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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雨正大 ...

门外有声音。

傅九辛猛地睁开眼,全身戒备,随时准备一跃而起。

“喵呜……”又是一声极轻微的鸣叫,那是野猫在叫|春。

傅九辛松了口气,睡意却全无了。

他转头看躺在身边的窦阿蔻。

暮春夜里有些燥热,窦阿蔻睡相差,踢开了被子,手脚胡乱地摊在被子外,呼呼睡得正熟。

傅九辛叹了口气,把被子齐胸拉上,打算给她盖上。

不料窦阿蔻却嘟囔了几句,一把挥开了被子。

她这一挥,挟住了自己的亵衣,连同被子一同被挥了开去,一对雪白的丰|盈倏地弹跳了一下,像是在庆幸摆脱了亵衣的桎梏。

月光下,白雪上一点红梅,香艳得扎眼,便这么突然地闯进了傅九辛的视线。

傅九辛霍地闭上眼,下|腹一团燥热腾地升了起来。

他转过头,紧紧闭着眼睛,摸索着抓到了被角,胡乱地把窦阿蔻裹了个严严实实。

睡梦中的窦阿蔻很生气,谁在用火烤她?

她闹脾气地踢着双脚,像一条离水的鱼在奋力地扑腾,傅九辛好不容易给她裹住的被子,又被她踢开了。

先生无奈地睁开眼,刻意避开她上身的位置不去看,只打算给她盖住下半身。却又看到了不该看的——

窦阿蔻的亵裤宽松,因为她踢腿的动作,顺着大腿一路滑落到了腿|根,皱皱地堆在一处。

这简直是一场战争。

傅九辛艰难地把目光自她雪白的腿上挪开,呼吸已然粗重了起来。

他背了个身,也不打算去理窦阿蔻了,心中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

他浑身一僵。窦阿蔻不知何时贴着他移动了过来,胸前两团柔软挤压在他背上,隔着薄薄的一层衣衫,触感十分清晰。

非礼勿什么来着?

傅九辛竭力地回想,脑子里却一片空白,满脑子都只有刚才视力所及的窦阿蔻发育极好的身子。

他的感官已于他的理智前行动了,窦阿蔻只觉身体一重,迷迷糊糊睁开了眼,便看见了先生隐隐有些赤红的眼。

她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傅九辛的鼻息轻轻喷在她胸口,带来了一阵酥|痒。窦阿蔻有些意识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隐约有些恐惧。但此刻抱着她的是先生啊,先生的体温先生的气味,一切都是她最爱的男人的。

窦阿蔻脸红了,颤抖着眼睫,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傅九辛的吻落下来的时候,窦阿蔻颤得不能自己。

她从前偷吻过先生,然而那毕竟只是她笨拙的,单方面的暗恋,现在的掌控权却在先生手里,比起她从前如蜻蜓点水一般的亲吻,这一次的令人动情多了。

­唇­舌交缠,­唇­齿相接,分开的时候,蜿蜒了一根银丝,令人脸红心跳。

傅九辛一面往下吻着她,一面慢慢地勾扯着自己的衣带。

窦阿蔻的脚趾无意识地翘起,因着傅九辛在她身上洒下的火而微微喘息。

他像抚琴一般的抚着她的身子,轻拢慢捻,手掌游移到的地方,窦阿蔻软成了一滩春水。

抚琴的手指渐渐移到了芳草茂盛之处,指尖轻轻触碰,猛地凹陷了进去。

窦阿蔻惊叫一声,一下子闭拢了双腿。

“阿蔻,放松。”傅九辛也好不到哪里去,声音哑得惊人,“我出不来了。”

窦阿蔻羞赧地微微张开双腿,傅九辛指尖退去,陡然带来了一阵空虚。

她下面已是­嫩­汪汪的一兜汁水了。

傅九辛只觉下|腹火热得仿佛要爆炸,苦痛难忍,他终于松开了自己的衣带,一个翻身,重又压上了窦阿蔻。

窦阿蔻正迷离,突然感觉到腰间的灼热和坚硬,吓得大张了双眼,瞪着从凌乱的亵衣里探出头来的傅九辛的物件。

那是先生的“猫耳朵”。

窦阿蔻从前吃过不少先生的豆腐,碰也碰过,看也看过。但在今天这样的月­色­下,它的怒|发昂扬看上去还是让她恐怖。

窦阿蔻害怕了,她抬起脚,顶着要压下来的傅九辛:“先生……”

不想脚一滑,刚好踩到了先生的猫耳朵,将它踩得贴在了傅九辛的腹部。

傅九辛痛苦地低吟了一声,他身下是高抬着双腿仍踩着他的窦阿蔻,却无意识地因为这样的姿势,将一片丰饶水土的风光都暴露在了傅九辛眼底,尽数落入了他眼中。

最后一丝的清明像一根绷得过紧的弦,啪的一声,断了。

傅九辛再也忍不住,就着这样的姿势,分开窦阿蔻的双腿,冲了进去。

窦阿蔻刚才被傅九辛挑出来的快乐被突然袭来的撕裂的剧痛冲得荡然无存。

她叫了一声:“先生,疼!”

她初经人事,下意识地抗拒着异物的入侵,却因为这样层迭的紧|缩,更增加了傅九辛极致的快|感。

“阿蔻,放松些。”傅九辛胸膛上薄薄的一层汗,他用尽了全部的意志力让自己停下来,哑道:“忍忍。”

窦阿蔻左右试过了,还是绷得像一张弓。

她可怜巴巴地看着傅九辛:“先生,比练武的时候还疼。”

傅九辛听不见她在说什么了,只看到她的­唇­开开合合,脸上是薄薄的一层嫣红,他猛地吻住她未出口的话,腰身遵循着最原始的本|能,凶狠地律|动了起来。

窦阿蔻要哭了。

她在傅九辛身下挣扎,捶打着他的胸和背,却又不舍得真的弄痛他,只能由着他欺负。

他们的发尾纠缠在一起,月光下傅九辛健壮的胸膛上布满了一层晶莹的汗,这样的先生很美,但这样的先生也很危险。

窦阿蔻此刻有些后悔为什么她五岁那边不把先生的“猫耳朵”扯掉算了,她没想到会经历这样贯穿的惊心的痛感。

然而等剧痛过去,一种奇异的,酥|麻的感觉却渐渐占了上风。

窦阿蔻不知所措,呜咽一声,有些按捺不住,两腿缠上了傅九辛的腰,自己还略略抬了抬腰身。

傅九辛却明白了,他低低喘气,抽身而退,在窦阿蔻失落的时候,又猛地顶了进去,如同拔节的竹子,一节节升高。

这一夜,巫山雨正大。

喜临门

第二天醒来,窦阿蔻发现傅九辛被她挤到了床边,半个身子堪堪落在外头,而她还挤在他怀里。

窦阿蔻很内疚,往里滚了滚,她一动,傅九辛立时惊醒了。

窦阿蔻脸很红,她忆起昨夜两人的疯狂,忽然意识到如今自己还是赤|­祼­的,于是更尴尬了,往被子里缩了又缩。

“先、先生。”她将自己埋得只剩两只眼睛露在外头,讷讷地同傅九辛打招呼,又往里滚了滚。

两人之间的距离,都可以走马了。

傅九辛看了她一眼:“过来。”

窦阿蔻便毫无骨气地挪过去了,尚还未贴近他,便被他一手箍住了腰,贴到了他胸膛上去。

两人都还未穿衣,火热的肌肤相贴,登时起了一阵战栗。

窦阿蔻敏锐地感觉到傅九辛身体的异样,傻乎乎地问:“先生,你还想要吗?”

傅九辛无言以对,咳了几声:“阿蔻,我先起,你睡着吧。”

窦阿蔻“喔”了一声,呆呆地看着傅九辛起身穿衣,­精­壮的背上横着几道她昨夜抓的红痕。

傅九辛很快又回来了,手里一盆水,伺候窦阿蔻漱口洗脸,又要替她擦拭身子。

窦阿蔻缩成一个球,结结巴巴:“先生,我自己来。”

傅九辛面无表情:“昨夜都看过了。”顿了顿,又道,“你小时候还是我替你洗的澡。”

窦阿蔻一口凌霄血堵在喉咙里吐不出来,只能扭捏地由着傅九辛替她擦­干­净腿|根,换上­干­净的衣衫,衣服完整的窦阿蔻总算是有勇气直视傅九辛了。

她四处去找她的佩刀,还未佩上腰侧,忽然被傅九辛夺了去。

窦阿蔻急了:“还我!”

傅九辛轻功比她厉害,窦阿蔻跳了好几下也拿不到,气得鼓起了脸。

“我替你收。”傅九辛把刀一扔,眼神深处是藏得很好的厌恶。

谁让你戴别的男人的东西的。

他们收拾­干­净,傅九辛道:“走,回家。”

窦阿蔻愣了一会儿:“不再住几日么?”

“不住了,回家提亲,娶你。”

窦阿蔻愣了一愣,疑心自己听错了。

傅九辛不仅言简意赅,且表情如此平常,平常得好像在说“回家吃早饭,最好能有葱花大饼和油条”一样。

他回头看了看被褥上那一抹红,眸中不由显出懊悔。

昨夜委实有些失度了。

他珍惜阿蔻,方更不愿意在成亲前就占了她,却偏生被这迷迷糊糊的小丫头迷了心智,一失了控,便没了分寸,想必昨夜没少弄疼她。

傅九辛想到昨夜在他身下婉转承欢的窦阿蔻,平常纯良的小羔羊在情事中仿佛变成了一只小狐狸,那样的魅惑和妩媚。

一想到这里,他喉咙便有些燥,调息片刻,将翻涌的气血压了下来,回头唤窦阿蔻:“阿蔻,走了。”

他准备回窦家与窦进财提亲。于爱,他想娶窦阿蔻作为自己一辈子的妻子;于礼,他占了窦阿蔻的清白,便更是要负起责任来。

窦阿蔻回过神来,追了上去。要和先生成亲了呀。这是她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可现在仿佛就在眼前唾手可得,窦阿蔻都觉得自己在做梦了。

两人刚到了家,还没见着窦进财,门里就扑出来一个人影,电闪雷鸣地嘶吼:“阿蔻!”

傅九辛一皱眉,轻轻把窦阿蔻往旁边一带,那人就扑了空,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倒,被后面赶上来的男子扶住了。

窦阿蔻定睛一看,激动了:“师姐!”

唐寻真也激动了:“阿蔻!”

两人一人被傅九辛搂着,一人被顾怀璧捉着,隔空挥着手臂,像一对被强行分开的小鸳鸯一般情意绵绵又凄凉。

唐寻真冲过来,捉住窦阿蔻的手上下打量,半天蹦出了一句话:“阿蔻你怎么又胖了?”

窦阿蔻一愣,她这几天被傅九辛照顾得极好,天天喂她吃­肉­,所以大概腰又粗了一圈?

两人一见面,觉得都有许多话要和对方说,携了手一面叽叽喳喳一面往里走,倒是把各自的男人给忘了。

顾怀璧负手而立,看着傅九辛:“傅兄,或者该叫你为司幽国少主?”

傅九辛大方承认:“见笑。”

顾怀璧蓦然垮下了肩:“半月之期快到了,各路豪杰都备好了远行物资准备去司幽国了,你打算怎么办?”

傅九辛默然不做声。

顾怀璧唉声叹气了几声,忽然强硬道:“傅兄,此次司幽国探宝之行,已是箭在弦上势在必得,到时若在毫辉城前兵刃相向,便各凭本事吧。”

傅九辛点头,淡道:“可。”

顾怀璧说清楚了这事,一下子又嘻嘻哈哈起来,勾了傅九辛的肩膀:“嗌,小师妹到手了?”

这一说倒提醒傅九辛了,他甩开顾怀璧勾肩搭背的手:“我尚有事,你自便。”

傅九辛去找窦进财了。

窦阿蔻正和唐寻真在屋内说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唐寻真手舞足蹈:“阿蔻,你那天被丁紫苏掠走以后,我们追了很久都没有追到。后来你就失踪了,怀璧派了人在方圆百里一处处搜过去,最后搜到了傅先生的行宫……唉,真想不到先生居然是司幽国少主,想我一言堂自诩江湖百晓通,什么秘辛轶事都知晓,却查不出先生的身份。当时毫辉城毁了以后,我家祖上也追踪过司幽国后人的下落,毫无所获,谁知道居然就被你爹捡走了呢。后来我们又查了很久,听说龙凤镇近来新搬来了一户人家,听形容,倒挺像是你们家,所以才找过来了。”

她说话又快又脆,窦阿蔻都Сhā不上嘴,只能含笑听她说。

唐寻真又道:“想来阿蔻你失踪那会儿是住在先生的行宫里的吧。那座行宫看着简单,但防守可森严着呢。怀璧几次想派人潜进去,都没成功,折损了好几个弟子,也不知道你和先生在里头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世外桃源神仙情侣,只羡鸳鸯不羡仙,对不对?”

唐寻真说到这里促狭起来:“阿蔻,快跟我说说这段日子,我们一言堂查不到这么私密的事,你要是和我说了,我回头就在江湖志上补足这段空缺。”

她都想好题目了,就叫冷漠疏离尊贵少主,你情之所系为何人?你痴狂如火为哪般?

窦阿蔻一时无言,依她从前的­性­子,早就什么知心话都同唐寻真说了,但她毕竟经历了这么多事,心智成熟了不少,知道自己不能说出去,让先生落人口舌。

于是她只是微微笑了笑。

这笑容在唐寻真看来,却正好落实了她心里的想法,于是不由得澎湃荡漾起来。

后来江湖中广泛流传了一本司幽国少主志,其中一章一节专门叙述了他如何将心爱之人囚禁在宫中,兽­性­大发,行了几天几夜非常彻底不道德之事,这却是后话了。

唐寻真兀自咂摸了一会儿,忽然又说:“阿蔻,傅先生身边可是有个叫青黛的女子?还有一个老头儿,武功深不可测,一言堂打听不出他的来头,这两个人,你可得小心着点儿。特别是那个叫青黛的,小心她抢走你的先生。”

窦阿蔻张嘴,想说先生已经去提亲了,忽然又不好意思起来,只说:“先生不会的。”

唐寻真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怎么不会?我看那个青黛身段既窈窕又娉婷,脸蛋儿也长得不错。谁知道会不会什么狐媚子的妖术……”

唐寻真越想越担心。窦阿蔻固然可爱,却是一种天真懵懂的孩子气的美,可男人么,到底还是喜欢有女人味儿的,这点她可比不上柳青黛……

她一边想着,一边打量窦阿蔻,却见窦阿蔻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娇羞地一抬头,眼波居然有些媚意。

唐寻真大惊,从前的阿蔻,怎么可能摆出这副媚人的姿态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她结巴了:“阿蔻,你你你……和先生……莫非……”——

“做了?!”窦进财从椅子上跳起来,一杯滚茶啪啦一下扔在傅九辛脚边,溅了他一身。

三姨娘将窦进财的双肩一按,又按坐进了椅子:“你这么大惊小怪­干­什么?九辛这孩子心里有数,不是那么荒唐的人。”

窦进财也知道,其实傅九辛昨天说带阿蔻回从前的家时,他心里便在打鼓,心想一对年轻男女,郎有情妾有意,孤男寡女­干­柴烈火……但转念一想,想到傅九辛足足等了窦阿蔻十年,居然丝毫没有让他看出来,这等忍耐力和控制力,总不至于一夜便按捺不住了吧?

却没想到还是发生了。

窦进财想了想,立刻想到定是窦阿蔻那个傻子,没有男女之防,无意识地挑起了傅九辛的火,才会糊里糊涂地把自己搭进去……

但他面上总不能怪自己女儿,只能狠狠地又将傅九辛说了一通,他心里也知道,阿蔻跟着傅九辛到底比跟其他不知底细的人来得踏实,顿了顿,不甘不愿道:“那……咱们定个好日子,便成了你们两个的好事吧。”

他有些犹豫,慢慢说道:“仪式简单着些吧,尽量不要惊动别人。”窦家毕竟是从紫微清都逃亡出来的,大肆张扬只怕会节外生枝。

“我知道。”傅九辛点头,“一切由我来安排吧。”

他不愿委屈了窦阿蔻。

风波生

老黄历上说,离现在最近的一个好日子是五天后,要是错过这个日子,就得再等一个月了。

傅九辛不愿再等一个月,当日就找人合了生辰八字,几个姨娘从旁协助,热热闹闹地筹办起来。

顾怀璧和唐寻真被留下观礼,唐寻真兴奋得像是自己要嫁人似的,上蹿下跳缠着顾怀璧问这问那;窦进财要做老丈人了,天天掌着一个紫砂壶乐呵呵地站在堂前看这些年轻人;姨娘们则在赶绣荷包枕套缎面等绣品,唐寻真在一旁看得手痒,也七歪八扭地绣了一个荷包。

窦家上下一片喜气洋洋。

这日傅九辛在写喜帖。

窦阿蔻在一旁替傅九辛研墨,研着研着,脑袋便凑了过去。

她很纳闷。他们在龙凤镇隐姓埋名装作一户刚搬过来的普通人家,从前窦家的旧识是不可能再联系的了,新认识的邻里又没几个,他能给谁写请帖呢。

先生的字自然是很好看的,窦阿蔻在先生教育下学了近十年,字的风骨却一点也没学来,但乍一看那些个好看的字凑起来的名字,窦阿蔻脸白了。

“先、先生!这是——”

“嗯。”傅九辛笔下不停,“你的‘旧友’。”

不知怎的,窦阿蔻听到傅九辛说“旧友”两个字时,总有种咬牙切齿的错觉。

窦阿蔻欲哭无泪,那哪是旧友啊,那分明是前段时间窦进财给窦阿蔻四处物­色­的那些个靠谱不靠谱的男人们。

唔,看看,前街的教书先生,后巷开酒馆的老板儿子,最后一个赫然是……黄秀才的大名。

窦阿蔻心虚了。她小心翼翼觑着傅九辛的脸­色­,但先生的表情一派平静,看不出喜怒。

他察觉窦阿蔻的动作停了,挑了挑眉:“怎么不磨了?”

窦阿蔻自从与傅九辛滚过床单之后,脸皮厚度见长。她扔了砚石,乐呵呵地滚到傅九辛怀里,扭来扭去地嚷:“先生,你不要生气,这些男人们,我连他们长什么样也不记得了。阿蔻只有先生一个男人的!”

窦阿蔻的路线是对的——这一套浑水摸鱼的路数放在别人身上未必能奏效,但绝对能拿下傅九辛——但她忘了掌控分寸尺度。

她的ρi股一径在傅九辛腿上磨蹭,头顶上的碎发时不时擦过傅九辛的喉结,不过一会儿,傅九辛便渐渐觉得有些燥喉。

食髓知味,那一日的云雨,个中甘甜销魂的滋味,只有傅九辛自己知道。

傅九辛闭了闭眼,掌住窦阿蔻的ρi股:“别动。”

暮春初夏的时节,窦阿蔻早换上了薄衫,丰腴柔­嫩­的肌肤隔着纱质的布料在掌下摩裟,轻轻一握,便是满手凝脂。

傅九辛本是想让她别磨蹭,好叫他消消火,却不料反而如同火上浇油,轰的一声,火星燎原。

“唔——”窦阿蔻短促地惊叫了一声,半截尾音便被傅九辛吞进了口中,涎沫交融,不一会儿,便已是悸动不已。

两人上半身的衣衫整整齐齐,书桌挡住的下半身却已是凌乱不堪。一阵春雨后,窗外一枝竹节正拔高。

春­色­无边中,窦阿蔻迷迷糊糊地想,分明她刚才是在研墨的,怎么这会儿,自己却变成了一块砚石,被身上沉浸于情|欲中的男人细细研磨着,终是磨出了一汪浓墨。

明日便是两人成亲的日子了,虽然仓促,但因为傅九辛几日几夜的­操­办,该准备的物事也差不多齐全了。按照规矩,成婚前日,两人是不得见面的。

窦阿蔻一大早便被几个姨娘叫到房里去,交代了许多出嫁要注意的事宜。

二姨娘神秘兮兮地自衣箱最底层抽出了一本小册子:“阿蔻,这个给你,你们明晚用得着。”

还来不及等她阻止,窦阿蔻就好奇地翻开了,没翻了几页,她便啪的一下合上了书,脸红得能滴出血来:“姨娘!我不要这个!”

先生可用不着这个。平时淡然从容的男人在情事中却是不容置喙的霸道与强硬,上一回还将她压在书桌上……唔,那样的姿势,连这册子上都没呢。

二姨娘只当她害羞,笑话了她几句,便也不强要她收下了。

接着是三姨娘的嘱咐。她二话不说,只拿出了一个包袱:“阿蔻,这是我昨儿去龙凤镇上买的,你明儿个把它穿里头,外头再罩上嫁衣,听见了没?”

窦阿蔻抖开包袱,眼直了。

宝蓝­色­的亵衣,既薄又透的料子,该遮的地方只不过象征似的轻轻缀了一片轻纱,根本挡不住什么,其余的地方倒是缀补了缎子,却还不如不遮呢。

窦阿蔻脸皮厚度虽然见长,但还扛不住这样的刺激。

她话都说不清楚了,抖着手将衣服胡乱塞回包袱,裹成一团扔给了三姨娘。

三姨娘不以为然:“阿蔻,这天下的男人,纵然品­性­上有所不同,但在床上,总是一个德行的。我倒不担心九辛会嫌弃你,我是怕你这身段伺候不了九辛,听姨娘的,明天穿上这个,保管让他离都离不开你。”

窦阿蔻还想拒绝,却被三姨娘把包袱往怀里一塞:“走走走,别废话了。”

窦阿蔻只得抱着这衣服,做贼似的,偷偷摸摸回了房。

当天夜里,唐寻真吵着嚷着要和窦阿蔻一同睡,说是等她出嫁后,就没这小女儿谈心的机会了。

梳妆台前,她轻轻替窦阿蔻梳着发,感叹道:“阿蔻,我还比你大些呢。那会儿我们在清墉城,我总以为我要嫁得比你早。你才多大呢,怎么就要嫁人了。”

窦阿蔻不解:“师姐,你要嫁立刻也可以嫁啊。师兄是个好人。”

唐寻真垂下眼,看着自己腰间缀着的那个缝得歪七扭八的荷包,那是她前几日跟着窦家几个姨娘现学现做的,做好了,却不知要不要给那个人。

西烈堡是江湖大派,顾怀璧又是少堡主,等级森严规矩众多,联姻的亲事商量了又商量,却始终没有定下来。

她叹了口气,羡慕地看着镜子里一脸疑惑的窦阿蔻:“阿蔻,你能不明白我的苦楚,这是好事。你只要知道,不是每一个男人都敢不顾一切说娶你就娶你。”

总有那么多的考量,总有那么多的犹豫和踟蹰,徐离忍如是,顾怀璧也如是。又有几个男人,能像傅九辛那样,昨日斩钉截铁说娶你,今日就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字字情意皆是千钧重。

他是司幽国少主,少主夫人的身份肯定是底下人忖度了再忖度,比较了再比较,小心翼翼落到了哪个能助他事业铺平他道路的女子身上。他却这般一诺千金,这般珍重心上人,连一丝委屈都不忍让窦阿蔻受。

“嗐。明天是你的大喜日子,我就不说这些丧气话了。”唐寻真甩了甩头,重又兴奋起来,摆弄着替窦阿蔻梳了好几个式样的发髻。

第二日清早,鞭炮便响起来了。

窦家小小的院子张灯结彩结满红绸,院外邻里争相探着脑袋往里头看。

傅九辛大方,周围邻居都分了不少喜糖喜蛋,镇上百姓都是朴实的人,受了傅九辛的好,便使劲地替他吆喝张罗起来,一场婚礼办得热热闹闹。

小院子里摆了几桌酒,是给受了请帖的人坐的。院外摆了源源不断的流水席,大块的­肉­大碗的酒,任是谁都可以坐下来喝一杯喜酒。

龙凤镇上几年没办过喜事了,更何况是这么大手笔的,差不多有一半镇上的人都来凑热闹了。

众人笑语喧哗中,只有应邀而来的黄秀才黑了脸——他面前,是一碗酸梅汤。

起哄声中,窦阿蔻在几个姨娘的搀扶下,一身红艳艳的,慢慢走了出来。新郎新娘本就住在同一个院中,只不过是将窦阿蔻从她的闺房接到傅九辛的屋子罢了,短短几步路,傅九辛一弯腰,将窦阿蔻打横抱了起来。

众人爆发出喝彩声和笑闹声,顾怀璧摇头失笑:“他面上看着清清淡淡的,心里面肯定高兴得很。要放在从前,他才不会做这样失态又冲动的事。”

他笑着喝了一碗酒,正要再喝,忽然手一顿,眼神飞快,已经敏锐地扫过周围众人。

唐寻真也察觉出空气中的波动,手按到了自己腰间的鞭子上。

“什么来路?”她低声问顾怀璧。

“不知道。”顾怀璧摇头,他探不出对方的内力气息,“别轻举妄动。”

他看向院子里的傅九辛和窦阿蔻,两人正在拜天地,不管对方来意是善是恶,都得等他们两个礼成了再说。

眼神一动,顾怀璧蓦然转头,看到门外正娉婷迈进一个女子,容貌姣好身段窈窕倒还在其次,女子一开口,在座男人们有大半都酥了骨头,她说:“九哥哥,你成亲,却不告诉我。”

语气似嗔还怨,带了一丝极其婉约的惆怅。

忆往事

陈伯又在发火了。

柳青黛从自己的窗子中望过去,隐约能看到陈伯的屋子里跪了一地的少年,当中的苏洛阳,被五花大绑起来,吊在屋中间,陈伯正拿着鞭子,一鞭一鞭的抽。

“蝉蜕!你翅膀硬了,连我的命令也敢忤逆了!你救了那妖女时,可曾想过我司幽国之未来?!少主被那妖女迷了神智,抛去这里众多事宜,还将我司幽国地下石脂矿藏送给了新皇徐离谦,这罪责,你如何担当!”

苏洛阳反手被剪,吊在空中晃晃荡荡,还是一脸玩世不恭的表情,听陈伯这样说,眼睛弯成了月牙儿,笑嘻嘻道:“陈伯,就算没有窦阿蔻,少主也未必愿意接下这烂摊子。陈伯,你这思想得改改,一个女人能掀起多大波浪啊,至于么。”

陈伯暴跳如雷:“她就是掀了!现在少主根本不回来了,你说你要怎么办!”

里头还在吵嚷,柳青黛探回身子,将窗门“啪”的一声掩上,烦闷不已。

陈伯不是第一次发火了,自从傅九辛撂下话,说不再回行宫后,他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

陈伯对傅九辛的失望显而易见,他恨傅九辛胸无大志,只会沉醉温柔乡,为了一个女人抛弃前程抛弃家国,不堪大任。柳青黛听得多了,有时便会陡然生出不一样的想法。

她想,对于女人来说,要的不就是这么一个心里把她放在第一位,为了她可以拿自己最重要的东西去换的男人么。那些胸怀天下的男人,心里想的是权力,是财富,纵使留有一个小小的角落给女人,那女人也不过是在成功以后拿来点缀的一朵花,花么,鲜艳的、富贵的、淡雅的,什么类型的没有,又何必执着于一朵。

那种男人,于女人来说终究不是良人。

夜渐渐沉寂下来,陈伯屋子里的声音也渐渐的低了。

柳青黛觉得闷得慌,又把窗子打开,看着那轮满月揣测傅九辛此刻会在­干­什么。

大概是牵着窦阿蔻,一一走过龙凤镇的学堂书院、酒馆驿站,告诉她他童年时的趣事。可是在那些尚不懂情爱为何物的年岁里,分明是她柳青黛伴着傅九辛度过的啊。

柳青黛记的很清楚,那年龙凤镇恰是一场大雪。

清早,她站在自家门框上,捧着一碗面疙瘩,一边看这白茫茫一片大雪,一边蹭着门框吃饭。然后她就注意到了,对门空置多年的院子,今早搬来了一户人家。

院子前停了一辆马车,一个淡妆的­妇­人牵着一个小男孩,慢慢自车上下来。柳青黛找了一圈,没找着一个男人,看样子这是一对孤儿寡母。

被­妇­人牵着的小男孩仿佛感觉到有人在注视她,回过头来。柳青黛正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猝不及防撞上他的视线,一时不知该将目光放在何处。

他衣着朴素,甚至可说有些贫寒,可他身上的清贵之气,却让柳青黛陡然意识到,他和她不一样。他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光他身上那气质,就不是只靠几代的财富就能熏陶的出来的。

柳青黛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端着碗坐在门牙子上吃饭的行为有何不妥,在那一刻,她忽然有些羞愧,为自己的贫贱和粗俗。

龙凤镇地方小,新搬进了一户人家的事情,在一个月内还为人所津津乐道。长舌­妇­们打听出了小男孩的名字,说是叫傅九辛,但她们却打听不出他们的来历,只猜测是大户人家私逃出来的夫人。

柳青黛近来吃了饭,也不出去和镇里的其他小女孩扮家家酒跳房子,只是蹲在门槛上观察对门的那户人家。

对门一向来很平静。大多数时间,紧闭着院门,呣子俩似乎都深居简出,不大露面,两个人都安静得很,柳青黛有时会怀疑对门是不是仍然是空着的,搬来的这对呣子,只不过是她的幻觉罢了。

偶尔有几次院门也会打开,那是傅九辛出来泼盆水或者别的什么,然后等他回了房,院子里就又是一片寂静。

柳青黛的娘点点头,说对门的女人似乎还识相,知道自己身份敏感,不宜抛头露面;柳青黛的爹就咂咂嘴,说可惜她那副好相貌了,毕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和镇里这些婆娘们就是不一样。往往这时候两人就会吵起来,柳青黛就忽然厌烦起这样的生活。

真正同傅九辛有了交集,是在一个宁静的午后。

冬日午后,婆娘们相约在柳青黛家门口,搬着板凳一边晒太阳一边纳鞋底。傅九辛的娘亲牵着他打门口走过,婆娘们本是在叽叽喳喳,说着张家长李家短,傅九辛的娘亲缓缓自她们面前走过,一群娘们顿时就噤了声,挤眉弄眼互相使着眼­色­,待傅九辛他们走远了,才啐的一口吐在地上,不屑道:“嘁,瞧她那走路样子,ρi股一扭一扭,看着一副狐媚子样。”

柳青黛闻言,也不由得看着傅九辛娘亲走路的背影,那样的高雅端庄,像是空山里一枝幽兰,她却觉得,这样的姿势,很好看,很好看。她希望她长大以后,也能成为那样的女子,也只有那样的女子,才配得上傅九辛。

“那可不,人家可是大户人家里出来的,你以为是你呀,晃着两个­奶­|子就寻汉子去了?”另一个素来以泼辣出名的女人闻言,嚼着瓜子笑叫道。

一群婆娘登时哈哈大笑起来,以前柳青黛虽然不懂事,但也会跟着一同笑,这样粗野的趣味一直是她生活的调剂,而现在,她却深深埋下了头。

傅九辛就要消失在拐角了。柳青黛不知哪来的勇气,一发狠,居然追了上去。但她毕竟没有上前搭讪的气势,只能偷偷跟在呣子俩后头,看着做母亲嘱咐了傅九辛几句,进了镇里的裁缝铺挑衣料。

傅九辛守在店门口,不一会儿,几个镇上的男孩子便围了上来。

穷人家的孩子,自小便在街上混,为了一颗糖果一个包子,都能打得头破血流,小小的就练就了一身彪悍的本事。他们早看不惯傅九辛文静的做派,起先是羡慕,羡慕傅九辛有那样一个漂亮的娘亲,羡慕傅九辛身上的衣服总是­干­­干­净净,而后羡慕变成了嫉妒,最后便成就了孩子之间的恶意。

他们朝傅九辛扔石头,喊他城里来的书呆子,后来不知哪一个先动的手,一群孩子仗着人多,围了上去,推搡着傅九辛,朝他­干­净的衣衫吐口水,傅母闻言急急自店内走出,却拿这些野小子毫无办法,她拉开那些小男孩儿,将傅九辛护在怀里,男孩子们起了哄,说着从父亲那里学来的脏话胡话,傅母羞红了脸,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柳青黛便是在此时冲了上去,她素来彪悍,冲上去后,将那些野小子们的ρi股一个个踹过去,一马当先一口口水呸在为首的男孩子脸上,没有修剪过的指甲往男孩子们脸上抓去。要论野,他们哪比得上柳青黛泼辣,当即一个个哭爹喊娘地逃走了。

柳青黛便是这么认识的傅九辛,渐渐跟他熟悉起来。傅母感激她当日出手相救,也经常邀她来家里玩。这个女子纵使沦落困境,却始终将家中一切理得井井有条,她会温柔地替柳青黛梳通打结的长发,给她缝破了的衣裳,做一些­精­致清淡的点心。

这个家中,没有父母粗俗的骂骂咧咧,没有为生活琐事所累的看不见尽头的枯燥,却有傅九辛身上淡淡的清苦的味道和傅母软糯的絮絮轻语。柳青黛便是自那时开始学着矜持,学着温柔,学着傅母那样软糯地说话。

柳青黛开始频繁地跟在傅九辛ρi股后头,缠着他学写字学念书,自顾自地喊他九哥哥。

傅九辛从来不主动热情,但也不拒绝,她要粘着他,他也随意。

柳青黛以为他们这样便是书中所说的青梅竹马了,大概会这么一同长大,然后……如果……小女孩的心中有无数绮念,却在那年冬天因为傅母的死尽数破碎了。

傅母咳了一个月,药帖吃了无数剂,终究是扛不过那年冬天的风寒雪,于一个夜半静悄悄地去了。

邻里帮衬着办了后事,却谁也不愿意照顾一个孤儿。自此,傅九辛便再也没了家,只靠周遭施舍的几口饭勉强温饱度日。那一日,柳青黛偷了自家做的黄面馒头,正想送去给街头的傅九辛,却见街头停了一辆马车,一个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牵着傅九辛的手,一同上了车。

柳青黛目送着马车缓缓驶出龙凤镇,也驶出她的世界。直到十年之后再度相遇,却已是人事皆非。

夜风有些凉了,柳青黛被冷风一吹,猛地打了一个寒颤,自回忆中醒过神来。

蝉蜕的消息说,明日他要和窦阿蔻成亲了。不知他对着窦阿蔻的时候,会是怎样的殷殷之情。

她犹记得那一日窦阿蔻病重,他要离去之时,将司幽国历代所传的玉牒交给她,嘱咐她若有意外,只要拿出这玉牒,便是陈伯也无可奈何。他是这样的信任她,将玉牒也交给她,只希望她能保窦阿蔻一个周全,可那个时候,她眼睁睁看着窦阿蔻被陈伯拖出去,玉牒在手里紧了又紧,将手心硌得生疼,几次要开口,几次要拿出这玉牒,喉咙却被什么哽住了。

那堵住她心肺喉咙的东西,如今想来,是不知何时落下的嫉妒恶意的种子,生根发芽,终于在看到窦阿蔻奄奄一息的时候,开出了最触目惊心的花。

原来感情这回事,不是谁先遇到就谁得先机,她从前那些自以为亲昵的年月,现在想来,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的自作多情罢了。

柳青黛生出一个大胆的念头,明日,她要往龙凤镇走一遭。纵使傅九辛不要她,但他总还得要回他司幽国的玉牒吧。

她握紧了贴身藏的玉牒,凭着这个,她也要为自己再争一争。

礼已成

“九哥哥,你成亲,却不告诉我。”

宾客间霎时一阵喧闹,一片的嗡嗡声。龙凤镇小,每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茶余饭后能闲聊的谈资不多。

现在来了个疑似要抢亲的姑娘,婆娘们都兴奋起来,嘬着牙等着看好戏;男人们看似在埋头吃饭,实则也支楞起了两只耳朵,心里羡慕这傅九辛艳福不浅。

唐寻真大怒,这柳青黛前日不来明日不来,偏生挑这一天来,这不是找碴是什么?

她早看出这柳青黛武功根基全无,一手按住鞭子,预备等她一有动作,就把她卷起来丢进河里头去。顾怀璧冲她微微摇头,以­唇­语道:“稍安,厉害的在后头。”

唐寻真忍了又忍,愤愤地坐下了。

“九哥哥。”柳青黛咬了咬­唇­,又唤了一声。

唰一声,黑压压的一片人头立刻随着这声娇滴滴的呼喊转向了一身喜服的新郎官,几十双眼睛灼灼地盯着他,看这新郎官会如何应对。

窦阿蔻自然也是听到了,她愣了一愣,弯了一半的腰僵住了,呆立在那里,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忽然感到傅九辛碰了碰她的手,说道:“阿蔻,发什么呆?拜过高堂,咱俩就礼成了。”

窦阿蔻惊了:“可是柳青黛……”

“我知道。”傅九辛淡淡道,“天大的事,也得等礼成了再说。”

他又转向主持婚礼的司仪:“唱喏。”

那司仪好歹也是见多识广的,见过婚礼上野男人抢新娘的,野女人抢新郎的,甚至还有野男人抢新郎官的……于是只不过愣了片刻,便立刻回了神,继续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仪式。

窦进财坐在椅子上,脸­色­很不好看。

他好容易愿意将窦阿蔻嫁给傅九辛,谁知道婚礼上会突然闯出个来路不明的女人,瞧那架势,似乎还和傅九辛有一腿?

窦老爷很生气,他已经打算好了,若是这傅九辛真是那么不识相,被那女人一叫就叫走了,他立刻在在座宾客中挑个老实的男人,正好,新娘也在,宾客也在,喜酒也摆了,那一切照旧,只是换一个新郎罢了。

可看到傅九辛还算是懂礼数,抛了那女人不理不睬,只专心与窦阿蔻一起,窦进财的面­色­也渐渐缓和下来,轻咳了一声,看着堂下跪着的那一双小儿女点头。

众人本是等着看一场两女抢一男的好戏,见傅九辛连正眼也没看柳青黛一下,仍然在屋内,郑重地同窦阿蔻行礼,跪拜奉茶,每一个礼数都行得认真庄重,便也收了看热闹的心思,重又替他们欢喜起来。

柳青黛独自立在暗处,倒像是被彻底遗忘的一个小丑,仿佛她的存在是一个最累赘的多余。

她生生将下­唇­咬出了血,看着屋里一身吉服的两人,红烛熠熠,交融生辉,娇小的新娘站在新郎官身边,真是一对璧人。

“礼——成——!”司仪一声高喊,寓意着两人终于结为了夫妻,宾客们一同起哄起来,笑闹着要两人洞房生娃,又起哄要傅九辛亲一个,一片喜乐融融。

傅九辛脸上也是难得一见的笑意,他笑得这样开怀,还是柳青黛头一次见,至少,他从没对她露出过这样的笑容。

眼见着两人就要进洞房了,柳青黛提高了嗓门,喊道:“九哥哥!”

这一声突兀的闯入,把热闹从中截断开来,登时一片寂静。

傅九辛停住了脚,看着她道:“青黛可是来喝喜酒的?”

“不是。我……九哥哥,可否借一步说话?”她殷殷地看着他,只希冀他能给她一个隐秘的机会,而不是在这样众目睽睽之下,将她不堪的私欲暴露出来。

“青黛,我已成婚,我身旁站着的是我的妻子,任何情况下,我都不会抛下她。你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

柳青黛愣住了,她感受到了四面八方投向她的各­色­各样的目光。

他连一个机会都不肯给,她还未宣战,早已落败。

柳青黛难堪至极,她听见了宾客中有刻薄的­妇­人在讥笑,也有轻薄的男人在调笑,说着关于她的一些不能入耳的话。

她扬一扬脸,再扬一扬,把眼眶里的泪水逼回去,从怀里掏出玉牒,直视着傅九辛的眼睛:“九哥哥,这个你也不要了么?”

摊开的手心里,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玉石,纹路奇特,莹白中带着一缕红,制成了一柄钥匙的形状。

窦阿蔻自眼前垂下的红盖头里拼命翻眼睛,特想看看那东西究竟是什么。她上下左右摇晃脑袋,终于挪到了一个适合的角度,看到了柳青黛手里的玉牒。

她一下子就明白了,那形状奇怪的玉牒必定是一样重要的东西,说不定,是被黄沙埋在地下的毫辉城迷宫的钥匙,这个东西,对傅九辛来说,一定是和身家­性­命一样的存在,它现在,却在柳青黛手里。

窦阿蔻恐慌了,万一柳青黛拿这个玉牒来和她换阿辛,她换是不换呢?她窦家已经没落了,也没有那样的东西可以和玉牒相比,万一柳青黛拿着这个就把阿辛勾走了呢……

她正在替自己悲观的未来尽情地意­淫­着,忽然听到身旁已经成为她丈夫的男人道:“我把玉牒交给你,本是想让你拿着它护阿蔻周全,既然它没有发挥作用,于我就无用了,随你处置吧。”

柳青黛浑身一颤,这可是司幽国历代所传啊!他为了一个阿蔻,说不要就不要了?

傅九辛目光落在她震惊的面容上,心里微叹。她还不知道她身后就跟着陈伯吧,陈伯找了这玉牒很久,却碍于玉牒在他身上不好动手,现在柳青黛这样做,等于是将自己暴露在陈伯的眼皮子底下,大约,她以后日子不会好过了吧。

他初回龙凤镇,初次碰到柳青黛的时候,她为镇上恶霸纠缠,要娶她作第十八房小妾,柳青黛走投无路,他念在小时情谊,救了她,让她跟在自己身边。

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他想,小时的柳青黛虽说不上单纯,但到底还是善良的,于是将窦阿蔻托付给了她,结果却让他那么的失望。人,终究还是会变的。

傅九辛自认不是一个博爱的人,救了她一次,却不能救她一辈子,何况落到这个光景,她是自作孽。

他垂眼想明白了,不带感情地对柳青黛下了逐客令:“青黛,回去吧。若是你愿意留下来喝一杯喜酒,我也欢迎。”

柳青黛摇摇欲坠,一颗心冰凉透顶。她这一次来,原来是这样的自取其辱。

她勉强冲傅九辛笑了笑,又看了他身边被他保护得很好的窦阿蔻一眼,惨淡道:“不了,那我这就回去了。”

这一场众人以为要大闹一场的风波,就这样平淡地结束了。

顾怀璧敏锐地感觉到,随着柳青黛的黯然离去,那一阵强烈的杀气也疏忽不见了。他放下心来,若是真和隐在暗处的那人交手,他也没有全然的把握。

他冲唐寻真点点头,唐寻真也明白了,两人松了口气,暗香幸而傅九辛这回做得不错,没让他俩去收拾烂摊子。

只是那块玉牒……他们刚才也都看得清清楚楚,那玉定关乎到毫辉城宝藏,不知傅九辛到时会如何处理。

夜深了,宾客们一散而光,方才还热闹的小院子渐渐冷清下来,顾怀璧回头冲傅九辛暧昧一笑,搂着唐寻真走了;窦进财还想说些什么,被三姨娘几句软语迷魂汤一灌,也哄走了。

屋里只剩了一对小儿女。窦阿蔻坐在床沿,还在想刚才柳青黛那事儿,冷不防面上一暖,她面前是先生的脸,正吻着她。

轻若春风拂面,窦阿蔻还没有看到过这样温柔的傅九辛,他在情事上一向来热烈,像今天这样细致的绵密的吻,还是第一次。

她推开傅九辛:“先生,我在想……”

她越说越迷糊,感觉到身子有些软,她已经很熟悉这种感觉了,知道自己已经情动,脑子里的事愈发想不清楚了。

窦阿蔻生气了:“先生,我在和你说正事。”

傅九辛埋首于她的胸前,一边挑拨她一边含糊不清地回:“嗯。”

窦阿蔻想,她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没等她理清,茫然中两人已赤|­祼­相对,傅九辛俯在她身上,手掌托住她的臀,不等她准备好,已一下子猛冲进了尚有些­干­涩的她。

窦阿蔻被轻微的刺痛一刺激,脑袋顿时清醒了不少,双手扣住傅九辛的肩,认真地和他探讨:“先生,我想起来了。我是想说,司幽国我们还得去。你总不能扔下那些事情不管吧,苏洛阳他们都跟着你。还有那把——唔!”

她惊叫一声,感觉到傅九辛正在缓慢地摩擦掏刮,眼眸深处是隐隐的赤红,声音也哑得惊人:“阿蔻,不想要我?”

窦阿蔻差点儿被美­色­所惑,老实地点头说想,但她觉得事情还没有掰扯清楚,不能让傅九辛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揭过去,于是推了推他的胸膛:“我说——”

傅九辛显然不想在这时候和她说这些事,他托高她的臀,用力往下压,在深处使力挤压,几乎要溶在一处。

“轻——太深了!阿辛……”窦阿蔻颤不成声,感觉到他扎扎实实的进入,每一次都沉实有力,她已不是年少生涩的窦阿蔻了,渐渐的也扭着腰,追寻着傅九辛的节奏。

她看着傅九辛在情|欲中英俊得越发惊心动魄的脸,迷迷糊糊地想,司幽国?宝藏?那是什么鬼东西?她此刻,只恨一刻春宵苦短,不觉两对红烛已燃尽。

旅途始

按理说,新嫁人的妻子,第二日要早起为公婆敬茶,第三日上要由丈夫陪着回门归宁,但因窦阿蔻和傅九辛的特殊情况,这些繁文缛节都被忽略了。

于是傅九辛便顺理成章地成日与窦阿蔻厮缠在一处,有时两人在床上胡搅蛮缠,一个下午便过去了。

唐寻真满怀愁绪地瞅着窦阿蔻,摇头叹道:“啧啧,阿蔻,你再这样下去,万一肚子里有了小娃儿,你还怎么同我去闯江湖?”

窦阿蔻脸一红,想到傅九辛几日来的不知节制,也很郁卒。

她总觉得司幽国的事情不会就这么过去,可每回对傅九辛说起来,最后结果都是半途而废,两人不知羞耻地滚到床上去。

她叹了口气,她很想去司幽国看一看,还想替傅九辛找到那把楚蚀剑。

这样看似平静但却不踏实的生活近来终于有了转变。

这一夜窦阿蔻照例被傅九辛折腾过了一遍,沉沉睡去,夜里却忽然惊醒,她随手一摸,身边的被褥空旷冰凉,傅九辛不在身边。

窦阿蔻起身,摒气凝神,悄悄走出院外。她到底是有些功夫底子的人,清凉如水的月光下,隐隐约约地看见了不远处两个模糊的身影。

她在草丛后蹲下来,支楞着两只耳朵听墙角。

那两人,一人是傅九辛,一人的声音,却是苏洛阳。

他们刻意放轻了声音,窦阿蔻听不清楚,但几个字眼还是零零落落地听进去了,无非还是矿藏,楚蚀剑,陈伯这一些词。

窦阿蔻默默地蹲了半晌,在他俩对话还没结束前,又偷偷溜回了房,只当没这回事,装睡。

第二夜,她就留了个心眼,果然,在三更之时,傅九辛又不见了。

连着几夜,傅九辛都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有时候是与苏洛阳接头,有时是与其他的几个少年们商量些什么,窦阿蔻看在眼里,却什么也没说。

夜里更深露重,傅九辛在院子里站了一刻钟,衣衫上都是寒露。他悄悄回了房,擦去发上的露水,因为不愿将寒气带给窦阿蔻,便打算在椅上将就一夜。

他正在脱外衫,便听见身后的床吱嘎一响,窦阿蔻窸窸窣窣地自被子里钻出来,喊他:“先生,你上床睡吧。”

傅九辛一顿,转头看她:“你都知道了。”

“嗯!”窦阿蔻显得很欢欣,“我本来就想去司幽国的,这会儿刚好。先生,明天我们就和师姐师兄一起出发吧。”

傅九辛不做声,算是默认了。

他曾想带着窦阿蔻就此隐居在龙凤镇,当一对最最普通的夫妻,但世事总不尽人意,有些事情,也该是有个了断了。

窦阿蔻哪里会知道傅九辛心里在盘算什么,她想着前途未知的冒险之旅,兀自兴奋起来。

天一亮,窦阿蔻迫不及待地爬了起来,同唐寻真去分享这个激动人心的好消息。两人一拍即合,立刻收拾起了行李,预备当日就出发。

傅九辛和顾怀璧相视一眼,彼此又错开眼神,两人心照不宣,知道这一行,他们就是站在对立面了。

因为怕窦进财和几个姨娘担心,傅九辛只说是和窦阿蔻出去玩儿,不出几月就能回家,安抚了家中老人以后,四个人便一齐出门了。

时值西烈堡当日武林大会定下的半月之期已没几天了,越往西走,路上带着武器的江湖人士就越多。

这一群人,表面上遵从西烈堡堡主的安排,各司其职各行其是,但其实私下却各有盘算,计算着怎么能占到最大的便宜。人心叵测,有不少人在赶往司幽国的途中莫名暴毙而亡,大家都知道这是门派之间的纷争,毕竟少一个门派去司幽国,就少一个瓜分宝藏的对手,于是只是心照不宣地继续赶路,只是加强了对门下弟子的管理。

越往西走,越是荒凉。司幽国本就在煌朝以西的戈壁处,从前因为司幽国繁荣,与周边各国也有过商贸交易,因此开辟了不少商路。商人们带着商品,驼铃铛铛,行走在大漠深处。但司幽国没落后,这些商路也就渐渐渺无人迹,最终荒废了。

窦阿蔻一行人行了半天的路,沿途所见皆是戈壁滩上­祼­|露在外的岩石,石缝里长着几棵稀稀拉拉的胡杨,目力所及最远处,是地平线上一轮血红的太阳。

唐寻真将头脸都裹在纱巾里,挡去这漫天的尘土,她赶了半天的路,早看厌了这枯燥的景­色­,又看了看前方漫无止境的道路,顿时有些气馁,有气无力道:“还有多远哪。”

窦阿蔻倒显得兴致勃勃,她除了紫微清都,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清墉城。现在能见到这沉雄斑斓苍茫壮阔的大漠景­色­,觉得心胸都开阔了不少,也不曾觉得疲累,反过来安慰唐寻真道:“师姐,你看这一路上来,武林中人越来越密集,我猜应该快到了。”

顾怀璧放慢了脚步,搂过唐寻真,让她把身体大部分重量倚在他身上,舔了舔­干­燥的­唇­:“傅兄,这儿你熟悉吧?下一个驿站快到了吗?”

傅九辛正专注地盯着地上看,闻言头也不抬道:“二里之外,有个落脚的茶摊,过了茶摊,就是茫茫戈壁深处,司幽国境内了。”

顾怀璧问他:“你在看什么?”

傅九辛用脚尖点了点地:“车辙。”

众人一齐往地下看去,黄土路上,是两道又深又宽的车辙,想来这车身应是十分豪华庞大。赶往这里的,都是江湖中漂的武林人,大都是轻装上阵,或是脚力或是骑马,谁会兴师动众,乘这样的马车来寻宝?

傅九辛抬头看了看天­色­,道:“不用管它。加紧赶路,天要黑了。”

窦阿蔻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这样华丽的阵势,她印象中只有那个­骚­包的徐离忍才会做,她不禁挨到傅九辛身边去,喏喏地问他:“先生,那把刀……徐离忍给我的刀,你放哪去了?”

万一这回徐离忍也来了,她好还给他。

傅九辛面无表情:“扔了。”

窦阿蔻被哽了一下,半晌说不出话来,只能生着闷气,一路生到了茶摊。

茶摊里满满当当的都是江湖中人,大口喝着茶,咂着嘴高谈阔论,无非就是关于此次司幽国之行。顾怀璧压低了斗笠,一行人悄悄落座,问店家要了四碗苦丁茶,打算先听听这些武林中人的消息。

他已经尽量低调,但还是被认了出来,认出他的那个女人惊喜叫道:“西烈堡少堡主?”

她一叫,周围本来嘈杂的声音倏然静了下来,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牢了这一桌。顾怀璧很无奈,只得摘了斗笠,冲那人笑了笑。

众人都知道此次探宝,是西烈堡堡主振臂一挥齐集武林豪杰,按理他早该到了司幽国先行部署,只是这少堡主却在这个地方出现,身边还跟着一言堂的大小姐和清墉城的门人,让人不禁联想到西烈堡是否另有打算,于是茶摊里一下子便是议论纷纷。

顾怀璧头疼。他给在座其他三人使了个眼­色­,匆忙饮下碗中茶水,告了个罪,便率先离开茶摊,这才吁了口气。

唐寻真老大不高兴:“你不是挺乐意么?刚才那小妞儿——是十二排的三小姐吧,和你说话的时候,我瞧见你眼睛直盯着她的腰瞧。”

十二排是江湖各派中专司水上营生的门派,派中人人都习得一身好水­性­,从小就是在水里长大的。这三小姐大概是水中游久了,身段练得如同鱼一样柔软妖娆,又像是带了雾气的水妖,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唐寻真早不满意顾怀璧迟迟不将他们的亲事定下来,又讨厌因为顾怀璧西烈堡少堡主的身份,各派各家的小姐们使着法儿接近他,现在只是将从前的积怨一股脑儿发泄出来,胡乱给顾怀璧定了个罪名。

顾怀璧觉得十分冤枉,他眼珠一转,忽然诡异地笑起来,安慰唐寻真道:“寻真,那是因为他们不知道傅兄的身份。如果他们知道傅兄是司幽国少主,肯定就都缠着他去了。想想看,只要拿下了他,就相当于拿下了整个司幽国的宝藏,这可比我西烈堡值钱多了,你说是吧,小师妹?”

他把战火引到了傅九辛身上去,还问了窦阿蔻一句。

窦阿蔻“啊”了一声,呆呆地思考顾怀璧话里的含义。

顾怀璧提醒她:“司幽国的宝藏!”

“喔。”窦阿蔻点了点头,“我只是要帮先生拿回楚蚀剑。”

至于其他的东西,秘籍也好财富也罢,她倒没有什么想头。

顾怀璧讨了个没趣,只得摸了摸鼻子。他早该知道窦阿蔻的脾­性­,又有些羡慕起傅九辛能找到这样的女子。

四人正各怀心思,忽然身后一阵车轮轧地的声音,他们回头一看,一辆马车正缓缓驶来,车帘以金丝绣成,是只有皇家才能用的制式。

窦阿蔻呀了一声,扯着傅九辛的衣角:“先生,刚才路上的车辙是不是就是这辆车的?”

方才路上的车辙印迹还十分新鲜,到了茶摊就断了踪迹。想来他们是把车停在了茶摊后头,现在追了上来。

傅九辛定了定神,把窦阿蔻往身后一带,提防着车里的人。

马车自不远处逐渐放慢速度,在他们前面停了下来,车帘缓缓掀开,里头伸出了一只手。

寻根旅

车里伸出一只手来。

车外的四个人齐齐往后退了一步,凝神看着车内,只待车内的人一有动作,便一齐攻上去。

那手却只是将车帘勾了起来,再没有别的动作,反而将车里人的面目毫无遮掩地暴露了出来。

窦阿蔻“咦”了一声:“丁姑娘?”

车里是自从武林大会后就再也没见过的丁紫苏,那会儿徐离忍让她同窦阿蔻一起出席武林大会,她又使计让陈伯把窦阿蔻捉去,后来窦阿蔻也再没见过她。当初她那样做,都是听了徐离忍的令;现在她出现在这个地方,十有八九也是为了徐离忍而来。

唐寻真他们都从窦阿蔻口中知道了她家破以后的事,心里明白丁紫苏现在算是徐离忍的人,都提防地看着她。

从前也不是没有江湖女侠嫁进宫中的例子,几十年前,这样的联姻很是流行。后来到了顾怀璧父亲那一代,他老人家剑魄琴心侠肝义胆,行事光明磊落,最见不得武林宫廷勾结行事,武林中人渐渐地也就远离了庙堂。

现在丁紫苏显然是在替徐离忍办事,唐寻真不由得有些看不起她。

半年的宫廷生活,将丁紫苏改变了许多。

她从前在百草经丁家当二小姐,只是衣食无忧。进了宫后,才发现这天下有这般多奢华之物,她本就爱享受,于是生活上就穷奢极欲起来,连这回来司幽国,都缠着徐离忍要了一辆宽敞的马车,还要了两个宫女随侍。

她坐在车中,眼睛瞥过风尘仆仆的窦阿蔻和唐寻真,对她们既感到可怜又忍不住嘲讽,她漫不经心地看着自己染得鲜红的尖长指甲,道:“这回探宝,别的我不要。只是有一样,那传闻中可治百病解百毒的医书,我是势在必得。我也不瞒你们,我是为了我朝圣上找的,谁都别来和我抢,也抢不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管你西烈堡清墉城如何在江湖中权势滔天,又如何比得过我朝圣上权倾天下。别的我也不多说了,你们自己心中有数。”

丁紫苏说得是从容自在,心里却很忐忑。她自从知道徐离忍是二皇子以后,便骗他她能医好他的毒,只是缺了几味药材罢了,但事实上,她对这陈年旧毒却是毫无头绪。

越是信誓旦旦地骗过徐离忍,她心中的不安便越强烈。丁紫苏心里清楚,徐离忍和她之间,有的只是心照不宣的交易,纵然有几分真心几分温情,那也只是她自己,徐离忍却是丝毫没有的。她只有医好了他的毒,徐离忍才会将后位赐给她,如若不然,她也只是他后宫中被遗忘的一个女人而已,漫无止境地等着他希望渺茫的临幸与召见。

想到这里,丁紫苏便觉得头皮紧绷起来,她甩开那些缭绕在脑子里的凌乱想法,冷冷地再看了他们四个一眼,对宫女交代了一声,车帘便重又合了起来,载着车上的人,辚辚驶远了。

唐寻真愤怒地挥开马车扬起的尘土,“呸”了一声。

窦阿蔻纳闷地看她:“师姐,我本来就不要那个医书的,我就想替阿辛找楚蚀剑。他之前的那把剑被厉三的枪折断了,后来的剑都不怎么好使,我只要那把剑。”

唐寻真骂她:“傻子,你不要不代表别人不要!”

贪婪是人的本­性­,毫辉城底下那么大一个诱惑摆在那里,别说是医书了,怕是那些零碎的金银都不会被放过,更别说那些秘籍与兵器。唐寻真现在都能想象到那时一团乱的情景。

她刚说完,忽然想到司幽国那些宝藏正儿八经的主人在这里都没说话,哪轮得到她说,于是便戳了窦阿蔻一下,闭上嘴巴不再说话了。

他们在太阳落山后不久赶到了戈壁深处的最后一间客栈,一打听,里头的房间早被其他先到的人订满了,连柴房都有人住了。

傅九辛一沉思,道:“继续赶路,毫辉城附近有座村子,去那儿住。”

顾怀璧忙不迭地点头:“听你的。”

傅九辛毕竟出生在这里,他既然说有,那肯定是有。

他们看了一眼愈发暗的天­色­,不再多说,继续埋头赶路。

此处离毫辉城的遗迹不远,但也花了他们一个时辰才走到。唐寻真走得腰酸背痛,抱怨着要顾怀璧背她,两人正腻歪着,忽然听到窦阿蔻的一声惊呼:“先生你看!”

他们一齐抬头往远处看去,远处是一片苍茫广袤的荒漠,一轮明月正是当空,银辉遍洒,连那些­干­枯的红柳树的枝桠上都涂了一层银­色­,这一片银沙当中,矗立出一座黑黢黢的塔尖,那是被埋在沙下的整个毫辉城唯一露出的一座最高的建筑物,但看那露在陆地上的塔尖,便不难想象底下那座城,曾经有多么恢弘壮阔。

顾怀璧和唐寻真也被这自然景致所震撼,一时都静默无声。

傅九辛抬眼扫了一遍,脑中却只有依稀的模糊印象。从湮没毫辉城的那场灾厄中逃出时,他还小,本就没有什么清晰的记忆,后来跟着傅母流浪辗转于各个城镇,更是将小时候的一些事忘得差不多了。

此次旅途,可说是他的寻根之旅,可根寻到了,那些思乡怀旧的感触却不多。

他拉过还在兴奋的窦阿蔻,道:“你若要看,明天早起,我带你来这里看日出。你没见过大漠里的日出吧,那才是壮观。现在我们先找个地方落脚吧。”

他们所站的地方是曾经毫辉城的城郊,有不少繁荣的村落,因为毫辉城的湮没,渐渐的也没落了,只有几栋被遗弃的破旧民居矗立着。

他们挑了一栋较为完好的民居住了进去,两层楼,五个空房,住他们四个绰绰有余了。因为天晚了,只得打了地铺,勉强休息一夜。

这样简陋的环境,窦阿蔻却丝毫不觉得苦,她在地铺上打了几个滚,便滚到傅九辛怀里去磨蹭。傅九辛摸着她毛绒绒的发心,心里一块地方微微柔软地凹陷了下去,也只有他的妻,才不会被这世上森罗万象摇荡心神,而从始至终秉持她的稚善。

第二天,顾怀璧找着了自家几个分堂主,让他们派人来打扫收拾他们昨夜住的民居。因为不知道这次探宝会花多长时间,索­性­便添置了一些长期居住所需要的家什,四个人舒舒服服地住了下来。

后到的那些人看到他们的举止,­干­脆竞相效仿起来,占了其他的几座民居,很快整个空旷荒废的村落便住满了人,倒也是热热闹闹的,这期间为了抢房子,各派也起了一些纠纷,打了几场架,伤了几个人,怎一个乱字了得。

顾怀璧因为要帮父亲安排这些人事,近日忙得连轴转,唐寻真也跟着他四处走动,回来直朝窦阿蔻抱怨。

窦阿蔻奇怪地问她:“那师姐你可以不去呀。”

“我要是不去,还不晓得顾怀璧会被谁勾去呢。阿蔻你不知道,十二排的三小姐也跟来了,这妞浪得很,又是一副好身材,我得盯紧点儿。“

窦阿蔻见过十二排的三小姐,身段确实不错,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细腰,她本就胸脯丰满,到了腰部,忽然又细下去,真是凹凸有致。她自己似乎也知道自己傲人之处,喜爱穿掐腰的衣裳,更衬得那腿优美修长。

唐寻真懊恼道:“只恨他们有眼无珠,缠着顾怀璧做什么,就该缠你家先生去。”

但是转念一想,像窦阿蔻这样的人,怕是越发对付不了那些狐狸­精­,唐寻真不甘地停住了嘴,心想,还是让她们缠着顾怀璧吧,起码她可比窦阿蔻有手段。

他们到了司幽国的时候,正是五月时节。连着几场春雨下来,足下的沙石地浸足了水,踩在脚下沙沙的响,有些松软起来。这五十年来,这一片本是极其荒凉的地貌有了些微的变化,长了不少胡杨与红柳,这几天储足了水分,地里湿润柔软,众人便趁着这时,各自扛了工具,叮叮当当地挖了起来。

这些挖地的粗活大都是各派门下新进的弟子­干­的。窦阿蔻和傅九辛倒没了什么事,只是日日去挖掘的地方看一看而已。

这一次,擅机窍的公孙墨家发挥了极大的作用,墨家派了他们本家机窍之术最为出­色­的三少爷来。三少爷在毫辉城遗址勘测了好一会儿,最后敲中了塔尖附近的一块平地,划出了一条中轴线,让众人照着这线挖下去。

窦阿蔻离那些人站得远远的,仰头问傅九辛:“先生,你还记得毫辉城是什么样的吗?他们这样挖,能挖到皇宫吗?”

傅九辛皱眉看着那边的热火朝天,良久摇头:“记不得了。”

他依稀只有印象,那座高塔是矗立在毫辉城城正中的,离毫辉城皇宫还是有些距离的,但是谁也不知道那传闻中的宝藏是藏在毫辉城哪个地宫里的,至少他那时并没有这样的印象,也许是因为太小,还来不及知道这些皇族里的秘密吧。

这遗址没埋了五十年,其上荒草大石密布,总要找个口子先挖下去的,他们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他正寻思着,忽然听到那边爆发出一阵惊喜的叫喊,众人一阵­骚­动,间或传来什么“挖到了”的话。

傅九辛和窦阿蔻相视一眼:“走,去看看。”

沐浴节

窦阿蔻一下子就联想到了无数可能,什么医书、宝剑或者是那埋在地下的石脂矿藏,她都想好了,要是他们挖出了那把楚蚀剑,那她就是拼着和整个武林为敌,都要替傅九辛抢来。

心念转间,他们已经到了人潮拥挤的地方,那儿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人人都想看一下究竟挖出了什么,窦阿蔻在外头蹦跶了好久,只看到乌压压的一片人头。

她嘟嘴:“先生我看不到。”

她还没撒完娇,便感觉身子邀请,大叫一声,她被傅九辛抱了起来,还跨坐在了他的肩膀上,像个孩子似的驼在他脖子上。

周围人听到她那声大叫,都转过来看他们。

窦阿蔻又羞又窘,煌朝风气虽然开放,女子也能同男人一般进出酒馆,甚至上学堂念书,然而终究是男子尊贵。他们就算是武林中人,豪迈爽朗不拘小节,现在傅九辛这样亲昵地把她举在肩上,也算是惊世骇俗了。

傅九辛却根本不在意旁人投来的目光,只是淡道:“阿蔻,看到了吗?”

窦阿蔻被他一提醒,连忙伸长了脖子去看。只见被围在中间的那人手里握着一个完好的玉壶,虽然蒙了灰,但也能看出是珍贵的皇族器物。

窦阿蔻失望地喃喃:“原来是玉壶啊。”

她既有些因为不是楚蚀剑而松了口气,又觉得有些失望,不知这茫茫戈壁下,楚蚀剑会在哪里。

虽然不过是一个不怎么值钱的玉壶,但也算是激起了众人的激|情。后来几天,又零星挖出了一些散碎的金银珠宝,更是群情激奋。人人都以为找着了地方,更是拼命往下挖掘。

但除了先前挖出来的那些东西,再往下便只有些沙砾碎石,挖了两丈有余,都看到了湿润的泥土,也没有一点建筑物的痕迹。

挖出来的沙石,由顾堡主做主,去龙凤镇雇了一些年轻力壮的镇民,在毫辉城边上筑起了一道沙土墙,竟也起了阻隔风沙的作用。

久了,连窦阿蔻都看出来,他们是在毫无目的地乱挖。看样子那公孙墨家的三少爷也不过尔尔。

傅九辛作为这城的少主,却没什么表示,只是日日看着他们在荒地上挖掘,倒是说了一句话:“这也算是造福百姓了。”

沙土墙阻隔风沙,两丈有余的地下有湿润的良田泥土,这么说,倒确实为这周边的居民们做了件好事。

挖掘之事毫无进展,公孙墨家的三少爷愁得添了几根白发,喃喃道:“没错啊。按风水,这块地往下的确该是毫辉城皇宫啊。”

这一拖,就拖到了五月末六月初,因为这兴师动众的群聚让周边的百姓看见了商机,便运了水果菜蔬、布匹胭脂等林林总总的生活物资来卖,居然形成了一个热闹繁华的小集市。

其中消费最多的就是丁紫苏,她早厌恶了这里荒凉的环境,却苦于挖掘之事毫无头绪,找不着那医书,心里苦闷暴躁得很,只能天天去逛那集市,买了一堆有用没用的东西回来。

六月一到,煌朝独有的沐浴节就到了。久远之前,这节是专为人们斋戒沐浴设的,后来传下来,不知怎的,就成了一个男女求爱的火辣辣的节日,沐浴的内容是不变的,但寓意却变了。在这一天,如果看中了心里暗恋的哪个谁,便趁他或她沐浴之时,抢走他或她的衣衫,让水里的那个人留在水中不得行,那人就算是抢衣服的人了。

但因女子沐浴男子抢衣终究太违背礼数,便换做了男子在水中沐浴,看上他们的女孩子们抢岸上的衣物。

这真是一个火辣辣的求爱节日,煌朝中的贵族鄙视它粗野,是下令不准自家的女儿参加这样的节日的,只有百姓们会在这节日里自娱自乐,江湖女儿不拘小节,也是参加这样的节日的。

窦家从前是皇商,也算是紫微清都里有头有脸的人家,窦阿蔻自然从来没有参加过这样粗野有趣的活动,现在没了窦进财的管制,她不由得有些蠢蠢欲动起来。

明日便是沐浴节了。众人灰头土脸地挖了这将近大半月的地,不免都有些烦躁。顾堡主深明大义,便趁着明日是沐浴节的名头,宣布将挖宝之事暂且搁置,今明两日全部休息,要各家掌门管好自家门下弟子便可。

消息传出,万众欢呼。这次集会是武林各门派的大集合,来了许多少男少女师兄师妹,这将近一个月下来,早有人眉来眼去暗送秋波的,暗中勾在一起,正打算趁着明天,好好地玩一番。当下就丢下手里的工作,大家商量起来明天怎么安排。

他们商量好了,十二排的三小姐自告奋勇,把商量好的结果去通知各门各派。

这会儿,窦阿蔻正在和傅九辛腻歪。她对明天的沐浴节很是期待,跃跃欲试地打算明天一展拳脚。

傅九辛看了她一眼:“阿蔻,这么高兴?明天是打算抢哪位公子的衣裳?还是你打算抢好几位?”

窦阿蔻一愣。先生的语气可有些冷啊。她嘿嘿笑着,无耻地缠到傅九辛身上去:“先生,阿蔻肯定是抢你的啊。”

她像个孩子似的,又像是股麻花般,在傅九辛怀里扭来扭去。傅九辛起先还由着她闹,后来渐渐地便有些呼吸不稳,窦阿蔻不知是故意还是无心,总是蹭着他的小腹。有时是羽毛般的轻拂,有时却又重重地擦过。偏生她自己还不知道,张着大眼睛絮絮地和他说着什么,越是这样不自知的纯真的诱惑,越是让人心动。

傅九辛一个没忍住,便吻了上去。两人渐而动情,衣衫都有些凌乱。

恰在此时,门被敲响了。

窦阿蔻挣扎着从傅九辛身下伸出一条手臂来:“先、先生……”

傅九辛深吸一口气,压下腹下叫嚣的火热,沉着脸起身。他不紧不慢地替窦阿蔻理好衣服,这才去开门。

三小姐敲了许久的门,差点儿以为里头没人而放弃,门却忽然开了。

里头站了一个脸­色­不大好看的男人,冷冷盯着她:“何事?”

三小姐一时竟说不出话来。此时映入她眼里的,是春­色­尚未退去的傅九辛,他衣襟有些宽宽地敞开,露出一片结实的胸膛,两颗艳红的茱萸若隐若现,在衣襟的掩映下十分诱人。

傅九辛注意到她怔愣的目光,随手拉好自己的衣服,他动作闲适,可看在三小姐眼里,又是一种别样的风情。

傅九辛不耐,又重复一遍:“何事?”

三小姐“哎”了一声,立时惊醒,连忙回话:“我们大家商量好了,明天去离这儿不远的河里过沐浴节。大家都要去,傅公子和窦小姐去么?”

他们还不知道傅九辛和窦阿蔻已经成亲,还是叫窦阿蔻为窦小姐。

傅九辛没有作答。他的­性­格,本就不喜凑这种热闹,他微微蹙眉,正在思索怎样拒绝。他身后穿好衣服的窦阿蔻却悄悄溜了过来,躲在半开半合的门后,握住傅九辛的手,轻轻在他摊开的掌心刮搔着,写着去吧去吧几个字。

他手心难耐痒意,方才好不容易压下的火又腾的蹿了起来,不由得反手握住了窦阿蔻捣乱的手,对三小姐匆匆说了句:“我知道了,我和阿蔻都会去。”

接着便立刻关了门,反身压住窦阿蔻,自然又是一场巫山雨。

当初在大漠深处的司幽国之所以能繁荣,全靠了毫辉城附近的一个水土丰饶的绿洲。众人约定所在的地方,就是这绿洲中一条河流。窦阿蔻和傅九辛到的时候,河岸上已挤满了凑热闹的人。有些老一辈的自是不会亲自下水,但看看年轻人闹腾,也不乏是件趣事。

“阿蔻阿蔻!”唐寻真挥着手臂,挤开人群,奋力朝这边挤来。

她激动得面­色­绯红,撩高了袖子,好像是准备摩拳擦掌地大­干­一场。

窦阿蔻吃惊地看她:“师姐,你这是怎么了?”

唐寻真咬牙切齿,用手一指:“你瞧瞧,瞧瞧!”

窦阿蔻顺着唐寻真的手一看,满目都是情绪亢奋的姑娘家。

“我等会儿得先找到顾怀璧,把他的衣服裤子都抢了来!别的人别想和我抢!”唐寻真豪情满怀,又推了窦阿蔻一把,“你等会儿也机灵些,小心别的姑娘家抢了你家先生的衣服!”

窦阿蔻“啊”了一声,陡然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她瞅了瞅周围那些满脸红晕的姑娘家,有几个已经在不住地觑着傅九辛了。

她凶神恶煞,一一把那些偷窥傅九辛的姑娘们­色­迷迷的眼光瞪回去,然后拉了拉傅九辛的衣角:“先生,等会儿你能不能把衣服藏好,别让其他人瞧见,等我来了再拿出来?”

傅九辛无语,好一会儿才微微笑起来:“我的衣服,当然是留给你的。”

日头已高,岸边的男人们活动了几下,便纷纷打算找个僻静的地方,洗个舒舒服服的澡。

按规矩,男子们下水时,是不能让女孩子们知道的,等过一刻钟,方才能让女孩子们去寻找。只听一声令下,女孩子们蒙住眼背转身去不敢偷看,而男人们则纷纷做鸟兽散,有些懒惰的,则懒得找藏身的地方,当下就脱了上衣,噗通一声跳进河里,惹得女孩子们一阵尖叫。

抢衣服

窦阿蔻也同其他姑娘们一起,捂着眼睛等男子们散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笑道:“姑娘们,可以去找心上人啦。”

女孩子们一阵娇笑,纷纷散开去。

窦阿蔻不知道傅九辛藏身在哪里,只能沿着河岸慢慢往上游走。

沿途都是打着赤膊正在沐浴的男子,水雾缭绕间,不时传来男人们爽朗的笑声,这若隐若现的男­色­的确让人垂涎。

难怪岸上那些女孩子们笑得这么兴奋,还不时凑在一处咬耳朵,她们脸上那不害臊的表情也太明显了吧。

窦阿蔻瞧了她们一眼,继续往河的上游走,找寻傅九辛。

她在河上游靠近树丛的地方找到了傅九辛。他和顾怀璧在一处,正在给顾怀璧搓背。

窦阿蔻探头探脑,眯着眼睛想把先生全身上下看个仔细,只是怎么也看不清。她失望地冲傅九辛喊:“先生,你的衣服呢?”

她刚才在河岸上翻找过一遍了,那些脱下来的衣物中,并没有傅九辛的。

傅九辛还没回答,顾怀璧惊慌失措地大喊:“阿蔻你怎么来了!”

他像个姑娘家似的,唰的一下把自己浸到水里面,露出一个鼻子并一双眼睛,躲到了傅九辛后头。

窦阿蔻把视线调整到一个高度,心里遗憾看不见先生的身子了,一本正经地回答顾怀璧:“师兄,我不是来找你的——”

“——小顾子,姑­奶­­奶­来了!”突然从远处嗷嗷叫着冲过来一个人,一下子把窦阿蔻推到一边去,扑在那堆衣物上扒拉:“这个不是!咦,这件也不是!啊!那件那件!”

唐寻真埋头抢顾怀璧的衣服,把原本叠得整齐的衣物翻得满天飞,窦阿蔻扯下一件罩在她头上的不知谁的里衣,看到唐寻真这么积极,心里也焦急起来,又冲傅九辛比划:“先生!衣服!”

傅九辛淡定地自身后长在水里头的一丛树的枝桠间取下外衣,正打算抛给岸上的窦阿蔻,突然眼角一花,他只来得及看到一个白­色­的人影,便听到水里噗通一声,竟是有一个人跳了下来。

他没看清,岸上的窦阿蔻却看得清清楚楚,刚才跳下去的那个人,正是十二排的三小姐。

窦阿蔻大惊失­色­,只听唐寻真呀了一声,推了她一把:“阿蔻!快!那人肯定是要去抢先生的衣服的!”

窦阿蔻脑子还没转过来,身体已经自行行动了,她没看见傅九辛正打算把衣服抛给她,也噗通一声,一个猛子扎到了水里去,追着那三小姐游过去。

十二排行水路,门人从小便是弄潮的高手,在水中比在岸上都快速得多。窦阿蔻哪里游得过三小姐,只见前面那姑娘像尾滑溜的鱼,摇头摆尾劈开波浪,一下子便没了踪影。

三小姐这一游,顾怀璧更是哇哇大叫起来,他拉着傅九辛,指着水里的人影,结巴道:“她她……”

说话间三小姐已经游到了他们这边,哗啦一声泼水而出,一双眼睛灼灼地盯着傅九辛,爽朗热情道:“傅公子,我来抢你衣服了。”

傅九辛循礼,把目光从三小姐湿透的胸前移开,淡淡道:“对不住了。在下已有婚配,这衣物是要留给我妻子的。”

三小姐哈哈一笑:“傅公子,这沐浴节可没有规矩,说已婚的男子的衣物就不能抢了。反正我比你的妻子先到了,按规矩,你的衣物就是我了。等我抢了你的衣服,你要是不答应同我相好,我就让你光着ρi股走回去!”

顾怀璧畏畏缩缩地躲在傅九辛后头,咂舌道:“傅兄,这妞儿太泼辣了,我俩怎么办?”

他一想到自己光|­祼­的两只大腿还在水底下,不知道被这三小姐在刚才游过来时看去多少,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傅九辛皱起了眉。虽不能以不堪入耳的话辱骂她,但他确实觉得这三小姐有些失了姑娘家的矜持了。

三小姐见傅九辛不肯动作,突然发难,欺身而上,抻长手臂去勾傅九辛手里的衣服。她毕竟是个女孩子,全身又湿透了,傅九辛无法放开手脚同她缠斗,躲避间还要注意不碰到她的身体,还有个顾怀璧像个被轻薄的姑娘一样躲在他身后哇哇乱叫,形势很不利人。

三小姐再接再厉,在水中踮起脚尖,伸长手臂,这样一来,她挺起的前胸堪堪就要碰触到傅九辛,傅九辛就是在这躲闪间,手中的衣物一轻,被三小姐拉扯下来了。

三小姐得意洋洋,挥旗帜一般挥着傅九辛的衣服:“傅公子,你的衣服我收下——啊!”

她惊恐地尖叫,顾怀璧和傅九辛只看到她的身子突然往水底下沉了一截,好像水中有什么东西在往下拉扯她一般,那东西大概拉得很用力,三小姐站不稳,一下子便摔进了水里。

她摔进去的同时,她后头的水里冒出一个人来,匆匆抹去脸上的水渍,粗鲁地把三小姐从水里扯出来,去抢她手里的衣服:“先生是我的!”

顾怀璧目瞪口呆,看着眼前生气的窦阿蔻。

“阿蔻!”傅九辛想上前抱住在水里奋斗的窦阿蔻,被她一泼水溅了一脸,“先生,我会抢回来的!”

窦阿蔻勇猛,三小姐也不甘示弱,两人在水里纠缠打斗,一条平静的河流被她们折腾起了惊涛骇浪。

傅九辛很想拉回窦阿蔻,但两个姑娘抱在一起,又全部都湿透了,他也不敢随意下手,只能着急地看着水里的战况。

三小姐毕竟熟识水­性­,刚开始冷不防被窦阿蔻在水里扯了后腿,惊慌之下手足无措,但没多久就镇定起来。反倒是窦阿蔻呛了好几口水,在水里扑腾了这许久,有些后继无力。

三小姐觑准了个空隙,虚晃几枪,把窦阿蔻摁进水里,趁她挣扎时,扮了个鬼脸,吐着舌头“噗噜噜”地嘲笑窦阿蔻,而后又滑进水里,拿着傅九辛的衣服游走了。

“阿蔻!”傅九辛在三小姐离开的一刹那把窦阿蔻从水里抱出来,心疼地替她拂去脸上的水,念叨道:“阿蔻,你要我的衣服,哪里会要不到。­干­什么去和她抢……呛不呛?难不难受?”

窦阿蔻把贴在额头湿漉漉的发丝拨到一边,咕哝道:“先生,这个衣服意义不一样的……”

她越说越觉得难过,哭丧着脸觉得自己很没用,居然在眼皮子底下被人家抢去了自己男人的衣服,垂头丧气,像是要哭出来了。

傅九辛哄着她:“阿蔻,就是一件衣服罢了,这个节的规矩也是让大家热闹热闹,不作数的。再说别说一件衣服了,我整个人都是你的。”

窦阿蔻愣了一下,想想先生的话也挺对,那个三小姐只能抱着先生的衣服,她却能抱着先生的整个人,于是有点高兴起来,只是心里终归还是有个结。

堂堂的少堡主从刚才开始就躲在树丛后面,这会儿才慢慢挪出来,小心翼翼地说道:“阿蔻,你先上岸、上岸,等师兄把裤子穿好。”

“喔。”窦阿蔻闷闷地应了一声,趟着水朝岸上走去,刚到岸上,就被唐寻真恨铁不成钢地戳额头:“阿蔻啊!你怎么能让先生的衣服被那个三小姐抢去呢!你啊真是……”

她本想继续说的,看到窦阿蔻一脸懊悔的样子,也只好停了嘴,道:“好啦好啦,抢去就算了。不过以后你最好要提防那小蹄子,让先生离她远一些。”

正说着,顾怀璧和傅九辛也上了岸。傅九辛的里衣被三小姐抢走了,只松松罩了件外衣。顾怀璧红着脸从唐寻真手里接过衣服,虽然两人早已是一对了,但唐寻真偏生还是要捉弄他,晃着他的衣服笑嘻嘻道:“顾公子,你和不和我相好?要是你不愿意,这衣服可就不还你了啊!”

顾怀璧一叠声嚷着“愿意愿意”,从唐寻真手里接过衣服,套了上去。两人感情比之前似乎更好了。

窦阿蔻眼热地瞧着他们,她人生第一个沐浴节惨败,令她失了大半的兴致,再没过节前的亢奋了。

沐浴节后,又成了好几对鸳鸯。但正事还是要做。第二天起,众人又开始了挖掘工作。

公孙墨家的三少爷翻遍了机窍学的典籍藏书,又借了记载司幽国位置的地方志,重又敲定了一个位置。上回是在塔尖的周围,这回则是贴着塔尖挖下去了。

傅九辛照例日日去看他们挖,神­色­很平静,但窦阿蔻知道,他每天晚上都会与苏洛阳他们接头,交代一些事宜。

还在龙凤镇的时候,他不想让窦阿蔻牵扯进来,都是瞒着她的。后来被窦阿蔻发现后,索­性­就带着窦阿蔻去。谈完了事,两人在月光下走一走,甚或胡天胡地的玩一通。

这一夜来接头的是苏洛阳,这还是窦阿蔻被扔出那座行宫后第一次看到苏洛阳。她从三姨娘那里听说,是苏洛阳救了她,便打算趁此机会好好谢谢他。

苏洛阳也很激动,他高兴地冲窦阿蔻摆手:“汤圆子!”

窦阿蔻的气­色­好了很多,不像当日她被拖出去时那样奄奄一息,看样子少主将她照顾得很好,他越发觉得自己当初拼了命也要救她的决定是对的。

窦阿蔻听他们说事。苏洛阳说陈伯也早到了毫辉城遗址,他是司幽国的老人了,很清楚毫辉城的地理分布,但他看着那些武林人士这样乱挖,也不说什么,只是赌咒发誓他们敢靠近宝藏一步,就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傅九辛说:“让他们挖,挖出来清理­干­净了,我们就省去了不少功夫。”

他这话说完没多久,事情就有了转机。

公孙墨三少爷这回瞎猫撞上死耗子,居然真被他蒙对了。

机关现

众人沿着那塔尖挖了几天,把一座高塔的大部分塔身都挖了出来。那是一座六边的金刚宝座塔,砖石的材质,斗拱飞椽­精­致细腻,塔身覆以大片雕刻和彩绘,因为被埋在沙下,所以虽然有部分腐蚀和剥落,但还是能看出­精­细的雕工与艳丽的­色­彩。

塔上每一层的浮雕都有所不同。细细看去,第一层所绘似乎是司幽国创立时的情景;第二层则是歌颂历代国主励­精­图治的画面,无甚新奇;到了三层以上,是一幅叙事的场景,一个似乎是领头模样的人指挥着一群士兵,排成长队,把一个个不知装了什么东西的箱子依序运进一个宫中,整个塔身的浮雕,这样的场景占了最大篇幅,可见这些箱子数量之多;最后一层则是国主手持玉牒,把宫门封闭的场景。

这样的暗示显然很明显了,大家都说这必是司幽国藏宝所在,更是投入了十二万分的热情开挖。窦阿蔻也围着那塔转了几圈,还扶着梯子爬上去仔仔细细观察了几遍,可是浮雕上却并没有提到楚蚀剑,不知道那把绝世名剑被放进了哪个箱子。

虽然众人都认为十有八九这塔就是藏宝的地方,但除了挖出整座塔身,还是找不着别的什么。

这塔很奇怪,塔身上不镂空,没有窗,连底座的门也被封死了,完全没有任何入口,实打实的一片砖石,实在是看不出什么来。

窦阿蔻每天都要去看一看,希望哪天能福至心灵看出什么来。傅九辛仰头看着梯子上的她:“阿蔻,下来。”

窦阿蔻三步并作两步地蹦下来,最后一阶­干­脆自高处跳到傅九辛怀里,然后从傅九辛肩头探出脑袋,冲着他身后的某个方向扮鬼脸。

傅九辛一愣,他本就奇怪于窦阿蔻的主动,见她不同寻常的举止,不由也转过头去。

原来窦阿蔻看着的那人,正是三小姐。

窦阿蔻示威似的把傅九辛抱得更紧,得意洋洋地瞅着三小姐:“把先生的衣服还给我!”

三小姐笑嘻嘻的:“好啊。你让我亲他一口,我就还给你。”

窦阿蔻生气了:“你不要脸!”

“你抱着他更不要脸!”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唇­枪舌剑起来,谁也不肯让谁。

傅九辛淡定地听着她们俩幼稚的对骂。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自从三小姐抢了他的衣服后,她便像是真对他有兴趣一般,时不时地在他和窦阿蔻独处的时候冒出来,或者在他独自一人的时候突然偷袭。

但她似乎并没有恶意,更像是一个小孩子对玩具的热情。甚至她的出现还带来了一些好处,那便是窦阿蔻会生出些危机感,从而主动地讨好傅九辛。比如……在床|事上。

傅九辛看似面­色­淡然,实则在回味窦阿蔻的甘甜。唔,不知道今天晚上她会怎么讨好他,他很期待啊!

窦阿蔻完全不知道她高洁的先生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她气愤不已地瞪着眼前的三小姐,准备晚上回去再翻一番春宫图培养些滚床单的感觉,把先生吃个一­干­二净!

三小姐和窦阿蔻斗了一会儿嘴,就觉得无趣而离开了。

那边公孙墨三公子正在对塔身敲敲打打,忽然神­色­一凛,放缓了手里的动作,在浮雕上摸索了片刻,而后小心翼翼地按下了其中一块突起。

窦阿蔻和傅九辛就在当场,自然注意到了三公子的动作。窦阿蔻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看见他似乎寻到了机括,紧张地屏气凝神,等着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也许是高塔从中裂开?

可她等了很久,也没什么不对劲的事情发生。

只见三公子绕到了塔的另一边,像刚才那样摸索了一番,又按下了一个突起。

六面塔身,他每一面都依法炮制,按下六次后,只听咔哒一声,似乎是机关开启的声音,而后轰隆声大作,整座塔都微微颤动,细小的沙砾从空中窸窸窣窣地落下来,一时间尘土飞扬,迷了人的眼。

傅九辛担心触发机关后,会有暗器从中深处,抱着窦阿蔻疾退数尺,却听三公子笃定道:“大家不要怕!这个机关没有暗器!”

果然如他所说,轰隆声渐渐平息,那些沙石尽数落下后,并没有什么滚石暗弩,但原本严丝合缝的平整塔面却忽然出现了一道门。众人都惊呆了,面面相觑,也不知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有几个胆大的,想抢得先机,便自告奋勇说自己愿意打前锋先进去探一探,正吵嚷着,顾堡主和几个武林大家的掌门匆匆赶来,查探了一番那个门后,当即选了各派的代表组成一支小队,进门去探探情况。

一共选出了十二个人,江南厉家的门主和厉三,顺带捎上了舞绸带的那位殷颜姑娘;公孙墨家的三公子、十二排的三小姐、一言堂的唐寻真、顾堡主和少堡主顾怀璧、清墉城的窦阿蔻和傅九辛,七杀连环坞的一个门人、还有磅礴门的霹小雳,数来数去,却少了百草经丁家的人,这种迷宫之行,机关重重遍地暗器,若是没有擅医药的人随行,大家心里都没底。

顾堡主丹田吐气,声如洪钟道:“在场可有百草经丁家之人?”

连问了几遍,也无人作答。

正四顾间,有一女声朗朗道:“丁家大小姐在此。”

唐寻真和顾怀璧对视一眼,都听出了那声音是丁紫苏的。

果然人群分开,从中让出一条路来,丁紫苏带着两个宫中出来的婢女,施施然而来。她总算是有点分寸,没有穿那逶迤拖地的长裙,改作了江湖女子的打扮,对着顾堡主道:“我来了。”

这支十三人组成的小队稍作准备,便打算进门一探。顾怀璧点燃了一支烛火,往门里扔进去,虽然只有一刹那的亮光,不过也足够人看清里面是什么。门里是往下蜿蜒而去的一道阶梯,听烛火滚落的声音,似乎这阶梯十分长,不知多久才到底。

顾怀璧道:“三公子懂机窍,劳烦先头带路,寻真跟在我后头,傅公子贤伉俪殿后。”

众人皆无异议,便照着顾怀璧的安排往下走去。

这门至少有五十年未曾开启过,里头一股霉味,众人不自觉都屏住了呼吸。丁紫苏从兜里掏出几个绿­色­的丸子,分发给众人:“这是百草经特制的避气丸,服下可避毒气,效用为一个时辰。”

众人依言服下,再细细打量这地道。方才一时从亮处进入暗处,还看不清什么,只见黑乎乎一片。现在在这地宫里待了片刻,适应了黑暗,就有些看得清了。目力所及,只见地道两边都有灯盏,顾怀璧试着点燃,但灯油已枯,只得作罢。

一群人默然地往前走,这地道似乎没有装什么暗器,一路走得平安。顺着这阶梯往下,走到最后一阶,眼前赫然出现了两条道路。顾怀璧一合计,将众人分作了两队,他与唐寻真,傅九辛与窦阿蔻,再加一个霹小雳一对,其余人则为另一队。互相约好了若有不对劲之处,不可单打独斗,以哨声互传消息,集合众人再做打算。

窦阿蔻头一次进行这样新奇的冒险,觉得既忐忑又刺激,傅九辛则打量着这地道,不知在想些什么。

众人都有些提心吊胆惊弓之鸟,但这一路却是十分正常,走了不多久,路就到头了,尽头是一堵墙,这是一条死路。

窦阿蔻不肯相信,上前在那墙上敲敲打打,把每一个突起都按了一遍,这墙也没有开启。

“难道是拧的,不是按的?”窦阿蔻咕哝着,改按为拧,还是没有开启。

“许是这墙没有机关,就是一堵墙。”傅九辛上前,替窦阿蔻擦去掌心灰尘,注视着这道墙。

“也是。”顾怀璧点头,“先回去,看看他们那边可有什么发现。”

一帮人又原路返回,走到刚才的分岔路口,却见丁紫苏他们那一队也正从那条道返回,互相一交流,才知道两头都是死路,都没有什么发现。

顾怀璧问:“三公子,这两边都没机括可开启?”

三公子沉吟了一会儿,抱拳摇头:“惭愧。许是有,只是鄙人尚未找到开启之法。”

这塔下就只有这两条路,若是两条路都是封死的,那就说明这底下的路完全是障眼法,藏宝之地另有其处,众人先前都是白忙活一场了。

顾怀璧道:“天­色­已晚,先上去再想办法,这里派人守住入口,别让其他人进来,我们明日再来探一探。”

众人都点头同意,只有丁紫苏略显急躁。

一夜过去。大清早的窦阿蔻就把傅九辛摇醒,兴奋地嚷嚷:“先生!快点起来,今天还要再去那个塔里呢!”

傅九辛闭着眼睛岿然不动,一个翻身把窦阿蔻又扯回床上,压在身下继续睡。

忽然唐寻真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急吼吼地敲着门:“阿蔻!傅先生!快起来,出事了!”

故人回

被清理­干­净的塔前面,围了一大群人在议论纷纷,嗡嗡的像是一群蚊虫在盘旋。

唐寻真一边带着窦阿蔻和傅九辛往人群聚集的地方走去,一边简单地说了一下事情:“昨天我们出了塔以后,怀璧派人守着塔,不让闲杂人进去。到半夜,守塔的人偷了懒,打了个盹儿,结果被江南厉家的几个门人溜进了塔,等到今天早上才发现。只是……他们都死在塔里了。”

窦阿蔻瞪大了眼睛,听着这诡谲的一波三折的故事,说话间,他们已经走近了人群。众人识得唐寻真,知道她很有可能是未来的西烈堡少夫人,便纷纷给她让开了一条路。

当中空旷的场地上,摆了三具尸体,盖着白布。顾怀璧以及几个掌门站在一边,表情相当严肃。擅医药的丁家只来了一个丁紫苏,这活儿也只有她做了,她戴着一双手套,嫌恶地揭开白布,立刻有一阵味道散发开来。

六月的天气已经较热了,这三个人昨夜死在塔下的地道内,地道狭窄封闭不通风,早上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散发出了臭味。

窦阿蔻踮着脚尖伸长脖子看了看,那三人死状都十分惨烈,胸前贯穿了一道自上而下斜斜的伤痕,深可见骨,差点儿把他们斜劈成两半,只剩一点皮­肉­相连着。

丁紫苏捏着鼻子看了看,翻检了一会儿伤口,站起身来,用脚尖踢了踢那三具尸身:“全身上下没有别的伤痕,只有胸前的刀伤,看样子对方是个用刀的高手,从脖子斜劈到腰间,一刀致命。”

她说着,还做了一个劈砍的动作。

窦阿蔻毛骨悚然,不由得捏紧了傅九辛的手:“先生,能一刀致命的功夫不多,况且看他们被砍伤的深度,那人肯定是力大无穷。”

现在的情况已经很明显了。一定是厉三昨天进了地道,探不出什么东西来,回去和厉家家主一商量,决定派几个门人趁夜再探一遍,如果发现了什么,他们就得了先机,不知不觉占些便宜。可却不知道被哪一个人杀了。

此处几乎是汇聚了整个武林的豪杰英雄,那人居然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连杀三人未被发现,且手法­精­准熟练,武功上乘,不在几个掌门之下。众人都有些忧心忡忡,进而开始疑神疑鬼,都有些怀疑是自己人­干­的。

可是来的人中,并没有擅使刀的,即使有,也没有这样­精­进的武功。

忽然有人大声喊道:“是他!一定是那个人!是上次开武林大会时只闻其声的那个神秘人!”

他一说,窦阿蔻就记起来了,那时的武林大会,陈伯的确现身过,还说了一些嘲讽众人的话。她“呀”了一声,压低声音问傅九辛:“先生,难道是陈伯?”

傅九辛摇头,徐徐道:“不是他,他不擅刀。近日蝉蜕一直帮我盯着他,并没有什么动作。”

傅九辛既然说了不是陈伯,那就肯定不是。窦阿蔻点头知晓,其他人却不知道,他们越想越觉得是上次那个司幽国的神秘人,不由得大骂起来,有人朝天怒喊,说什么有胆就出现,光明正大比试一番,又有人说区区伎俩,他们是不会被吓退的,这司幽国的宝藏是势在必得云云。

厉家折损了几个门人,又被其他人看出了那点儿小心思,颜面无存,只匆匆告辞一声就走了。

顾怀璧又强调了一遍夜里不可私自闯入塔内等,众人方散去。

他们这一行十三人的队伍因为少了厉家家主和厉三,那个总跟着厉三的殷颜也不来,就让十二排水路的人顶替上了,那个三小姐也在其列,一进来,就两眼放光,把傅九辛从头到尾狠狠地刮了一遍。窦阿蔻顶不高兴,心想等会儿分组的时候,一定要让师兄把那个三小姐分到另一组去,不料顾怀璧却不知道她的女儿心思,说:“三公子,昨日我们兵分两路,我们这边的地道走到尽头也是一堵墙,但三公子没去看过,今日­干­脆一道行动,三公子能去那边看看,再者大家在一起,人多,也能防范昨夜杀人的那个人。”

大家都同意这话,于是窦阿蔻只能闷闷不乐地跟着一群人一同往前走去。

昨夜查探的三个厉家门人就是死在这条地道上,血迹还未擦­干­,还有些碎­肉­和脏器,实在叫人恶心。

他们踩过血迹,走了不多久,那堵墙就在烛火的照耀下若隐若现地出现了。

墙看上去还是那堵墙,并没有奇迹般地打开一道门。三公子把手里持着的烛火交给顾怀璧,上前去查看。

他鼓捣了一会儿,摇头叹道:“似是没有机括。”

霹小雳不耐烦了,抓了一把枯黄的毛,道:“那就炸开!有了我们磅礴堂的火石炸药,这堵墙根本算不得什么!”

三公子正­色­:“霹姑娘不可。在下学浅,不识此处机窍之术,但不代表这堵墙就没有。若是本有机括,但经火石炸毁,说不定会引发其他几处机关,且炸毁此门,也要承担坍塌的风险,还是小心行事为好。”

霹小雳烦躁地在墙根转圈:“那你说怎么办啊?”

她转了好几圈,忽然脚下一崴,不知踩着了什么,哎呦叫了一声。随着她话音一落,身后那堵墙突然轰隆隆的颤动起来,“哇!”霹小雳大叫起来,猛地自地上蹿起,惊恐地看着那堵墙。

烟尘落尽后,墙面冉冉升起,这条死胡同一样的地道尽头,居然出现了一个别有洞天的空旷洞|­茓­,烛光所能照到的地方,只见一片幽深。

窦阿蔻张大了嘴巴:“啊!机括开启了!”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他们摸索了半天的机关,居然被霹小雳一脚踩着了。

三公子在刚才霹小雳跳起来的地方蹲下|身子,细细看了一下,道:“原来这地方的机关是用脚踩的,真是多亏霹姑娘了。”

霹小雳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偷偷地看了傅九辛一眼,后者却正在看着窦阿蔻。

丁紫苏不耐道:“既然门开了,还不快点儿进去,还磨蹭什么!”

她越来越没耐心,来了司幽国这么久,医书的下落却一点头绪都无,就算她还有耐心,依徐离忍的­性­子,恐怕也等不了多久了。

她举步就要朝里走,却被三小姐一把拉住:“等等!你们没闻到什么味道么?”

她这么一说,大家都吸了吸鼻子,果然,在昨夜遗留下来的血腥味当中,还有一股无法形容的奇异的臭味。唐寻真嗅着那气味走了几步,指着那个黑黢黢的洞|­茓­叫道:“是从那里面传出来的!”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敢贸然闯入探个究竟。丁紫苏脚下一顿,也迟疑地踌躇不定,不敢再往里头走。

傅九辛沉吟了一会儿,道:“里头不是毒气,应该是——”

他话还没说完,被地道外的嘈杂声硬生生地截断了,外头有人鲁莽地冲到这地道里来,对顾怀璧大叫:“少堡主,杀人的那个人出现了!”

众人大惊,一时间谁也没有心思去看这洞|­茓­了,大家一同涌到地上,瞧见众人乱七八糟地挤做一团,大呼小叫:“人呢?刚才那个人呢?”

西烈堡的门人向顾怀璧禀报:“少堡主,一刻钟前,巡逻的几个弟兄发现树林子里有个可疑人物鬼鬼祟祟,背着的也是一把刀,我们就追过去盘问,那人见了我们就逃了,现在正在追。”

他们还在了解详情,傅九辛却压根没听,他眼神迅速地在周边一扫,蓦地一顿,而后揽起窦阿蔻的腰:“走!”

话音刚落,他们就腾空而起,朝树林的方向而去。

窦阿蔻轻功不济,腾到一半就软绵绵的险些跌下去,幸好腰身被傅九辛托了一把,才得以继续。

傅九辛眼神犀利,一早看到了树林里那个人影,他把窦阿蔻往树梢上一放:“等我。”而后便一跃而下。他拔剑出鞘,一系列的动作在极短的瞬间完成,如行云流水一般自然纯熟,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不说半个多余的字。他的剑法­精­练狠戾,简直就是为杀人而创的剑法。

树下的那人也算反应敏捷,在傅九辛这样突如其来不动声­色­的攻击下,他只是因为听到肃杀的风声而抬了抬头,几乎是在同时,他的身子便也看时动作起来,扭身错过,堪堪避开了傅九辛的剑。

他这一抬头,那张脸就叫趴在树枝上的窦阿蔻看了个清楚,窦阿蔻瞪大了眼睛:“徐离忍?!”

傅九辛一招没有得手,半点停滞迟疑也无,顺势挽起一朵剑花,又耍开雷霆万钧的架势,攻了过去,不容徐离忍有分毫喘息的余地。

徐离忍虽然也习武,但那不过是用以自保,后来窦阿蔻又教了他几招清墉城绝学,尽管在一般习武之人中,他已经算是中上之流,但和家承毫辉城剑术的傅九辛比,到底还是稍逊一筹。

他躲得很吃力,不一会儿就气喘吁吁,偏偏旧疾又挑在这时发作,不由得痛得冷汗涔涔,挣扎着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陈四海!”

那大概是他护卫的名字,可是却无人应。而傅九辛的剑,已经笔直到了他面前。

保护者

傅九辛的剑,已经笔直到了他面前。

徐离忍急急往后退,不妨跌倒在了泥地上,样子十分狼狈。

他有些后悔这次因为不放心丁紫苏的办事效率而亲自出马微服出巡到毫辉城找那本医书,但却只带了一个护卫陈四海。徐离忍当初千挑万选在三千禁军中挑了陈四海,就是因为他不仅武艺高强,更是像一只狗一般忠心耿耿,一路上来他办事也的确让人放心,­干­脆利落地替徐离忍解决掉许多事情,随叫随到,毫不拖泥带水。

在那塔内死去的三个厉家的门人,也是徐离忍让陈四海杀的。他刚到此处,就打听到消息,说毫辉城地下的迷宫入口已经找到,只是还没打开机括。他也知道江湖人的本­性­,一旦机括打开,这些聚集在此处的众多魑魅魍魉,一定会大开杀戒,蜂拥而入,届时必定是一场惨烈的争夺战。为了让这些江湖人不靠近塔底的迷宫,他才特意派了陈四海在塔底守候,一有人入,格杀勿论。

陈四海杀人的手法的确漂亮,那三个惨死的门人的确震慑到了那些还妄图偷溜进塔底的宵小,他一刻钟前还称赞过陈四海,可偏生在这个紧要的时刻,他却不见了。

徐离忍有一刹那的迷茫。对于即将到来的死亡,他以为他会恐惧会挣扎,甚至爆发出求生的潜能,毕竟他忍了十九年,好不容易才登上大统,坐拥这整个天下的锦绣河山,他如何甘心就这么死去?他也的确想活下去,不然怎么会如此迫不及待地来此地寻找那本传说中可治百毒可医百病的医书,尽管找到的希望也许如大海捞针一般渺茫,即使找到了,也不能确知这医书是否真的能解他的毒,但只要有一分的希望,他总不会放弃。

可当傅九辛的剑指在他喉间前三寸时,他却陡然地察觉到自己心里那一个微弱但不容忽视的声音:就这样死去也未尝不可。

剑不是什么好剑,只是寻常的武器铺到处可以买到的那一种,只是到了傅九辛手里,偏偏就气势如虹,挟着万钧雷霆而来,是一种能让人从骨子里感觉到的杀气和寒意。徐离忍被那把剑身映照出的明晃晃的日光刺了一下双眼,侧了侧头。

也许是时间在此刻蓦然粘稠停滞下来,也许是他脑子里那些电光石火间闪过的片段太快,总之徐离忍在这样生命攸关的时刻,却忽然想到了很多。

他努力回想十九年来经历过什么温暖,他的一生是由仇恨与黑暗构筑出来的,走到今天这个地位,看似内心已是恢弘庞大,但里面却是空空荡荡,一触碰就灰飞烟灭,但好像曾经也是有过别人真心对他的。徐离忍想起了三九天清墉城寒得刺骨的水,他在那水里刷碗,一双手冻得红肿开裂,然后旁边有个声音轻快地道:“我来帮你洗吧。”

那是谁?是了,是窦阿蔻。

也只有她,才会在腊月二十八的时候跑遍整个清墉城找到他,对他伸出双手,怯怯地问:“你和我回去过年吧。”

他从来没有过过一个像样的年。宫里的火树银花觥筹交错,从来不是他的。他从来都是在昏暗的宫室里喝一碗冷掉的药,为明天自己是否还能活下去而发愁,但那一年,他在窦家,还是依稀嗅到了一丝过年时喜庆的味道。

窦阿蔻那双眼睛啊……徐离忍想,仿佛望进她那双眼睛里,就能望到这世间千般的好。

徐离忍仰了下头,湛蓝的天空下是斑驳交错的树影,他好像在这翠绿的繁花树枝间瞧见了窦阿蔻的眼睛——这大概是他死前的幻影吧。

徐离忍放弃求生的念头了,他眼也不眨地盯着那双眼睛瞧,却发现这眼睛瞪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眨了眨,然后树梢间一阵响动,有一个什么东西从树上突然朝徐离忍砸下来,徐离忍只觉眼前一片漆黑,然后后脑勺遭到了重击,痛得他龇牙咧嘴眼冒金星。

“嘶。”徐离忍倒抽了一口气,愤怒地看着树上掉下来的东西——那是窦阿蔻,不偏不倚地砸到他身上,离傅九辛的剑只有几寸的距离。

“阿蔻!”傅九辛反应极快地收剑,漂亮的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和恼怒。

“先、先生。”窦阿蔻从徐离忍身上爬起来,摸了摸脑袋。如果她说她是不小心、刚刚好、凑巧掉到徐离忍身上,不知道先生会不会信啊。

窦阿蔻慢腾腾地自地上站起来,但是还是挡在徐离忍面前,没有移动过分毫。

她还在想用什么借口说服傅九辛,她的谎话都太拙劣,像先生这样的人,肯定是一眼就能识穿的,可她又确实不想让傅九辛杀了徐离忍,于是愣愣地站在那里,咬着下­唇­搜肠刮肚地想借口。

她的样子落入傅九辛眼中,就是以身挡在徐离忍面前,一副要杀了他就先杀了我的模样。

傅九辛暗了暗眼眸,冰雪就漫上了眉睫。“锵”的一声,他将剑归鞘,转身就走。

窦阿蔻傻眼了,她这边还没将求傅九辛放过徐离忍的心思表露出来,她“善解人意”的先生居然就主动收剑走了?但她再傻也知道先生这是动怒了,才会一言不发看都不想看她一眼就走。

“先生!”她在他身后叫他。

傅九辛充耳不闻,连身形停顿一下都没有,继续走。

“阿辛!”窦阿蔻又叫。

这回前面那个疾走的男人有反应了,傅九辛蓦然转身,朝窦阿蔻这边走回来。

窦阿蔻喜不自胜,正要扑过去,却见傅九辛从腰间解下了什么东西,“哐当”一声,抛到徐离忍面前:“你的东西。”

窦阿蔻和徐离忍皆定睛看去,原来是徐离忍送窦阿蔻的那把徐氏的御赐尚方刀,先前傅九辛骗她说扔掉了的那把。

傅九辛扔完刀,面无表情地转身又走,脸上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窦阿蔻跺跺脚,回身对徐离忍道:“你是皇上,以后别随随便便就出来,我只救你这一次!”

她觉得徐离忍委实欠了她太多,为了徐离忍,她把傅九辛都得罪了。

她说完,也不再看徐离忍,急匆匆地追上傅九辛。

她觑了觑傅九辛的脸­色­,不敢再撒娇,只能跟在傅九辛后头。就与他保持了不近不远的一臂距离,如影随形地粘着他。

傅九辛是听到窦阿蔻的脚步声的,但他现在不想理窦阿蔻,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现在的情绪不大稳定,心情很不冷静。从前还没有得到窦阿蔻的时候,他虽然也一直关切地看着她,但却不会像现在这般容易发怒,被这小妮子一下子就撩了心绪;与窦阿蔻成亲以后,他却发现自己对窦阿蔻越来越强的主权意识。

傅九辛骨子里是个霸道的人,容不得别人染指窦阿蔻一个指头,更何况如今是窦阿蔻主动为另一个男人挡死。

他们就这样一路默默无话地回到了在毫辉城附近住的民居。刚走进厅堂,就看到了唐寻真和顾怀璧,还有十二排的那个三小姐。

唐寻真不知死活地打招呼:“呦,阿蔻,你和先生这是去外头野了?啧啧,听说,在外头的滋味,很过瘾呢。”

她话音一落,就见窦阿蔻拼命冲她使眼­色­;而傅九辛则是冷冷的一个眼神梭过来,唐寻真登时打了一个寒战。

明眼人都瞧出了这对鸳鸯现在正在闹别扭,就见窦阿蔻踢踏踢踏,小媳­妇­儿似的,跟着傅九辛上了楼。

他们一直走到了两人住的屋子里,傅九辛先走进去,窦阿蔻也跟了进去。先生有些暴躁地在她面前来回走了好几趟,看着窦阿蔻想说些什么,却又没有开口。他突然伸出一只手,想去触碰窦阿蔻的脸颊,那只手半途却转了方向,忽然抓住了她的胳膊,另一只手往窦阿蔻腰后一拉,窦阿蔻就被提溜到了门外。

傅九辛用的劲很巧,正好让她被堪堪推出门槛外,贴着门槛站着。然后那扇门,“砰”的一声,就在窦阿蔻鼻子跟前一寸,被狠狠关上了。

关门扬起的灰尘呛得窦阿蔻咳了一会儿,她咳了好一会儿,才忽然反应过来,她这是被先生关在门外头了。

她呆呆地在门外站了一会儿,觉得一股委屈慢慢地在心间漾开来,漾得她鼻子发酸。

除了上一回在行宫里,从来捧她在手心放她在心尖的先生何曾这样对待她过。窦阿蔻气得直敲门,连胆子都放大了,直呼傅九辛的名字:“傅九辛!你给我开门!”

傅九辛在屋里,看不到窦阿蔻了才觉得有些冷静下来,他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做出什么伤害窦阿蔻的事情来,才刚刚把她关到外头去,就听到窦阿蔻在嚷嚷。

他想到刚才窦阿蔻保护徐离忍的样子,心头火又起,唰的一声拉开门,但语气面容却还是淡淡的,平静地看着门外的窦阿蔻:“你刚才叫我什么?”

窦阿蔻绝对是被傅九辛从小到大欺压惯了,刚才不知借谁的狗胆蹿出来的嚣张气焰被傅九辛这么平静的一问,登时被浇蔫了。她看着傅九辛的眼睛,急中生智,压低声音,弯起眼睛,以平生最嗲最颤的声音柔酥酥地喊他:“哥哥。”

这声音堪比柳青黛。

等待她的是,傅九辛又一次毫不留情的关门声。

醋海翻

泥人都有三分火­性­,更何况窦阿蔻这些日子以来,是被傅九辛捧在手心含在嘴里着着实实地宠着,这会儿脾气一上来,也气得不去搭理傅九辛,她冲着紧闭的门扮了个鬼脸,龇了龇牙,就十分有骨气地下楼了。

唐寻真和顾怀璧本就是习武之人,耳力灵敏,更加上傅九辛气头上的关门声惊天动地,两个人在下头把他们俩闹别扭的动静听了个一清二楚,现在见窦阿蔻垂头丧气地磨蹭着下楼,顿时看她的眼光多了三分同情。

“阿蔻,来这儿。”唐寻真殷勤地招呼窦阿蔻,“喝茶。”

顾怀璧幸灾乐祸:“小师妹,能把傅兄气成那样,你也是第一有本事的人。”

唐寻真瞪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回头安慰窦阿蔻:“阿蔻,别听你师兄那张吐不出象牙的嘴。你先和我说说,你怎么惹先生了?”

能把傅九辛逼得失态成那样,唐寻真其实也很好奇。

窦阿蔻一五一十地把她被傅九辛带着去追神秘人,结果发现神秘人却是徐离忍都说了个清楚。

顾怀璧“啊”了一声,道:“那个神秘的杀手竟然是徐离忍派来的?当时事情闹起来以后,你被傅九辛带着追过去了,我们想依傅九辛的武功,肯定不成问题,就在当场又搜查了一番,倒是捉拿到了一个人,背上斜背着一把大刀,他那刀耍起来,我们几个居然近不了身,一时不察,好几个门人被他伤到了,看那手法和伤口,的确是在地道里杀了三个厉家门人的那个人。但是那人面生,不想是属武林中任何一个门派的,正要去查,结果你们就回来了。”

他松了口气:“这会儿倒不用查了,如果是徐离忍,事情就说得通了。”

唐寻真瞪了他一眼:“别打岔。这会儿是阿蔻和先生闹别扭,谁要听你分析那一堆事情。”

顾怀璧立刻闭了嘴,将窦阿蔻殷勤地望着,窦阿蔻便又描绘起当时的场景,说到傅九辛的剑就在徐离忍鼻子前一寸,而她假装从树上跌落下来,“不经意”地挡在徐离忍面前时,唐寻真嗟叹了一声,以一种不可救药的眼神看着窦阿蔻:“不经意?你以为先生是小顾子那么好骗呀!”

顾怀璧抗议:“什么意思?”

唐寻真压根不理他,她恨铁不成钢地看着窦阿蔻:“这么拙劣的一出戏,也亏得你能演出来。我要是傅九辛,我就把你和徐离忍一同戳了,串成一个糖葫芦!”

窦阿蔻被唐寻真的凶残吓了一跳,又见她摊了摊手:“呆子,我也没法子,谁让这回本来就是你错。你自己看着办吧。”

她说着就要起身回房,窦阿蔻在她身后可怜巴巴地叫了一声:“师姐,我没地方住了。”

刚才她那么有骨气,楼都下了,现在要她重新上楼求傅九辛,窦阿蔻很不愿意。

唐寻真脚步一顿,不耐烦地回头吼:“还不过来?”

唐寻真和顾怀璧还未成亲,纵使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也不敢离经叛道到未婚男女同居一室的地步,所以一直以来都是分两间房住的。窦阿蔻要和唐寻真住一晚,倒也方便。

窦阿蔻被傅九辛从小到大管得好,用膳的时候用膳,就寝的时候就寝,养出了一个雷打不动的作息规律,后来和傅九辛成亲了,纵使灭了灯以后,傅九辛就像一头狼,把她这样折腾那样折磨,但从来也是在一更前就结束,所以她在唐寻真房里和她聊了一会儿,又东摸摸西摸摸,再加上心情沮丧,没多一会儿就说要先上床睡觉。

唐寻真正看淘来的话本子看得欢快,往床上一指:“去吧。”

窦阿蔻闷闷地应了,洗漱完毕,一头扎进床里。床还是木板床,且唐寻真盖的被褥甚至比她的还要柔软厚实,但她不知怎的,就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想先生了。以往这时候,她肯定是要搂着先生的腰,把脸贴在他胸膛上,再死缠烂打磨着傅九辛读几首词:“绣床斜凭娇无那,烂嚼红茸,笑向檀郎唾”,哎呦呦,先生的声音又好听,又温柔,读起这样旖旎的词句来,低沉中带着一丝喑哑,沙沙的,她都等不及傅九辛读完一首词,就香甜地睡过去了。

可今天夜里,旁边的床位是空的,被褥都好像是冷的,窦阿蔻憋屈得想哭,在被子里滚了几圈,把自己包裹成了一个蚕蛹,咬着­唇­看着天花板发呆。

唐寻真一回头,怒了:“窦阿蔻!你睡成这样,还让不让我睡了?”

于是窦阿蔻只能规规矩矩躺好,心里空落落的,一下子恨先生太绝情,一下子又恨自己抹不开面子主动去和好,辗转了半晌,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她睡下没多久后,轻轻的敲门声响了。

唐寻真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话本子,她等了这小半宿,终于等来了。

门外是淡眉淡眼的傅九辛,大概为了避讳,他还拉了顾怀璧来。看到唐寻真,第一句就是:“阿蔻睡了吗?”

唐寻真回头朝屋里看了一眼,轻声道:“折腾了好一会儿,刚刚睡着。”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好像还哭了。”

她清晰地看到傅九辛眸­色­痛缩了一下,心里想这是什么事儿啊,就那么一点破事儿,还能让这两人折腾得这么死去活来。一个死都不肯低头认错做小伏低,一个又态度强硬不肯转圜,还不知他们的别扭要闹到什么时候。

“我进去看看她。”傅九辛开口了,声音都哑了。

唐寻真很识相地让开,在屋外和顾怀璧等着。

过了好一会儿,傅九辛出来了,依旧是那副八风吹不动的淡然样子,道:“唐姑娘,这几夜有劳你照顾阿蔻了。”

唐寻真登时天打雷劈:“几夜?不是就这一夜么?究竟是几夜?”

傅九辛淡淡道:“那就看阿蔻了。”

他的意思很明显,这回他是不会去迁就着阿蔻了,非得等阿蔻想通这里头的道理,乖乖地去认错,乖乖地保证不再犯,乖乖地不再去想别的男人,他傅九辛既然爱了,那就要完完整整地霸占她的全部所有,一粒沙子都容不下。

唐寻真等傅九辛走了以后,对顾怀璧咋舌道:“他也真是厉害。我瞧阿蔻这回肯定得栽。”

窦阿蔻果然栽了。

她由于昨天晚上没有睡好,早上起来很没有­精­神头,眼睛底下两抹青影,浑浑噩噩地被唐寻真催着去梳洗。

今天还是要继续昨日的未完之旅,顾怀璧虽然对来犯者何人有了个了解,心里有了数,但依然不想停止对毫辉城迷宫的探索。就算阻挠他们的是煌朝的帝皇,可这历来,朝廷不管江湖、江湖不管朝廷,已经是有个定律了,他心里就理所当然地以为,哪怕你是皇帝,江湖上的事儿也管不了。

于是这一行十三人的小队又聚集在了塔前。窦阿蔻从起来就没有见到傅九辛,心里矛盾得很,一下子盼着看到傅九辛,一下子又想等会儿要是见了先生要怎么说怎么做,在塔前等了半刻,就见傅九辛和顾怀璧一同走过来。

傅九辛的确是出­色­,无论容貌身段还是骨子里的气质,这么从容走来,十二排的三小姐早开始捧着红脸犯花痴:“呀!傅哥哥好英俊!”

窦阿蔻闻言,心里像被谁拧了一把,立刻泛起了一股酸水,她眼巴巴看着傅九辛,就等着他说些什么,她就立刻顺着台阶刺溜滚下去,两人继续和和美美,却不想傅九辛像是没她这个人似的,根本瞧都不瞧她一眼。

她愣了一下,就听顾怀璧宣布进塔。也不容她再多想什么,一行人就进去了。

本来,傅九辛进塔从来都是陪着窦阿蔻的,稍稍有些动静,他便紧张地护她在怀里,不容她有一点闪失;可这一回,他却刻意离得她远远的,中间隔着好几个人,反倒是三小姐离他最近。

窦阿蔻纵然意难平,但这里人那么多,也不是说话的好地方和好时机,也只能作罢,一路生着闷气到了昨天那个打开的机括前。

他们昨天闻到的那股怪味还从那个洞|­茓­里头传出来,越往里头走,气味越浓,众人一时都驻足不前,傅九辛嗅了嗅,道:“我以为,这股气味,大概是石脂的。”

毫辉城底下除了金银和楚蚀剑,更大的宝藏其实是石脂矿藏,这件事情,除了少主傅九辛、窦阿蔻、陈伯和苏洛阳他们几个知道,还有徐离忍知道,其他人一概不知,听闻此言,不由得都愣了一愣:“石脂?”

傅九辛也是昨天回去以后仔细想了想,又翻了些典籍,结合陈伯从前说过的一些话,才得出这个结论的,此时迟疑了一下,道:“只是估计。进去一探便知。”

众人闻言就要动身,却又被他拦住了:“等会儿。灭了烛火。”

他虽然只是清墉城一个门人,但说话时的架势却不由得都让人信服,于是大家伙儿都灭了烛火,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摸索,走了进去。

洞|­茓­里头十分幽深,那股气味虽然比在外头要浓,但最浓的程度也不过如此,并不足以让人熏晕过去。傅九辛走了几步,又回头吩咐:“可以点烛火了,这点浓度无碍的。”

他说完,便先亮起了火石,他以后,一盏一盏的烛火都亮了起来。当整座空旷的洞|­茓­被烛火照亮时,大家都被震慑得说不出一句话。

只见这洞|­茓­的地下,不时有一小股一小股黑油油又浓稠的粘液汩汩地往外流,虽然流得不多,但也在地上汇聚成了一条条纵横盘桓的细小的河,在烛火的照耀下熠熠发着光。

这就是石脂了,可制医药、可制墨、可制军火的石脂,煌朝虽然曾经也有开采利用石脂的先例,但因为各地发现的石脂矿藏只有两三个,储量也只是十分细小的一点点,可以说没多久就被采完了。煌朝利用石脂的技术也不发达,这么一点点的石脂采回去,也只有一小半被成功制成了各样东西,其他的,都浪费了。

所以这一处如此庞大如此丰富的矿藏,难怪徐离忍要忍不住占为己有了。

众人一时都呆愣在那里,各有各的思量。

傅九辛在想徐离忍要这石脂的用处,他抿了抿­唇­,很快就想通了。煌朝虽然国泰民安,但依旧有强敌环伺,西边北边的几个游牧民族正蠢蠢欲动,每年冬天都要­骚­扰一下煌朝边境。徐离忍野心勃勃,定是想要用这石脂制成火石炸药,装备煌朝的军队,最好能一举灭了那几个边境的心腹大患。

丁紫苏在想这事儿要不要快马加鞭传给徐离忍;其余的人在寻思这处矿藏该如何分割;窦阿蔻则正看着傅九辛。

所有人都在沉思,只有三小姐兴奋地走来走去,蹲下来看看那些石脂,闻了闻,甚至还用手指蘸了一点仔细瞧,她走得欢快,不妨踩到了那些石脂上。石脂本就滑腻,她又蹦蹦跳跳走得不稳,顿时身子一歪,就要滑倒。

傅九辛离她最近,又正在揣摩徐离忍的心思,眼角余光看到有谁要倒下,下意识地就去扶了一把。他甚至都没看清摔倒的那人是谁,手就先动了,假如他看清那人是三小姐,反倒就不会去扶了。

只听三小姐一声惊呼,打破了这寂静,将大家的眼光都吸引到她身上。这一看之下,大家都惊了。只看到三小姐含情脉脉看着傅九辛,傅九辛捞着她的腰,要是将两人身后黑黢黢的洞|­茓­背景换成一片桃花林,那绝对是一幅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的画面。

傅九辛在碰到三小姐的一瞬间就回神了,他飞快地又收回了手,任凭三小姐失了支持,“啪嗒”一下子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但还是来不及了,已经叫窦阿蔻看去了。

如果说窦阿蔻本来还有点愧疚,这回被傅九辛这一扶,那点内疚的心思立刻消散得一­干­二净,反而腾起了一把熊熊怒火。她恶狠狠地瞪了傅九辛一眼,将牙磨得吱嘎吱嘎响,咬牙切齿一番后,头一甩,率先出洞了。

“哎——”唐寻真看看呆若木­鸡­的傅九辛,她还是头一回在傅九辛从来淡然的死人脸上看到那么­精­彩的表情,然后又看了看气呼呼出去的窦阿蔻的背影,扑哧一笑,去追窦阿蔻了。

她一路追着窦阿蔻,追到他们住的民居里。

窦阿蔻大马金刀地在椅子上一坐,大碗喝了几口茶,颇有压寨夫人母老虎的架势。

唐寻真晃晃悠悠走进来,瞥了她一眼:“呦,生气了?”

窦阿蔻不理她。

唐寻真故意叹了口气:“先生不过是扶了她一把,于情于理都挑不出错,你就醋成这个样子;那你怎么不想想,你帮别的男人挡剑,挡的还是他的剑,他会怎么想?”

窦阿蔻浑身一颤,居然说不出话来。

“知道了吧!”唐寻真偏生还不放过她,又道,“所以先生那算好了。要是我,我肯定把你休出家门。再说,你没瞧见,先生刚才只不过碰了三小姐一下,就又立刻收回手了,那小蹄子啪嗒一下贴在地上,刚好倒在了那些石脂上,黑乎乎的溅了一头一脸,我听说,那些东西可很难洗­干­净呢。”

窦阿蔻想了想那画面,倒觉得有几分好笑。末了又想了想唐寻真的话,蓦然体会到了先生的心情。

人啊,非得这么犯贱。无论别人怎么如何告诉你那梨子是酸的不能吃,也比不过你自己拿起来亲自咬一口,只要咬一口,好了,什么就都不用别人教了,自己什么就都懂了。

窦阿蔻就是这样,无论之前如何不解自己究竟错在哪儿,这回等事情落在自己头上,真的是瞬间醍醐灌顶。

是啊,先生去扶一个要摔倒的人,本来就是于情于理,她都气得恨不得生阉了他的猫耳朵;她都做了那么出格的事,也难怪先生要生气。

窦阿蔻是个老实的孩子,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后,立刻很虚心地朝唐寻真请教:“那……那怎么办?我该怎么做,才能让先生不生气?”

唐寻真瞥了她一眼,认真地寻思:“如果是我惹顾怀璧生气,他又做出一副冷冰冰的死样子,我一般是抽他几鞭,抽得他哇哇叫,最后也就没事了。”

窦阿蔻抖了一下,惊恐地看着她。

唐寻真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显然这招对先生没用,你也打不过他。先生么……”她忽然诡异地一笑,“我觉得该如此。”

她凑到窦阿蔻耳朵边上,叽叽喳喳轻声细语地说了一堆,窦阿蔻犯了难:“我……我不会啊。”

唐寻真气势磅礴地一笑:“我记得,你好像有一件宝蓝­色­的肚兜?”

不要脸

窦阿蔻在从龙凤镇带到毫辉城的箱笼里翻着了那件宝蓝­色­的肚兜。

这本是三姨娘在她成婚前送的,她愣是没好意思在洞房花烛夜穿上这件大杀器去诱惑傅九辛,后来收拾行李的时候,不知道怎么了一下子,­阴­差阳错居然给裹在包袱里,带到了毫辉城。

宝蓝­色­的缎料摸在手里又软又滑,初初还有些冰凉,后来沾了人的体温,温热起来,就更像是少女滑腻的肌肤。窦阿蔻红着脸把肚兜抖索开来,闭着眼睛一股脑儿套了上去,穿完了,她却站在那里不敢动,直到在有些微凉的空气里打了一个颤,才磨蹭着脚挪到镜子前。

睁开眼睛一看,哎呦呦,羞得窦阿蔻猛地又闭上眼睛,但脑子里残存的影像还是牢牢地让她记在了心里,她一下子就动手准备去脱衣服,想到唐寻真的话,又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让肚兜留在了身上,外面又罩上了一件外衫。

刚做完这些,傅九辛就回来了。窦阿蔻是因为生气提前回来的,傅九辛则显然是在那矿洞里又转了一遍,才从容不迫地赶回来的。

他推进门,乍一见着窦阿蔻,愣了一愣。而后像没见到她似的,兀自去翻自己换洗的衣衫,准备洗去身上尘土。

窦阿蔻本来还担心傅九辛会翻脸不认人,把她赶出门外去,现在见傅九辛好像没有搭理她的打算,一方面松了口气,一方面又有些失落。

屏风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脱衣服的声音,夏日的傍晚,天­色­将暗未暗,外头的余晖透过窗纸,昏黄地洒在屏风上,屏风后那个黑­色­的剪影正直立起身子,往自己身上泼水。

窦阿蔻直愣愣地瞧着傅九辛的影子,那俊秀的侧影下是弧度美好的脖子,这条优美的曲线一路往下,顺着他的胸膛到结实的小腹,然后是……被浴桶遮住了。

窦阿蔻的喉咙里发出失望的咕哝声,鬼使神差地往前走了几步,打算一窥里头的春光男­色­,才走了没几步,屏风后面呼啦飞出一件衣裳,不偏不倚地罩在窦阿蔻头上,然后是傅九辛冰冰冷的声音:“转过去,不准看。”

窦阿蔻把傅九辛的里衣从头上拉下来,闻到衣服上沾着的他的体息,又不由得红了脸。

她呆呆坐在一旁,等着傅九辛洗完澡。水声过后,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从屏风后转出来一个人影,窦阿蔻的眼就直了。

傅九辛松松垮垮地罩着一件白­色­的亵衣,整个人都湿漉漉的带着水汽,整个人像是雾中影影绰绰的美人儿。

窦阿蔻鼻子一热,转过头去捂住要喷薄而出的鼻血,再回头一看,瞧见那美­色­无双的男人却是一脸的端庄圣洁神圣不可侵犯的样子,看都不看她一眼,兀自坐到桌案前,拿了一卷书看。

窦阿蔻等了他半天,领悟到傅九辛是不会主动来搭理她的,又想起唐寻真的话,脸上飞过一抹红霞,最后咬了咬牙,豁出去了!

她悄悄挪到傅九辛背后,先看了看傅九辛正在看的书,本来她想借着这本书的由头说一下对书的看法,然后就着这个话题大家热络地聊开去……但是那本书的封皮上赫然四个字:法言义疏——她完全不懂。

窦阿蔻哽了一下,放弃了这么愚蠢的搭讪念头,直接付诸于行动。

她从后面伸出两只手臂,环住了傅九辛的脖子,随之俯下|身去,轻轻地在他耳边喃喃:“先生……”

傅九辛一僵,但幸好没有推开她。

窦阿蔻得了鼓励,愈发卖力起来。

她在傅九辛耳朵边继续轻声唤着先生,热气轻轻地喷在他耳垂上,虽然傅九辛面­色­依旧淡定无波,但耳垂尖上却透着一抹红。

若即若离的,窦阿蔻在他耳垂上吹气,两只手慢慢地自他的颈间往下滑,缓缓探进了他敞开的衣襟里。

她的柔荑柔若无骨,滑腻腻地在他的皮肤上游移,也不知她哪里学来的招数,居然屈起了手指,用长长的指甲刮搔着他的胸膛。

傅九辛深吸一口气,尽力忽略到他胸膛上那种酥痒的触感,淡定翻过一页书。

窦阿蔻今夜算是大胆地豁出去了,她见傅九辛不为所动,索­性­一口含住了他的耳垂。那一小块软­肉­在她口中被轻轻地啃噬舔吮,与此同时,她两只滑进傅九辛衣襟的手也找到了男人胸膛上的红果,一手一个,揉搓捏捻,像他平常对待她一样,将那两粒红果慢慢挑|逗至挺立,而后用拇指的指腹往下不轻不重地一按,就这一按,差点儿让傅九辛呻吟出声。

傅九辛咬牙,这小丫头哪儿学来的花样!他将注意力放在手中的书上,那一个个字却像有了生命一般,自动地漂浮起来,在他眼前飘来荡去,他根本捕捉不到他们的含义。

窦阿蔻舔够了,放过傅九辛的耳垂,转到傅九辛的前方来,伸着一小截粉红的舌头,啧啧有声地亲过他的脖子,一路都是她湿润的­淫­|靡的痕迹,她亲到了傅九辛漂亮的锁骨处,在那凹陷的地方兜着舌头轻轻打了个转儿,温柔地用牙齿咬了咬他的锁骨,然后攻城略地一路往下。

她的嘴­唇­亲到了傅九辛胸前,傅九辛将手中书一扣,眸­色­迅速黯下来,盯着他胸前窦阿蔻的脑袋,对即将到来的事有了一丝隐隐的期盼。

窦阿蔻却狡猾,­唇­舌一路蜿蜒而下,偏偏跳过了他胸前的红果,抬起头,看着傅九辛眯起了眼,她轻轻问道:“哥哥,喜欢吗?”

傅九辛喉间发出难耐的低低的呻吟,眸中跳着一簇隐隐的赤红,声音低哑得惊人:“继续。”

窦阿蔻妩媚一笑,不用­唇­舌,却撩起了自己一缕黑发,用发尾轻轻一刷,扫过傅九辛的红果,男人的身子果然一颤,肌­肉­都僵硬了起来。

他们俩现在的姿势是傅九辛坐在太师椅中,而窦阿蔻扒在他胸前又舔又咬。傅九辛只看得到窦阿蔻一头黑亮的青丝,他闭上眼睛,咬牙忍受窦阿蔻在他身上制造的一波又一波刻意诱|惑的快|感。

窦阿蔻亲过他因为僵硬而肌­肉­贲张的小腹,再往下,就是他的……窦阿蔻毕竟没那么大胆,刚才那一番挑|逗已经费了她很大的勇气,她咬了咬­唇­,别过头不去看手,闭着眼一把将傅九辛宽松的亵裤拉了下来。

没了亵裤的遮挡与束缚,他的楚蚀剑高高地自腿间弹跳而出,似乎在兴奋地呐喊。

窦阿蔻偷偷转过眼睛,瞧见他怒发张狂的架势,又想起唐寻真耳提命面的那些少儿不宜的事情,心里一激荡,脸上火红。她又抬头瞧了瞧傅九辛,英俊的男人抿着­唇­角,喉节上下翻滚,脸上是一种沉浸在情|欲中的惊心动魄的艳丽。

他见窦阿蔻迟迟没有动作,按捺不住地低声催促:“阿蔻……”

他的声音沙哑粗噶,带着那么一丝丝诱惑哄骗和恳求,打消了窦阿蔻最后一分的犹豫。

她伸出手掌,慢慢地圈住了那把在空气中颤巍巍挺立的楚蚀剑,傅九辛再也忍不住,一声呻吟从齿间溢出,极是好听。

窦阿蔻依唐寻真所言,生涩地抚慰着手中的剑,她虽生涩,但对傅九辛来说,却是一种极致的销|魂的快感,他闷哼一声,闭眼咬牙,控制住自己勃|发的冲动。他的反应奇异地取悦了窦阿蔻,从前在床笫之间,她向来是被傅九辛主导的那一个,现在她却掌控着傅九辛,傅九辛的快乐、生死,仿佛都握在她掌中翻转。

这么一想,窦阿蔻也越来越熟练起来,双手舞动的速度加快,却在最激|情的那一刻,她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傅九辛发出像野兽一样的低吼,失落地睁开眼,眸中早被欲|念染得赤红一片。

窦阿蔻一笑:“哥哥,别急。”

一出口,她才发现,原来她的声音,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一手圈住手里的剑,慢慢地低下头去,因舔舐而红艳湿润的­唇­一寸寸凑近傅九辛那处。

“阿蔻!”傅九辛一急,他不忍窦阿蔻为他做到这一步,想拉着她的长发把她提起来,却又怕弄痛了她。

他低下头,想把窦阿蔻拉起来,却见窦阿蔻眼神迷离,站起来,轻轻一推,又把他推回椅子上,­唇­就在他的­唇­边徘徊,吐气如来地轻声呢喃:“哥哥,看我。”

傅九辛闻言,顺着窦阿蔻的动作看她,只见她缓缓地脱去了罩在外面的衣裳,先是露出一片雪白的脖颈,而后是两只臂膀,再然后,她轻轻一抖,整件衣裳便从她身上滑落在地上,她只穿了那件宝蓝­色­的肚兜,颤颤地立在他身前。

轰的一声,傅九辛下腹的火轰然灼灼地燃烧起来,他痴迷地看着眼前的窦阿蔻。

那肚兜,不该露的地方只用了一层轻纱掩盖,几乎是一眼就能看透,无关紧要的地方倒是用蓝­色­缎子遮了个严严实实,傅九辛看到被遮挡的窦阿蔻的小腹,有些失望,再往下看,到了那片水草丰饶之地,却又变作了一层薄薄的轻纱,聊胜于无地遮挡在那处,甚至能看到她雪白的腿间的­阴­影。

窦阿蔻本就身材丰满,如果说从前那丰满是带着婴儿肥,那么自从与傅九辛成亲以后变作女人,她是真正地长大了。

她丰腴的两团白­嫩­在薄纱下俏生生地挺着,和那鲜艳的宝蓝­色­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对比,刺激着傅九辛的眼。

傅九辛几乎是起身就要扑倒她,却又被窦阿蔻的纤手一推,重又推回椅上,她俯下|身去,嘴里嘟囔:“哥哥,你太急了。”

说着,她舔了舔­唇­,闭着眼睛抖着心,缓缓将他的猫耳朵含进了嘴里。

“唔!”傅九辛哼了一声,那种湿润包裹的强烈触感差点儿让他弃甲投降,他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紧握成拳,抵抗着身下传来的一阵强过一阵的刺激。

窦阿蔻到底是第一次做这事,他的楚蚀剑在她的口中愈形粗大,她只不过几下,喉咙深处便有些被顶得吃不消。窦阿蔻吐出口中所含,悄悄去看傅九辛。

她听到他喉间翻滚的细微的抽气声,英俊阳刚的脸上赤|­祼­­祼­地写满了欲望,他喘息、低吟,双腿无助地屈起又放下,被她舔舐过的楚蚀剑在空气中突突地跳动着,他急切地拉过她想吻她,却被窦阿蔻躲过,于是他只能仰起脸,修长的脖颈拉出一道好看的弧度,他的身子紧绷,却又因欲|望得不到纾解而无力地落回椅子上去。

这样的傅九辛是她所没有看到过的傅九辛,也是那样的危险。窦阿蔻舔了舔­唇­,觉得嘴角酸痛,于是不再去管他的楚蚀,只是双手轻轻握着,­唇­舌则继续往下,舔着楚蚀下的那啥……

“别——等——”傅九辛的呼吸急促,随着他低哑的声音,他猛地在窦阿蔻手中爆发了出来。

窦阿蔻吃惊地看着手中那些粘滑的液体,还在不断增多,好长一会儿时间,楚蚀才停止了跳动,却没有消退疲|软的迹象。

窦阿蔻傻了,她从前也知道傅九辛最后会爆发,但却从没这么近距离地观看过,顿时觉得身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傅九辛喘着气,睁开赤红的眼,一把拉过呆着的窦阿蔻,拿掉落在地的衣裳胡乱地替她擦­干­手掌,而后便迫不及待地拉起她,蛮横地将窦阿蔻翻转了个儿,压在了桌案前。

他是那样急迫,拿不出半分温柔与耐心,粗野狂暴,却还记得不让窦阿蔻疼着,用手臂圈住她的腰身,不让她的小腹贴在硬邦邦的桌沿上。

箭在弦上,傅九辛甚至来不及施与窦阿蔻一个亲吻,便扶着楚蚀,恶狠狠地撞了进去。

也幸好窦阿蔻在刚才那么漫长的调|情中也动了情,否则那结结实实的一下,她肯定得痛死。

哪怕是已经湿润了,窦阿蔻也感觉到了一丝痛楚。但痛楚中挟带着排山倒海而来的快感,让她忍不住呜咽出声:“呜……”

傅九辛来回急切地冲刺了好几下,才觉得稍稍缓解了那蚀骨嗜心的欲|望,他低头看窦阿蔻,眼前是他从小便养着宠着爱着放在心尖上的人,此刻伏低了身子,那让人血脉贲张的肚兜可怜地挂在她胸前,背后却是一片清凉,白­嫩­的臀间是粉­色­的丰饶的水土,像婴儿一般吮吸吞噬着他的楚蚀。只一眼,他便觉得欲|念又陡然爆发,一个挺进,深深地直入花心。

每一记进,都被层迭地挤压推拒着;每一回出,却又被紧紧吸附裹住,傅九辛脊背窜起一股战栗,他忍下欲|望,拍了拍窦阿蔻的ρi股,伏在她光滑的脊背上轻笑:“阿蔻,你叫我差点儿死在你手里。”

而后又直起身,手掌按住她的臀,拼命往深处挤压。

窦阿蔻却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不知所以地摇头又点头,只感觉到深处被填了一个满满当当的充实,火热滚烫。

傅九辛重又伏□,向上找寻到窦阿蔻的­唇­。她眼神迷离,­唇­瓣不住轻微颤抖着,被傅九辛一口含住了,咂摸吸吮着,他的手指灵巧地解开窦阿蔻的肚兜,那一片薄得可怜的衣料就飘然落在地上,软乎乎的两团丰润随着他驰骋的动作前后跌宕摇晃。

窦阿蔻只感觉到两人相连的地方酸麻酥痒,有一阵又一阵的快感像海滩上冲刷的浪花一般一波一波涌来,那快|感逐渐累积叠加,却偏生到不了最高处。她悬在不上不下的地方难受得要死,两只手抓住傅九辛环在她腰间的手臂,一叠声地颤抖着唤他的名字。

刚才叫他哥哥,那是她清醒时故意的诱惑他,这一次她被强烈涌起的感觉弄得神魂颠倒,早就忘了她诱惑傅九辛的初衷,喊着他:“阿辛……阿辛……”

傅九辛低声应她:“嗯?”

窦阿蔻却回答不了,胡乱言语着:“阿辛,阿辛,轻点……不,重点……啊——慢点儿!”

傅九辛能感觉到窦阿蔻那里的轻微抽搐,他深吸一口气,缓慢地抽出,又沉实有力地顶进,每一次都结结实实地尽根而入,大开大合地耸弄。

窦阿蔻抑制不住地浑身颤抖起来,身上不知是她的还是傅九辛的汗水,薄薄地布满了一层,在烛光下显得肌肤越发细腻湿滑,她颤不成声,发出不知是呜咽还是哭泣的呻吟,汗水淋漓地由着他肆意攻伐。

终于在最后那一下,她忍不住昂起脖子,一头黑发尽数散落在莹白如玉的背上,像猫一样,颤抖着娇吟出声,软绵绵地趴倒在书桌上。

身后的男人却还不知餍足,又贪欢地侵占了一会儿,才终于心甘情愿地爆发出来,喘着气抱起有气无力的窦阿蔻,把她抱进了屏风后清洗。

傅九辛把窦阿蔻抱到浴桶边的椅子上坐下,亲了亲她的额头:“阿蔻,我去打水,你先坐会儿。”

待他挑了两大桶­干­净的洗澡水上来,却见窦阿蔻斜倚在椅子上,睡着了。

她胸前的白­嫩­此刻或青或紫,全是他占有过的痕迹。他怜惜地把窦阿蔻抱进水里清洗她的那儿,却见那里也是又红又肿,显见着是被他欺负得惨了。

窦阿蔻本是打了个盹儿,被微凉的水一激,又醒了过来,她脸一红,还来不及害羞他们刚才的白日宣­淫­,就急吼吼地抓着傅九辛的胳膊:“先生,你还生不生我的气?”

傅九辛睨了她一眼,轻声冷哼:“你说呢。”

窦阿蔻仔细揣摩傅九辛的脸­色­,瞧见他像一只吃饱喝足的狼一般满足又慵懒,估计着她那一番伤筋动骨的勾|引是起了作用了,于是嘿嘿嘿地笑着,赖进傅九辛怀里,手指把玩卷弄着他披在肩上的长发,道:“先生,我对徐离忍绝对没有什么想法的。”

傅九辛淡淡道:“是么。从前你可缠着他了。”

窦阿蔻叹了一声,这些都是陈年往事了啊,这个小心眼的男人……但她还是耐心地解释:“先生,你记得我们从前养的那只小花么。”

“小花?”傅九辛皱起了眉头。

小花是傅九辛送给窦阿蔻的一只猫,流浪在街头,被几个野孩子虐待,弄伤了手脚,傅九辛从街上把它捡了回来,带进了窦府养。

窦阿蔻十分喜爱这只漂亮的猫,那油光水滑的皮毛,妩媚的眼睛,是真漂亮。她尽心地给小花治伤喂饭,可这只骄傲的猫却从来不领她的情,每回窦阿蔻想去抱抱它,都被它躲过了,有一次甚至弓起了背,抓伤了窦阿蔻。

这只猫是漂亮,但却又有一种养不熟的骄傲与野­性­。

抓伤窦阿蔻后,傅九辛曾经想把小花丢出去,却被窦阿蔻又哭又闹地拦住了,最后这只猫还是留在了窦府,目中无人地来去自若,它吃着窦阿蔻给它准备的鱼汤,磨着爪子,却从来不把窦阿蔻放在眼里。

最后某一天,小花养好了伤,便悄无声息地自窦家的院子里溜了出去,窦阿蔻再也没见过它。

傅九辛想了一想,想起徐离忍刚来的时候,窦阿蔻对他的那股讨好热情劲儿,倒确实有些像当初对小花那样。

窦阿蔻嘟着嘴:“嗯。”然后伸手把傅九辛的眉头抚平——虽然先生皱眉的样子也好看得紧。她继续说:“我觉得徐离忍就像小花啊,又漂亮,又骄傲,就忍不住……”

傅九辛虽然对她这个解释不是很满意,却很满意她今晚的表现,他在水里捞起窦阿蔻的腰身,触手是一片湿滑细腻,窦阿蔻这会儿早没了刚才的胆子,一想到刚才自己那妖娆妩媚的做派,登时又红了脸。

却听傅九辛在她耳边低笑:“阿蔻,你刚才的样子,我很喜欢。我们再来一次?”

窦阿蔻愤怒地一拍水:“呸!不要脸!”

­阴­人路

窦阿蔻这豁出去的一招取得了重大胜利,傅九辛步步败退撤守城池,心甘情愿溺死在那一湾绕指柔里头——尽管他提起徐离忍时,脸­色­依然是黑得可怕。

窦阿蔻买了一只叫花­鸡­去真诚地感谢唐寻真,唐寻真抽了抽脸,心想我可不喜欢叫花­鸡­,你是借着感谢我这个由头来吃­肉­的吧。

她冲窦阿蔻挤了挤眼:“阿蔻,怎么样,姐姐教你的这招不错吧?神挡杀神,佛挡弑佛,迎头遇上傅九辛,你舍得一身­肉­,也能把他拉下马!”

窦阿蔻想起昨夜那翻来覆去翻云覆雨翻天覆地的春宵一夜,感叹:“师姐,你是怎么知道那些……唔……那些……”

“活计?”唐寻真接过窦阿蔻不好意思说出来的话头,压低声音嘿嘿一笑,“昨天不过是教了你一曲箫音罢了,姐姐这里还有不少其他好箫音,你学了去,让你先生好好品评。”

“你们在说什么?”顾怀璧一脚跨进门槛,一眼看到两个姑娘叽叽咕咕笑得一脸猥琐,不由得抖了一抖。

窦阿蔻循声望去,瞧见顾怀璧身后是她的先生,又想起唐寻真刚才说的,下意识地就朝傅九辛胯|下看去,视线轻飘飘地往那儿一溜,又若无其事地转回傅九辛的脸。

不想傅九辛早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此刻­唇­角微微一勾,眼睛里头若有似无地弥漫了一层暧昧的春意,似笑非笑地看着窦阿蔻。

要死了!与唐寻真大谈特谈男女之事都毫不害羞的窦阿蔻,此刻不过被傅九辛这么一看,居然觉得心肝儿都在颤。

顾怀璧倒没有察觉到这两人暗送秋波的勾勾搭搭,他大煞风景地谈起了正事:“这样,今天多招些人手,索­性­一口气把那地下迷宫探个清楚,我们在这里耽搁的时间太长了些。”

昨天窦阿蔻因为生气,是率先跑回来的,也就不知道在那个发现石脂的洞|­茓­里又发生了什么。

顾怀璧解释:“昨天我们往洞|­茓­深处又走了走,发现一个出口,却是三岔的路口,我们分成三组人,每条路都进去查探了一番,回来都说每条路上又有不少岔路,有些路是死路,有些路却好像还通到什么地方去的,那些洞|­茓­像连环套似的,一个连着一个,还真真是迷宫了。我们人少,不敢托大,进得不深就退回来了。所以我想今天多招些人,再到里头去探探路。”

窦阿蔻点了点头,她昨天看到那个洞,地上虽然冒出一股股的石脂,但除此之外,就是一个光秃秃的石洞,没别的什么了,和那个毫辉城地下埋了数不尽的金银财宝武功秘籍,还有那本医书和那把楚蚀剑的传闻毫不相符。

顾怀璧见傅九辛和窦阿蔻两人也和好了,于是毫不迟疑地召集了人手,又筹划了一番此次进去地下的事宜。

现在的形式十分扑朔,本来傅九辛一个正正经经的少主在这儿,就让人十分难办了;现在又多出一个徐离忍,也不知安的什么心,看那架势,倒像是要把整个毫辉城都吞吃入腹,胃口大得很。偏生他又是这个煌朝的帝皇,总不能真的一刀结果了他吧。

顾怀璧哀叹连连,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他瞥了一眼傅九辛,后者倒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好像根本没把这些财富放在心上。

因为那地下迷宫错综复杂,这回顾怀璧招了将近百人,都是那些前些日子轮不到探路的小门派的掌门们和门人,分成了十个小组,每组都有一个公孙墨家的门人,虽比不得三公子,但好歹也比其他人略通一些机窍之术。

这样­精­心安排下来,每一个小组都囊括了不同的人才,倒真像是一支专业的探险队伍了。

顾怀璧给每组领头的一支笔一张纸,让他们把所经之路都画下来,若是某个岔路是死路,就打一个叉。又叮嘱如果发现什么,万万不可轻举妄动。他私下里在每组里头都安Сhā进了一个西烈堡武功高强的门人,万一某组率先发现了财宝,见财起意自相残杀,那门人就会立即给顾怀璧传消息。

好不容易安排妥当,一百人浩浩荡荡地挨个钻入了塔底的通道。一下子涌进那么多人,那地下通道里就显得有些狭窄逼仄,傅九辛紧紧拉着窦阿蔻,不让她被人碰去或擦去一星半点儿。

到了那个冒着石脂的大洞|­茓­,众人都不免啧啧称奇一番,而后到了出口,果然是三个岔路,每条岔路看上去都弯弯曲曲,蜿蜒着不知延伸到哪里去。

众人都依照先前的安排分散开去,约好两个时辰后原路返回,在地面上碰头。

窦阿蔻他们这一组还是从前的那些人,三小姐昨天出了那么大的丑,被傅九辛摔在满是石脂的地上,今天却看不出有丝毫不快,依旧笑嘻嘻地逗着窦阿蔻。倒是霹小雳这娃儿,看傅九辛的眼神顿时有了一种肃然起敬的敬畏。

丁紫苏还不知道徐离忍已经亲自来到了这儿,随着地下迷宫一点点显现在眼前,她也越来越沉不住气,连窦阿蔻都看出了她的急躁。

他们这一组挑了昨天走过的一条路,慢慢往里头探去,公孙墨三少爷在前头带路,时不时停下来用脚尖踩踩地砖,确定没有机关后,才又继续走。

这条路岔路极少,碰到分岔的地方便有其他小组进去一探,不过片刻后就又追了上来,说都是死路。他们都是习武之人,脚步极轻,这洞|­茓­里便轻悄悄的,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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