突然就跟丢了。好在凌兮想到他们俩迟早会来这地方排队，才赶紧又跑到这儿来，正巧看到他们已经站在了队伍的最前面几个。

“允浩，你朋友？”

周思源见有人Сhā到允浩前面，原本觉得心里挺不舒坦。想着在书店这种地方怎么总有人不遵守规矩，正打算开口提醒对方排队，哪知道看他和允浩挺熟的样子，也就暗自庆幸没有提早开口，不然指不定会有多尴尬。

“哦，这是金在中，我好朋友。”

金在中？

他关注允浩挺久，这个名字自然是不会陌生，凌兮在班里和允浩聊天的时候十有八九都是和这个金在中的事情有关，现在看到真人，她脑袋里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套近乎。

“哦，我知道，我听允浩说过。”

在中一耸眉，抬眼望向允浩。

你们很熟？她叫你允浩，还听你说过我？敢情你郑允浩该不会是拿我的事情到处说事儿吧？

在中心里莫名就不舒坦起来，看到凌兮终于从人墙里挤过来，让出个位置给她，自己站到旁边去。

“我陪凌兮来买书的。允浩，你女朋友？”

他说完这话故意瞅了周思源一眼，果不其然这女生立马就低头脸红了。

凌兮站在前面和允浩打了声招呼就转过头背对着他们憋笑。她知道金在中这个人闹腾起来比她厉害多了，今天来这里，为的就是报复允浩陪着女生逛书店也不跟他们一块儿看电影。她倒是没往别的地方多想，只觉得在中这么做也算是帮她出了一口气。

“当然不是，就一个同学。”

“哦……同学……”他故意拖长了尾音，低头冲着比他矮了半个头的女生笑笑。“这同学还挺重要的哈，本来和我们约好一块儿做作业看电影的，结果他跑来陪你买书来了，同学关系肯定不一般吧？”

看那女生脸蛋红得快滴出血来，他满意地给凌兮使了个眼­色­，才发现凌兮早就背对着他们笑开了。

“在中，你怎么这么说话呢？”

听他说这些，周思源不知道会误会成什么样子。他还想着怎么摆脱，在中倒好，这时候进来Сhā一脚让他难办。

“我有说错吗？”

在中趁机反问，允浩这下可答不上来了。

凌兮付了钱就往外走，在中赶紧跟上去，两人都没再搭理允浩。允浩见他们都这样心里不免着急，也就顾不上周思源了。

“你们等等我！”

回头冲周思源说了声让她自己回去，便头也不回地跟过去了。

周思源就算心里再怎么不舒坦，也无处发泄，只能站在原地生闷气。

凌兮和在中早知道允浩会跟出来，于是也就故意放慢了脚步等着他，见他跟了上来，便说出之前的计划，到肯德基吃东西去。允浩没多说什么便跟着他们，凌兮拉了拉在中的胳膊，在中转头就冲着允浩说了句：

“郑允浩，今天该你请客吧？”

自知理亏的允浩只能点点头跟着他们进了肯德基，在中和凌兮乐颠颠地走在前面，心想今天不仅出了口气还宰了允浩一顿，简直值了。

允浩吃东西的时候始终觉得有地方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他想不明白在中和凌兮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心情，他俩一起聊天自己也Сhā不上话，一个人被晾在一边的感觉又来了。每次在中和凌兮聊的兴致盎然的时候他总是Сhā不进去，他说不上心里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只是觉得明明大家都是朋友，总不理他一个人这又是什么话？

“喂！”

“郑允浩！”

他回过身来，才发现这俩人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盯着他瞧。

“我说你没事儿走什么神儿啊？”

在中表情不悦。

允浩心里觉得委屈，又没法解释，只能笑笑。

“你这人怎么这么无聊？”

凌兮也不明白在中的怎么就又冲着允浩凶起来了。

以前也总是这样，俩人聊得正开心，在中突然转头看到允浩在自个儿做作业或是思考为题，便会说他不喜欢和他们俩在一块儿，允浩看起来挺冤枉的。不过她倒是挺纳闷，明明觉得允浩无趣又无聊，在中却还是和他一块儿结伴玩耍这么多年了。

“对了，我待会儿要去我阿姨家一趟，就不跟你们一起坐公车回去了。”

找了个话岔开话题，在中和允浩转头看向他，同时说了声“哦”。

我觉得你们俩待在一块儿时才无趣……凌兮心里这么想着。

在中在公车上一直故意不搭理允浩，允浩想找个话题，看在中又一直没兴致地望着窗外。

“在中，那个真的只是同学，不信你可以问凌兮。”

就是凌兮告诉我那不止是同学！在中在心里犯嘀咕。

“和我有什么关系……你要是喜欢就去追啊，我看人家挺喜欢你的。我听凌兮说她一直在追你，你答应了？都一块儿出来逛书店了……”

“不是！”

被他这么一说，允浩也闹了个大红脸。

他哪知道凌兮把这些都告诉在中了。

“那你不喜欢她？”

“不喜欢。”

在中咧着个嘴笑开了，伸手推推他的肩，他也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这也不喜欢那也不喜欢，那你到底喜欢谁啊？别告诉我你谁都没喜欢过，我才不相信。”

知道允浩单纯，在中故意逗他。

“我本来就没……”

允浩嘀咕着没继续说下去，他突然想到了那某个下午在中突然将脸凑到他跟前说的那句话，当时在中嘴里喷出的气都直接扑到他脸上了，怪痒的。

【你喜不喜欢我？】

不明白为何突然想起这件事，允浩转头看着在中一脸兴高采烈的模样，想起他上次睁着那双大眼睛问出那句话，自己竟然信以为真地跑掉了。后来在中根本就没提，没准儿根本就不是那个意思，他压根儿就理解错了。

“允浩，要是有喜欢的人一定要告诉我。”

“好，那你也是。”

“我才不。”

在中直接拒绝，他顿了顿，突然正了­色­。

“你有喜欢的人了？”

“不行吗？”

他突然想到在中似乎最不喜欢来书店这样的地方，他上次和在中吵架也是因为……

“是凌兮？”

“郑允浩你白痴啊！”

伸手用力推了他一把，在中从里面的座位走出来，靠车后门站着。

“在中……”

怎么又生气了？

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一在在中面前提起凌兮他就生气，明明只是问问，如果是就是，不是就说不是呗，气什么？

“我下车了。”

回头瞪了他一眼，然后径直走下车去，没再多作停留。

允浩坐在原地看着他随着公车开走而渐行渐远的背影，心里突然就委屈了。

在中总是这样，什么都不说清楚，生起气来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而且他答应在中有喜欢的人就告诉他，这原本他就没打算有什么事情能瞒着他的，可在中却不愿意同样地将事情告诉他，他总觉得……在中和凌兮似乎更加亲近一些。

今天这半天下来，他发现他一直以来就不喜欢在中和凌兮一起闹腾得热火朝天的样子，所以才会每次转过头去做其他事情或是走神，总觉得看到他们两个笑在一块儿的样子有些扎眼。

或许他从一开始就以为他和在中是形影不离的，突然冒出个凌兮，也怪别扭的。

只是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没习惯？

【你喜不喜欢我？】

不知怎么的突然又想到那句话……

在中问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要是问在中目前有没有比允浩的后知后觉更让他头疼的事，他肯定会回答说没有。允浩的迟钝甚至让他怀疑这人是不是压根儿就全都明白只是在装不知道来逃避，不过每次见面看他一脸兴高采烈的样子，也就发觉这个智商向来高的人在别的地方缺陷实在太多。

抑或是他自身表达有问题？

凌兮在的时候他根本没办法再表现更多，而只有他俩单独相处时他又着实没勇气继续面对允浩满脸的无知表情。

然后而就在他头疼着思索是否继续给予暗示的时候，允浩的态度突然发生了不小的转变。

三个人一块儿放学，他口渴得受不了拿了凌兮的水杯准备仰头喝几口，却被允浩突然拦下，然后看着那人迅速冲到公交站牌对面的小卖部里买了瓶冰镇可乐递到自个儿手里，在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对方嘴里忽地就冒出一句话。

“别老是喝女生的东西。”

在中有些疑惑，毕竟他之前吃凌兮的喝凌兮的也不是没有过，那时候也没见允浩这么大方立马就冲出去买个新的。

这样想来，似乎他和凌兮在一块儿的时候，允浩总是有那么点儿别扭。

莫非……

想到这一点，他顿时浑身都来了劲，料想就把这一点当成允浩的突破口，没准儿能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凌兮压根儿就没瞧见他俩之间暗藏的涌动，看在中有了可乐喝也就拿回杯子自己咕噜咕噜地把剩下的水喝光。不过后来在她得知金在中还用了利用她这么一手来拿下郑允浩的时候，不免对他吹鼻子瞪眼了好一阵子。

她还差点儿错以为在中曾经有一段时日对她有那么点儿意思。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在中想到利用凌兮作为突破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反正死活也就试这么一次，要是郑允浩那傻子还不明白，他也就真没法子了。

允浩不明白在中怎么突然就在周末将他单独约了出来，换做平时他肯定是让他和凌兮一块儿过去做作业，毕竟他说了他是真的打算好好补习考大学，要是上了本科他就算是完成任务了，他和凌兮也是认认真真在帮他。结果难得一个周末，却被在中叫去了小公园。

在中挺大方，一见面就递给他一大杯的香草圣代。他之前在电视里看过这牌子的广告，知道这冰淇淋肯定不便宜。

“天气这么热，其实买瓶冰冻薄荷水更解渴。”

在中转头瞪他一眼，他不吱声了。

原本是想要让他在用钱方面节约些，毕竟他家现在不比从前了，他就算习惯用钱大手大脚也得稍微收着点儿，可不知道怎么的，每次话说出口之后才发现似乎用句补档，这话听在在中耳朵里自然更像是吃力不讨好。

俩人坐在树荫处的石凳上，允浩大口吃着手里的圣代，心里感叹这昂贵的东西确实比路边小店铺一两块钱一根的脆皮冰淇淋更可口，甜而不腻。

“在中，你今天怎么突然不想补习了？”

知道在中曾经不止一次有过不愿意读书放弃学业的念头，他生怕在中突然又有了别的什么念头，说不考大学就不考了。这年头补考大学还能­干­啥？在中这样生活自理又比较差的人，像别的不愿意读书的男孩子一样外出打工根本就不适合他。

“不想就不想咯，还能咋地？”

不慌不忙地吃着圣代，在中心里思索着怎样开口才最恰当。

“如果觉得难，我可以从头给你讲。没关系，反正我时间挺多。”

“你除了学习脑子里就没别的啦？”

在中将吃了一半的圣代放到身旁还空了一点儿的位置上，转头瞪了他一眼，随后低着头将两手攥一块儿。

“允浩。”

“嗯？怎么？”

看他似乎是有什么事情要说才特地把自己叫出来，允浩也挺有耐­性­地跟着放下已经吃得只剩一点儿残余液体的杯子，定定地望着他。

“我……要是追凌兮的话成吗？”

“啊？”

“你啊什么啊？你不是不喜欢他么？我追还不行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允浩慌忙地拿起刚放下的杯子，拿起杯里的勺子打算继续吃，舀了两下才发现里面根本什么都舀不上来了。在中看出他的不自在，也没拆穿，就等着他继续说下去。反正这话已经说出来就收不回了，只等他的说法。

“你们俩？我觉得其实你们俩还是做朋友的好。”

不知怎么的，他放下杯子就说了这么句。

“我决定我们挺有共同语言的。”

“要是不喜欢，你去追她做什么？在中，我觉得还是和自己喜欢的人谈恋爱比较好，不然挺浪费时间的，你不是还想参加高考吗？”

“这是两码事！这还用你教我吗？我还能不明白？”

在不吼回去，在中知道他接下来一定会说谈恋爱影响学习之类的话。每次都是这样，要么不发表意见，要么就是找些乱七八糟的理由把自己堵回去，到之后还不是又得吵起来，简直毫无例外……

“你不想我追凌兮？”

这才是正题。

允浩愣了愣，似乎不明白他怎么问了这个问题。但他和在中好几次争吵都是因为凌兮，闹得最久的那一次也是因为凌兮，所以一旦在中问起关于凌兮的问题，他就格外谨慎，生怕说错了话又惹他生气。可好像每次最终都还是会说错话。

“你到底是不满我还是不满凌兮啊，每次都这副样子！”

“我怎么会不满你！”

允浩看起来挺急。

“那你是不满凌兮？”

允浩不说话了。

那你早说不就得了？在中心里的兴奋因子都在跳跃，心想着这下总算是把你给试出来了。要是不满凌兮，那自己心里那点乱七八糟的念头就很有可能成真了。允浩这家伙迟钝是迟钝，但要是给予提示总不至于都一直想不明白吧？

“凌兮还喜欢过你呢，你不满她什么？”

允浩摆弄着空杯子，仍然不说话。

因为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他对凌兮的感觉很奇怪。在班里的时候，他能和凌兮讨论学习上的问题讨论得热火朝天，也会互相笑着打招呼，那时候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大部分时候还觉得凌兮这人挺好的，上次班里测验要用到机读卡他带了铅笔没带橡皮擦，凌兮二话没说就拿着小刀把新买的橡皮擦切了一大半给他。可是一到三个人在一块儿的时候，他看到凌兮便会觉得不自在，想来想去最终想到这种感觉可能和在中有关。

是怕在中和凌兮太过亲近忽略了他？

刚才在听到在中想追凌兮的时候，那种感觉一股脑儿又冒出来了。

他一直没说，是害怕在中嘲笑他幼稚，这么大的一个人了，大家朋友了这么多年，当然是不可能因为谁而忽视了谁。

即使知道这个道理，他心里还是不踏实。

“允浩……”

好在在中没有一直逼问，否则恐怕又会吵起来。

“有的时候我特别讨厌你，你怎么就能这么笨？明明学习成绩那么好，偏偏——”

在中没再说，只是一直盯着他看，像是要把他脸上看出个洞似的。

“算了，等你想明白再跟我说吧。你要是一直不明白，我可就真和凌兮在一块儿了，你以为你不喜欢我俩在一块儿就能拦着我了？”

允浩怔了怔，仍然没说话。

在中看他沉默的样子虽说有些略微的火气，却还是努力镇定下来。毕竟该说的都已经说了，郑允浩就算再迟钝，回去之后仔细想想应该也能想明白个大概。如果他一直不明白，或者装不明白，那他金在中也就没必要再继续这个一开始就是个错误的笑话，完完全全死了心，然后专心做一个死党，看他考大学看他结婚看他生小孩，再屁颠屁颠跑过去抱着人家儿子叫声­干­儿子……

屁！

叫得出来就怪了！

下课铃声响了之后凌兮实在是受不了地走到门口将教室里的吊扇开到最大，回到座位拿起还剩下不到一半的矿泉水就往嘴里灌。快要升入高三这会儿正是最热的时候，教室里根本不透风，只能靠着仅有的几个吊扇来降温，但在这种天气，就算有风吹过，那风也是被太阳晒得发烫，吹在身上火辣辣的。

允浩坐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一只手拿着练习本扇风散热，另一只手还不停在草稿纸上算着刚才没做完的习题。

“咦？允浩？”

听到声音抬起头，在中正站在门口朝他招手。

他答应了一声正要起身，却看到在中突然就窜了进来。

虽说来教室里串门的其他班里的学生也不少，但在中却很少来，通常都是站在楼下等着，因为学校的安排，在中的教师在一楼，而他们实验班的教师在顶楼。

或许这样安排是怕下面个别班级的调皮学生会在楼梯间打闹给他们这群学校的重点栽培对象造成不良影响。

“凌兮！”

凌兮一见在中，立刻从座位上站起来走过去。

在中伸手递给他一瓶冰镇雪碧。

“我刚排队去买的，你们这顶楼太阳对着晒，我就顺便给你买了一瓶。”

凌兮瞅了正盯着他们看的允浩一眼，发现在中真的值拿了一瓶，略微有些尴尬地接过瓶子，抬头看在中并没有丝毫不自在的表情。

“那我先回去了，要上课了。”

在中说完这句便立刻窜出了教室留下凌兮和允浩不明就里地你看我我看你。

其实要说不明就里，应该只是凌兮一个人。允浩想起在中说过要追凌兮的话，看在中这么主动的样子似乎也不像是在开玩笑。而凌兮和在中的关系那么好，他总觉得凌兮迟早会受不了这样的攻势和在中走到一块儿。

“允浩，我还有水，要不这瓶你喝？”

“你喝吧。”

在中摆明是来送殷勤，明知道他和凌兮在一个班里，要送水来却连顺便给他带一瓶都没想过，显然是要让他知道那天说的那些话不是作假，他真的打算付诸行动，有很强的故意意味在里面。

对于在中在公园里说的那番话，他回去之后自然是翻来覆去仔细想过了，结合他一直没明白过来的那句话，他脑袋里对这件事情的认知逐渐清晰开来。现在僵持着没给出任何反应，是以为他始终不敢往那方面确认。

而他……现在回答得了在中的那个问题吗？

他实在是拿不定主意。

自从凌兮Сhā入到他们的友情之中，他就渐渐觉察到了他和在中之间的不对劲。以前从没有过大吵大闹，冷战，僵持，这些全都发生了。他内心里打从一开始的确是打算和在中一直这样维持着小时候的友情做一辈子的好朋友，一直到十几年后，几十年后，仍然不会有所改变，但在中提出追求凌兮的话之后，他开始不满于现状了。

以前有个董江媛，在中和她谈恋爱之后那段时间和自己几乎没什么来往，直到他们分手。而这次是凌兮，明显比上次更加难熬，他不知道他是不是能够一直做一个电灯泡存在于在中和凌兮之间，三个人在一块儿的时候看着他们两个比现在更为亲密，这些都是在在中追求凌兮之后他必须面对的事情，倘若他还打算和他一直做朋友的话……

在此之前，他从没想过他和在中或许会更进一步，也或许永远做不成朋友。

在中的个­性­他很清楚，说出口的就一定会做，既然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就一定会等他给出一个解答，否则的话……

他无法想象之后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凌兮也觉察到了这种奇怪的氛围，在在中几乎每天送冰水来之后。

班里又不少人开玩笑说是那个金在中铁定是想要追求凌兮，凌兮心里觉得奇怪。虽说她和在中没少开过玩笑，也时常说什么我娶你我嫁你之类的话，但那在她看来绝对只是玩笑而已，她也以为在中和她一样把那当成是玩笑。

然而在中的表现越来越明显，她实在无法不怀疑。

可只要一想到她和在中像男女朋友一样在一块儿的情景，她还是会觉得浑身不自在。

她根本压根儿就没考虑过在中，可要她开口说出拒绝的话，还是有些不忍。

所以这件事情自然就一拖再拖。

直到在中再也拖不下去。

他早该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是一个有多少耐­性­的人，何况是在对待允浩这件让他忍耐了不知道多久的事情上。所以即使嘴上说出的话自己坚决打算要坚持下去，结果到了最后还是主动放弃了，告诉凌兮让她别误会。

凌兮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哎呀，你不是也挺享受的吗？人人都以为我在追你。”

“金在中你给我去死！”

将书包砸在在中身上，凌兮大摇大摆地走到往前走去。他撇撇嘴只能跟上，毕竟已经和凌老师约好了时间今天要进行钢琴练习。

只是在他练琴之后，凌兮说什么也要问出个所以然来。虽然这件事情她从压根儿没想过到不得不相信，然后被在中一盆冷水给淋了一身，但她总得弄个清楚。被死党不明不白追了一阵子，他说不是就不是了？把她凌兮当成什么了……

“要是这事儿成了，那我肯定第一个告诉你。”

“那要是不成呢？”

凌兮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根本没有诚意。

“那当然不告诉你，说出来丢脸的是我诶！”

凌兮拿起沙发上的抱枕狠命往他身上砸。

凌兮很纳闷最近在中对待允浩爱理不理的态度，相比起对于自己的过分殷勤，在中似乎有针对­性­地刻意在忽略允浩。她问过在中，可在中仍然还是那句话：事成之后，我肯定第一个就告诉你。

允浩也是一样，好几次似乎都有话要说，但哽了哽又咽下去。

莫不是这俩人又闹了别扭？把她夹在中间做掩护？

在中那边没有突破口，她便将目光瞄准了允浩。相比起在中的小聪明，允浩在除了学习以外的方面都略微笨拙些。

趁着下课时间，凌兮拿着练习册跑到允浩前面空着的位置坐下，允浩有些疑惑地抬头，同桌也觉察到了动静，抬头疑惑地望着凌兮。见有人盯着，凌兮警告似的盯了对方一眼，那女生便又埋下头算题。

“你又得罪在中啦？”

“我？”

允浩有些纳闷，不知道凌兮怎么就问出了这句话。

“你还真是迟钝耶，你没看出在中最近都不太理你？你们俩怎么回事儿啊，老是闹别扭，我夹在中间也怪别扭的。你看他每次过来都是找我，他以前怎么没见得这么关心我？搞得别人还以为他在追我，真想追我的人都不敢了。”

允浩心想他这本来就是要追你，但想了想还是没说。

他和在中之间的事情他最近也正困扰着，但潜意识里他也和在中一样暂时还不想让其他人知道。

凌兮当然不知道他俩之间的那点儿默契，只是莫名其妙被夹在中间分外不爽罢了。然而这次看起来又不像是他俩以前闹矛盾那样，所以她就算Сhā手想要帮忙也找不到法子。这俩人不肯告诉他到底怎么回事，弄得她倒像是多管闲事的人了。

“如果是闹别扭，你就多担待点儿。你们认识这么多年你还不清楚他么？在中本来就喜欢使­性­子，但是谁都看得出他对你是真心的，不然你们俩这么搭不上边儿的哪能做这么多年的朋友？是朋友就要相互包容，三天两头地闹，那哪是朋友？那不就跟天天打情骂俏傻不啦叽的小情侣似的？”

这话一出，两人均是一愣。

听到“小情侣”三个字，允浩脑袋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

凌兮纳闷地盯着他看，想来想去觉得这形容挺贴切的。

周围的朋友确实没有像这俩人这么爱闹别扭，金在中对待别人的时候也不像对允浩那么爱使­性­子爱闹腾……

可转而一想，她觉得自己似乎太敏感了。

没准儿就真的有这种黏糊糊的兄弟爱呢？

但允浩就怎么也想不通了。

凌兮刚才说的话好像有所指似的，他听在耳朵里格外别扭。

的确，认识这么多年，他比谁都了解在中，就算刚才那番话从凌兮嘴里说出来，他心里起先也是一真不舒坦。

凌兮认识在中的时间绝对没有他来得长，他不喜欢别人在他面前提起在中的事情时一副全都了解的样子，哪怕是凌兮，或者从一开始他就有些针对凌兮。像是在中上次说的，他到底不满凌兮什么？明明三个互相都是好朋友，他和凌兮也同学了差不多五年，他怎么就觉得不舒坦呢？

【你不想我追凌兮？】

他承认，他确实一丁点儿都不愿意。

【有的时候我特别讨厌你，你怎么就能这么笨？明明学习成绩那么好，偏偏——】

在中欲言又止的话到底是什么……

【算了，等你想明白再跟我说吧。你要是一直不明白，我可就真和凌兮在一块儿了，你以为你不喜欢我俩在一块儿就能拦着我了？】

要是他不明白，在中就真的和凌兮在一块儿了……可为什么前提是他不明白？

在中显然是话里有话，想要留着让他自己揣摩。

【你喜不喜欢我？】

……

【你喜不喜欢我？】

……

“嘭——”

听到声响，凌兮转头往声源处瞧，见允浩坐在地上满脸通红的模样，还有他身边歪歪扭扭倒着的凳子，忍不住咧嘴一笑。

郑允浩的反应可真够慢的。

在中是在上课上到一半的时候被凌兮叫出去的。

数学老师正在整理高二下期最后的复习资料，所有同学都在做笔记，窗外突然有个女生大声叫着“混世魔王”，他一听声儿就知道一定是凌兮，于是找了个拉肚子的借口匆匆从教室里出来了。老师忙着在黑板上书写重点内容，根本顾不上多看这学生一眼。

凌兮看起来很着急。

“你没上课？”

上课时间凌兮怎么会在外面，他有些纳闷。

“我们体育课！我不跟你多说了，你快跟我去­操­场！”

她以说完拉着在中就开跑。

凌兮一路给在中解释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当在中明白过来整件事情之后不由得又加快了脚步，最后将凌兮给甩得老远。

凌兮说他们班和另外一个班组成了篮球队在体育课上打了场篮球比赛，那个班输得不服气，两个半的学生便争吵起来，甚至有人动了手。

这和在中没多大关系，但倘若受伤的人是允浩，那自然就另当别论了。

学生之间的事情根本没人想过要去告诉老师，两个班的学生就在­操­场旁边的空地上争执起来，互不相让。

在中到达­操­场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几个男生相互推拉的情景。

允浩的伤并不严重，确切的说根本不碍事，只是被人推了撞上旁边的篮球架胳膊擦破皮有些出血而已。凌兮的形容显然太夸张了些，但看到那个班一个个书呆子站在后面不吱声的样子，在中莫名有些生气。

他往人群跑去的时候想着，那个班的人没准儿都和郑允浩一样，迟钝又笨拙。

“在中！”

允浩看到他的时候，说不上心里是种什么感觉。

刚才看凌兮跑开，他就隐约觉得可能在中会过来。很久都没单独见面聊天的两人都没想到再见面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但知道自己所预料的没错，他心里始终有些不是滋味。

在中真的喜欢上凌兮了？他之前明明……

他想了这么久，还是想不明白，在中喜欢的到底是他，还是凌兮。

“诶！输了比赛就输了呗，老揪着不放是想让全校都知道你们输了比赛还不知道愿赌服输这道理？”

在中根本没顾得上搭理允浩，看了他一眼，转头便冲着对方班里打头阵的几个人吼了这么一句。吼完之后转头打算看看对方反映，结果却和对方同时露出惊讶表情。

“金在中？”

“朴有天！”

如果要说在中和朴有天的相识，还得提到那次抽烟事件。

被教导主任抓个正着的人是在中，而在那之前就跑掉的人，正是朴有天。

虽然他不知道朴有天发生了什么事会和他一样靠着抽烟来解愁，不过两人都相互知道一些对方家里的事情，然后那时候时常相约着在教室后面的隐蔽地带抽烟。在在中被教导主任训了之后，两人便没再见过面。

所以归结到底，朴有天心里总是没来由地为那次扔下他单独跑掉感到内疚。

“好了好了，都回去吧，今天这事儿就这么算了，输了就输了，下次体育课再赢回来！”

朴有天俨然一副老大模样。

“班长，那我们先回去了。”

他点点头，朝着班里的人挥挥手，于是人群便很快散开了。

凌兮气喘吁吁地跑来之后看见的便是在中和对方班的班长勾肩搭背的情形。

“这次的事情看在在中的面上就算了，下次你们要是再搞小动作，就没这么容易了。”

朴有天转头冲着允浩吼了句，转回头时发现在中变了脸­色­。

“谁动手打人的？”

“啊？”

朴有天似乎没明白过来。

“没人动手那他怎么伤的？”

指了指郑允浩，朴有天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尖。

“我这是失手——”

话还没说话，腹部便中了一拳，力道不小。

“呀！金在中！”

“我也是失手。”

哑口无言……

即使在很多年后回想起这件事，朴有天也仍然会觉得不管经过多少年，唯有的两个能让他心甘情愿吃瘪的人，除了他的老婆之外，便只有金在中了。

“你们这些好成绩的人，果然都是其他地方有缺陷！”

一路上不知道将这句话念叨了多少次，允浩都只能傻乎乎地用手摸着已经用创口贴处理好的伤口，默认。

今天的事情是个意外，不过令他开心的，是终于又有机会和在中一块儿回家了。

因为吃了朴有天的“道歉宴”，两人都错过了搭公车的时间，“凑巧”俩人身上的钱加起来也不够坐出租，于是只能结伴着一块儿走。他们不知道的是，其实对方身上的钱都够坐出租，彼此都是瞒着对方将钱藏在衣服口袋里，为的就是走这挺长的一段路。

在中一直在顾左右人言其他，这种这段时间一直保持的生疏态度让他心里着实难受。就连现在这样分明是单独在一起，他也感觉气氛有点莫名其妙的尴尬。

自从他将所有事情连在一起想个透彻有了头绪之后，他迫切想要见到在中却又害怕见到在中的矛盾一直困扰在心里。经过今天的事情，他在看到在中朝着自己奔跑过来的时候心里那一瞬的悸动，他明白他还是更期待见面。

他想不明白在中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对他们两人的关系有了其他的看法，或许是书店那次，又或许是在招待所那次，甚至有可能更早。

他这才知道凌兮和在中总是说他迟钝，并不仅仅只是开玩笑而已。

正因为他了解在中，才知道有些话一旦说出了口，这个人便是言出必行。

就像他这段时间突然就开始追求凌兮一样。

他好像很了解在中，又好像根本不知道在中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这种感觉糟透了，他害怕正是因为在中言出必行的态度，他们俩人之间会因为凌兮或是其他的人介入而使得关系越来越生疏越来越糟糕。

对于在中提出的那个问题，他知道他就算不能给出肯定的答复，却也一定否定不了。

这种对凌兮的嫉妒，包括刚才在吃饭的时候对那个和在中勾肩搭背相谈甚欢的朴有天的嫉妒，如果这还不能算做是喜欢，那还能是什么？

还有凌兮说的那些话。

听了凌兮的那句无心之言，他才发觉他对待在中的态度和对待其他朋友的态度确实不同。凌兮说他们俩相处起来更像是小情侣，仔细想过之后连他自己也觉得有同感。在中的撒娇任­性­，他的包容妒忌……想通了这些，他好几个晚上都挣扎得睡不着觉。

他之前还真的以为他和在中能够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可不管是嫉妒还是过多的吃醋，都不是好朋友之间应该存在的东西。

“你打算拖多久？”

在中在分岔口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神游。

“我不相信你到现在还不明白我在说些什么。你以为你既不表态又说不愿意我和凌兮在一块儿，这事情就算解决了吗？我早就想过了，既然我把话说出来，那么你要么给个答复，要么我就继续和其他人在一起。是凌兮也好，是其他人也好，也都和你没什么关系。但是你以为你一直拖着，就没你的事儿了？”

允浩想开口解释他并不是打算一直拖下去，但看到对方紧迫逼人的眼神，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郑允浩，从我发现这件事情开始，就没想过还能和你一辈子这样做朋友。”

他本来不知道，但现在全都知道了。

“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到底怎么想？”

允浩有些惊讶地后退了两步，没料到在中会在今晚会下达最后通牒。

“你知道吗？每次在这种时候看到你好像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我有多想揍你。”

在中几乎可以断定他这么长时间以来的单恋会在这个晚上画上句点。每次提起这件事，允浩茫然的反应都让他感到钻心的疼。不论他是迟钝还是装傻，这样的允浩都让他觉得心寒。小时候那个笑呵呵和他分着东西吃的允浩根本就不是这样，他突然有些怀念小时候的那个郑允浩了……倘若他那时候能够预见这样的情景，他可能会在两人第一次有争吵的时候便和他彻底绝交，不给自己留一丁点儿念想。可要是那样的话，后来那些让他伤心的事情发生的时候，那个睡在广场上的无助的夜晚，也就不会再有一个后背给他倚靠了。

“在中……”

“嗯？”

好在他终于肯说话了。

“我不知道……”

“呵……”

倒吸一口气，他多想问清这人嘴里的不知道，是指的不知道哪一点。

在说出“我不知道”的那一瞬间，允浩看见了在中眼里类似于绝望的表情，反应过来之后才发觉他似乎……又词不达意了。

“我不知道我们要是变成那种关系，会怎么样。”

好在在中的沉默给了他解释的机会。

在中眼里又找回了些神采。

“你要是害怕，那喜欢和不喜欢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区别了。”

“我不是害怕！”

他只是担心，担心这种感情不会比友情来得长久。

看他激烈反驳，在中伸出右手，放到胸口。

这一晚不管结果如何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忘掉此时心里的忐忑有多强烈，什么叫心里悬了一块大石，他是真的体会到了。那时候可能随时都打碎他的心脏，他这才知道原来他在不知不觉中对允浩的感情已经这么深了。

“你喜不喜欢我？”

不知道是早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还是因为一直思索着这个问题的答案，在中开口之后允浩并没有觉得太过紧张，反而放松了不少。

因为这个问题，经过他刚才最后的一番思考，已经有了答案。

“喜欢。”

心中的大石被他给轻轻移开了，在中突然觉得眼眶发热。

直到允浩的手指轻轻抚摸他的眼眶，他才发觉有液体已经喷涌而出了。

“对不起，我一直都不知道。”

他发誓这是他这段时间以来听过的最动听的一句话。

即使接下来的一整个星期在中都没能见上允浩一面，他也仍然每晚都兴奋得睡不好觉。白天要准备高二下期期末的会考，有时候站在楼下往上看，上面实验班就算是下课也没有丝毫动静，想必是那些老师都恨不得将所有的休息时间都利用起来。

马上就是高三了，要说心里不紧张那当然不可能。

对于他们这些普通班而言，会考的时候不要挂科，成功升上高三成功从这个学校毕业，那么老师便完成任务。至于考上大学，那是得在最后高考结束之后统计人数的事情，人数自然是越多越好，相应的，老师的奖金也会按照人数来分配。

在中有的时候很想打个电话问问允浩打算考什么学校，可想了想又觉得两人成绩悬殊太大根本就没什么机会考同一所大学，所以这个电话最终还是没打出去。

会考之前凌兮打电话约了两人见面，为的是将允浩的笔记和自己的笔记综合一下，然后帮在中勾画一些复习重点。在中开开心心地去了，可在那几个小时里允浩和凌兮只是在讨论笔记的问题，他根本Сhā不进去。后来因为时间太紧，两人辅导他勾画复习重点的时候他有些手忙脚乱，最后把这些都做完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两人上了公车之后，允浩靠着窗户打瞌睡，在中虽然也很困乏却找不到睡意，想着待会儿还得提前将允浩叫醒，­干­脆坐在一边盯着他瞧。

允浩的睫毛短短的，在中凑近了看，那睫毛长短整齐地像是被剪刀修过似的。

夏天的夜晚即使窗外的风呼啸着不停往车窗里灌也没人会觉得冷，在中在脑海里狠命挣扎了一阵，最终将靠近允浩的那只手轻轻地放进了允浩摊开的手心里。

允浩在睡梦中似乎感觉到了这细小的惊扰，手掌微微动了动，将放在手心里的手握紧。

允浩的手很大，在中这还是第一次注意到。

满足于这样的牵手，在中一直到公车在站牌边上停稳了之后才将允浩叫醒，允浩迷迷糊糊的和他说了声再见便下了车。等到公车重新开动之后，在中盯着那只被握得发烫的手，想着允浩其实也并不是什么都不明白。

某些细小的方面，他总是这么贴心。

会考进行得很顺利，在中做完了最后一科的题目之后认认真真又检查了两三遍才在考试结束前的十几分钟提前交了卷。开开心心地跑到学校小卖部的柜台前买了三瓶冰镇薄荷水之后又折回考点，正好遇上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

没过多久，允浩和凌兮的身影便同时出现在楼梯口。

“考得怎么样？”

将两瓶水递过去，在中想也没想便问出这个问题，虽说其实答案他并不好奇。

“还行，你呢？”

允浩等着他回答，手拧瓶盖的动作停着没有继续。

“嗯，应该是过了。”

听到回答他才继续拧瓶盖。

相比起他和凌兮的成绩而言，参加这样和毕业息息相关的会考他和凌兮都更加担心在中。虽然在中现在的成绩在他们班里也算是个中等，但他的成绩挺不稳定，要让他自己复习之后参加会考，两人都觉得还是有那么点儿玄乎。

好在考完之后便看见在中以一脸自信的表情等着他们，两人都同时松了一口气。

“走啦，今天AA制，咱们去吃火锅！”

凌兮提议。

“好啊，好不容易考完，这会儿连暑假都没法好好过了。我都听同学说要补课，好像只能玩儿不到一个月，你们呢？”

“十几天吧，听说八月初就返校。”

在中撅了嘴，心想着这实验班的学习强度还确实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得了的。

火锅店靠近学校，在会考结束之后店里的生意空前的好。三人站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才听见跑堂的说里面有了空位置，于是赶紧钻过门口拥挤的人群跟着跑堂的上了二楼。没有大厅里的位置了，三人也都不愿意在这么炎热的天气再多等，于是商量决定多给这二十块钱包间费，舒舒服服地坐在与外面大厅隔绝的小房间里吹空调。

顾客多，上菜的速度相对就十分缓慢，等到上得差不多，大概又足足过了十多分钟。

在中爱吃辣，鸳鸯锅的红锅正对着他，凌兮和允浩坐在对面的清汤锅方位。允浩是因为不能吃辣，凌兮是因为最近天气太热而上火。

凌兮看着在中将牛­肉­以“这东西煮那边不好吃”的借口全然倒进了红锅之后，十分不悦地转头想要让坐在身旁的允浩帮着自己说两句，却发现他似乎毫不在意，拿起面前放着的那一碟火腿肠往对面红锅里放了一半，又往面前的清汤锅里放一半。

她心想这人可真偏心。明明他们两个人坐这边，火腿肠又是该放在清汤里煮的东西，偏偏这人到了一半到对面去，金在中那小胳膊小腿儿的能吃得了这么多东西？

结果金在中在吃了半碟火腿肠和一大盘牛­肉­之后，便放慢了进食速度。

“这么快就吃不下了？”

这话听起来像是关心，实际上凌兮心里却是在幸灾乐祸。

好东西还没上来，这小子就吃不下来，那待会儿就没道理跟他们抢。

服务员将肥牛端上来，对面的人放下筷子就想抢，凌兮眼疾手快地将那一大盘肥牛挡在自个儿的势力范围之内，让对面的人怎么也碰不着。

“凌兮你好小气，小心嫁不出去。”

凌兮才不理会他小心眼儿的埋怨，端起肥牛就往清汤锅里放了一大半。心想待会儿一定要在对面的人行动之前将这些东西都收到自己碗里，别让他抢了先，将这边的东西也抢过去。

清汤锅是比较吃亏，因为对面的人随时还有可能将这边的东西又搜刮过去。

于是在肥牛下了锅之后，两双眼睛紧紧盯着锅里的动静，谁都不愿意失了先机。

允浩觉得这俩人格外有趣，本来只是吃个火锅也能搞出这么多阵仗，但包间里的桌子大，在中要过来抢还必须站起身将手伸得长长的才能够得着。他担心这高温的东西太烫，没准儿待会儿溅几滴东西出来就把人给烫伤了。

当允浩将剩下的小半盘肥牛都倒进对面锅里的时候，凌兮彻底按耐不住了。

“郑允浩你什么意思啊你？明明你们俩前几天还在闹别扭，这会儿就好得跟什么似的了。我是女孩子，两个人都不知道让一让！”

允浩微微红了脸，拿筷子在清汤锅里夹了两片肥牛放进凌兮碗里。

“吃吧，都熟了。”

在中在对面笑得前仰后合。

允浩吃了几片肥牛说是要去洗手间，凌兮看他一出门便赶紧将身体向前倾。在中正在夹菜，看她一凑近还被吓了一大跳。

“你­干­嘛？”

“在中，你上次答应我的事情呢？”

“什么？”

他什么时候答应过凌兮什么事情了？

看他一脸茫然的样子，凌兮恨不得将他的脑袋给拧下来。

“是你自己说的，那件事情成了之后一定第一个告诉我。这都过去多久了，你可别告诉我还没办成。”

“啊？”

筷子上夹着的土豆“噗通”掉进油碟里。

“啊什么啊？快说啊，到底是什么事儿，我等你好久了。明知道我这人有好奇心，答应了的事情不许不作数啊！”

他还就真想不作数了。

这件事情没和允浩商量过，他要是擅自告诉了凌兮，到时候允浩怪起他来那就麻烦大了。凌兮虽然和他们关系近，不见得就能够顺其自然接受他们俩人突然转换的关系。况且凌兮之前还喜欢过允浩……

他思索之后便后悔当时怎么一时冲动就答应要第一个告诉她。

“我决定不告诉你这个大嘴巴。”

凌兮似乎早就料到这小子会反悔，放下筷子就朝着对面冲过去。

允浩进门的时候正好看到凌兮双手狠命地掐在中的脖子。

“凌兮你­干­什么！”

他顿时急出一身汗，然后看到凌兮一脸­阴­沉的松开手。

“金在中你这次太过分了啊。”

凌兮说完这句便回到位置上继续吃东西。在中自知理亏也就不敢再开口多说话，允浩压根儿就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这俩人突然就不闹腾了，整顿饭的后半段三人的交流少之又少，一直到结账完毕之后三人站在火锅店门口等车。

一顿火锅吃下来花了不少时间，公车已经没了，三人只好坐出租车回家。刚好三人都在同一条线上前前后后三个点，一块儿坐出租也不算太贵。

火锅店门口等车的人多，三个人挺有默契地往另外的道路上走，找个人稍微少点儿的地方拦车，一路上谁也没开口说话。

车来的时候在中和允浩都没有上车的意思，凌兮看了他们一眼，也没往车上坐。

“凌兮，你先上去吧，我和在中想走路消化一会儿。”

“那我先走了，你们慢慢消化。”

凌兮没心思和他们一块儿走路消化，心里也还在记恨着在中出尔反尔的事情，看他们都不愿意上车，想了想还是自己坐进去，给司机报了地址，等着车子开动。

车开出不远便遇到红灯，凌兮转头往刚才等车的位置看了一眼，突然又猛地将头转回来。

如果她没看错，那正在过街的两个人，似乎是十指紧扣。

凌兮思量再三之后还是决定找金在中摊牌。

虽说他并不十分确定自己的猜想，但要是一直只是自己一个人在胡思乱想，他觉得指不定哪一天她便被金在中的这些麻烦事儿给弄得心力交瘁。

她是个行事果断简单的人，但在这件事情的处理上却不得不谨慎起来。

在中之前怎么也不肯告诉她的事，如果真的如她所想，虽说那两人毫无疑问都是她最好的朋友，可她确实还暂时没办法做到冷静对待。

这不是开玩笑的事情，她就算不十分了解其中的严重程度，也知道这种事情决计不能拿来开一丁点儿玩笑。所以她问出口的时候用了她在在中面前从未表露过的最为凝重的语气，然后看到坐在对面的人仅仅只是愣了几秒，最后点头。

“这么大的事情你都不告诉我一声？就不怕我被你们吓得心脏病发？”

心里没有埋怨那也是不可能。

“你是怎么发现的？”

他自认为他和允浩在凌兮面前已经算是谨守分寸，或者说他们在任何人面前都是谨慎分寸。两个人的恋爱才刚刚起步，谁都没想过要过快发展，所以还维持在十分纯洁的地带。至于凌兮，他从没和允浩商量过这件事，想着等到真的稳定下来非告诉凌兮不可的时候再说，他哪里料到凌兮这么快就发觉了。

“你还真是喜欢刺激。我身边最早谈恋爱的人是你，最早抽烟的是你，现在你更是第一个搞这种事情的。你们俩当我是瞎子啊？就算我没看见别人也看不见？就那么大摇大摆牵着手在街上走，两个十七八岁的男孩儿，谁看了也会觉得怪别扭。”

想起那天吃完火锅突然奇想去牵了允浩的手，允浩没有挣脱，他也就不再担心大胆地牵着……那这么说，凌兮已经发现挺长时间了。

毕竟这会儿，暑假都过了一个多星期了。

“你们来真的？”

金在中在他眼里一直是个混世魔王，只是他再怎么胡闹也不会超过底线。而他和允浩的关系凌兮自然是再清楚不过，被他发现了这么一件惊天动地的事，其实她心里早就有数了。只是希望在中能够再多想想，如果还能有其他余地，最好别走这条道。

因为是朋友，所以她可以渐渐习惯这俩人变了的相处模式，但在外人看来可就不是这样了。

“打算一辈子在一块儿？”

现在提一辈子，未免也太早了。

凌兮问了之后觉得好笑，然而对面那个让人无法安心的家伙却鬼使神差猛点头。

恋爱的人都没智商，这话说得一点不错。

“疯子！郑允浩傻不拉吉的有什么好？”

傻不拉吉我也喜欢。

在中心里这么想着却没敢开口顶罪，凌兮摆明了是来兴师问罪的，他要是顶了嘴，还不知道这丫头会噼里啪啦扯多少鬼道理出来。

凌兮看他傻呵呵笑着埋头吃冰，心里挺不是滋味。

“在女生面前就会耍酷，到郑允浩面前就成了一呆子。”

多说无益，她从在中的神情举止里已经看了出来。

这下好了，本来她一个女生夹在这两个男生之间已经怪别扭了，学校里还时不时有传言说这俩男生都在追她，结果现在她成了电灯泡，别的女生羡慕她，她心里还不知道得有多苦。而且这金在中压根儿就不知道掩饰，一言一行不知道给泄露得多明显了，最后他自个儿觉得无所谓，倒是自己替他捏了一把汗。

凌兮觉得自己实在是有够倒霉，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两个朋友。

知道凌兮还会一直把自己和允浩当成朋友看待，在中心里的石头总算是放下了。

实验班的暑假很短，作业很多，允浩和凌兮早在放假之前就已经约定好要在开学前的头两天一块儿在凌兮家的四合院里将没做完的习题讨论着做了。允浩并不知道凌兮已经和在中摊牌把心里的想法说了个透彻，所以在见面的时候看到凌兮斜眼盯着自己瞧觉得诧异不已。不过过两天就要开学，两人都没多少时间闲话，于是允浩帮着从屋里搬了张桌子到四合院大树下的­阴­凉处，两人面对面坐着开始做题。

没过多久，屋里传来阵阵琴声。

允浩有些惊讶地抬起头。

凌兮抬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埋头继续做题。

“在中这段时间都在这里练琴，我爸说是要搞什么集训，上了高三在中得顾着学业练琴的时间就变少了，明年年初还有一个挺大的比赛。”

听了凌兮的话，允浩做题的思路突然断了，反倒思索起习题以外的事情来。

暑假虽然短暂，但他和在中见面的次数加起来不到三次。

在中似乎知道他在忙着做题，偶尔打个电话过去闲聊一会儿便挂掉了，而参加比赛这样的事情他却从来没有提起过。可能在中并不是故意不提，可能是忘了，也可能是觉得参加比赛这种事情他经历过太多次并没有什么大不了，但毫无疑问，这件事情从凌兮口中得知着实让他心里感到不快。

在中和凌兮原本就没有什么，他早就清楚了。但是连凌兮都知道他却不知道的事情，只要一想到这点他便没来由地静不下心来。

凌兮做完了两道大题，打算拿允浩的卷子过来看看对比一下解答是不是正确，结果将卷子抽过来后才发现卷子上只写了一个“解”字后一个冒号。

她觉得题不难啊，可允浩在草稿纸上勾勾画画了好长时间却没在卷子上动笔。直到在中练完琴从屋里出来透口气，她才看到对面的人突然拿起笔在卷子上写起来。

“允浩也来了？”

在中一见到他便跑过去抽了个凳子在旁边坐下，凌兮轻轻咳了两声，从位置上站起来。

“我去切西瓜。”

在中知道她心里仍然有梗，也就由着她去了。

“你什么时候来的？”

“快一个小时了。”

允浩放下笔，转头望着他。

“诶？你别理我，你继续做题啊！”

他只是因为练琴练得乏闷出来透口气，看到允浩之后不免开心，想着坐到旁边和他说说话，却不想打扰他做题。

“没事，待会儿再写。”

解答方法都写在草稿纸上了，不会忘。

况且他也想和在中先说会儿话。

在中笑呵呵地望着他，也没开口说话，俩人就这么盯着看了老半天，直到凌兮端着一盘子西瓜出来。向来怕热的在中拿起里面最大的一块便开始呼哧呼哧啃起来，凌兮看他吃东西的那怂样儿皱了皱眉，从盘子里拿了一块递给允浩。

允浩看凌兮一手拿着西瓜一手拿着原子笔在草稿纸上算题，转头看了在中一眼，将手里啃了一半的西瓜放到桌上。

“在中，你要去参加比赛？”

“嗯，是啊，好像是在俄罗斯，坐飞机要坐挺久的，我不想去。不过老妈说让我一定要去，凌老师又每天打电话催我过来练琴，没办法啊……”

在中不以为意地将西瓜皮扔到垃圾桶里，随后又从盘子里拿了一块出来继续啃。

“俄罗斯？”

看来这件事情还真的挺大。

在中大口大口地吃西瓜，没顾得上继续和他说话，只是朝着他点头。

“嗯，听说是国际比赛，我爸还是第一次带学生去参加。”

凌兮看允浩脸­色­不大对劲，赶紧解释了一声。

将第二块西瓜吃完，在中这才停了下来，拿起桌上的餐巾纸擦嘴擦手。

允浩没再看他，拿起刚才被放到一边的原子笔开始对比着草稿纸上的字迹在卷子上书写起来。凌兮看得出他的脸­色­好像突然就沉闷了点儿，从听说在中要去参加比赛开始。

在中的鬼心思多，却一点也不难猜。反倒是允浩，思维看起来比一般人更要简洁，却不容易猜个透彻。

等凌兮想明白之后，在中已经进屋去继续练琴了。

“我进屋喝口水。”

凌兮看了允浩一眼，起身。

她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俩人的事情她还是会忍不住Сhā一脚。

而后没过几分钟，先走到院子里来的人是在中，不是凌兮。

允浩正纳闷他才刚开始练琴不久怎么又突然出来了，还没来得及问出口便看到在中将凳子拉得更近，紧靠着他坐下。俩人的身体这么靠着在大夏天里着实让人感到不适，但更让允浩觉得不自在的，是在中的胳膊老和他的靠在一块儿摩擦。

在中似乎是没注意到这一点，转头便冲着允浩露出白牙。

“参加比赛的事情只有我妈和凌老师知道，我谁也没告诉。但是凌兮又怎么可能瞒得过？我觉得这种国际比赛我要拿奖很难，所以这件事情就没告诉你。要是我真的能拿奖，到时候再给你一个惊喜不是更好？我怕你替我加油替我高兴结果我从俄罗斯空手回来。”

允浩怔了怔，不说话。

在中心里紧张得很，也不知道凌兮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等了许久也没再听到声音，允浩这才意识到在中刚才说了那番话之后是在等待自己的回应。

“拿不拿奖不重要，但是这么大的比赛——”

“你吃醋了？”

凌兮好像说得没错。

他感觉允浩的身体突然僵了一下，正对着自己的那张侧脸渐渐变得通红。

“我以后有事情一定第一个告诉你啦！”

他拽着允浩的胳膊摇了摇，发现对方除了脸红之外并没有其他任何的反映，­干­脆大咧咧地将他放在桌上的手握住轻轻捏了捏。

“我说真的，一定一定第一个告诉你！”

看他故意做出一副严肃的表情，允浩终于忍不住微微勾了勾嘴角。

“知道了。”

在中笑着回屋，心里暗想：

凌兮啊凌兮，你可真是我的红粉知己！

高三的学业正式开始之后，能够和允浩私下见面的时间比在中之前心里预计的要少了更多。很多时候他时常站在楼下仰望最顶层的实验班教室，觉得这学校确实有够不公平的，普通班和实验班的学习强度差别未免也太大了些。不过与此同时，他得到了一个足以让他振奋不已的消息。

凭借他的钢琴特长，他只需要考上指定的文化课总分也能够报考很好的大学。

也许……他真的有机会和允浩一直在一起，连大学也不分开。

校长亲自特许了在中可以随时请假准备钢琴比赛的事情，他心里当然也期盼着学校难得培养出的这么一个钢琴人才能够为学校争得荣誉。

于是练钢琴成了在中整个高三以来的重中之重。

凌秋生也是在某一次训练结束之后不经意透露出了只要他在莫斯科的这次比赛中取得名次就极有可能被重点大学破格录取的事情，他听了之后欣喜万分，想着要快点把这个消息告诉允浩，到时候两人填报一样的大学，以后还是一直在一块儿。

加班加点练钢琴，在中觉得自个儿在面对钢琴这样东西的时候还是头一次像这样浑身充满­干­劲。

看到儿子不管实在学业还是在钢琴上都开始努力发奋，朴恩娜自然是开心不已。

店里的生意还不错，她每天下班都买一些营养的东西回家弄给儿子吃，在上了高三之后的两三个月，在中的个头竟然还窜高了好几公分。

年末圣诞节的时候正巧是周末，在中和允浩相约在世纪城底楼的肯德基见面。

这算是俩人高三以来为数不多的单独会面，在中之前还想着要不要叫上凌兮，后来拿起电话还是放弃了。他和允浩单独相处的时间本来就不多，没必要再在这个时侯顺道捎上凌兮了，要是老顾着和允浩聊天而把凌兮扔在一边倒反而不好。

在中走进肯德基大门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并不是允浩，而是一群在给谁过生日的小朋友，两个家长陪同着坐在一边。

在中怔了怔，装作没看见地径直朝允浩坐着的位置走去。

“要不我们去对面那家德克士？”

他一坐下允浩便赶紧提议。

早在在中到来之前他就已经注意到了那边热火朝天办生日聚会的一堆小学生，可能第一眼看的时候只是觉得正中间带着小皇冠的小男生特别眼熟，等他看到从洗手间里走出来的金诚德时，他唯一想到的就是待在中来了之后赶紧换个地方。

结果在中倒是不以为意。

“没关系，反正我已经和他没关系了。”

法律上已经没有关系，感情上……自然是更没有了。

人家一家人其乐融融地给儿子过生日，他看在眼里只会觉得吵闹，再多的，他也没打算往那方面去想。

“我去买东西，你要吃什么？”

难得允浩大方请客，在中也不客气。

“­鸡­腿堡套餐，还要草莓圣代，香辣­鸡­翅，大包薯条，还要­鸡­米花！”

允浩笑了笑，起身朝着点餐的柜台走去。

在中一直挺喜欢吃这些并不营养的食物，虽说这些东西也不算贵，但要是吃多了总归对身体有些负面影响。所以一开始在中提出在肯德基见面的时候他多少有些抵触，打算提议到火锅店或者中餐馆，结果在中一句“我已经好几个月没吃过汉堡”又让他把话咽了回去。算了，偶尔吃吃也没什么关系，两人难得见面，如果因为吃的东西有了分歧终归是不划算。

等队伍终于轮到允浩的时候，一个小男孩横Сhā过来便垫脚将一张百元大钞放到柜台上。

“还要一个全家桶！”

这么小的小孩Сhā队也就算了，他没多想，站在小男孩身后等着队伍再次轮上自己。

“不好意思，这孩子宠坏了，连排队这种规矩都不知道了。”

有人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表示道歉，他转头想说声“没关系”，但在看到对方的脸时足足愣了十多秒。

“允浩？你是允浩吧？好久不见了，都长这么高了！”

他知道坐在旁边桌的在中一定正瞅着他，看到金诚德，他开口打招呼也不是，不打招呼也不是。

“金叔叔。”

相比起以前，现在再叫出这个称呼似乎没那么顺口了。

“这么久不见了，要吃点什么，叔叔请客！”

金诚德说着便伸手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个厚实的鳄鱼皮钱包，利索地掏出两张百元大钞就往柜台上放。

“不用了叔叔！”

他伸手想要拦着，可金诚德已经将钱放过去了，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好转头望向在中想询问他的意见。

哪知道在中一看到他的眼神，直接就从座位上站起来朝着这边走过来。他心想着这下肯定这俩父子一定又得起正面冲突，或许他现在冲过去将在中拉走才是最好的方法。但在中似乎早就料到他有这打算，直接绕过他走到金诚德旁边将那两张一百的拿回来直接塞到面前站着的还不到他腰部高度的男孩衣服里。

“你磨蹭什么，要买可乐到外面买去，咱们不是还要去吃火锅吗？难不成你还真打算吃这些垃圾食品？”

金诚德闻声转头一看，果然看到了已经快一年没见的儿子。

比起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在中已经有了明显的变化。头发长长了点儿，有了那么点儿钢琴特长生的艺术气质，个头也高了不少，现在站在他面前，已经比他高了快半个脑袋。原本对于突然见到有了这样大变化的儿子心里有着万分惊喜，但在中冷漠的表情还是让他心里的那些热情被打回远点。

他知道在中可能很长时间都没办法原谅他这个父亲。

“爸爸，衣服里有东西。”

金诚德回过身来，蹲下身给小男孩整理衣服，从衣服下摆摸出了那两百块钱。

“允浩，叔叔也没请你们吃什么东西，拿着这钱去吃火锅吧，就当是叔叔请客。”

心知在中不会对他加以理会，他只好将那两百块钱又往允浩手里塞。允浩转头看向在中，这下仍然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结果在中直接伸手拿走那两百块钱装衣兜里，头也不回拉着允浩就走了。

允浩想了想便猜到了他心里的那点儿小心思，无非就是想占点口头上的便宜，后来还­干­脆占了实质上的便宜，两人一块儿到小天鹅点了一大桌的菜吃鸳鸯锅，最后还剩下了八十多块钱，在中拿着仍旧给揣进了兜里。

允浩一直在心里闷笑，直到俩人吃完火锅散步回家才拆穿他那点小心思。

“嘁——谁说的？我这是又便宜不占白不占，反正人家那么有钱也不把钱当成一回事儿，我们拿着吃火锅有啥不好？”

在中仍然是一副看起来无所谓的样子，允浩笑了笑，放弃和他辩驳。

反正只要他开心就好了，这样做让他内心舒坦一点，总比像那时候那样无助地躺在广场冰冷的石凳上要来得强。

这样开开心心见上一面，对于两人来说其实都是一种无形的鼓励。

好好调试一下心情，全身心投入到接下来这最后几个月的学习当中，才是对他们而言最重要的事情。

即使是恋爱初期的俩人，心里也知道相较之下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期末考试定在一月二十二号，为期四天，考完的那天正好是在中的生日。而在中到俄罗斯参加比赛的日子定在一月十八号，在期末考试前不到一个星期的日子里，这对于一个高三学生来说时间确实太紧了些，不过在中算是受到特殊优待的学生。校长也说了，如果能在比赛上取得名次，期末考试并没有多大关系，反正高三下期还有好几次更为重要的模拟考试。

一月十五号当天，允浩正在教室里经历着期末考试前的最后一次小测试，却突然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他努力定了定神，好不容易赶在铃声想起前将试卷上的所有习题都做完。

当天是星期天，除了实验班有测试之外，其余班级和年纪的同学都放假回家了，而实验班也在上午的测试完毕之后放了剩下的半天假。

允浩整理好了东西回到家，一到家便看到母亲龚如一脸焦急地迎上来。

“允浩，你朴阿姨刚才打电话来说在中出事了！”

“啊？”

他似乎没听明白母亲话里的意思，正要开口询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客厅里的电话便响了起来。他丝毫也不犹豫就三步并作两步朝着电话跑去，拿起电话之后好一阵都还在喘气。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也在喘气，可光听这喘气声他就已经知道电话那头的人是谁。

在中哽咽得不像样子，声音似乎是从鼻腔里传出。

“允浩，我腿没了。”

郑允浩可以断定他认识的这个金在中绝对有着吓死人的本领。在接到他打来的电话之后，郑家人一刻都不敢耽搁，顾不得桌上摆着满桌的饭菜，下楼拦了辆出租车就往医院赶去。

后来回想起来，允浩觉得自个儿那时候实在是关心则乱，只要用心一想就知道，要是在中真的腿没了，怎么也不可能在出事后不到四个小时的时间里就给自己打了电话，还是在意识清楚的情况下。

总之这一次，郑家一家三口都被吓得不轻。

朴恩娜得知在中趁着她出门办住院手续的时候打了那么一通电话给允浩，也是对这个儿子念叨个没完。

总之并不是什么太严重的伤，按照医生的话来说，骨折。

男孩子少年事情骨折的例子可不少，在中这也是早上起床太晚不得不在去凌老师家的路上朝着公交站台边跑边啃面包才导致过马路的时候没注意车辆。车主也很尽责地将他送到医院并联系家属谈成了赔偿协议，在所有事情都处理好了之后才驾车离开。

“拆石膏之前都不要下床活动，等来医院拆了石膏之后再进行走动训练，很快就能恢复，不用太过担心。”

这种事情并不少见，医生早就应对自如。

“一个星期？那我儿子的比赛——”

“啊——”

在中这才意识到重要­性­。

受了伤，要按时去俄罗斯参加比赛自然就不可能了，没准儿连期末考试都得泡汤。

凌秋生到了医院之后狠狠数落了这个粗心大意的学生一番，心知这几个月来的练习都化作徒劳，他心里的失落甚至比朴恩娜都来得重。最后反倒成了朴恩娜和在中一直不停安抚凌老师的情绪，凌秋生最后才好不容易平静下来。

“谅你是第一次就算了，下次要是再给我出这种状况，给我再多的钱我也不会收你这个学生了。”

在在中身上投注了太多心里，这次没办法到俄罗斯参加比赛，对凌秋生来说的确是一个不小的失落。

他原本以为在中可能在俄罗斯拿奖，那样他便可以一雪前耻。

以前他也参加过各种大大小小的比赛，国际上的也参加过不少，虽说好几次都拿到了名词，可最终还是没能得到前三站上领奖台闻名全国，所以他心中的遗憾不小。在中是他收过的学生里最有潜力的一个，他希望这个潜力股能够被他完全挖掘出来，继承他年轻时候未完成的梦想。

这次实在太不凑巧，他们只能等待下一次的机会。

由于比赛之前就已经和学校打好招呼，所以在在中出事之后朴恩娜只是跑了一趟学校便将期末考试的事情解决了。校长的态度是，让在中先把腿好好养好，高三的考试多，也不碍这一次两次的缺考，只要在中功课和钢琴都不落下就成。

朴恩娜点头说是，头一次觉得这所学校的校长人还不错。

其实自从她和金诚德离婚以来，她总担心在中在学校会不再像以前一样能够享受到优待政策，好在那些人并没有拿金诚德的事情说事儿。

允浩考完了期末考，马不停蹄地赶到医院帮着朴恩娜处理在中出院的事。

之所以在医院多待了几天，是因为朴恩娜的店里生意忙，找不到人来照顾在中，便­干­脆将儿子扔在医院里请了个护工过来照看着。现在允浩放假了，又主动提出照顾在中并且帮在中辅导功课，她寻思着这倒是个好方法，有允浩看着那个调皮儿子倒也放心。

于是出院的第二天朴恩娜守着儿子吃完早餐，把头一天买的蛋糕端出来放在茶几上，吩咐儿子等到允浩来了之后一块儿吃，在中这才记起，昨天是自个儿的生日。

他因为在医院里待了几天早就忘了是星期几这也正常，可允浩怎么也把他生日给忘了？

他着实想不明白了。

所以等到允浩拿着朴恩娜给的备用钥匙开门进屋的时候，他决定坐在沙发上不理人，摆个脸子让那人好好反省反省。

其实允浩之所以忘掉他的生日，也不是全没愿意。

考试之前他将在中的生日记得清清楚楚，还想好等到在中从俄罗斯参赛回来，俩人一块儿好好过个生日，哪知道考试前出了这么件事情，别说过生日了，他连期末考试都被在中搞得个心神不宁。考试的那两天又是复习又是做题的压根儿没时间向这些事情，等到昨天考完，急急忙忙到医院帮在中收拾东西出院，晚上回到家之后洗完澡准备睡下才猛地又从床上坐起来。

他总觉得似乎忘了什么事儿，这一想明白，还真吓了一大跳。

他进屋的时候已经抱着被在中数落一番的心态，所以看到在中一副没看到他进门还抱着薯片看电视的场景并不意外，静静放下书就朝着沙发走过去。

“今天我们复习不？”

没人应。

“你又不能出门，要不我出去买肯德基给你带回来？”

在中似乎挺喜欢吃那些垃圾食品。

可这次仍然没人应。

允浩转头的时候才看到沙发前的茶几上摆着一个用盒子包装起来的倒大不小的蛋糕，于是赶紧将蛋糕拿过来把包装拆开，拿起放在旁边的勺子直接Сhā在蛋糕上递给旁边将头扭到一边的人。

“你是想吃蛋糕吧？”

“刚吃了饭还吃得下个屁！”

这回应了。

不管怎么样，他愿意理人，允浩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在中，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哼，我可记得再过一个多星期就是你的生日。”

哪怕也是刚刚才想起来。

“我以后不会再忘了。”

以前几乎是每一年都会和在中一块儿过生日，这次他也知道忘记这件事在中心里肯定不舒坦。本来被撞伤了腿他这段日子脾气就挺别扭，生日又被人给忘了，他显然会借题发挥一阵子。允浩也是做好了准备才过来，也把所有的零花钱都揣身上了，就怕这小子一借题发挥就提出什么乱七八糟的要求。

“我今天不复习。”

“哦。”

他早料到了，所以压根儿就没带课本过来。

“我也不吃肯德基。”

“哦。”

“生日我要补过。”

“哦。”

“跟你一块儿过。”

“好。”

他求之不得。

“好啦，你去租盘DVD回来，咱俩看电影。”

本来打算不理他很长一阵，可每次自己闹别扭他都是一副憋屈的样子，想着就心烦，­干­脆支使他做这做那让他累一阵。

在中心想着他这方法确实不错，哪知道人家被支使得挺开心。

没过多久，允浩便拿着三盘DVD回来了。

“租这么多你浪费钱啊！”

嘴里这么说，可他还是把东西都接过来了。

恐怖片，爱情片，动画片。

“看这个吧，咱俩还没一块儿看过这种。”

递到允浩手里的是那盘爱情片。

其实允浩也是随手就从租影碟的店里找了三盘租回来，内容他也压根儿没看过，恐怖片似乎是日本的，爱情片是香港的，动画片嘛，是《怪物史莱克》。那动画似乎挺红，他本来没打算租三个，还是老板一直努力推荐他最终拗不过才把那动画片也租回来。

“左声道啦，粤语听不懂。”

允浩赶紧拿着遥控器换了声道。

不知道是个什么片子，看起来里面的演员一个都不认识，放了十来分钟，有个穿着泳装的女人从沙滩上朝着镜头走来。

允浩怔了怔，转头看在中。

在中一副毫无兴趣的模样一直盯着电视屏幕。

哪知道那女人走到镜头前，拉着一个男人便开始接吻，吻着吻着就开始相互抚摸对方的身体。允浩虽说也并不是完全没有看过这种情Se类的片子，但和在中一块儿看的片子要么是动作片要么是喜剧片惊悚片，这种类型，还是第一次。

等那男人拉着女人进了宾馆房间，女人背对着镜头解开比基尼的绳结时，允浩再度转头望向在中。

“要不咱换一碟吧？”

早就察觉到他的不自在，虽说自己心里也挠得难受，可好奇心还是驱使在中想要看看允浩的反应。

“不换，还没到重点，换啥。”

在中淡淡说着，一直盯着屏幕，注意力明显比刚才集中了不少。

看他这样毫不掩饰想要看下去，允浩倒是紧张得额头都开始出汗了。

原本两个男孩儿一块儿看这类片子实属正常，可要旁边坐着的人是在中，他就怎么都静不下心来了。

那女主角脱了衣服便毫不掩饰地转过身子，上半身那是被镜头拍了个一清二楚。在中用余光瞟了眼允浩，看他极不自在地将眼睛扫向别处，心里倒是乐不可支。

“算了，看这个没意思，换那动画片去，凌兮说那个挺好看，她看了两三遍了。”

听到命令，允浩赶紧三步并作两步朝着DVD机跑过去，等碟片弹出来，在中看到他将碟片抽出来之后手还在不停地抖。

他是看这东西都会紧张？还是和我一块儿看才紧张？

在中心里有了这个疑问。

动画片的氛围就轻松了许多，允浩正眼盯着电视屏幕看得忒带劲。

这下倒是在中看不进去了。

那个问题还萦绕在脑袋里，动画片演了些什么他根本就没留意。

正看得起劲，允浩突然感觉到在中的手在往自己手心里钻，嘴角略微扬了扬，就松了松手让他将手钻了进来，然后两人十指紧扣握住。

“允浩。”

“嗯？”

转头，正好瞅见面前放大了好几倍的脸。

这下电视里演了些什么，两人都看不进去了。

“亲嘴吧。”

允浩怔了足足一分钟，然后脸唰地红了。

对于允浩而言这是实实在在的初吻，他只能凭着本能轻舔吮吸，可这样令人心痒的举动却让在中感觉格外舒服。两人都闭着眼，看不见对方激动的眼眸和通红的脸颊，像两个小动物般互相亲吻。贴合，分开，又贴合，又分开。等到彻底分开的时候，允浩睁开眼就瞅见在中已经变得通红的嘴­唇­。凑上前又亲了一下，在中连耳根都红了。

第一次亲吻，两个人都分外紧张，却又是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一直牵着手看完电影，俩人都不知道《怪物史莱克》到底演了什么内容。

高三下期的课程并不轻松，下期还未正式开始，刚过完农历年进入补课阶段的凌兮就已经叫苦连天了。为了考上好大学，她算是尽了最大努力，无奈凌秋生的要求特别高，对这个一直相依为命的女儿从不放松，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反观允浩，父母吩咐他只要尽力就好，他嘴里答应着，学习却丝毫不放松。

补课阶段的第一次测试，由于普通班还没开学，老师便安排他们到一楼的教室进行测试。整个学校只有高三年级的重点实验班开学了，所以整个测试中周围几乎没有一点儿声响，只有笔在卷子上划动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测试接近尾声的时候广播里响起了提醒填涂机读卡的指令，允浩已经结束了所有题目放下钢笔，稍微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答漏的题，之后便破天荒地走了神儿。

他最近常常联想起刚认识在中那会儿发生的事情。

小时候的事情在记忆里并不是特别深刻，但和在中一起经历过的大大小小事情他却总是觉得记忆犹新。原本他以为他和在中一定能够成为一辈子的死党，但有些感觉却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变化。

例如凌兮的出现。

他转头看了一眼答完题正在认真往机读卡上填涂答案的凌兮，忍不住轻笑了一下。

如果不是凌兮的出现和介入，他可能根本不会意识到他和在中之间那些和普通朋友并不相同的情愫。

现在发展成这样他并不后悔，因为如果让他在诸多事情诸多人之间做一个选择，他知道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在中，不仅仅只是因为他们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朋友。

想明白了，自然就豁然开朗。

“我实在是太讨厌考试了，等我以后再回忆起高三，肯定觉得是场噩梦。”

凌兮每次在大大小小的考试之后都会免不了一阵抱怨。

“凌兮。”

“嗯？”

“上次我生日的时候正好遇上大年初一，我回我外婆家去了，今天测试完下午有半天假，在中说咱们一块儿去吃自助餐就当是补过生日了。”

凌兮闷闷地转头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这当电灯泡的命是逃不了了。

允浩和凌兮开始辛苦补课的同时，在中也没办法闲着。

脚上的伤并不影响他弹钢琴，于是他从以前的每个星期到凌秋生家里练琴变成了凌秋生每个星期带着琴谱过来指导他练琴。朴恩娜常说这样让凌老师来回跑实在是过意不去，凌秋生倒是爽快，说这学生只要能够争气就行了，他现在所有的砝码都压在这一个人儿身上了。这话虽然说得轻松带笑，在中听了却是压力繁重。

没去成俄罗斯的事情他一直觉得对凌老师有所歉疚，所以一旦凌秋生兴致勃勃地拿着琴谱过来，他都听话地加倍练琴。

允浩来过好几次，每次都正好赶上他练琴的时候，俩人没说几句话便到了允浩该回家的时间，这一点算是在中这段时间最大的遗憾了。

然而允浩却觉得一边做习题一边听着在中弹琴是一件格外舒服的事情。

等到在中也开了学，两人见面的时间就真的少之又少了。

不过开学每到一个月，学校为了加紧高三学生的复习进度于是安排了两节晚自习，在中因为腿还没复原的原因所以没晚八点半放学之后都打出租车回家，允浩则是骑自行车。也不知道是觉得浪费还是嫌见面的时间太少，这样持续了没几天允浩就提出骑车送他回家的建议。听到这个建议心里面早就乐开花的在中自然毫不犹豫就点头答应。

在中的家在学校和允浩的家之间，其实并不算是绕到，结果两人发觉这么计划之后，反倒是耽搁了更多的时间。

例如允浩会故意放慢汽车速度。

例如每晚分别的时候会说上很长时间的话。

虽说俩人聊天的话题无外乎学习和一些压根儿跟他们无关的事情，但一旦聊起来却总是忘了时间，久而久之，两边的父母都发觉了不对劲。

儿子十八岁了，放学之后久久逗留不归，父母自然都想到了那一层面上。

郑贤赫处于对允浩的信任，又看到允浩每次测试成绩单上的成绩仍然保持前列，所以最终没有多说什么，心里相信儿子能够谨守分寸以学业为重，龚如即使担心也怕给了儿子过多的压力反而造成负面效果，于是和丈夫约定好，只要儿子学习上不出什么事，这件事情两人就装作不知道。

朴恩娜却不同了。

在中以前胡闹的时候她就一直担心，她知道儿子有些时候会没个轻重。以前怀疑儿子早恋的事情不是没有过，现在到了高三最关键的时候，她生怕儿子走错了路子，到时候后悔就来不及了。

现在她和儿子单独生活着，她比之前更挂心这些事情。

于是在四月的某一天晚上，在中再度在将近十点才到家的时候，她忍不住开口提起了这件事，然而在中的态度却不承认也不否认，站在原地一副看你要怎么办的表情。

“不管到底是不是，你都赶紧给我断了！等你考上大学，你爱怎么谈恋爱都行，这段时间坚决不行！”

“我又没有耽误学习。”

在中开口反驳。

“迟早会耽误！等你后悔就来不及了！”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知道。”

“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看儿子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朴恩娜更是来气。

本来打算好好跟他说说就算了，哪知道他一副牛脾气死都不答应的样子，让她看了实在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听妈妈的话，这次的事情妈妈是为你好，听妈妈的一定没错。”

“我的事情我自己知道，不要你管。”

说完这话，在中拿着书包头也不回地进了房间，“嘭”地关上房门。

朴恩娜坐在客厅里，焦心得一整夜没睡。

其实在中心里清楚母亲说的话都没错，只是要让他现在和允浩分开，他心里是万万不愿意。而且他和允浩也没有耽误学习，只要把成绩搞好不就行了？明明成绩在上升，还以为只要看到成绩母亲就不会多说什么。

和朴恩娜这样争吵并不是第一次，进了叛逆期的少年和母亲之间的争吵是免不了的。很多时候人在某些时候说出的话根本就是没经过大脑就脱口而出，哪有孩子会开口拒绝父母的管束？那只不过是口头上想要夺得先机的侥幸心理。

只是在中怎么也想不到，他这言不由衷的一句话，竟会让他后悔一辈子。

第二天，教导主任亲自将金在中带离学校的事情没到两节课就被传遍了整个高三年级，允浩听说这件事的时候还是凌兮出教室上两个厕所回来告诉他的。虽然心里担心，可他还是一直按耐着上完一整个上午的课程，放学之后一走出教室，便看到等在楼梯间的父母。

他心脏猛地一沉，一种极度不详的预感顿时弥漫全身。

“爸，妈。”

郑贤赫脸上的沉重表情，他这十八年来第一次看见。

“走，去给你班主任请个假，下午不来上课了。”

龚如拉着他就要往班主任办公室走。

“爸，怎么了？”

他站在原地没动，尽量平静地开口询问郑贤赫。

郑贤赫似乎早就料到儿子会问，看了他一眼便很快垂下眼，将目光扫向其他地方，这样沉默了很长时间，才最终又抬起头来望向儿子。

“在中的妈妈过世了。”

其实郑家的人都不知道要怎么安抚那个安安静静坐在医院走廊板凳上的人，连允浩也不敢走近。

在中坐在那里，恍若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外界与他无关。

一直到三天后送朴恩娜出殡，在中始终没说过一句话。饭照常吃，睡觉也是按时睡，除了没去学校上课之外，整个生活看起来没有多大变化。等到在墓地进行葬礼之后，金诚德穿着一身黑西装出现。

“这几天辛苦你们了，接下来的事情都交给我吧。”

朴恩娜出事的时候金诚德正在外地出差，郑贤赫打他的电话也一直打不通，所以只是告诉了他现在的家人。等到他开完会接到电话赶回来，给家里打好了招呼就换了衣服马不停蹄地赶来了。

只可惜还是来晚了。什么都结束了。

郑贤赫拍拍他的肩，此时也不好多说什么。

允浩试过和在中说话，可说不到两句在中便倒在沙发上睡着了。明知道他这段时间可能都没办法休息好，那之后允浩也就不再提了，安安静静陪着父母处理朴恩娜的生后事。

看到在中的父亲，允浩伸手将跪在墓地旁在中拉了拉，在中这才逐渐抬起了头。

“在中，起来吧。”

金诚德走过去将他扶起来，在中挣扎了下，从他手里挣脱开。腿早已经跪麻了，他伸手拽着允浩的裤子，随后慢慢站起来。

金诚德有些尴尬，但郑家人都在场，他也不好说什么，转头对郑贤赫说了些客套话，便吩咐在中跟着他一块儿上车回家。

这一年多的变化太大，他这个水利厅厅长现在已经有了专车接送。

允浩本以为以在中的个­性­一定会拒绝跟着金诚德回家，没想到他只是怔了怔，转头说了声“谢谢­干­爹­干­妈”，随后便跟在金诚德身后，手捧着朴恩娜的遗像，进了停在不远处的一辆桑塔纳。

透过半开着的桑塔纳车窗看到在中坐在里面脸上凝重的表情，他预感这件事情并不会这样就结束。

尽管学习生活又很快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上，但允浩很快就发现，在中一直没有到学校上课。

回到家和父母说起这件事，龚如说在中应该是需要一些时间来好好调试一下心情，否则太早回到学校也没心思学习。如果严重的话，还有可能将高考推迟一年，这些都是郑贤赫和金诚德通电话的时候了解到的事情。别家的事情他们并不好多说什么，即使两家走得近，可自从金家夫­妇­离婚之后，郑贤赫和金诚德的联系也少了很多。

龚如总是说金诚德和朴恩娜夫­妇­对在中这个孩子的影响太大，他们夫­妇­也是看着在中长大，又认作了­干­儿子，对在中的关心并不比金诚德要少。

郑家夫­妇­都希望在中能够尽快从失去母亲的伤痛里走出来，同时却也担心他到了那个新的环境里会很不适应。

新的妈妈，新的弟弟，这些让一个才刚满十八岁的孩子去承受，未免也太沉重了些。

事实证明郑家夫­妇­的担心绝对不是没有道理，因为就在朴恩娜过世的一个多星期之后，也就是临近五月的时候，金诚德突然打来一通电话，让郑贤赫帮着询问一下允浩知不知道在中经常去的地方。

郑贤赫一听到电话里金诚德说出这话，大概就猜到了十之八九。

在中不见了。

允浩正在努力准备高考，母亲又再三叮嘱他不用太过于担心在中的事情。金叔叔毕竟是在中的亲生父亲，没有哪个父亲会对儿子做什么坏事，他这才放下心来学习，哪知道这天回家之后就听到了这么个消息。

“允浩，你到底知不知道？”

以前也发生过这样的事情，郑贤赫还记得他们父子俩分开寻找在中，最后是允浩找到了他并将他带回家里来，所以这一次他也把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希望在中这次只是想要出去散散心而不是真的要离家出走。

因为倘若那孩子是真的铁了心要离家出走，这件事情就不好办了。

给凌兮打了个电话让她也帮忙找找，随后允浩便和父亲一块儿出了门。

郑贤赫决定到各处的宾馆和网吧去找一找，一般男孩子离家最爱去的就是这两个地方，而允浩打从一开始就决定去广场找人。他希望他的猜想是对的，在中还打算和他见面，没有打算连他也一块儿抛在脑后。

所以等他赶到广场一眼就看到在上次的那张石凳上坐着的人时，整颗心都放了下来。

坐到他身边，将他冰冷的手握到手心里，允浩知道他这一次远远比上次更加无助。

“明明是那辆车撞死了我妈，可交警说是我妈横穿公路，他只是次要责任，赔了三万块钱就了事了。三万块钱，又不能让我妈回来。”

握着他的手紧了紧，允浩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安慰他。

“金晓飞拿我的钢笔去玩儿，结果给摔坏了，那是我妈买给我的，我把他打了，好像打得挺厉害，我知道他妈肯定要骂我，所以趁他妈回来之前跑出来了。”

“在中……”

除了握紧他的手，允浩不知道自己还能再做些什么。

“我本来想就这么用身上最后的一点儿钱坐火车走了，随便找个地方打工。我已经十八岁了，很多地方都会收我，可我买了车票坐在候车室，又想起你了。”

允浩红了眼眶，根本不知道自己手上使了多大的力气。

“你抓疼我了。”

在中转头看他一眼，随后赶紧制止他要放松的动作。

“别松手！”

虽然握得很疼，但总比刚才那么冷冰冰地放在空气里感觉好多了。

“允浩。”

“嗯？”

“唱歌给我听吧。”

允浩愣了愣，没料到他开口会提出这么个要求。

“在中，你知道我……我不太会唱歌。”

“唱吧，我想听，你唱《鲁冰花》给我听。”

就算再怎么想拒绝，听到歌名之后允浩也拒绝不了了。

在中提起《鲁冰花》，他知道《鲁冰花》对在中来说的意义是什么，那是朴阿姨教在中唱的第一首歌，也是陪伴在中成长的一首歌。他知道在中想听这首歌，一定是因为想起了他的母亲。他拒绝不了，也不忍心拒绝。

“唱吧唱吧。”

“嗯。”

看他一直催促，允浩清了清嗓子便开始唱。

“啊……

夜夜想起妈妈的话，

闪闪的泪光鲁冰花。

天上的星星不说话，

地上的娃娃想妈妈，

天上的眼睛眨呀眨，

妈妈的心呀鲁冰花。

家乡的茶园开满花，

妈妈的心肝在天涯，

夜夜想起妈妈的话，

闪闪的泪光鲁冰花。

啊……

夜夜想起妈妈的话，

闪闪的泪光鲁冰花。”

深夜的广场上几乎没什么人，允浩并不十分标准的歌声在这样的夜里显得分外突兀又分外温馨。唱完一遍，在中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将头靠上他的肩膀。他顿了顿，又开始唱第二遍，然后感觉自己的渐渐湿了。

他知道在中这几天一直在硬撑着，这样让他好好哭一次也好。

“允浩。”

“嗯？”

在中的声音闷闷的，似乎还没哭完。

“幸好你来找我了。”

“在中。”

想了一晚上，还是把那句话说出来最好。

“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那颗脑袋在肩膀上蹭了蹭，应该是点了头。

“别停下来啊，继续唱……”

允浩无奈地动了动肩膀让他靠着更舒服些，开口继续唱起来。

一整夜在中几乎没怎么叫停，偶尔停下来说几句又会让他接着唱。允浩虽然喉咙疼得难受，却也坚持唱下去，一直到天蒙蒙亮，他才想起打个电话回家给父母报平安。按照龚如的吩咐，也经过了在中的同意，在中最后也有回金家，也没有上那班北上的火车，而是背着没装多少东西的书包跟着他回了郑家。

骑着自行车，让在中坐在后座上，回去的路上已经有一些老人开始晨练了。

金诚德来接人的时候在中和允浩正在屋里睡觉。

闹腾到天亮才回来，郑贤赫打了个电话到学校给两个孩子请假，然后便出门上班去了。龚如正好休假在家，金诚德来的时候她正忙活着热豆浆，想等豆浆热好了之后让那两个孩子起来吃了饭再睡。

对于金诚德要把在中接走这件事，早上接到允浩打来的电话之后两口子就商量了一阵。

在中还不适应在金诚德的那个家庭里生活，现在又是孩子最重要的时期，这几个月­干­脆就让在中在郑家待着和允浩一块儿学习，等高考结束去读了大学，也就不再有和父亲他们生活在一起的尴尬了。

她本以为提出这个建议，正因为在中而头疼的金诚德会毫不犹豫就答应，却没想到他坚决要将儿子带走。

“诚德，在中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应该给他足够的空间，况且现在正是准备高考的时候，让他没有压力准备考试才是对的。不然下次再发生这种事又要怎么办？这次是找到了，下次他跑到我们找不到的地方呢？”

“在中不能再这么叛逆下去了，我必须要好好管束他。你知道他把晓飞打成什么样子了？晓飞比他小十岁，他下手毫不留情，我怎么放心把他交给外人？”

外人……

龚如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他们认识这么多年，他对金诚德的脾­性­再清楚不过，这时候若是把在中交给他只会适得其反。为了孩子着想，她不打算让步。

“在中这次受了多大的伤害，你应该不会不清楚。”

“恩娜去世已经是事实，他难过归难过，总不能一辈子不和我一起生活。我希望他能和晓飞和平相处，两个都是我的儿子，我不可能扔下谁不管。”

“好吧，儿子是你的，我话说到这个份上也够了，你好好想清楚。”

知道郑贤赫和龚如两夫妻都因为当时离婚的事情对自己有所成见，金诚德在面对他们的时候也努力解释过了，无奈婚外情多年还在外有私生子这样的事情换作是谁也都无法理解。况且他还因此和朴恩娜离了婚，和在中断绝了父子关系。

最近这阵子太忙，等忙过这阵子，他还得跑一趟，把在中的户籍办妥。

在中和允浩被龚如叫醒的时候金诚德已经离开了，他静静地喝着豆浆吃着包子，听龚如把刚才金诚德来的时候说的话都说了一遍，然后把吃了一半的包子放下了。

“妈，怎么不让在中留下？”

允浩也放下包子。

他还以为经过这件事，父母会将在中留下来。

早就料到儿子会这么问，龚如顿了顿，叹口气。

“在中现在的监护人是他爸爸，他爸爸也说了，会多花点时间陪陪他，让他好好参加考试。”

在中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龚如知道他心里不好受，想要开口好好安慰一下，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生怕一不小心说错话就刺激到他了。

在中现在不像小时候那样可以尽情逗着玩儿了，经过了这么多事情，­精­神上难免会敏感一些，他们最好都尽量不要在他面前提起敏感词汇。

“在中，你有什么想法可以跟­干­妈说。”

如果在中也说想留下，那她就毫不犹豫地去找金诚德谈谈这件事。

“我昨天太冲动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吃完饭就回去。”

龚如看他这么说，料想昨天发生的事儿也就这么过了。既然在中愿意回去那也好，金诚德说的也对，毕竟那是他今后要一起生活的家庭，怎么逃避都是没用的，唯一能做的就是渐渐适应新的环境新的家人。

“允浩，待会儿吃晚饭你把在中送回去。”

“好。”

等他打赢了，在中又拿起吃了一半的包子继续啃起来。

天气变化挺快，早上还有不少人在街上晨练，中午就已经是满街打着伞遮雨的人。

允浩打着伞静静地走，尽量将伞往在中那边靠一些。在中也只是埋头走路，一句话也不说。因为下着雨，大街上行人来去匆匆，店铺的商贩们忙着将摆在外面的东西收进屋里。雨越下越大，一把伞已经快遮不住他们两个。

在中转头看看允浩，才发现他的肩膀露在外面，已经湿了。

“把伞弄过去一点，你都湿了。”

“没事。”

允浩低头看了一眼湿透的肩膀，接着将伞又往在中那边靠了靠。

在中伸手揽住他的腰，尽量把两人的距离缩短一些，然后把雨伞往他那边推了推。

被他这么懒着腰，允浩的脸唰的就红了。

雨下得大，雨伞又将两人遮住了，压根儿就没人注意到有两个男孩这么相拥着在雨里走着，更没人看到两个男孩红通通的脸颊。

“在中。”

“怎么了？”

“你没事吧？”

“没事啊！”

他看起来似乎真的没事，可允浩只要一想起头一天晚上在中靠在他肩头的情景，就没办法相信他现在的说辞。在中应该是不想让别人替他担心，所以明明不愿意回去却还是硬着头皮回去了。

“在中，要是真有什么事儿，记得来找我。”

“当然得找你！不找你我找谁啊？”

笑着将他揽得更紧，他知道允浩一直在担心他。

“在中，我想过了。”

“想过什么？”

突然停下脚步，在中有些疑惑地望着他。

允浩知道他接下来说的话可能让人很难信服，可他就是这么想的。从昨天晚上开始，他心里就在盘算着怎样才是对在中最好的。他不相信在中跟着金叔叔生活能够有多幸福，在中­性­格强烈，而且他不喜欢那个后妈和弟弟，这一点他也比谁都清楚。

在中自然也想不到他接下来会说出这么一番话。

“等我们考上大学，就可以单独在一起，我会好好照顾你。”

听了他这话，在中立刻笑出了声。

“你除了读书什么都不会，照顾我什么呀？”

允浩想反驳，可找不到反驳的地儿。

在中知道他说的这些都是心里话，是真话，他说到就一定能够做到。

“在中，我说的是真的。”

一脸严肃的样子，像个小老头似的，他当然知道是真的。

“你可得想好了，这话说了就不能反悔。”

看他也收起玩笑的神­色­，允浩知道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应该就是那所谓的一辈子的承诺了。

以前从没想过要说这样的话，可在面对在中的时候，他还是希望能够尽可能地把这些话都说出来，免得日后后悔。

在中失去了完整的家庭，失去了妈妈，可还有他会一直陪在身边。

“我喜欢你，想跟你在一起。”

转头看着别的地方，红着脸说出这句话已经是他的一大突破。

然而在中却没给予相应。

等了许久，他将头转回来，望向在中。

在中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把伞拉低了些，红着脸提醒他。

“主动点儿呀你这个家伙！”

允浩怔了怔，随即看到他半仰着脸闭上眼睛，突然明白了在中这话的意思。

既然表白了，又做了承诺，盖个章也是理所当然的。反正伞遮住了他们的脑袋，其他人也都瞧不见。允浩顿了顿，把­唇­贴了上去。然而这次却和上次不同，在他贴上去之后，在中立刻张开了嘴，随后一个滑溜溜的东西钻到了他嘴里。等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他已经情不自禁跟着在中一块儿蠕动舌头，两根滑溜溜的东西在他嘴里纠缠不休。等在中有点受不了他大力的舌吻想要把舌头收回去的时候，他还拉着在中的舌头重重吸了几下。

若是以前，告诉他两个人接吻能够用这样的方法，他肯定觉得无法接受。但面前的人是在中，他似乎倒也觉得无所谓了。

或许两个人小时候吃对方口水的事情发生得并不少，倒都没觉得这样吃口水会有点恶心。

“你说的，那我可就赖着你了。”

拉着他的袖子喘了几口气，在中才伸手将被液体打湿的嘴角和下巴擦擦­干­净。

“有我们允浩，那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说着­肉­麻的话再相互搂在一块儿，允浩有些意犹未尽地用脸贴贴他的脸。

或许正是因为那个时侯毫不犹豫地承诺出口，后来才会花了那么大的力气去兑现。单纯的人总是会把未来想得过于简单，以至于到了那个时侯才会觉得未来的路比自己想象当中要艰难得多。

不过就算给了他们时光机回到这一天，也不会有人后悔在这一天里说过的那些话。

在中并不知道他失踪的那天允浩也打了电话给凌兮，使得凌兮接到电话之后立刻把已经上床休息的凌秋生给叫起来，父女俩满城到处寻找在中的下落。允浩找到在中之后忘了通知凌兮一声，以至于在中重新返校之后，被凌兮骂了个狗血淋头。

“明明是允浩让你找我，你怎么不怪他？”

“你才是罪魁祸首！”

凌兮恨不得冲上前掐断他的脖子。

“自己这星期学琴的时候给我老爸道歉知道不？”

凌秋生凌兮父女知道最近在中家里发生了许多事情，所以在接到允浩电话之后父女俩都不敢耽搁。在中­性­子倔，受不得委屈，现在和后面弟弟生活在一起，有些摩擦是在所难免。在中不是什么乖巧听话的男孩子，心里也一直对父亲存在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对这件事情有所了解的人都会担心他在那个家里闯祸。

金晓飞确实被他给打了，好在只是皮外伤，在医院里待了两天就被接回了家。

自从发生了这件事情，后母对他的态度明显从最开始的客套变成了现如今的无视。他在家的时候，如果后母买了什么好吃的回来，不会叫他去一块儿吃，这些他倒觉得没所谓。至少他这次虽然挨了骂却也换来了点儿好处，金晓飞不再敢去招惹他了。

他知道金晓飞对这凭空多出来的哥哥没什么好感，他又何尝对这个莫名其妙多出来的弟弟有好脸­色­？

所以一天一天也就这么过了，谁也不招惹谁。

一直到高考前的那几天。

在中拥有钢琴证书，这在高考的时候确实会酌情加分，金诚德也找了招生办的人说是能够尽最大努力把这特长分数加到最高。

可能是看丈夫这段时间以来对这个突然闯入他们生活的大儿子越来越挂心，后母看丈夫连自家儿子放学也说没时间去接，心里终于还是不平衡了。

她本想忍着，忍过高考，金在中这小子考上大学，自然就离开这里不会再回来，她也不在乎再忍这几天，可这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她彻底忍受不了。

高考的前一天，在中本来打算好好放松放松就不再看书了，可看着看着电视突然又想起上次数学有一个难点他总是搞不清楚，于是便把允浩和凌兮帮他总结的要点笔记拿出来顺手放在餐桌上，想着到厨房去拿杯牛­奶­边看边喝。结果当他端着牛­奶­走出来，看到金晓飞坐在餐桌边吃烧烤，装着烧烤的塑料口袋就放在笔记本旁边，他赶紧跑过去把本子拿起来一看，上面已经有一大半都被油沁湿了。

本来高考前心情就有些浮躁，现在眼看正要复习的资料被金晓飞给弄得面目全非，他把本子扔到一边就拿了金晓飞的烧烤袋子扔到地上。

“呜哇——妈妈——”

金晓飞不过才八岁，看到之前打过自己的哥哥又发了火，心惊得赶紧叫妈妈。

金诚德和妻子正在卧室里看电视，为了不影响在中，他们打算这高考的几天都在卧室里待着。听到小儿子的哭叫，夫妻俩赶紧从床上起来到外面去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后母一看儿子哭得惊恐地望着金在中，冲上去就给了他一巴掌。

她根本就没想那么多，只知道这段日子什么都由着这个小子。因为他要高考了，好，成，外面的空间都让给他，金晓飞也被勒令不准看动画片。现在看满地油腻腻的烧烤，儿子满手满脸都是油，她想到的第一个可能就是金在中铁定又对自己儿子动手了。

“在中，你让着点儿弟弟，他还小，不懂事。”

眼看明天就要高考，金诚德不想多说什么，抱起金晓飞就往小儿子的卧室走。

在中这段时间也是一忍再忍，今天被后母打了这一巴掌，他心里自然不甘。

“你又不是我妈，你凭什么打我？”

“那你凭什么打我儿子？”

后母也不退让。

“我没打他。”

他承认他刚才确实想一拳头就挥过去，可最终还是忍了下来，只将那碍事的烧烤扔到地上。他当然知道这和打人一样没什么区别，都能让金晓飞那小子吓得叫妈妈，可他一怒之下压根儿就没想到那么多。

他很想相安无事地度过这几天，以后就不用再在这个家里待了。

“好了，有什么事情等在中考完再说。”

金诚德从屋里出来，看这俩人都没有要让步的意思，便拉着妻子回屋去了。

在中转头看着被扔在桌角一团糟的笔记本，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嘭”地一声拉上房间的门。

“你看看他是什么意思？得寸进尺了还！”

房间的隔音效果不错，可对面那女人的声音实在隔不了。

“好了好了，也就这几天了，你再忍一忍。”

金诚德耐心地哄着妻子。

“考完了就让他搬出去！”

“知道了，你小声点儿。”

不想再听他们吵来吵去，在中­干­脆抄起被子蒙住头。

第二天考试，在中起得稍微迟了一点儿，金诚德让他在家里吃点东西，自己到车库把车开出来，等他吃完出门就送他去考场。

后母带着金晓飞坐在餐桌对面，不满地用力摔盘子。

在中视若无睹，心里想着的只有待会儿就要进行的考试。

他没料到他整个的人生会因为这一个早上而发生改变，他以为他耐力够好，只要忍过这两天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到时候和允浩一块儿上大学，离开这个地方，放假的时候可以找地方打工或是去探望­干­爹­干­妈，只要不回这里就行。

“这读个大学，得花上十几万吧？”

知道后母出言不善，他啃着包子不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