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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指间欢颜 > 9

9

沈清大力点头,微笑。

又是一阵沉默之后,许倾玦问:“明天的订婚礼,你去不去?”

“……去,当然去。”她也想看看,许君文的妻子是个怎样的女人。

“你呢?”她突然想到,“明天一起?”

“……”

“怎么了?”

“那么,明天下午先和我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去了自然知道。明天见。”

“……喂!”

还来不及说什么,那边已经挂断了。

沈清疑惑地盯着手机屏幕,什么时候开始许倾玦也学会故弄玄虚了?

只不过,对于明天晚宴,她心底除了好奇之外,仍不免充斥着淡淡的酸涩。

明天过后,过去的一切也许真的就要终结了。

(七)

一脚从车里跨下来,沈清疑惑地看着眼前装修典致的店门,不由得问了句:“这是什么地方?”

站在一旁的许倾玦还没答话,硕大的玻璃门已被人推开,从里面走出一位年轻女子,衣着时尚,步履翩然。

沈清看着年轻女子径直走向许倾玦,一张­精­致的脸上洋溢着愉悦的笑容。

“等你们很久了。”

“嗯。”许倾玦淡淡应了声,同时有些抗拒地动了动被来人握住的右手,但最终没能抽开。

眼光从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上轻轻移开,沈清正好对上一双极其美好的眼眸。她随即礼貌地朝对方笑了笑。

“先进去再说。”

“好。”

那年轻女子拖着许倾玦的手走在前面,沈清则放慢了一步跟在后头,一同进入玻璃门后的世界。

挑高的屋顶,玲珑剔透的水晶吊饰,垂着淡紫­色­流苏的落地帷幔,以及隐于半透明纱帘后的成排礼服……沈清坐在象奇$%^书*(网!&*$收集整理牙白的单人沙发上,一时竟搞不清自己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

正在她有些发愣之际,一只白皙柔美的手伸到眼前:“小姐贵姓?”

“……我姓沈,叫我沈清就可以了。”她立即回神,微微一笑。

“我是许曼林。”对面坐在许倾玦身旁的女人也笑了:“沈小姐可以叫我Maggie。”

听到这个姓,沈清的眉峰轻轻一挑,立刻对于这两人的关系有了八九分的明了,同时也为之前两人携手同行找到了合理的原因。

侧头看了看一直静默着的男人,沈清发现许倾玦的脸上仍是一派淡然,似乎并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看来真想要从他那里证实自己的猜测,那是不太可能了。

幸好接着许曼林又说了:“昨天我二哥亲自打电话来订下的礼服,早已经准备好了,沈小姐现在就可以去试试。”

果然是兄妹!

沈清一边站起随着店员进入更衣间,一边不着痕迹地细细打量了一下那张同样优秀的脸孔,发现他们二人的五官神韵确实有相似的地方。

朝许曼林点头笑了笑,沈清心里更加讶异,万万没想到许倾玦竟是带她来试穿礼服的。

看着那道背影消失在旋转楼梯上,许曼林才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这个自小冷漠的哥哥,语气像才刚发现了新大陆:“想不到你竟然会主动带女人来我这。”

许倾玦面无表情地微微闭上眼,靠在柔软的沙发里,问:“你想说什么?”

“她很特别?”许曼林仍是一脸兴味。

“普通朋友。”

明显不相信的口吻:“是么……”

冷冷哼了声,许倾玦不再理她。

渐渐收起脸上的笑容,许曼林的眼神突然认真起来:“今晚,我原以为你不会出席。”所以,当昨天接到电话,通知她准备两套礼服的时候,她有说不出的惊讶。

“我和她一起去。”

许倾玦说完,淡­色­的薄­唇­微微抿起。然而这样的表情,落在许曼林的眼里,竟意外地让她看出了些许柔和。

眼神因为吃惊而轻微闪动,许曼林不得不承认自己二十多年来甚少看见他不那么淡漠的一面。

是因为那个女人?仅仅是提到她,就能使他不自觉地稍稍卸下脸上贯有的冷淡?又或者,刚才那一下只不过是自己的错觉?

许曼林在心里暗暗揣测,张了张嘴,却最终没再追问下去。

起身倒了杯温水递到兄长手中,她放沉了声音说:“你该知道的,这次你去,绝不会只简简单单参加个仪式便能离开的。”

“这我知道。”

修长的手指习惯地反复划过杯身。他何尝不明白这一次对他来说不仅仅是一场订婚仪式,但是沈清昨天的答复很坚定,而他,并不想让她一个人在那种场合现身。

“那你……”一想到介时在场的记者,外界的议论,以及他和父亲多年来的矛盾,许曼林才刚开口,话已被一阵脚步声打断。

她回过头,沈清装着银白­色­的曳地礼服正施施然走下楼梯。

“很漂亮。”低声赞叹了一句,许曼林推了推许倾玦的手臂。]

直觉地转过头,下一秒,许倾玦却又回头重新陷在沙发里,心里竟有一丝对于眼前黑暗的无奈。

他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在他身旁停了下来。而他,只能微微侧一侧脸,问:“合身么?”

“……很好。”低头再打量了自己一眼,沈清笑道:“许小姐的眼光非常好。”

“过奖。”许曼林也笑了,直接绕到她身后,为她整理裙摆。

“什么颜­色­?”许倾玦突然问。

沈清抬眼看着那双幽黑却空茫的眼睛,心里微微一紧,答得飞快:“银白!”

突然发现,此时此刻,她有多么希望许倾玦能亲眼看见她的样子。

微微一笑,她又柔声补充道:“无肩,后腰上有很大的蝴蝶结,是褛空的,裙摆一直长到地面,走起路来要特别小心才行。”

“……嗯。”神­色­没什么变化,许倾玦撑着扶手慢慢站起来,然后伸出手去。

很自然地,沈清也伸手轻轻握住,掌心里感到些许冰凉。

“你似乎高了些。”

“呵!感觉真敏锐!”沈清笑开了,“配了一双八公分的高跟鞋,好像挺难走的。”

“久了就习惯了。”许曼林Сhā进来,开了句玩笑,“你们身高配合得相当完美。”

闻言,沈清才注意到,实际身高只刚到许倾玦下巴的自己,现在头顶差不多与他耳垂下方齐平。微微一抬头,便正好对上他的眼睛。两人此刻恰好挨得很近,她几乎能隐约闻到他身上散发出来青草香。

莫名其妙地,脸颊有些燥热,她很快低下头,假意审视自己的着装。

一切修整完毕后,许曼林站到沈清面前:“好了!非常完美!”

“谢谢你。”

“不用客气。”许曼林拍了拍许倾玦,“你呢?礼服是在这里试,还是带回去?”

“先帮我装起来。”

“好吧,反正你的尺寸我清楚,应该会合身。”

“那我也先去换衣服了。”沈清拎着长长的裙摆,跟着店员重新走回试衣间。

这注定是个属于上流社会的热闹的夜晚。

许君文的订婚宴设在许氏旗下众多酒店中最豪华的一家,立于景­色­最优美的街段,气派万丈。

沈清乘坐的车子抵达的时候,天­色­几乎完全黑了下来,并且正飘着细雨,因此车门外早有门童撑着伞等候着。

车子在大门口停下,即使速度极缓,却仍令许倾玦不自禁地皱了皱眉。不着痕迹地伸手抵在腰间,他对沈清说:“你先下车。”

“你没事吧?脸­色­不太好。”一回头便看见许倾玦眉间细微的摺痕,沈清轻声问。

摇了摇头,许倾玦直接拉开身侧的车门,跨下车。

见他不说,沈清也没办法,反正他向来就是这样。况且来之前,她已经逼他喝下半碗粥暖胃,心想应该不会再有什么问题,于是她也便稍稍放下心。

不顾头顶的雨丝,沈清一下车便拎着裙摆快步绕过车尾来到许倾玦身侧,伸手挽住他的手臂,笑道:“我今天的鞋跟太高,你要做我的支撑哦。”

淡淡一笑,许倾玦没有拆穿她。实际上他哪会不清楚,今天出门没带手杖,而她是为了迁就他方便,才会主动挽着他的手。在这里,他几乎每走一步,都需要靠她的指引。

两人一同缓缓走上台阶,穿过淡金­色­的大门,来到外厅。沈清还没来得及看清周围的摆设,一群人已经涌了上来,几乎同一时间,四周闪光灯已亮成一片!

下意识地伸手遮在眼前,而各式各样的话筒已经争先恐后地递了过来,沈清一时间愣在原地。

“许先生……”

“……没想到许先生你会来,请说一说近况好吗……”

“听说车祸以后,你很少在公众场合露面……”

“……那场车祸,是否真如外界传言那么严重?……许先生现在情况怎么样?”

“当年中断的画展,今后还有机会继续办下去吗?……”

“……许先生的眼睛是不是真的看不见了呢……”

“……”

沈清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挤在眼前的记者,听见各式各样的问题,句句围绕着许倾玦。她不由得侧过头,却看见灯光下,身旁的人一脸苍白。

不由得收紧了环着他手臂的手,对于这样的阵仗,她没经历过,所以不知所措。同时也直觉感到,许倾玦并不喜欢这样的场面。

可是,他却一直没有说话。他不出声,所以她也只能无言地陪在旁边。

幸好,很快人群被从中间分开。一个中年男子十分从容地走上前来,而跟在他身后的侍者,也在不失礼貌地阻止记者们继续拍照。

“各位记者朋友!宴会很快就要开始了,请各位进大厅休息片刻,等待仪式开始。”中年男人交待完,才转身对着许倾玦微微欠了欠身,压低了声音恭敬地说:“二少爷,总裁在二楼休息室要见您。”

沈清看向许倾玦,见他的神­色­在瞬间有些微的变化。过了一会,才听他说出自踏进这里以来的第一句话。

“带路。”将手臂从沈清身旁抽离,许倾玦冷冷地说。

酒店二楼的走廊铺着厚且软的地毯,许倾玦随着身边带路的人,步履缓慢地走进休息室。

他知道,此刻离他不远处,就是他那威严的父亲。待门被关上后,他只是站在那里,一语不发。

“见了人也不知道打招呼吗?!”许展飞坐在皮椅中,厉声道。不知为什么,他能处理好商场上所有难题,却唯独无法处理和这个儿子之间的关系。每次两人相见,必然不能和气散场。

许倾玦微微垂下眼帘,有些漫不经心:““您找我有事?”

”这么久不回家,我以为你已经不把自己当许家人了!“许展飞冷哼:“你今天竟然会来,真让我感到意外。”

“如果您不希望我来,我可以立刻离开。”许倾玦的语气依然很淡。

“砰!”许展飞一掌拍在身边的桌子上,安静的室内发出巨大的声响。

“这就是你和我说话的态度吗!”

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猛然收紧,许倾玦紧抿着嘴­唇­抵抗心跳突然加快而带来的一阵悸痛。

见他不说话,苍老但严厉的声音再次响起:“等你大哥的订婚仪式结束后,你留下来。”

“有什么话一次说完吧。”努力压制因心悸而引起的喘息,许倾玦并不想在他面前示弱。

牢牢地盯着这个从来都和自己作对的儿子,许展飞不由得抬高了声音:“为了你母亲的事,你还要恨我多久?你从来不肯听我的话,甚至巴不得和这个家脱离关系。难道这就是你报复我当年亏欠你母亲的方法?”

听到旧事重提,许倾玦狠狠皱了下眉:“谈不上报复,你我之间本来就没什么可说的。”心口处的疼痛因为勾起旧的回忆而又再加剧,他暗暗咬牙,将脸扭向一边,冷冷地说:“如果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许展飞坐在椅子里抬着脸,怒意沉沉却最终没有阻止许倾玦的离开。

看着他迈着缓慢的步子摸索着走出门去,背影却挺直而倔强,许展飞轻轻叹了口气。

站在布置堂皇的正厅里,四周围是谈笑风生的男男女女,沈清的一颗心却一直悬在电梯的方向。

刚才许倾玦只在她耳边低低说了句“等我回来”,然后便随着中年男人乘电梯离开了。算时间,上去也已有几十分钟,却还不见人下来。因为上次无意中听见他们兄弟的对话,因此她隐约知道他与许家的关系并不算太好。加上之前记者那样一闹,许倾玦离开时脸­色­更是差得吓人,她才会有所担心。

微笑着拒绝了侍者托盘中的酒,沈清无心感受周遭的热闹气氛,­干­脆悄悄退了出来,打算专心等许倾玦回来。谁知她才刚出正厅,便在拐角处的楼梯口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

许倾玦正低着头,靠在墙壁边,前额的头发垂下来,使人看不清他的脸。然而即使这样,沈清也立即发现他不对劲!

顾不得什么礼仪,她拎着裙摆快步跑到他面前,扶住他,急声问:“你怎么了?”

许倾玦只是闭着眼,一下接一下地喘息,心口仍在突突地跳。

得不到回答,只好凑上前去看,却见他的嘴­唇­已经几乎失去血­色­,沈清有些慌:“你哪里痛啊?”胃?心口?还是其他别的地方?因为搞不清状况,她连扶着他的力道都不敢太大。

头有些晕,许倾玦清楚听到沈清惊慌的语气,却一时间说不了话。过了好半天,才终于缓了口气,利用这个间隙,他低声安慰:“不要紧。”

什么不要紧!听他这样说,沈清几乎叫出来。握着他的手,明明已经满手冷汗,却还嘴硬不肯说!

“药呢?药带了吗?”心中又急又气,但她还是尽量轻声问。

许倾玦摇头,带着微喘:“让我休息一下。”

“哦。”乖乖地应了声,火气消下一半。总算还知道要休息!

此时所有的人都已经聚集在正厅里,里面热闹非凡,相比之下,他们所在的地方显得非常安静。沈清在四周没找着椅子,只好小心翼翼地扶着许倾玦慢慢在楼梯上坐下。

见他敛眉闭目的样子,她也不再出声打扰。只是贴着他坐着,让他尽量有个支撑。

里面的音乐停了下来,隐约传来司仪说话的声音,看来宴会正式开始了。沈清却无心那些,也早已把之前驱使自己前来的好奇心丢到了九宵云外。她只是专注地看着身旁的人,见他脸上的表情渐渐放松,­唇­­色­也逐渐恢复淡淡的血­色­,一颗心才慢慢放了下来。

“……好点了?”良久,她在他耳边问。

“嗯。”

“确定?”

“……吓到你了?”

“反正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

“宴会开始了。”

“进去吧。”

“还是不要了。”

“怎么?”

“我们回去吧。”

“不想和他打声招呼吗?”

“没那个必要。况且,我可不想再受惊吓,早点回去才保险。”

“……随你。”

沈清微微一笑,扶着许倾玦站起来。此时此刻,那里面有多热闹也不关她的事。今天之前的与许君文有关的一切,都已经成为一段历史了。

(八)

回家途中,当沈清最终发现许倾玦一直在隐瞒他腰痛的事实后,她的怒气便开始逐渐升温。直到进家门那一刻,终于达到顶点。跟在她身后进屋,许倾玦维持着一贯的沉默少言。即使眼睛看不见,但他也知道,她情绪不对。

动作稍显困难地坐下来,他仔细辨别周围的声响。几秒钟后,右侧方发出一声不算太轻的撞击声,连带着低低的惊呼。听起来,像是沈清撞上了什么东西。

“怎么了?”他有些茫然地转过头,语气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皱着脸使劲揉着刚狠狠撞上茶几一角的膝盖,沈清一边咬牙忍痛抽气,一边不忘忿忿地盯着那位“始作俑者”。

如果不是他的事让她分心,又怎会不注意重重撞上茶几的尖角?

听不见回答,许倾玦很快站起来,伸出手向刚才发出声音的方向摸索着走过去。

“……没事……”一ρi股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中坐下,沈清还在嘶嘶抽气。

原地停了一下,许倾玦继续向她的方向走。

“你小心点!”一抬眼便看见许倾玦几乎就要碰到被自己撞移了位的玻璃茶几,沈清不由得连忙出声,同时探过身去,拉着他的手腕。

许倾玦略一皱眉:“撞哪了?”

张了张嘴刚想告诉他,但沈清突然转了念头。于是忍痛站起来,勉强走了两步拉着许倾玦一同在长沙发里坐下。

“到底哪里痛?”刚才她呼痛的声音,可是千真万确的。

“想知道吗?”一手按着膝盖,沈清一边若无其事地说。

“嗯。”许倾玦对于自己此刻看不见东西这一事实有些无奈。

“那你给我一个保证。”

“什么?”

“……保证你以后都要说实话。”

“我什么时候……”刚想提出疑问,只听见身旁的人立刻发出一声冷哼。许倾玦才想到她还在为刚才的事耿耿于怀,于是轻咳了声,应允:“好,我保证。”

满意地笑了笑,沈清转过头仔细地看着他。当眼尖地发现他坐姿僵硬时,一张脸又稍稍沉了下来,“太不够意思了。作为朋友,你什么都不肯跟我说,这算什么?”

轻叹一声,知道沈清的脾气又要发作,许倾玦只好再说:“我不是已经答应你了吗。”

“嗯。”天晓得他的保证作不作数?!翻了个白眼,沈清打算暂时结束这个话题,因为她深度怀疑自己的膝盖已经肿起来了。

“该你了。”许倾玦侧过身,“撞到哪了?”

“膝盖。”长裙子就是不方便。等到好不容易撩起来时,她才发现真的已经红红紫紫一大块。

“你家有没有药酒?”既然看不到情况,许倾玦只好用最直接且稳妥的方法。

“你家里没有?”像他这样独住,家里居然不常备医药用品。

沈清有些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家里有瓶红花油,我回去拿。”

许倾玦沉默了一下,这才想到即使她家有,他也没办法去帮她拿,于是垂着眼睫点点头。

听见沈清一瘸一拐地开门出去,他微闭上双眼,眉间转为一片冷凝。

随便换了条棉质睡裙,沈清拿着红花油回到许倾玦的家。其实她大可不必来回走动。直接在家洗个澡抹上药上床睡觉就行,可她还是很自然的又回来了,并且一进门便发现许倾玦正独自坐着出神,神情有些许落寞。

“发什么呆?”

“……没什么。”

“好痛!”一坐下来,她就开始大声呼痛,一反刚才的态度。

“撞得很严重?”

“紫了,还肿了。”语气中带着点小小的委屈。

不清楚具体怎么样,许倾玦微微沉下声:“快涂药。”

扭开瓶盖,沈清朝他看了一眼,才发现他脸上的神情早已恢复如常,让她不由得有些怀疑自己刚才是否看错了。

将瓶里的药油直接倒在红肿的膝盖上,手指轻轻将它们抹散,然后沈清对着吹了口气,稍微有些凉凉的感觉。

“好了。”她抽了张纸擦手。

“这么快?”许倾玦怀疑地侧了侧头。

“是啊。涂上了。”

“揉过了?”许倾玦又问了句。

“嗯?”揉?似乎忘记了。

沈清为难地皱着鼻子,小心翼翼地用食指轻轻去碰撞伤的地方。果然,和想像中一样痛!

“还是不要了!”她摇摇头。]

难得的,许倾玦的嘴角隐隐抽动了一下,“不揉怎么化开瘀血?”

“不要。”要忍受痛苦,她宁愿好得慢一些。

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许倾玦伸出手,“我帮你。”

“你?”沈清颇不信任地看着他。自己都下不去手了,更何况换他人来做?

“嗯。”

“……还是不要了。”

“……快点。”许倾玦仍旧耐心地将手停在半空,想像到她倔强拒绝的样子,又不由地低声补了句:“听话。”

一句话出口,两个人都怔了怔。

许倾玦没想到自己竟突然那样对她说话,而沈清则感到脸和脖子立马热了起来。那低低的“听话”二字,声音是许倾玦一贯的低凉。然而在这低凉之中,却又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两人同时愣了几秒,还是沈清先清了清嗓子,小小声音道:“那好吧。”同时,抓着那只微凉的手放向自己的膝盖。

这样一个冷淡的人,这样一只冰凉的手,此时此刻却以无比温柔的力道按在她的痛处。就着灯光,沈清细细地看着许倾玦一贯淡定的侧脸,一时之间竟有些恍神。

“痛就说,不用忍着。”手指下明显感觉到轻微的肿胀,而刚才还大声呼痛的人此时却没了声音,于是许倾玦低声说。

被他的声音拽回了神思,像做了亏心事一般,沈清立刻扭过头去,若无其事地正襟危坐,这才感觉到膝盖处的刺痛。

痛是有些痛,但许倾玦的动作已经够轻了,而她也不想显得太过娇弱,因此故作轻松地说:“没事,比刚才好多了。”

听她这样说,许倾玦也不再多话,只是尽量放轻手上的动作,一点一点慢慢替她将药力推开。

几分钟以后,胃里空荡荡的感觉突然提醒了沈清一个重要的问题。

“你饿不饿?”她问。

“还好。”

预料之中的答案,沈清撇撇嘴。见许倾玦眉目间仍是一片安静的专注,虽然私心里不想中断此时的气氛,但她还是伸出手去握住那只微凉的手,止住他的动作。

“已经不那么痛了,有点饿了,我们先吃东西。”

许倾玦收回手,点了点头:“也好。”

十五分钟后,沈清安稳地坐在沙发上看着许倾玦从门口接过外卖。

“这是特意点给你的。”将一份热腾腾的牛­肉­羹递过去,沈清监督似地看着许倾玦,“快吃。”

毫无异议地接过,许倾玦发现自己似乎已经习惯这个女人偶尔表现出的强制态度。

窗外黑漆漆的夜空中,仍在下着小雨,打在阳台上,滴滴嗒嗒作响。

“唉,真倒霉!”沈清咽下嘴里的食物,叹了口气,“又是这种鬼天气。”一想到明早又得在又湿又­阴­的天气里赶着去坐车上班,心里便一阵郁闷。

“如果今天是周末多好。”实在太讨厌雨天,以至于她几乎有了请假的念头。

“你在哪上班?”许倾玦问。

沈清这才想起他还不知道自己是做什么的,于是说:“城东,杂志社里当美术编辑。”

“你学美术的?”

“嗯,国画。”可是这世上哪有专门的国画职业?于是毕业后便找了和专业总算有些相关的杂志社的工作。

许倾玦点了点头,没再说话。沈清却突然想起上次画廊相遇,以及今晚稍早那一帮记者的疯狂采访。

她微微睁大眼睛看他,“你真的是画家?”

“嗯。”

“……你原来还开过画展?”印象中,沈清似乎记得有记者提到这件事。

“嗯。”仍是轻描淡写的回应。

“那么,上次在画廊里我看中的那幅画,是你画的?”

“嗯。”

沈清定定地看着他。认识时间也不算短,可直到今天才知道彼此也算是同行,虽然水平和成就也许相去甚远。

张了张嘴还想说话,却看见许倾玦仍旧微微低着头,平静地吃着刚才她硬塞给他的东西。如果不是他确实用三个“嗯”回答了她,她几乎要以为方才那一连串问题他都不曾听到。

起初涌起的惊讶慢慢退去,沈清看着那双微微低垂着的眼睛,以及那眉宇间一如往常的淡漠,这才讪讪地意识到自己刚才都做了什么。

“那个……”她有些尴尬地欲言又止,不知是该道歉还是岔开话题。

“你不是饿了吗?”许倾玦淡淡地开口。

“……”沈清默默地看着他。言下之意,是让她别再说话?

低下头,看着碗里还冒着热气的食物,她发现自己突然一点食欲都没有。

接下来的时间,绝大部分都在两人的沉默中度过。

直到沈清回到自己家,坐在床上,她懊恼地抓乱一头长发。

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居然这样硬生生地去的揭许倾玦的痛处!同样是学画的人,她当然了解眼前一片黑暗,从此再看不见­色­彩的痛苦。可刚才居然……

沈清,你一定是疯了!下床奔到镜子前,沈清对着镜中的自己恶狠狠地说。一时间,她突然觉得之前对他的关心和紧张,全被奇$%^书*(网!&*$收集整理今晚自己那个愚蠢的错误一笔勾销了。

该怎么办?

她习惯­性­地咬着­唇­。

许倾玦是在意的吧!看他刚才的反应,应该是很在意她说的话的。自从慢慢熟识以来,还很少见他像刚才那样,对着她恢复最初冷然的态度。

“上帝!”沈清小小的呻吟了一声。

沈清走后,许倾玦独自陷在黑暗与沉默里,微闭双眼,听着窗外淅沥的雨声。

他知道她是无心的,也并没有怪她。只不过,她勾起了他那些早已变得久远而模糊的记忆。

早前那些记者的问题,他并没怎么放在心上。反而刚才沈清无心的几句话,却让他变得沉郁。他当然还记得那些缤纷的­色­彩,以及他曾亲手勾勒出的笔笔线条,只是,这些早已经注定脱离了他的生活,因此,他不愿回忆过往的生活,而是选择平静接受一成不变的黑暗。

而如今,当他已经习惯深不见底的黑­色­世界时,身边又来了个同样学画画的沈清,一个眼里能够充斥着­色­彩、活得绚丽生动的沈清。

也许,这不能不算是一种巧合。

他和她之间的巧合。

不知自己在沙发里坐了多久,当许倾玦打算站起来回卧室时,才发现之前一直被自己有意无意忽略了的腰痛,现在却使得他连起身都变得异常困难。

靠回柔软的沙发背,微微有些喘息,想到刚才沈清离开时小心翼翼的道别声,他的眉尖不自觉地蹙了一下。

刚摸到茶几上的手机,极凑巧的,铃声也适时地响起来。

(九)

电话里传来的是许曼林的声音。

“二哥,你睡了吗?”

“没有。”许倾玦一边答她,一边再次撑着扶手慢慢站起身,走回卧室。

许曼林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担心:“没出什么事吧?怎么提前离开了?”

“没事。”许倾玦紧抿着­唇­,动作缓慢地坐回大床上。

“那就好。”那边显然松了口气,然后接着说:“爸让你明天回家,家庭聚餐。”其实,许曼林省了一句没说。这次聚餐,是为欢迎大嫂喻瑾琼正式进门而设。

“我没时间。”许倾玦闭着眼淡淡地说。

电话那头叹了口气:“早猜到了。反正我话已经带到,任务算是完成了。”作这对父子的传声筒向来都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

挂了电话,许倾玦摸到浴室冲了个澡,再出来时,听见外面的雨声逐渐大了起来。床头闹钟报时十一点半,他捏着安静的手机,想了想,按下了关机键。

过道的另一边,房间里的沈清睁着眼直到午夜才睡。原本想打个电话过去试探他生气没有,谁知道先是一阵忙音。等她洗完澡再试时,许倾玦的手机显然已经呈关机状态。听着服务台机械的女声有礼地说着SORRY,沈清的胸口更像是堵着一块大石——明明现在最应该说SORRY的人是她嘛!可偏偏没有机会。

窗外的雨下得噼呖啪啦。她郁闷地倒在床上,拉过枕头捂着耳朵,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沈清顶着蓬松的头发,抓了面包和雨伞便匆匆出门。睡过头的后果之一,便是她完全没时间去按照昨晚临睡前的预定计划,直接敲许倾玦的门道歉。

出了地铁站,她踩着湿漉漉的地,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得以准时到达杂志社。心里挂着事,手脚却反而更加麻利起来,再加上前一天已经把今天要用素材准备得差不多了,于是沈清以极高的效率解决了一天的工作。下午四点,大部分记者都出任务去了,而她也给自己找了个恰当的理由,提早下班。

回家的路上,沈清路过超市,特意进去买一大堆材料,准备晚上做顿好吃的来弥补一下昨晚犯下的愚蠢错误。走到公寓楼下的时候,一辆黑­色­轿车在面前平稳地停下。

从副驾走出来的撑伞男人,沈清见过,就是昨天宴会上遣散记者的中年人。

“沈小姐,你好,昨天见过的。”他的笑容仍像昨晚一样彬彬有礼。

沈清神­色­未变地回应:“你好。”

男人仍十分礼貌,用手比了个“请”的动作:“许先生想和您见一面。”

一抬眼,见沈清暂时没什么反应,只是微微歪着头看他,于是又再补充道:“二少爷一会儿也会过去,请放心。”言下之意,是让沈清不要怀疑他们有恶意。

呵!沈清嘴上没说话,心里却在暗笑。

就算是有钱人家,但有必要非得这样摆谱么?

况且,她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哪需要这样郑重其事地特意派人来请她去见面。

许先生。她当然知道这个许先生是指许家最老的那位。可是,他有什么理由非得见她不可?

所以,她眨了眨眼睛,看着中年男人,问得有些无辜:“我和许先生并不认识,为什么要我去?”

“这个我也不清楚。”笑容可掬的脸上满是耐心,“但是我想,作为二少爷的朋友,被邀请回家吃餐饭,也是无可厚非的吧。”

“呵!”这一回,沈清是真的笑出声来了。

“那好吧。”她想了想后点点头,紧接着却为难地看着刚买回来两袋满满的东西,“可是,能不能先等我把这些放回家?”

“放在车里就好,等一下再送您回来。”车门“咔”地被打开。

“那,多谢了。”沈清不再多说,收了伞直接钻进后座。

很快,车子开始平稳地向郊外别墅区驶去。沈清坐在车里,望着被雨滴模糊了的窗外风景,有些心不在焉。她当然不认为此行只是吃顿饭那么简单,但虽然对于许家的举动满是好奇,心底里倒真没怎么去担心。

一路上,她只是在想,也许许倾玦与他父亲关系不好,也不是没有原因的。毕竟,那位素未谋面的老人做事是那么的诡异。

许倾玦开着电视听完一段傍晚新闻后,首先想到的就是,沈清现在大概正在回家的路上。

连他自己也在暗暗讶异,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那个温柔细心却又时而霸道专制的女人,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进入了他的生活。

按着从中午起便时时隐隐作痛的额角,他为自己倒了杯水,才喝了一口,电话铃便响了起来。

“二少爷。”

“……什么事?”其实不用问,他也几乎能猜到这个时候打电话来的目的。

“总裁请您现在回家。”

许倾玦在桌边坐下来,同样的话,他不想再说一次。于是只是冷冷地说:“以后不用再打电话来。”

刚想结束通话,那边又及时传来声音,阻止了他的动作:“沈小姐也在这里,希望您能过来,大家都在等……”

“啪”的一声,许倾玦合上手机,冷着脸站了起来。

“……总裁,那边挂断了。”

“没事,你先出去吧。”许展飞坐在皮椅里挥了挥手。

“是。”

早前接来沈清的中年男人退了出去,随手带上了书房的门。

偌大的室内,只剩下一老一少。

沈清盯着脸上已显老态但依然满面威严的人,不禁皱着眉问:“这是什么意思?”

莫名其妙地被直接带来书房,却又被丢在一边,看着那个算是管家的中年男人打电话给许倾玦,其间还提到了她。

沈清自认不笨,即使听不见电话那头说了什么,但光从管家的话和语气中也能猜出八九分。

很显然,许倾玦并不想来,但他们似乎在拿她来当作迫使他前来的工具。

无缘无故被“请”来这里打乱她的计划已经令人很不爽了,如今,他们又把她沈清当什么了?!所以,和许展飞说话的时候,她的语气明显僵硬,带着隐而不发的怒意。

反而许展飞似乎并不太在意,只是摆摆手,端起茶杯,心平气和地说:“沈小姐,茶快凉了。”

强咽下紧接着要脱口而出的话,沈清一边告诉自己要保持好的教养,一边端着杯子象征­性­地抿了一口,然后才放缓了气息,耐着­性­子再问了一遍:“请问许先生找我有什么事吗?”这一回,声音已完全恢复以往的轻柔舒缓。

许展飞垂着视线,没有看她,脸上倒隐隐有一丝笑意:“沈小姐和倾玦是什么关系?”

“朋友。”沈清答得毫不含糊。

“只是朋友这么简单?”许展飞突然抬起眼来看她,镜片后的眼神闪了闪,似乎对她的话不太相信。

“不然,您觉得应该是什么关系比较好呢?”沈清十分有礼貌地笑着问,心底里却大大的不舒坦。被一个才见面不过几分钟的陌生人置疑她与许倾玦的关系,即使他是他父亲,这也让沈清不大乐意。

“沈小姐不用这样防备,我也不过随口问问。”许展飞倒是难得的好脾气,微微笑了笑。只是,看着沈清的目光,不易察觉地加深了几分。

沈清抬了抬眉,不想再继续这个无趣的话题,于是问:“许倾玦会来吗?”其实,不来更好。那样的话,她也可是名正言顺地立刻走人。

谁知许展飞轻轻点了点头,语气很确定地答她:“大概已经快到了。”

即使心里万分不愿意,听了这话,沈清也只好忍了下来。至少,要走也得等他到了再一起走吧。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沈清坐在书房里,双手交叉搁在腿上,也不和许展飞说话,只是无声地看着落地窗外的夜景。果然,很快,内线电话响起,管家在楼下通报:“二少爷来了。”

“我们走吧。”许展飞率先站起来,招呼沈清下楼。

沈清跟在他身后走出书房,同时心里暗暗纳闷,如果刚才没看错,许展飞的脸上有那么一瞬间露出了很奇怪的笑意,像是猜中了什么般的胜利的微笑。

沈清下了楼,看见客厅的沙发里坐着一男两女,分别是许君文,许曼林,以及一个看来有些面熟的女人。见她正紧挨在许君文身边坐着,沈清立刻便猜出她的身份。

沙发上的三人听见脚步声,同时了站起来,以大家族标准的教养迎向许家的权威。然而在看见沈清后,显然那一对兄妹都微微愣了愣。

“沈清!”许君文首先出声,一副意想不到的表情。

沈清点了点头,笑道:“好久不见。”

她看着那张生动的脸,迅速而奇异地感觉到心底那一份不同以往的平静。这是否说明,她对他的感情,早已在不知不觉中逝去了?

跟在后面的许曼林左右看了看,在确定许倾玦不在场后,才带着狐疑的表情走到沈清身边,以极低的声音问:“就你一个人来的?”

“嗯。”微微点头,沈清也不方便多解释什么。

见许曼林在身边露出更加不解的神­色­,她也没心思顾及,只是在想,明明刚才通报说许倾玦已经来了,可为什么还不见人。

正在疑惑间,原本紧闭的淡黄|­色­大门被人从外推开。门口,除了着白­色­工人服的佣人外,许倾玦一袭黑衣黑裤,冷冷地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二少爷!”管家候在门边,想要伸手去扶他的胳膊,却被他挥手格开。

“沈清在哪?”许倾玦只是站在原地,语调极为冷淡。

“我在!”回应声脱口而出。

直觉地,沈清想都没想就直接穿过长长的客厅,走向门口。

直到自己的手被来人柔软地握住,许倾玦脸上的表情才稍稍柔和了一些,但眉目间仍是一片挥之不去的冷凝,他兀自站在门边,也不说话。

沈清看了有些担心,因为即使平常他再冷淡,也从不至于像此刻这样。沈清甚至觉得,自己可以感受到许倾玦身上所散发出的怒意。

所以,她不由得紧了紧他的手,再次轻声说了一遍:“我在这儿。”

而此时此刻,客厅里一众人等,全都以一种或深邃或疑惑或吃惊的表情,怔怔地看着门口二人。

许展飞重重咳了一声,打破短暂的沉静。他朝沈清摆了摆手,没什么感情地说:“一起过来吃饭。”说完,轻轻瞟了一眼那两只交握在一起的手,迈着步子走向饭厅。

从什么时候起,他的儿子竟会任由别人牵着手却像习以为常一般?沈清这个女人的地位,他果然没有猜错。

听到许展飞的话,沈清抬头看了看身侧的人,等着他的意见。

只见许倾玦依旧冷冷地开口:“我不是来吃饭的。”

说完,他拉着沈清,转身要走。

“你是在气我把她带到这里来吗?”隔着不算近的距离,许展飞提高了声音问。

“如果你不愿意,大可不必过来。”

话音一落,向前走了两步的许倾玦突然停了下来,微微侧了侧头,语调冷然:“这种事,希望你不会再做第二次。”

好凶!沈清暗暗咋舌。

虽然她也不太喜欢这个老头儿,但她万万没想到这对父子的对话是这样进行的。

她抬头,看了看许倾玦冷峭的侧脸,刚想再看看另一位是什么表情,可还没来得及回头,身子便已经被身侧的力量带着继续往前走。

外面还在下着雨。出了许家的庭院,她便被半拖着钻进早已等在雕花铁门外的计程车,速度快到令她来不及惊讶许倾玦究竟有多么熟悉这里的地形。

淋了些雨,车厢里显得凉嗖嗖的。沈清用空着的右手搓了搓冰凉的左臂,这才发现左手仍被人握在手里,力道紧得令她有些讶异。

扭过头见许倾玦睁着墨­色­的眼睛,发稍湿漉漉的越发显得乌黑,却衬得一张脸比平常更加苍白。她不由得往奇$%^书*(网!&*$收集整理中间靠了靠,顶了顶他的手臂:“喂。”

过了好半天,一个低凉的“嗯”字才回应过来,尾音微微上扬。

沈清的心暗暗松了松,她有点怕他冷着脸不带感情和语气说话的样子,就像刚才在许家那样。

低下头,目光落在仍旧交握着的手上,她动了动手指轻拍他的手背,“别生气了。”

许倾玦脸­色­一僵,随即恢复正常,闭了闭眼,“没生气。”

“那刚才为什么那副表情?”沈清撇撇嘴,“第一次看你那么凶。”

许倾玦微微挑了挑眉,侧过脸沉默了好半天,才问:“你怎么会答应到这里来?”

想想自己确实没有理由这么轻率就跟人上车,但她还是答得无辜:“他们说你也会来嘛。”其实还有一句话:这里毕竟是他家,她有什么好怕的!当然啦,这话她是不能说给他听的。

“因为我会来,所以你就来了?”许倾玦皱了皱眉,似乎对她的解释很不满意。

“对呀!”沈清轻快地回答。反正这也算原因之一。

沉默了一下,许倾玦终于抿起嘴角,默然地转过头,不再说话。

车子在雨里缓慢地开了十几分后,沈清看腻了窗外模糊不清的夜景,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你今天来,是特意来接我的?”

问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心砰砰加速跳了两下。想到刚才许倾玦回到他排斥的许家,然后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下两人携手离去,她觉得一切就好像是电视里演的一样。

她侧着头,直直盯着那张清冽冷峭的脸,等了好半天,才听见他低低地“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眨了眨眼,她喜滋滋地点头:“看来我还挺重要的嘛。”

“知道就好。”这一回,许倾玦回答地很快。

“呃?”微微一愣。

沈清睁大眼睛,扭过头去看,车里没灯,许倾玦脸上的表情模糊不清,只能隐隐看到他长长的睫毛,眼睛向着前方,并没朝向她。

他刚才,是在肯定她真的很重要吗?

清了清喉咙,她不太自在地动动握在一起的手,讷讷地确认:“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这一次,许倾玦也侧过脸来。

你耍我啊!听他茫然的语气,沈清禁不住在心里大叫一声。本想就此作罢,但以她的­性­格,是不能容忍某些事情不清不楚的。

反正自己也确实想知道,于是她加重了声音,一字一句地再问了一遍:“你刚才说‘知道就好’是什么意思!”

许倾玦没说话。

车厢里立刻安静了下来,静到可以听见外面的雨声。

沈清猛然间觉得尴尬了起来,她甚至觉得前面的司机师傅一直在专心听他们的对话,而此刻正从后视镜里瞟着她呢。

狠狠咬着牙,刚打算就此放弃这个丢人的问题,车子正好经过市区中心最大的购物广场。窗外明亮的夜灯和闪烁的霓虹穿透被雨雾蒙胧了的玻璃,晃了进来,沈清看见那削薄的­唇­边一抹淡却明显的笑意。

还没等她想明白,许倾玦已经开口了,声音里透着低迷的磁­性­,“平时不是很聪明么?‘知道就好’的意思是,你对我来说确实很重要。”

这一回,轮到沈清彻底失语,只觉得眼前微微有点眩,两边脸颊一点一点在发热。于是,她只是怔怔地看着那双虽然失焦却依旧迷人的眼睛,一时间也说不出什么来。

听不到对方回应,许倾玦闭了闭眼,极有耐心地又问:“还没明白?”究竟是自己表达得不够清楚,还是这个女人有时候真有这么糊涂?

等了一会,仍旧听不到声音,许倾玦不由地握紧掌中柔软的手,轻轻皱了皱眉,“怎么了?”刚才说的时候,确实没顾虑她的感受。或许,他的话真的吓到了她。也许,她只想作一对普普通通的朋友。

“啊?”见许倾玦的脸­色­微微变了变,沈清才回过神来。

他说的已经够明白了,以往的种种,此时此刻他的语气,还有从头到尾不曾松开的手……如果她还不明白,那岂不是真的很傻?

虽然在得到答案之前心底里确实有隐隐的期待,但当真正一切到来时,总难免让她有些反应不过来。

“那个……”她在犹豫该怎么问比较好。

“怎么?”听见她终于有反应,许倾玦也放缓了声音。

沈清停了一下,才咬着­唇­轻轻笑了笑:“你说的重要,我可不可以把它理解成喜欢?”后面一句,她刻意放低声音,生怕被司机听到。因为如果换作是她,听见一晚上一男一女在你来我往地隐晦地讨论这种问题,一定会暗地里笑死。

她的话刚落音,车子也慢慢停了下来。

“到了。”司机边说边打开顶灯。

沈清往前一看,两人的视线在后视镜里对了个正着。

果然!沈清在心里讪讪笑了两声。

许倾玦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掏了钱递出去,然后握着她的手,打开车门的同时说道:“可以。”

(十)

站在电梯里,沈清一直抬着头看向身边的男人。心里不禁暗暗好奇,究竟是天生冷淡还是生来就缺乏情趣?为什么前一秒还可以那么肯定而直接地给她答案,而转眼间却又是一副波澜不惊冷漠淡然的表情?哪有人表白之后会是这种神情的?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但是尽管如此,那份从下计程车开始就产生的好心情还是丝毫没有受到影响。虽然许倾玦没向她要一个对等的回应,但沈清在心里还是很快就给出一个答案,那就是,她也同样喜欢并看重他。

那种在不知不觉中产生的感情,一旦需要认清楚,也只不过是瞬间的事。

开门进屋后,沈清边脱鞋子边轻轻哼着歌,一旁的许倾玦站在沙发前转过头,抬了抬眉,问:“心情很好?”

“是呀。”谁像你一样呀!喜怒不形于­色­。沈清瞟了他一眼。

赤着脚,从茶几上拿了遥控器打开电视,正好看到烹饪节目,她这才拍额叫道:“我之前买了很多东西,全放在车上忘拿回来了。”

许倾玦想了想,淡淡地说:“再买就是了。”许家那边,如果今天不是为了沈清,他本就不想有过多接触。

“本来还想做顿好吃的呢。”抚着空空的胃去厨房转了一圈,如意料之中的没有收获,沈清只好认命地拿起电话叫外卖。

听见订餐的声音,许倾玦睁开原本半闭着的眼睛,低声说:“只叫你一个人的份。”

闻言沈清抬眼看他,提高了声音:“怎么?你不吃?”

“不太饿。”许倾玦又重新闭目靠在沙发里。

就着明亮的灯光,沈清这才发现那张脸血­色­欠佳,眉宇间也有淡淡的倦意,不免有些担心:“你怎么了?”

屈起食指抵在眉心揉了揉,许倾玦漫不经心地说:“有点累。”

之前因为一直有事撑着,所以倒不觉得怎样。如今回到家,神经和身体都放松下来,才发现头痛得更加厉害。

看着许倾玦的动作,沈清这才突然想到之前他去接她时正下着大雨,而他除了盲杖竟连伞都没撑,刚才在车上时连头发都是湿的。

“头晕吗?还是痛?”

“没事。”拉下探向自己前额的手,许倾玦淡淡地说:“休息一下就好。”

知道这时候的他不喜欢旁人太吵,因此沈清也不便过于啰嗦。她只是看着他微微蹙起的眉,想了想,突然拍拍他的手:“来,肩膀借你靠着休息。”

闻言,按在眉间的手指动作稍稍一顿,随后,半靠在沙发里的许倾玦­唇­边逸出一个极轻浅的笑。

“­干­嘛!”沈清有些不服气。虽然极少机会见他笑,但她这次隐约觉得这是个不屑的笑容,于是瞪着眼睛回过去:“我大方地贡献肩膀给你,你笑什么!再说谁规定只准女人靠男人?”直觉地,她认为许倾玦是在嘲笑她的提议,因此又忿忿补了一句:“大男子主义!”

许倾玦没和她争辩,只是那抹笑意依然似有似无地挂在­唇­边。过了一会,他伸手探向旁边摸索了一阵,才低声说:“给我一个靠枕。”

立刻从手边拿了个递过去,看着他将靠枕塞在脑后,沈清故作不平地嘀咕:“人­肉­的还比不上棉花吗?”

“嗯。”许倾玦闭了眼,低声应。

“喂!”太过份了!他居然真应了!沈清呼地站起来,给了正安然闭目休息的男人一个白眼,从他面前穿过。

“去哪?”许倾玦准确地抓住她的手腕。

“好心没好报,我要回自己家了。”

“你叫的晚饭还没来。”许倾玦睁开眼睛,坐直了身体,“吃了再走。”

“你休息你的,管我­干­嘛。”听见那道明显带着倦意的声音,沈清放缓了语气,也不再跟他瞎闹,“我只是去倒杯水,快渴死了。”

“哦。”许倾玦这才轻轻放开她的手。

沈清微微一笑,又拿了两个抱枕垫在沙发扶手上,说:“累了­干­脆躺着,更舒服些。”

对于这个提议,许倾玦没表示反对地慢慢斜靠下来。

沈清从饮水机里倒了杯水,才转回他身边,直接靠着沙发坐在地毯上,撑着下巴笑嘻嘻地问:“你刚才该不会以为我真生气了吧?”

许倾玦将脸侧向她,“女人不都喜怒无常?”

“那也分情况啊。”沈清故意叹了口气:“不好玩儿,连我真气假气都分不出。”

“语气装得太像,我又看不见你的表情。”

“看不见可以猜嘛。”沈清开始强词夺理,“反正你得承认你也有不聪明的时候。”

许倾玦有些无辜:“我从没说过自己聪明。”

“冷静理智的人通常总会显得比较有智慧。”

“是么。”

“当然。”

许倾玦沉默了一下没说话,正当沈清在暗自猜测他是不是正思考这条她现编的理论的正确­性­时,许倾玦又突然低声开口:“想起一件事。”

沈清眨眨眼,“什么事?”这不太像他的风格呀,一句话分两句说。

“我好像还不知道你长什么样。”

“嗯?”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脸,沈清努力回想了一下,好像的确如此。

许倾玦闲适地侧了个身,“不知道长相,我怎么猜你的表情?”

沈清皱眉,奇怪地看着那张过份好看的脸。他这思维的跳跃­性­也算大了,明明都已经讨论到冷静与智慧的问题了,他居然还会回过头去想她的一句玩笑话。

“那……需要我形容一下?”难得他有好兴致,她当然奉陪到底喽。

“不用。”许倾玦想了想,伸出手去,“盲人有盲人的办法。”

光洁饱满的额头,然后是眉,眼,挺直的鼻梁,小而略薄的­唇­,最后是微微有些尖的下巴。一路下来,许倾玦的动作非常仔细,并且轻柔。当他的拇指碰到那张润泽的­唇­时,微微停留了一下,才继续慢慢探寻。虽然只能凭着感觉,但他也能确定,这张脸上的五官十分­精­致。

因为靠得太近,许倾玦再一次闻到初见面时沈清身上散发出来的柔和的淡香味,这使得他有些许恍神。手指在她的脸颊上稍作停留之后,才慢慢离开。

原本留连在脸上的低凉温度消失后,沈清睁开之前一直轻闭的眼睛,望向许倾玦,轻笑着问:“怎么样?”

“大致了解。”许倾玦点了点头,并没有告诉她心底对于自己眼盲的失望。

见他煞有介事地回答,沈清忍不住笑出声来,同时也在暗自庆幸,幸好自己长得不差。

伏在沙发边缘,看见许倾玦又重新闭上眼睛,她轻轻晃了晃他的手,“不如早点去睡吧。”

许倾玦闭着眼,只是摇头。

“待会我吃完东西就回去,你先休息。”

微微睁开眼睛,许倾玦侧着头想了想,说:“你在这等送餐的人,我先去洗澡。”

“嗯。”

沈清随着一起站起来,然后目送他走回卧室,突然之间,心底升起一股温暖。

倘若真能这样和喜欢的人平平淡淡过下去,也算是件难得美好的事。

隔天,雨势终于有所停歇。

许倾玦醒来后稍作梳洗,便出了门去画廊,因为离家并不算太远,所以他总是习惯步行。早晨八点,经过整天整夜的大雨冲刷过后的空气显得格外­干­净清新。

正当快要到达目的地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铃铃响了一声。听出是语音信箱的提示音,他在路边停了下来,摸出手机。很快,听筒里传来沈清特有的柔软的声音:“醒了没有?”

短短四个字,后面便没了内容。许倾玦握着手机静静等了一会,在确定这是条绝对完整的留言后,先是一怔,既而微微抬高了­唇­角——这个女人,一早语音留言,只是为了问这样一个问题?

猜测她此刻大概还在赶去上班的路上,因此许倾玦放弃了回复的念头。刚合上手机,身后便由远及近传来一阵细碎凌乱的脚步声。

来不及再走出两步让出位置,身后的衣摆已经被人不轻不重地抓住往旁边一带,接着伴随着一串追逐打闹的声音,三五个小孩子从他身侧迅速跑过。

虽然拿了手杖,但突然而来的冲力还是使得许倾玦脚步微微不稳,加之手肘被其中一个孩子撞到,轻握在掌中的手机就这样滑了出去,金属外壳撞击地面的声音隐于那一长串的脚步声中。

微微侧过头,仔细判断了一下,在发现自己仍无法猜到手机掉落的具体位置后,许倾玦不由得皱着眉半蹲下来,试探­性­地伸出手去。

试了几次,未果,内心里不禁升出一股厌烦,然而就在这时,一只柔软的手握住他的手腕,将他苦苦找寻的东西塞进他的掌中。

“倾玦。”对面的人开口说话,是他所熟悉的女声。

一边站起身一边将手机收好,许倾玦微微抬眉,“你怎么在这?”

喻瑾琼静静看着眼前削瘦挺拔的男人,勉强露出一个微笑,“我是来找你的。”

许倾玦的画廊立于一条由青石板铺就的具有浓厚艺术气息的街道上,街的拐角处是一家极其小巧雅致的茶座。两人在里面寻了位置,面对面坐了下来。

许倾玦要了杯温水后,问:“找我有事?”

喻瑾琼微垂着脸,想了一下,才说:“昨天……我也在场。”

“你牵着沈小姐离开,造成了很大的轰动呢。”她微微一笑,神­色­却异常落寞。

“是吗。”许倾玦只是淡淡地回应,似乎对这件事并不感兴趣。

很快,服务生端了托盘过来,喻瑾琼接过自己的绿茶,道了声“谢谢”,才重新看向许倾玦。

“我知道我已经没有那个资格,但是,如果不介意,我还是想问你一句话。”

“你说吧。”许倾玦已大致能猜出接下来的问题。

“……那位沈小姐,她是特殊的,对吗?”问出口来,她不免暗自苦笑。当初是她背弃了他,如今又哪有权力如此心有不甘地过问他的私事?

只是,当昨晚见他背影冷然地离去,身侧却紧紧地握着沈清的手,那时她才发现原来自己还是会嫉妒。尽管明知没有资格,但她仍会嫉妒那个能被他主动留在身边的女人。因此,她来找他,固执地想要一个答案。如果这个答案能让她就此心死,那么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可是现在,问题问出口了,她才赫然发现自己并不想听到他的回答。于是,在许倾玦有所反应之前,她又突然笑道:“这是你的事,我本来就不该问的,是我错了,你不用答我。”

她发觉,彻底失去希望的感觉,也许不是她能承受的。

许倾玦微侧着脸,静默了半晌,才淡淡地说:“忘了祝你新婚愉快。”

“呵,谢谢。”

细碎的丝竹声从茶座角落的音箱里缓缓流泻出来,翠绿纤小的藤蔓缠绕穿行过头顶深褐­色­奇$%^书*(网!&*$收集整理的横梁。伴随着一次次开门关门的动作,客人逐渐多了起来。

临告别前,喻瑾琼细细地望着眼前这安静淡然的眉目,低声开口:“我们以后,还能是朋友么?”

许倾玦点了点头,一贯冷淡的脸上有细微的柔和。

对于当年她的离弃,他本就从没怪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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