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芮铭抱着十二,就地一滚,两人衣衫狼狈的倒在草丛里。喘息了好一阵子,才慢慢恢复了精力。
芮铭是极满足的,他那物件,还含在十二的小 |茓之中,包裹在一片微微张合的温暖之中,慢慢又快有了精神。想了半天,芮铭才十分不舍的将自己的□拔了出来。
届时已是黄昏,风有些凉,吹着他十分不舒服。
站起来看着自己身下的一片狼藉,芮铭皱了眉,刚想随手用衣摆擦净。旁的十二便已经将自己那白衣扯过来,跪在芮铭双腿间,仔细帮他清洁干净。卫十二的裤子只是草草的系了绳带,长衫依然大开着,似乎全无所谓。
芮铭看着额头带汗,唇角艳红,媚眼如丝的十二,已是有些看呆了。
“事出突然,未曾准备,只能使用衣物擦拭,请主人恕罪。”卫十二的声音已恢复往日的平淡,然而声音里的沙哑,却提醒着二人刚刚发生了什么。
半晌,芮铭从恍惚中回神,才惊觉自己竟然被一个影卫吸了神智,掩饰的咳嗽了一声。
“回堡吧。”他道。
“是,主人。”卫十二一如既往的恭敬回答。
两人默默的上路,芮铭也无了一日中嬉笑调笑的神色。
卫十二亦垂着眼帘,只是抓着缰绳的手指,已经因了愤怒羞辱,紧的发白。
只有那团压倒了断了根的草丛,方才提醒着二人,刚才在荒郊野岭之中,做了什么荒唐事。
于此同时,天边不知道核实出现的乌云,已遮了夕阳。
冷风中,压抑的阴暗,渐渐笼罩了远处的芮家堡。
忠犬十一
18
是夜。
昙花已孕了骨朵,正待开放。夜来香的香气悠然传来,似要迷醉众生。
芮铭站在廊前看着院内一番景色,安静沉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空气中有一阵隐隐的异动,接着衣襟一闪,院子里,已有人跪于廊下。
“主人,褚十一任务完成,前来回报。”
“等你许久了,说吧。”芮铭在躺椅上坐下。
又是一阵衣襟悉索之声,褚十一已恭敬立于躺椅旁边,端起旁的珐琅彩瓷壶倒了杯温热的龙井茶,小心呈上,方才道:“属下奉命一路跟踪夕公子。待主人走后,夕公子又送了大小姐两里多地,就找了个由头,折返回芮家镇,在南礼巷内进了一户院子,夕公子武功不弱,属下不敢靠近,只知道夕公子将一个紫檀木方盒子交了出去。”禇十一说的轻描淡写,但是能一路追踪不被青衣十二骥之一察觉,还能清楚探到递交出去了一个颜色、形状、质地都十分清楚的东西。禇十一的功力,恐怕与青衣不相伯仲。
“夕公子出来后,便径直去了祥莱酒楼。属下料想那盒子里应是个关键物件。便斗胆不再跟踪夕公子,擅自跟了那接了盒子的人去。”禇十一道。
芮铭听到这里,突然笑了一声,问道:“十一,你说若是我派了卫十二去,他会怎么办?”
禇十一没料想过这么个突兀问题,怔了怔道:“十二定会死板严谨,来去都跟着夕公子,决不会违背主人的命令,哪怕一点。”
“不会违背?他哪里是不会违背,根本就是一分都不肯多做。”芮铭有些咬牙切齿,“他连主动倒个茶都不会。”
“……”禇十一只能装做没有听见,沉默起来。
“接着说。”芮铭拉回了神智。
“是。那收了盒子的人,乃是当地的一个寡妇,其貌不扬,过了大概半个时辰,便从后门出了,交给城隍庙里的老乞丐,那老乞丐一路行讨入了黄集县关,在银杏林子里透,把这盒子递给两个穿黑衣的江湖人。”
“江湖人……可看的出武功路数?”芮铭沉吟道。
“两人相貌平平,未带兵器,黑衣上也无明显派别标记。属下于是便乔装打扮,和那两人斗了一场。”禇十一道。
芮铭听了便想到了装了纨绔子弟的卫十二,微微一笑:“结果呢?”
“路数诡异,虽有意掩饰,但是属下觉得,似乎是……”禇十一弯腰压低了声音,在芮铭耳边道,“无量魔教的路数,恐怕还是武尊一脉的……”
话未说完,芮铭已经“唰”的站了起来。他负手在廊下走了两圈,突然道:“若真是无量教的话,我今日在祥莱酒楼也碰到一位。”
禇十一愣了。
芮铭将白天遇见那位拿笛子的少女说与禇十一听,说完之后他道:“根据卫十二的描述。那小姐恐怕正是魔教四尊者之一的乐(yue)尊南宫飞燕了。”
说罢,他抬头道:“十一,有场大戏正要上演,你我皆是演员。”此时的芮铭,脸色冰冷,然而双眼却燃烧着带了血腥的兴奋。与平日里百无聊赖的芮铭全然不似,反而有一种入了魔寐的怪异感觉。
禇十一却似乎见怪不怪,单膝跪地道:“属下为主人之愿,定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芮铭朗声大笑,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叹了口气:“十一,你说我这个做主人的怎么样?” 他已是还原成那个状似十分无聊的大堡主神情。
禇十一抬头看他,道:“主人待属下等极好。公正不阿、赏罚分明。”
“抽你鞭子,也算好?”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身为芮家堡之人,自然要遵循家法。若家法有失偏颇,可改。然而规矩万不可废。”禇十一顿了顿补充道,“正是因为主人立了规矩,决不会无缘无故乱施于手下众人。才让属下心甘情愿誓死追随。”
“……心甘情愿……誓死追随吗?”芮铭一震,走到院子里,看着月亮,无比落寞道,“怪不得卫十二那副循规蹈矩的模样。他从来都不曾打心里想要奉我为主……”
“主人,兴许有一日,十二是会明白您的……心的……”禇十一有些接不下去话了,“主人若无其他事情,属下现行告退。”
芮铭在院子里,静了一下,随后道:“五日后乃是中秋。十一你找个事由,顶了卫十二的岗。让卫十二在屋子里好好睡一觉吧。”
“是。”
“你自己也要多穿一些。”芮铭抖了抖袖子,面色冷了下来,“中秋那日,风恐怕很大呢。”
无量武尊
19
八月十一日,夜。
卫十二当值回来,推开院门,便看见冷冷站在中间天井下的黑衣人。那人身材强壮,表情冰冷,轮廓深邃,丹青眼鹰勾鼻柳叶眉,正盘臂而立。见人回来,一双冷眼猛地盯向卫十二。
十二只觉得霎时间被那人得气势压得有些难以呼吸。
“老七,自己人。”冯九从屋子里走出来,拍了一下那人的肩膀。那喘不过气来的压抑感,顿时消失。
“这是郑七。”冯九简短道,“老七,这是小十二。”
两人都只是颔首一点,算作招呼。
郑七随后便跟冯九进了房间。卫十二这才注意到,平日里算是冷清的院落,已然有七八个屋子里亮了灯。
赵大、钱二、孙三……这些人似乎都已回来了。
怎的突然……
卫十二只觉得奇怪,回到房间时,叁肆已是兴奋抓着他的手道:“看到了看到了看到了不?”
“唔?”卫十二面无表情的回了一声。
“郑七啊!还有钱二、孙三……”叁肆兴奋的要死,“黑衣十二骥,竟然已经聚齐八骥了。真是难得。”
“很难吗?”卫十二却不清楚。
“你难道以为黑衣影卫是一直留在芮家堡的吗?在暗西厂的时候,卫哥您有好好听过训吗?”叁肆鄙夷道。
“……”卫十二没有回他,只脱了那黑衣,穿了宽松的衣物,盘腿坐于床榻间,开始运功。
叁肆也不奇怪,径自讲道:“青衣、黑衣,堡内最多留不过六人,其他人都分散在各郡州分堡内,便于堡主处理一些秘密事宜。只有每年中秋乃是例外,如身上无事之人必须全部回堡。”
卫十二开始默念内功心法。
叁肆继续絮叨:“不过今年黑衣虽然回来了八人,可是青衣却是异常的少啊。到今儿,似乎只有芮夕、芮凌两人而已。”
两人?
不就是说外面呆着的青衣未有一人归么?卫十二不由思索。
“哦,还有一个事情。中秋那天,我被分到‘一夜风雨楼’当值!”叁肆依然很开心的模样,“卫哥,你没听说过‘一夜风雨楼’的事情吧?那楼是三层小楼,别看它黑漆漆不起眼,其实是玄铁打造,精钢铁股,水火不摧。这小楼里,还关着一个人。你知道是谁?你猜猜,猜猜?”
叁肆本没想过卫十二会接他的话头,没想到卫十二听到此处,却缓缓睁开了眼,问道:“是谁?”
叁肆咳嗽一声故作神秘道:“乃是芮家堡上任堡主,我们主人的亲大哥,芮惊涛!”
“芮惊涛?”卫十二一愣,“你是说武尊芮惊涛。”
“对对,就是他!”叁肆对自己制造出来的震撼效果相当满意
“若我记得不错。十五年前获得金羽令,入漠北得金羽剑,参悟无量神功,成为无量教四尊者之一,后因杀戮太重,被武林人士追讨,终不得其踪。你说的乃是此人?”卫十二追问。
“就是此人。”
卫十二将最近诸多怪异之事串联,已预感到了一些蹊跷,低声道:“叁肆,你还是推了中秋这岗。恐有祸事。”
叁肆苦恼道:“主人已是下了令,侍卫、仆从大半都告假回家了。影卫人力也不足以支撑巡逻之职,我这恐怕推不掉的。更莫说抗命还有二百鞭子等着我。”
卫十二沉默。叁肆的话并非无有道理。抗命的鞭子抽完,中秋那日连爬也爬不起来,万一有事,连自保恐怕都成问题。
“那你记得若是有事,定要求助。”卫十二最终勉强退让道。
“好。”叁肆浅笑,突然问,“卫哥,你知道吗?听说主人的爹娘,就是被芮惊涛十五年前在中秋节的时候杀死的。”
卫十二浑身一震:“什么?”
“芮惊涛练成了无量神功第七重,已经绝情绝爱,亲手杀了自己的父母。还把当时只有几岁大的堡主囚禁于‘一夜风雨楼’的地牢里整整三年。听说若不是大小姐当时早就嫁入王府,一样会遭难的。”叁肆感慨道,“我也是听人谣传的,说是当日芮家堡一片火海,大部分人都死绝了。连芮惊涛的贴身青衣也只剩下了一人而已。”
“那……后来呢?”卫十二问道,不知怎的,想到芮铭竟然受过这样的苦,他就觉得心里有些酸软的痛。
“后来啊……”叁肆眼睛一转,笑嘻嘻道,“听说后来芮铭不知道是从哪里偷了半部无量神功,也练成了这妖功,找到机会烧风雨楼,逃到了京城王爷府内。直到十年前,他才以弱冠之龄回到芮家堡,以玄铁重铸‘一夜风雨楼’,合着武林几大高手,将芮惊涛锁了进去。只是我们当时被囚禁于暗西厂内,全然不知道外面的血雨腥风罢了。”
卫十二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月光照在上面,铺上了一层银光。他缓缓地握掌成拳,低声问道:“当时那唯一活着的青衣是谁?”
叁肆挠挠头发:“似乎是……似乎是叫做芮夕。啊,对了,听说就是夕公子!”
中秋血夜
八月十五日,夜,玉兔东升,月满西楼。
芮家堡上上下下早早就掌了彩灯,然而因了惯例,下人们都回家探亲,只有些丫环和长工,偶尔走过,发出些声响。
殷殷中有凉风袭来,那些灯笼纷乱的随风摆动。
不知为何,总有一种阴森的不似人间的感觉。
铭雅居内的邀月堂,早已灯火通明,两张诺大长餐桌上摆满了各式精致的糕点菜品,却总共坐了不到十人。左侧桌上乃是笑着私聊的芮夕和芮凌。右手桌旁则是闷声不吭的五位黑衣影卫,分别是赵大、钱二、孙三、郑七、冯九几人,陈十和禇十一因了今日当值,故隐在暗处并不现声。
一时间除了上菜动筷之声,再无其他杂音。屋子内安静的有些要命。
月升至顶,天色全暗时,芮铭才穿着滚着金边的黑色敞袍,内着亮缎子料的黑色交领长衫,身后跟着肖冬青出现在邀月堂内。随后陈十,禇十一也从隐身处现身,站于芮铭身后。
在座诸位同时立座,拜倒:“属下等恭祝堡主身体康泰,和气满堂。”
“都起来吧。大过节的,这么拘束作什么?”芮铭兴致倒是很高,“刚在外面应酬阁主和分堡的主事,让诸位久等了。来,我敬大家一杯”
酒过三巡,气氛便松动了一些。芮铭坐在上首,青衣黑衣便按着规矩一次给芮铭呈上各种礼物。芮铭笑着评价两句,便让身边的禇十一收了去。
轮到芮凌献礼的时候,他笑嘻嘻的拿着一锦绣长盒子,鞠躬道:“主子,芮城与我有一份大礼要交了给您。愿您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哦?芮城这小子还没回来,就托你一起上礼了?打开我看看。”芮铭笑道。
“是。”芮凌解开上面的丝带,打开盖子,双手将那盒子呈递之芮铭的面前。芮铭看了一眼,道:“也难为你这些天来辛苦保存,没至于烂掉。”
芮凌恭恭敬敬的说:“这也算是芮凌的一片苦心。”
芮铭突然冷笑一声:“十一,收了。”
禇十一上前接礼,看清楚了里面装的什么,脸色不禁一凛。
那是一只断臂,断臂的主人死前必定猛烈挣扎过,断臂前段的手掌里,还仅仅攥着一本帐簿,被血染了个透,时间久了,血已发黑。整个断臂都呈现出青色的腐烂,散发着刺鼻的腥臭味。
与此同时,屋内的整个气氛已经大变。
芮凌、赵大、钱二、孙三已移至芮夕身后站定。剩下郑七、冯九二人,则向芮铭靠拢了几分。屋子里不多几人,瞬间被划归成了两类
芮铭靠在椅子上,嘴尖微微翘起,来去打量了芮夕等人,道:“若没料错、前次我出堡遇袭,死了四个青衣,是芮夕芮凌你们牵头谋划的吧?”
芮夕笑道:“只要泄露一两个模糊的消息出去,死几个人还是很容易的。”
芮铭又问:“芮城、芮华、芮月……三人已死?”
芮凌挺身道:“芮华、芮月死的早了,刚出堡我便已经结果了他们。因此未曾留下断臂送给主子。”
“然后芮夕盗了我的私印,伪造了手谕给远在京城的芮霄、芮云和芮支三人?”芮铭又问。
芮夕脸色微变:“主子那日夜里已经知道了?”
芮铭没有答他,却径自问下去:“我待你二人不薄,以兄弟之态相处。今日你们要反我,又是为何?”
芮夕张口还未说话,芮凌已经盛气凌人道:“因为你不配当芮家堡堡主!自你任堡主以来,胸无大志,无所作为,芮家堡江湖地位一落千丈。怎么比得上芮惊涛,我芮凌也只尊他一人为堡主——”他话未说完,芮铭突然从座位上消失。
又如同魅影一般,出现在芮凌的面前。完全来不及躲闪,芮铭已经猛然伸手掏穿了他的胸腔。芮凌只听见自己骨头崩碎的声音,再然后就发现自己的心脏位置,穿了个从前到后的大洞。他张口想说什么,喉咙里只发出“咯咯咯咯”的声音,泛出一堆血沫。
而芮铭却已经坐回了堡主之位,若不是手里那颗冒着热气滴着血急速跳动的鲜红心脏,决不会有人敢说他离开过座位。
这一切发生在极快的一瞬,快到在场没有人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快到所有人脸色顿时惨然。芮夕等人看着站在屋子里留了洞的芮凌,再去看淡漠如初的芮铭,只觉得一阵恶心。
芮铭惰懒的靠在椅子上,左手撑着下巴,右手托着那颗心脏。
“冬青。”他声音很冷漠,“凌公子怕是被我惯久了,规矩都忘了,给他立立规矩。”接着手指收拢,那心脏顿时被挤得稀烂,烂泥一样的从芮铭的指缝间散落到台阶上。
“是。”肖冬青上前一步,朗声道:“芮家堡家规十一条:以下犯上者,死;残害同盟者,死;不听管教者,死……”
他的声音平静的很,然而每说一条,就好像在众人的心上敲了一记。屋子里死机一片。只有禇十一掏出湿巾,半跪于芮铭身边,仔仔细细将他右手的血污擦了个干净。
“……妄为是非者,死。”肖冬青语毕,芮凌的身体方才倒地,在地上抽了几次,再没了动静。
芮铭带着那个没有温度的笑,抬眼看着芮夕问:“芮夕,你呢?为何犯上?”
芮夕袖子下面的拳头,因了紧张,紧紧撺着,脸上却带着于平时别无二致的表情,道:“忠仆不侍二主。”
芮铭嗤之:“愚忠。”
“今日便是死,也要救得大堡主出楼。”芮夕坚决道,似是有了十足把握。
“可以。你去救吧。”芮铭道。
芮夕一愣:“什么意思?”
“芮家堡兴衰、芮惊涛死活……我通通不在乎。”芮铭仿佛讽刺他一般,“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一直放纵让你在堡内反云弄雨?当初留你在旁,只是无聊。这十年里,你东奔西走执著愚笨的模样,勉强也算得上有些意思。”
芮夕脸色陡然白了:“芮铭!难不成放了大堡主,引起又一场武林浩劫,你全然无所谓?”
“死多少人,灭多少族,和我又有什么关系?”芮铭道,“你不要忘了,我和大哥一般,练的是无量神功……”
芮夕浑身一颤,不由自主道:“那绝情绝爱的魔功。”
话未说完,远处陡然传来一声巨雷,整个地面晃了几晃,从屋梁下震下了许多细沙瓦砾。然后是一连串震耳欲聋的响声,桌上的器皿被震碎了大半。
“啊,用了炸药?好办法。”芮铭看着一夜风雨楼的方向,那边已是渐渐起了两三团火光。庄内也有人拿了锣鼓到处响警。
芮夕突然笑道:“我突然想起来,今日在一夜风雨楼值岗的,似乎是和卫十二一个屋子的那个影卫。卫十二仿佛很紧张此人……”
芮铭那淡漠的神情陡然一变,眼神里射出冷光:“冬青,影卫归你号令,堡内所有参与犯上的人,统统杀尽,一个不留。”
“是。”
肖冬青话音未落,芮铭已经推门施展轻功掠了出去。
外面院子已有影卫将这里层层围住,再远处,也有侍从来回拼杀。芮铭却统统不顾,只快速的往一夜风雨楼而去。
武尊出世
21
卫十二在第一声爆炸响起之时,就已经推开房门,朝一夜风雨楼奔去。
爆炸之声越来越响,接连几下,在远山之间回荡,震耳欲聋。炸上天的土木,在空气里形成了一篇黄雾,绕着青灰色的烟子,连呼吸嘴里都是一把灰尘。
“嘭——!”又是一声巨响。
刚到了风雨楼围墙外的卫十二被震的晃了几下。勉强眯着眼睛,找到了被炸的七零八碎,堆满石块的大门,从旁的豁口里跳进去,漆黑色的一夜风雨楼,就突兀的出现在眼前。周围散落着青砖黄土,木材都被炸烂烧着了,绕着依旧安静的风雨楼。
“叁肆!叁肆!”卫十二一手挡着泥土,一手往前摸索,边走边喊。
“嘭——!”又是一声,从风雨楼后面,红光一下子炸上了天。卫十二的耳朵都要被炸懵了。
“卫哥!”身后有人喊了声。
“叁肆。”卫十二回身,有人已经扑入他怀,乃是叁肆。他略放下了心,“你快随我走。这里已经不安全——”
卫十二的话戛然而止。
一道凉意,极其迅速的从叁肆的袖子里滑到十二的面前。十二猛地往后一翻,抬手拍了出去,本要落在叁肆胸前的手晃了晃,拍上了他的肩膀。
叁肆被拍倒在地。
然而已是慢了慢,叁肆的匕首,在卫十二右臂上拉下了一道伤口。
“叁肆,你这是做什么?”卫十二翻身落地,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臂,困惑的问。
“呸。”叁肆吐了口血沫,捏着手里的匕首踉跄的站了起来,嘴上带着恶狠狠的笑,“我做什么?卫十二,你先问问自己做了什么吧?”
“我?”卫十二眼睛里闪过一丝茫然,“我做了什么?这里不安全,你快走……”
“你少在这里惺惺作态。”叁肆冷笑道,眼睛里全是厌恶的神情,“我问你,肆柒是怎么死的?”
卫十二的脑子里“嗡嗡”作响,愣愣的道:“你、你说什么?”
“你还装?哈,骗我什么肆柒还好,肆柒未死。其实是你为了出厂,杀了肆柒吧?”叁肆的脸因为厌恶和仇恨,狰狞的扭曲起来,“你以为我不知道?老子听了当时就恨不得冲上去撕烂了你那张虚伪的脸!”
卫十二的脸色惨白道:“你为何会知晓?”暗西厂里的事情,从来不会外泄。非是有人故意走漏。
“我当然知晓。”叁肆狞笑,“为什么不知道?连我配你一屋,都是早就设计好的。我又怎么能不知道你做了什么腌臜事?”
“叁肆,你不懂,并不是如此。”卫十二声音微微发抖,只觉得浑身都已冰冷,叁肆那种将他当作最仇恨之人看待的眼神让他无法承受,“叁肆,叁肆你要信我。”
“信你?难道不是你杀了肆柒?!”叁肆质问。
卫十二浑身一颤,低声道:“是我。”
“既然是你杀了她,又还有什么可以信的?你就是杀人凶手。”
卫十二颤声道:“叁肆,你听我解释。肆柒她——”解释什么呢?解释肆柒已遭总管玷污,解释他就算死了肆柒也不能出来,解释其实是肆柒求死?
“肆柒她怎么了?说啊?”叁肆冷笑。
卫十二缓缓攥紧了拳头,身上的颤抖也慢慢的平静了下来,最后他道:“没什么好解释的。是我杀了肆柒。”
叁肆听了这话,眼睛一下子充了血:“卫十二!你全然忘记了当初我与肆柒救你的事情!为了自己,你杀了肆柒。你就是一条贪生怕死的狗!”
“你若要,我把命给你便是了。”卫十二道,“你先随我离开此处之后,你想什么时候杀了我都可以。芮惊涛并不是善类,我怕你……”
“怕?怕什么。要怕的也是你。大堡主一旦出了风雨楼,芮家堡还不顷刻陷入他的掌控之中。芮铭那扶不起的阿斗,能做什么挣扎。”
“叁肆!”卫十二隐隐焦急,还要再劝,却陡然停住。
“啊哈哈哈哈哈——”一夜风雨楼里,突然传出一阵朗声大笑。那笑似自异界而来,响声上达天庭下至地府,刹那之间响彻芮家堡内。因那声音带足了真气,近处之人竟无一不被震的五脏六腑移位。叁肆更是一口血喷了出来。
“叁肆!”卫十二连忙上前,却被叁肆眼神中露出的狂热和崇拜钉在了原地。
“武尊……是武尊!武尊出世了!”叁肆每说一个字,血就一直往出狂涌,然而他就如中风了一般,浑身兴奋的打摆子。、
卫十二顺着他所看的方向看过去。
风雨楼前黄烟渐渐散去,风中突然想起金属摩擦之声,“嗡——”的一下,一样东西迎面扑来,卫十二屈膝后仰,方才险避过去。那物件随后“腾”的一声,Сhā入了倒了一半的围墙之中,深了足有一尺,因了阻势还在不停抖动。
那竟然是一扇被炸的扭曲的玄铁大门!
接着有人从漆黑的楼内走了出来。
那人衣衫褴褛,头发披散,活脱脱一个乞丐。本是闭着眼,似乎在适应强光。却感觉到了什么,猛然睁眼,眼内神采变换,最终溶为一处,沉淀下来,归于虚无。正是无量神教武尊芮惊涛。
他看到站着无损的卫十二半晌,面无表情道:“何人?”
卫十二抱拳,却已是起了防御之姿:“瑞家堡堡主属下黑衣影卫,卫十二。”
未料话音刚落,芮惊涛抬右手,夹杂着巨大真气的一掌排山倒海般逼了上来。卫十二急速后退,欲躲过这一掌。芮惊涛却不慌不忙,抬左手,顺力叠加与前掌力之上,一刹那,凶猛的真气翻倍扑上,压迫的卫十二胸口生痛,喉咙里一呛,已是泛上了血味儿。
接了这一掌,必死。
然而身后便是叁肆,已是退无可退。
卫十二勉强站定,咬牙去接,果不其然,双掌刚碰,芮惊涛那真个犹如惊涛拍岸般的内力仿佛利剑一般,将他从里到外刺了个透穿。
接着从背后腰间,猛然传来一下巨痛。
卫十二“哇”的一口,吐出血来。勉强扭头去看,叁肆拿着的那把匕首,正刺穿了自己的腰部。叁肆正阴狠狠地笑着。
“叁肆!”卫十二踉跄了一下,扑到在地。
前面芮惊涛已收了掌,只冷冷的看着他。
叁肆笑着道:“你这条贱命,怎能污了武尊的手。要杀,也应该是我亲自解决。”他边笑边说,边说边吐,吐的已不是血,乃是成块的内脏。他本可站在一旁,等芮惊涛一掌解决了他,再来慢慢□。然而叁肆却冲了上来,将武尊大部分内力都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叁肆!”他声音已经发抖的厉害,“叁肆……”
叁肆瘫倒在地,呛了血:“卫哥……我、我还是不忍心……”
“我、我知道。”卫十二想要抬手去摸他,却发现右手已经失去知觉。刚芮惊涛哪一掌,自己只受了三分,便已经断了右臂。
“你把这个……送给肆柒……”叁肆将一块占满了血的银锁掏出来,想要递给卫十二,却半天没有成功。卫十二用左手一把抓住,抑制着哭声道:“我知道。”
“告诉她……来年开春……我娶……”叁肆睁着眼睛看着天,声音断断续续,然而他的眼睛里却闪过许多绚烂的光芒,似是看到了不曾存在过的未来。
“肆柒……”少年最终停止了呼吸。
卫十二紧闭着眼,捏着手中银锁,浑身发抖。冰凉的寒意从脚尖蔓延到胸口,那是撕心裂肺的痛,刺激的他的每一分神智。
“儿女情长。”背后始终冷冷看着的芮惊涛道,“既然如此,我当回好人,送你一程。”说罢,真气猛然又胜了起来。
芮惊涛这一掌速度极快,如离弦之箭,划破苍穹,直奔卫十二眉心而来。
十二半跪在地上,体内的内力几乎被芮惊涛拍散,右臂已断。在芮惊涛矛隼般的一掌下,无一分生还之机。
此时的卫十二也并未想过要继续活下去。他依旧捏着叁肆的手。放弃一般的,闭起了双眼。
芮惊涛便在他闭眼的一霎,袭近面前。掌风从卫十二的脸颊飞过,刺的生痛。
突然听见一声巨响。
声音响亮,竟尤胜于之前的炸药。
石子皆被震飞,随后噼啪落在四周的泥土之上。
预料之中的巨痛并未到来,卫十二睁眼一看,芮铭身着黑衫,背对自己,单手抬起,已是与芮惊涛对了一掌,四周看起来仿佛陨坑般深陷四射,然而芮铭的身形却巍然不动。
正诧异芮铭之力竟似与芮惊涛不相伯仲之时。
芮铭已回头,冷冷的看着他,满眼的怒火:“谁许你寻死的?!卫十二,你莫不是又忘了自己的身份!”
兄弟一战
22
芮铭冷冷的看着他,满眼的怒火:“谁许你寻死的?!卫十二,你莫不是又忘了自己的身份!”
卫十二却竟似没有听到一般,只低头紧握住叁肆开始冰凉的手。
“芮铭。”芮惊涛已辨认出面前是何人,然而语气却淡漠的仿佛在唤不相识的人。
芮铭回头,抬眼看着面前的人,低声道:“大哥,好久不见。”
“你长大了。”
“已过十年。”
“你不是自封经络,为何无量神功似有大成?”
“你被少林掌门一掌打入风雨楼后,为了芮家堡不倒,二姐耗尽全身功力,重开了我的经络。”
两人分明是至亲兄弟,一二来去的对话却无一丝起伏,毛乎悚然到可怕的地步。又因两人声音相近,轮廓相似。听久了,竟然觉得似乎只有一人说话,来去都是回音。
“第几层?”芮惊涛又问。
芮铭眼也未抬道:“我练到了第几层,你试过不就知晓吗?”
芮惊涛冲着卫十二微抬下巴道:“你很在乎他。”
“我的东西,自是不能让旁人碰。”芮铭却无反应,漠然回答。
“旁人?”芮惊涛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只是那笑容既僵硬又冰冷,让人看了能活生生的打上几个激灵。
“我偏要试试。”芮惊涛鬼魅般的移了过去,右手已袭至卫十二的额头。芮铭在旁边看的清楚,抬手已是挡了下来。
“打狗也得看主人。”他手掌一翻,猛然挺进,直击芮惊涛的肘部。
芮惊涛哈哈一笑,凌空跃起。
两人顿时斗到一起。
此时子时刚过,燃烧起来的芮家堡,与月光交相辉印,将天空照的通亮。同习了无量神功的二人,在火光之间,时隐时现,所到之处,莫不是一片废墟。凶猛的真气四溢,将四周之物悉数毁灭;普通人完全无法看清的招式套路更是集百家所长。无论是少林拳还是武当腿,平凡无奇的招式,都能在二人的交手中,因了无量神功的原因,发挥出极大的威力。
这一场百年难遇的对决,若有人能在旁地近观,定能受益匪浅。
只可惜,现场唯一一位旁观者,却垂眼而坐,完全不关心他们的恶斗。
正在此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突然传来一阵隐隐的笛声,缓慢而宁静,似一条流淌的河流,要把人的魂魄勾走一般。
芮铭自空中落地,发丝已有了两分乱。再抬手避过芮惊涛的一招,已到了卫十二身边。
“卫十二,捂住耳朵!”他道。
卫十二却一动不动,仿佛灵魂出鞘。
芮惊涛两招杀记袭来,芮铭就地一滚,怒喝道:“卫十二,你傻了么!捂住耳朵!”
那笛声陡然一扬,竟然配合其芮惊涛的节奏而动。一瞬间,芮惊涛的功力似乎高了不止数倍。
芮铭看着纹丝不动的卫十二,额头已出了薄薄冷汗。心下一横,猛然一招将芮惊涛逼开数丈,回手就是一记手刀砍上了卫十二的后脑勺,卫十二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这是一个破绽。
芮惊涛又怎么会失了这个机会。
待芮铭回身迎对,芮惊涛的惊涛拍岸掌随着诡异的笛声已袭至他的胸前。这一掌,芮惊涛是带了十二分内力的。几乎要将自己这三十余年来的所学精华全部运用到自己的双手之间。
芮铭的发髻,因为真气溢满,竟被挣断。
这一掌,极其凶险。
世间有谁能躲得过?
你?
抑或是他?
谁能避开这仿佛阎王索命般的一击?
芮铭仓促间大喝一声,双掌重叠,一掌拍了出去,直迎上芮惊涛那几乎可以毁天灭地的一击。
笛声戛然而止。
接着“轰”的一声,两人四周的围墙全部齐腰而断,连玄铁铸造的一夜风雨楼似乎都承受不住一般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芮惊涛一跃而起,落地之时,往后踉跄了五步,方才停住。
他的脸颊被飞溅的石子划出了伤口,双眼中充满了极其差异的神色。接着他缓缓抬手,蹭下了血迹,不敢相信般的看了又看。
芮铭长发披散空中,冷面负手而立,如地狱修罗般。
“你……”芮惊涛无法相信的开口,“你竟伤了我。”
“总有人能伤你。”芮铭冷然道,“大哥以为我已练至无量神功第几层?”
“你……”芮惊涛渐渐平静,接着疯狂大笑,“好好好!哈哈哈哈——!果然是我芮惊涛的弟弟!”
“还要再试试吗?”芮铭无视他的笑声,只问道。
“好好,再来!”芮惊涛刚说完,远处又响起了笛声,只是缺了几个音节。芮惊涛听见,眉头微皱道:“芮铭,今日先走,来日再战。”说罢,也不等芮铭回话,转身就掠出了院子。
芮铭皱眉闭眼,站在那里,听着远处脚步消失。他眼前一黑,一下子就滑倒在地。撑着旁边的碎尸勉强坐了起来,连忙去探卫十二的鼻息。直到感觉到卫十二还在轻微出气,方才真正松懈下来。
他“哇”的一口吐出两口黑血,痛苦不堪的靠在石头上,抚着胸口,急速喘息。芮惊涛第一掌就伤了他的心脉,后面全是靠了一口真气强撑。最后那一掌,他已是强弩之末,故作镇定而已。负手而立,只是不想让芮惊涛发觉他右手掌心已是被伤的可见白骨森森。
眼前忽明忽暗,阵阵的发黑。
芮铭只觉得已是快要失去意识。
然而周围的火势越来越大,开始往两人一尸所在之处蔓延。他都能闻见自己头发被烧焦的味道。不想死,就得拼命。
芮铭只能使劲掐着自己掌心的伤,勉强才被巨痛刺醒。
周围只剩下风雨楼乃是玄铁所铸,不怕水火,芮铭便抓住卫十二的双臂拖着走,未料卫十二却是左手紧握住叁肆的右手,死死不肯松手,芮铭使尽全身力气也不能分开。他只能连带一人一尸往风雨楼拖,才走了几步,便累的气喘吁吁,又是几口血吐了出来。
火势已经蔓延到了十二脚下。再这么下去,两个活着的也只会葬身火海。芮铭当机立断,从卫十二怀里摸出他随身携带的短刀,一挥手,便斩断了叁肆的手腕。只留下一只手被卫十二紧紧捏住。
他艰难的把卫十二拖进了风雨楼内,毫无形象的坐在大门边,咬牙切齿地狠狠捏着卫十二的脸蛋道:“你这个奴才,平时看不出来,重的跟头猪似的!看你醒了,本堡主不好好收拾你!”
火烧芮家
23
芮惊涛起落几次,已是飘出了芮家堡主院落之外。
天色已经微明,身后的芮家堡深陷一团熔火之中。
笛声渐渐清晰了,他顺着那个方向,又是一会儿,远处隐隐的便看见几个人影,近了,才发现竟然是之前在祥莱酒楼被调戏的那小姐与众仆。
那着灰色儒群,面容普通的小姐,正手持半只笛子,闭眼吹着。待芮惊涛落于她的身前,方才缓缓收音。
“南宫飞燕!十几年没见,你怎还是这副幼龄之姿。”芮惊涛问。
那十五六岁模样的小姐,正是无量神教四尊者之一的乐尊。她缓缓抬眼,眼中只有手里的笛子。扬起那半只笛子,看了看,道:“断了。”接着似乎才看到芮惊涛,“芮铭震断的。你弟确是练武奇才。”
“哼。”芮惊涛倒有些闷闷不乐,“他竟然伤了我。”
“你若悟了无量神功第九重,又怎会被伤?只是你杀戮太重,恐怕难办。”南宫飞燕将半只笛子仔细收藏于怀中,转身上了马车,“走吧。”
“去哪里?”
“你不是一直想见无量天尊吗?金羽令再次现世,这次,也许你能有缘与天尊见上一面。”南宫飞燕道。
芮惊涛的眼神里一下子充满了狂喜:“好好好!”说罢跃上了马车,随着南宫飞燕一起离开。他全然不曾注意从远处追赶而来的芮夕一行人。
“夕公子!堡主他——”
芮夕看着远处绝尘而去的马车,紧握住袖下的拳头,突然道:“赵大,我……真不知道,我们这番动作,是对是错……主人他已不是二十年前的少年剑客了。他已拜入无量天尊座下,乃是魔教武尊。”
赵大在他身后躬身道:“夕公子,听主令从主命,并无对错。”
芮夕苦笑:“希望如此吧。”
随后朝着芮惊涛一行的方向跟了上去。
芮家堡后门菜地池塘附近,有三个人跌跌撞撞的从里面爬了出来,对面的火势已影响不到此处。互相看看,都是一身菜色。
“不知主人安危。”禇十一身上有大小不等二十余处刀伤,但并非致命,他担忧的望向火海。
“应该没事的。”肖冬青吐了吐嘴巴里的烂菜叶子道,“他自己早有安排。”
“这就是他的安排?”郑七指着火海质问,“死了七十多影卫,连带四五个黑衣影卫,两百多属下,三个阁主……这个安排甚妙,主人真是诸葛妙计。”
“唉,老七!不可在肖阁主面前无礼。”十一急忙道。
“无妨。”肖冬青皱着眉头道,“堡主这次确实过分了。但是……他亦是有打算的……”这话说得有些心虚了,“我们便去之前约定好之地点等待,安顿好了再来寻他们吧。”
“只能如此了。”最终三人达成一致,便转身要走。
身后不时传来楼宇崩塌的声音。三人回头。
只见芮家堡的火势越来越大,似乎不会停了一般烧上了云霄。
三人虽不表露,然而看着这猖狂的火,却都忍不住隐隐担忧。
这样的火海里,谁人还能存活?
一夜风雨楼外,火舌如龙卷风般将三层小楼裹入了风眼。
屋内变得干燥窒息,玄铁打造的墙壁发烫,隐隐透露出红光。
芮铭并没能喘息多久。
密不透风的火海很快会烧光屋内的氧气,二人刚才没被烧死,但是立即就要窒息而死了。
然而芮大堡主似乎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地将卫十二拖到了祭台之下,接着在角落某个不起眼的位置按了按。
“嗖”的一声,祭台下出现了一人见方的大洞,卫十二整个人掉了进去,芮铭随后跃入洞内,接着洞门关闭,火舌和火海内的噪声顿时被隔绝在远处。
芮铭呼了口气,朝四周望了望。
此处似乎是风雨楼早有的地下暗室,四周乃是青石砖砌出。暗室很矮,不到一人高,芮铭需弯腰下蹲方才不至于碰头。面积也不大,三个人若是平躺便刚刚好,再多一个人,就无处下脚了。
芮铭将十二放置于一面潮湿的墙壁下,从墙上沾了些水珠喂予十二。十二发出一声呻吟,却有很快陷入更深的昏迷之中。
芮大堡主似乎对于疗伤十分熟悉,直到这样一时半会也无法醒来,便给卫十二处理了伤口,腰下那刺穿的匕首也拔了出来,用自己的衣物撕扯几条,给卫十二捆绑止血。又从屋子里唯一一件布满灰尘疑似床榻的东西上劈下一块木板,给十二的右手正骨后固定住。这中间,卫十二反复呻吟,紧皱眉头浑身冒汗,却始终未曾醒来。
待一切处理完毕。
芮铭才放任自己瘫倒在地,试着运气行走,却发现不仅内伤严重,体内的内力竟然已经不到三成。
“唉……”他看着头顶的黑暗。
为了个影卫……
真是犯傻。
暗室之斗
卫十二感觉嘴唇触到了柔软的东西。
有些温暖,还有点儿痒。
“叁肆……”模糊地唤了一声。
另外一个灵巧的触感,从胸口开始,往身下游走,一直到……
他猛然睁开眼睛,一把推开压在身上的人,往后跃了一步,撞上后面的墙壁,才发现自己浑身巨痛,要散架了一般。
对面那个被推到的人,正在昏暗中撑着墙咳嗽。
卫十二打量了一下:“你……”是芮铭?
怎么如此狼狈?
芮铭抬头看他:“愣着干什么?!还不过来扶我。”
这时候,先前的记忆才一点一点浮现出来,接着,卫十二低头看见了手中只剩下残掌的叁肆。他的眼神暗了暗,接着迅速燃烧起一种他之前从未表露过的神情。
愤怒。
芮铭见他一动不动,微皱了眉道:“卫十二!”
“叁肆呢?”卫十二却再一次的出乎意料的回应了芮铭。
“死了。”芮铭的脸色沉了下来
“尸体呢?”卫十二声音却扬了起来,里面泛着无法克制的怒火。
“扔了。”芮铭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冷冷的甩出两个字。
“你——!”卫十二急促的喘息着,腰部和右臂的巨痛,让他还能稍微保持理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叁肆已经身死,为何连全尸都不可留?”
“卫十二,注意你说话的语气。”芮铭靠墙盘腿而坐,漠然置之,“怎么处置叁肆,我说了算。”顿了顿,又道,“更何况当时情况危急,要救你一人已实属不易,我……”
“处置?”卫十二语气怪异的重复了一次这两个字,“处置?哈哈……”他嘲笑了两声,“对,您是芮家大堡主。我们都只是您座下奴才,要生要死,也不过是您一句话而已!”卫十二竟是全然不曾听见芮铭最后那句类似解释的话。
芮铭从未见过这般义愤填膺激动的失了常态的卫十二,不禁一愣。
“在你眼里。影卫死了,总还是有的。不过是些听话的狗。”卫十二勉强弯腰站了起来,将外衣脱下,将叁肆的残掌用左手仔细包裹在内,放在角落。他在做着这些动作的时候,眼神悲哀而又温柔。
看的芮铭好不舒服。
仔细想来,卫十二两次失态都是因了这贰叁肆而起……
“你喜欢他。”芮铭得出了这个结论。
岂料卫十二却猛然一震,动作僵了僵。
芮铭一下子不知道什么滋味儿就泛了上来,冰冷刻薄道:“没有我的准许你竟然敢喜欢——”
卫十二缓缓回头:“闭嘴。”
芮铭又一次因了他的反常失去了话语。
“死者为大,莫要再说了。否则……”卫十二抬头,毫无畏惧的直视芮铭,“便是担上弑主的罪名,卫十二也在所不惜!”他一字一句道。每一个字都铿锵有力,置地如有声。
卫十二虽然是半跪于地,但是身体笔挺、高昂着头、眼神里的目光锐利无比,虽然浑身狼狈不堪,腰间还有一大块血污。但是在这昏黑的屋子里,在旁边盘对而坐的芮铭看来,却该死的英俊。
芮铭这个人,从小养尊处优,虽然多有磨难,却一向是肆意妄为之极。他能为了救个影卫,甩手至芮家堡化为灰烬而不顾,甚至搭上自己的七成功力。因此明知此时的卫十二犹如一头刚被伤到的狼,伸长了爪子露出了牙齿。却还是因了心里那点儿激荡,一下子扑了上去。
“芮铭!”被扑倒在地的卫十二发出一声忍无可忍的怒吼。
芮铭却已经开始撕扯他的衣服,抵挡之间,他已经抚摸着卫十二□□的胸膛,撕咬卫十二的嘴唇。
“别……”恼羞成怒的卫十二掌嘴一口咬到了芮铭的嘴唇上,顿时血腥味染上了两个人的舌头。
“请恕属下无礼。”卫十二毫无诚意道,甚至带上了讥讽的表情。
他的表情和行为,最终激怒了芮铭。
想也没想,芮铭扬手一个耳光就甩上了卫十二的左脸。
“啪——!”的一声。
卫十二摔到了墙上,咳嗽了两声。
芮铭揪着他的衣服,扬手又是一巴掌高高扬起,却在看清了十二浮肿的左脸后,停在了半空。
然而迎接他的是卫十二毫不留情的一脚,踹到了他的胃上。芮铭整个人被踹到了暗室的对面。躺在地上,痛到半天没爬起来。
两个人跟刚斗完的野狗似的,瘫在地面,急促喘息了许久。
卫十二更是痛苦不已,尤其是右臂。
“咔哒。”一个药膏瓶子,从芮铭所在的阴暗角落扔到了他的面前。
接着听见芮铭冷漠的声音:“把你那张猪脸抹上药。本堡主看见就上火。”
又过了许久,卫十二方才从地上捡起那药膏,打开来,涂到肿痛的脸上,冰凉的感觉顿时缓解了他的疼痛。
“……多谢。”卫十二犹豫了很久才轻声道谢。只是这次,却没有了“主人”二字。
拂情一指
这之后许久,二人都没有说话。
芮铭一直在角落里调戏内伤。
卫十二却因了身上的严重伤势,浑身发热,开始半梦半醒,又不知道过了多久,方才从昏睡中转醒。
此时的芮铭正在仰头看着暗室顶部,见他醒来便道:“火灭了。”
火?
卫十二有些困惑,随后才反应过来,应是之前的爆炸造成的大火。他虽未亲眼看见,却隐隐预估到了是何等伤亡惨重。
芮铭站了起来道:“你躲开。”推了推顶部的暗门,还未等十二反应过来,抬手便是一掌,“轰”的一声,暗门便被击飞,光亮中夹杂着泥土石块涌了进来。
卫十二被呛出了几声咳嗽。
接着身体一轻,还未看清楚旁边的东西,竟然就已经被芮铭打横抱起,跃出了暗室。双眼许久之后才适应了,明亮的环境。卫十二方才知道自己之前竟然一直处于风雨楼下的暗室。风雨楼内因高温烧烤,非玄铁锻造之物都已经烧的走样崩塌。楼里一片狼藉。
芮铭将他放下,转身就走了出去。
卫十二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得突然猜想,当年芮铭小的时候,是否就是囚于刚才那个暗室之内?
只是却不待他细想,走出风雨楼抬眼一看,卫十二整个人都镇在了原地。方圆五里之内,皆是一片焦黑,断墙残壁处处皆是。各类狰狞之物中隐隐夹杂着烧焦的尸体。荒凉的风一吹过,夹杂了无比腥臭的余味。
“这……”卫十二茫然走下了石阶。
偌大一个芮家堡,昨日那些个青砖高墙、木雕石山、绿树红花……竟然朝夕之间,统统荡然无存。
又走了两步,不出所料,在风雨楼前,找到了一具烧焦了的尸体,断了掌。卫十二双腿一软,跪了下去。
叁肆啊……
芮铭本已经走了些许远,却发现卫十二并没有跟上,转身去寻,便看到卫十二又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跪在院子里,面前是之前死掉的影卫,没来由的就一阵心烦。
“卫十二,你……”他说着就去拍卫十二的肩膀。
卫十二猛然回头,恨意在阳光下清晰可见:“滚!”
芮铭呼吸顿了顿:“你说什么?”
“我让你滚!”卫十二道。随后,十二伸手,将叁肆烧焦的尸体,抗上了肩膀,仿佛尸体并未散发出可怕的气味一般,站了起来。
他回头冲着芮铭道:“卫十二入芮家堡十六载,先杀挚友以求保命,后害兄弟死无全尸。卫十二欠芮家堡的已悉数偿还。从今日起,再不是黑衣影卫!”
说罢,从腰间扯下刻着卫十二的牌子,扔在芮铭脚下,转身就走了出去。
芮铭竟然怔了半晌,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捡起那牌子,随即追了上去。
卫十二背着叁肆,走到了芮家堡后山林中一处空地,将尸体放置在旁,便开始用左手挖坑,他也不管身后跟上来的芮铭。芮铭也有些知趣,只在远处看着,并不上前打扰。
他本已身受重伤,虚弱之极,又只剩下左手可以动。那坑挖起来十分艰难,直到太阳快要落山,方才将叁肆的尸体和残掌一起掩埋进去。封土之前,卫十二掏出叁肆最后给的那把银锁,放在叁肆的耳边,低声道:“叁肆,恕我无法让你与肆柒死同|茓。但愿你二人能在地府相会。”
他又刻了墓碑放到墓前,便整个人怔怔的跪坐在林间,一动不动。
天色渐渐暗了,又开始淅沥沥的下起小雨。
芮铭看着卫十二,心下不耐,最终忍不住上前道:“卫十二,避雨。”要他屈尊降贵去劝一个影卫小心着凉,注意身体,应该避雨……那真是比登天还难。
卫十二却只给了他一个背影。
芮铭又上前一步:“卫十二!”这一次,声音里带了浓重的威胁。
然而卫十二却纹丝不动。
芮铭突然发现,当卫十二决意不再认自己为主之后,他的自我便突出的鲜活生动起来。从在暗室醒过来后,一直冷漠僵硬的是自己,一直神采变换,情绪跃然的方才是十二。
芮铭知道,那个冷漠僵硬没有血性的,方才是真实的自己。就恰恰好像卫十二才突然活了起来一般,之前那个芮铭却突然死了……
不,之前那个芮铭,一直都是假的。
调笑也好,开心也罢,漫不经心、兴高采烈,故作矫情……都是假的。
芮铭脸上那些表情,渐渐的被雨水抹去,最后只剩下了淡漠,不……最后连淡漠都没有了,什么都没剩下。
雨越下越大。
天色也暗了。
卫十二却不动,没有办法,最终,芮铭只好抬手往卫十二的后颈击去。
没想到卫十二却突然动了,他在雨中就地一转,左手突然如空中抚琴一般,急速击上芮铭手臂几大|茓位。芮铭始料未及,痛哼了一声,退了两步。
他扶着肩膀,看向雨中的卫十二。
对方正用防御的姿势半跪于叁肆的墓前,急促的喘气,在雨中形成了一片水雾。他的左手扬起,拇指小指微屈。
“拂情指……”芮铭认出了那个招式,“你会拂情指?”他仔细打量着对面已经几乎支撑不住的卫十二。
“逍遥侯温如玉……是你什么人?”芮铭问。
这是卫十二在清醒的时候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接着他便昏了过去,耳边却想起了不知道从那里听来的,仿佛熟悉的歌谣:
逍遥山庄逍遥侯,仗剑江湖爱风流。
少时习得拂情指,一曲温柔断前仇……
救命稻草
26
接着许多日,便就是这么过了。
疗伤吃饭、休息养病。
开始时是芮大堡主亲自“下厨”,来来去去都只有稀粥,只是每次待卫十二吃过后,便背他去叁肆的坟前。卫十二就在那里,能安静的坐上一整天。到下午吃饭的时候,芮铭又将卫十二背回岩洞里。吃了粥,换了药,让卫十二睡了,芮铭自己才开始盘腿疗伤。
他的伤并不见得比卫十二轻几分,只是伤在内,又没有卫十二这样大悲大喜的情绪起伏,反而好的快一些。这几日,芮铭已经明显感觉自己的内力开始缓慢恢复。
不过他也向来不在乎这些东西。
实际上,这个世上能让他在乎和感兴趣的东西很少。
两个人在这山洞里住着,竟然默默地形成了奇怪的默契。在芮家堡里的种种争执,再未曾发生过。
卫十二的伤,在这样安静的气氛中渐渐好转了,右臂也能略微使力移动,只是要待骨骼完全长好,恐怕也还需要三五个月。在卫十二能自己行走之初,就立即接下了芮大堡主的“主厨”一职。虽然也做不出什么太好吃的,但是烤野鸡,煮碗野菜汤,那还是会的。味道,那自然也是不会吃死人的。
但是除此之外,卫十二整个人都跟失了魂一般,依然每天都在叁肆的坟前呆上许久。芮铭偷偷的从远处看过,卫十二在那里呆着,就真的是在发呆,偶尔回神,也是满脸的茫然。
那表情,其实芮铭很熟悉。
许多年前,他曾无数次的在铜镜里看到过露出这般神色的自己。死无所惧,生无所念,浑浑噩噩,犹如行尸走肉般。
在卫十二第四十七次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芮铭有了想法。
早在芮铭站到卫十二身后之前,十二遍察觉到是他,然而却一动未动。
芮铭站了一会儿,突然道:“你怎不奇怪我为何要放弃芮家堡?”
卫十二并没有接话。
芮铭早就料到,径自说了下去:“大哥十五岁时,便被称为练武奇才。为了荣耀芮家堡,冒险修行了无量神功,却人性丧失,让双亲致死。二姐十四岁便是武林中公认的美人,为了巩固芮家堡的江湖地位,早早的便嫁入年长自己十多岁的朱王爷府里。我自己……”他似是要说什么,却跳了过去,长长的停顿似乎一笔勾消了许多年,“……继承芮家堡之初,便要撤了暗西厂。此处训练灭绝人性不说,常年的严酷训练和筛选是芮家堡极大的一笔负担。然而包括我身边最亲近之人全部不赞同。最终未能实施。芮家堡家规上下四百三十三条,乃是三百余年间十八任堡主陆续增加之结果。家规严苛之极已到骇人听闻地步,这许多年来,却纹丝不动。我屡作修改,都不曾触及根本。”
他负手往前走了几步,山丘下焦土一片的芮家堡便呈现眼前。焦黑中,只有一夜风雨楼屹立不倒。
“卫十二,不管你信与不信。芮家堡与你是囚笼,与堡内之人亦是囚笼,与我……更是金刚不破的囚笼!”
卫十二一震,抬头不由自主地看向芮铭的背影。
“与其如此,不如推倒再建罢。”芮铭淡然道。“芮惊涛出世,却只是凑巧罢了。”
卫十二怔怔的看着他,脸上表情说不出的复杂。
芮铭回身,问道:“十二,我问你……你恨我否?”
芮铭这样问的时候,心里其实是有些虚的。他已是极难得的将自己的想法告知,若卫十二不回答,他亦再无他法让卫十二敞开心扉。
卫十二听了他的问题,极茫然,双手紧握,内心似乎在进行着激烈的斗争,许久许久,久到芮铭都已经放弃的时候,最终他方才开口道:“造了我们这样怪物的,乃是暗西厂。制了规矩的乃是芮家堡。杀了叁肆的人,是我与芮惊涛。我对你,本就是迁怒,我只是……”只是太需要在那样一个绝望的时候,狠狠地把自己的恨与痛发泄到其他人身上罢了。
芮铭在这些天里,对他的关照,他并不是没有看到。
“我并不恨你。”卫十二最终冷静的回答。“只是……”
只是杀了肆柒,却未能保护好叁肆的自己,该怎么办?
没有了暗西厂的自己,算是什么?
脱离了黑衣十二骥的自己,还能自称卫十二吗?
短短几个时辰,便让他多年为之努力的希望和念想统统粉碎。这样的他,活着又能做些什么?
卫十二低垂下了眼睛,他的眼神徘徊茫然,甚至还带了些许的恐慌。
他听见芮铭抬脚转身离开的声音。
卫十二顿时死死攥紧了拳头,脸色苍白的好像快要溺死的人一般。
然而很快的,芮铭又回来了。
“说来说去,你只是缺少一根救你的稻草。”芮铭一抬手,空中银光一闪,“嚓——”的一声,卫十二那柄短刀便磨擦着摔在他的面前。
十二抬头,不解的看着芮铭。
“卫十二,站起来比一场。”芮铭挑着眉道,“赢,我便帮你了却残生。输,你这条命便归我所有!” 他伸手一划,刚从树上摘下来的桂花花枝,随风而动。
忠犬认主
27
“为何?”卫十二倒也不去拿那短刀,只问道。
芮铭道:“莫要问我,问你自己。”
卫十二沉默了一会儿,又问:“我已非芮家堡影卫,生死不由芮家堡决定。”
芮铭道:“十二,你虽如此说,心里应比我清楚。芮家堡暗西厂内死士,生死早已不由自己。芮家堡亦不是你决意要走,便能离开的地方。今日芮家堡虽毁,然而中原十四省内皆有分堡,你又能逃得多远?”
卫十二道:“要死,还是能死的。”
“你只要在我身边一日,我便不会让你死。你若有一日不在我身边,我总有办法让你死不得。”芮铭平静说道,仿佛在说着什么天经地义的事情。“你亦知道,便是我不管你,只要芮家堡还在,你到时候恐怕只能落得个生死两难的境地。”
卫十二沉默了。
他知道芮铭说的都是实话。
芮家堡便是这么一个地方。一旦身属芮家堡,便终身不可解脱。
“十二,我是在给你机会。”芮铭循循善诱,“你只要赢了,我便放你身心自由,是死是活你自己决定。你若输了,便将命交与我,我定善待之。”
“赢或输,生或死……”似乎倒成了不错的选择。赢,便往前一步。输,也不过是回归原点。横竖他卫十二都不亏。
卫十二看着芮铭,最后默默地捡起那柄短刀,站了起来,走开两步,便站到了与芮铭针锋相对的位置。以行动给了芮铭明确的答复。
“你有伤在身,我用左手,无量神功亦不用。”芮铭将右手背后,左手执着那树枝。
卫十二点头道:“多谢。”
“来吧。”芮铭手里的树枝一抖,在空中挽了个剑花,便刺了过来。
卫十二斜里挡下,空隙间,亦直攻芮铭胸前。
两人错身而过的霎那,芮铭的发稍从卫十二的耳边拂过,让他忍不住抬眼去看芮铭。
他从十岁起,就知道这个人的存在,整整十六年。时时刻刻,这个人的喜好厌恶,都被迫印刻在他的脑海里。
初见时,他已二十五六,亲手杀了挚友,接着这个人便狠狠地赏了他二百鞭刑。他不是不恨,只是那份负罪感,却因了这肉体的痛,得到了短暂的释放。
再见面,这人便扒光了衣服,任由他在雨地里带着满身的伤跪着。他不是不觉得羞辱,然而这人却让他去疗伤,还被上了药,那伤口反而好的快了些。
再然后,他成了卫十二……
他见过这人肆意妄为的任性。
亦见过这人不顾旁人的浪荡。
还曾见过这人的刻薄、愤怒、开心、生气……以及种种冷硬下难以察觉的心软和关心……
这时候的他,才了解,之前那十六年所认识的人,都是假的。他一直抗拒的、厌恶的、抵触的那个主人,并非芮铭这个人。
而是粉饰捏造了“主人”,并用这粉饰捏造的假人将他无情压制直到成为无悲无喜、无情无恨的怪物的,三百年屹立江湖而不倒的芮家堡。
此时的卫十二倒赞同起芮铭的话来。
“与其如此,不如推倒再建。”
前事种种,皆无法挽回。与其浑浑噩噩、消沉低迷,不如……不如重新来过吧……
“噔——”的一声,卫十二手里的短刀,被芮铭极快速的一个翻转,挑飞了手去,Сhā入旁的树杆中。
芮铭的树枝,抵上了卫十二的喉咙。
卫十二不用低头,便能闻到从那树枝上隐隐而来的桂花香。
芮铭正看着他,手里的树枝又压进了几分,卫十二感觉呼吸有些不畅了。
“我输了。”他道。
芮铭撤了回去,看着他。
卫十二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刚刚想到的那些,纷乱错杂,在他的脑子里搅得乱七八糟。他张了两次嘴,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芮铭等了许久,见十二那副为难的样子,心里便觉得咯应,最后转身道:“人生在世,不过短短几十年。没了的还会再有,但是得留着命才行。我原本就没想收你。”他将树枝一扔,抬脚就走,“心不甘情不愿的,我留下来何用。”
面子话酸溜溜的说完了,他也走了老远,这才觉得跟吃了自己煮的粥似的,后悔的想呕。
进了岩洞,就开始收拾东西。
越收拾越乱。
心里烦了起来,抬脚就把那金玉满堂碗踹出洞去。
却半晌没听见落地的声音。
抬头,就看见卫十二手里攥着那碗,站在岩洞门口。
芮铭漠然道:“你要走就走,要死就死,放心不会有人拦着你。”
卫十二却紧张得攥着碗,手指都发白了,牙齿也狠狠地咬着嘴唇,过了一会儿,走过来,将碗递与芮铭。
芮铭看都没看,转身去卷那白虎皮:“我这个人一诺千金。你赶紧滚蛋,免得我后悔。”
卫十二便将碗放在了旁边。
接着突然跪倒在芮铭身后,叩首道:“主人!”
芮铭动作顿住了。
卫十二跪地俯首,心里正是打鼓般的紧张,见他不答,便觉得是自己诚意不够,又道:“主人!卫十二……我……属下……”
他先自称“卫十二”,却突然想到,之前自己信誓旦旦的说自己再不是黑衣影卫,那自然不能再做卫十二。又自称“我”,便立即觉得不妥。最后才用了“属下”二字。
然而说完之后,脸上便先烫了。
比起那日被芮铭背出岩洞,还觉得不自在了几分。
“属下……”卫十二的声音都紧张的发抖,“自今日起,鞍前马后出生入死,皆听主人之令。必矢忠不二,全心侍奉主人。属下自知冒犯主人良多,请主人责罚……”
话未说完,头便被强硬的抬了起来。
芮铭的手指,捏着他的下巴生痛。
芮铭的眼神深处,在发着明亮的光。
“主……”卫十二张口不安唤道。芮铭低头,便使劲吻了上来。
就好像要在卫十二的身上盖上属于自己的烙印一般……
那个吻,很狠很狠。
和谐岩洞
28
那个吻,粗鲁而血腥,揉碎了唇咬破了舌头,唾液和着血,混淆了卫十二的味觉。待芮铭离开他的嘴巴,他已几乎软倒,只勉强撑着地,急促呼吸着,眼神一片迷茫。
“十二,你可想好了。今日你一旦决定,我便不会再给你反悔的机会。”芮铭的声音里充满了霸道的威胁。
卫十二哪里还有思绪去想那些,只打定主意道:“主人,属下不悔。即便有一日主人再不需要属下。属下也会寸步不离,在主人身边尽忠职守。”
他发此誓之时,已是对芮铭抱了十分的信任。只是,世事无常,卫十二哪里知道未来之事,竟既不操纵在自己手中,也无法让芮铭把握。到了那时,这句话便如一根缰绳,将奔腾的野马拴于圈中;又若森森铁栏,把荒漠之狼囚于笼里。便是遍体鳞伤,亦无法挣脱。
“好。你自己说的话,自己记住了。”芮铭点头,“卫十二,伸出手来。”
卫十二伸手,与额头齐平。
一件冰凉润滑的东西,便放入他的手里。
卫十二放下来一看,那是一块深绿的玉牌,周围花纹繁琐,恍如祥云,绿色祥云中又点缀些许紫色,中有白玉为明珠。玉牌中间,狂草行书刻着一个斗大的“芮”字。整个玉牌晶莹剔透,雕工更是卫十二前所未见的精美。
“主人,这……”卫十二不解道,“主人为何不赏属下影卫的腰牌?”
“你忘记我们的赌约了?输,你的命归我所有。并非归芮家堡所有。”芮铭道,“这是我随身携带之物,送你自然是再合适不过。从此芮家堡种种规矩、命令,都不用再听。”他蹲下来,直视卫十二道,“你只属我一人所有。”
卫十二捏紧了那牌子,不由十分感激:“多谢主人。”
“你要怎么谢我?”芮铭问。
卫十二还在愣神,芮铭便已经勾着他的衣领,滚上了白虎皮,将他压于身下。
“主人……”
芮铭坐在他的身上,已解开了他的腰带,听见他唤,看了他一眼,见到他那张羞得发红仿佛在期待着什么般的脸,伸手温柔的摩挲着,突然笑了。
芮铭低声道:“十二,我要你。”
这是埋了叁肆那日起,芮铭露出的第一个笑容,亦是第一个表情。
卫十二看着那个许久未见的既熟悉又陌生的表情,觉得以前的芮铭回来了,突然眼里有些湿润。
“主人……”他又轻唤了一声。
芮铭已经扯下他的衣服置肩,狠狠咬着他的脖颈、肩胛、□。边啃咬着,边撕开了卫十二的裤子。
(此处和谐800字)
疯狂的交合,最终以芮铭和卫十二同时达到极乐结束。
两人躺在虎皮上喘息的时候,芮铭突然道:“下次一定要在床上做一次。”
细细想来,第一次在温泉、第二次在山间、第三次在岩洞……两人似乎从未正经上过床榻。
芮铭想到这里,刚要去跟卫十二说,转身,卫十二便已离开了白虎皮。
芮铭看他去拿了盆子,盛了水,接着过来跪于侧面,帮他清洁干净,又盛了一杯温水,恭敬的递给芮铭道:“主人性事激烈,应口渴了吧?”
芮铭僵硬的把杯子接过来。他是曾抱怨过卫十二不肯给他倒茶,但……现在这种情况似乎也太过诡异了一些。
卫十二头也不抬道:“主人先小睡一会儿,属下清洁一下,再来服侍。”
按道理来说,卫十二才是那个承欢之人,理应多多歇息。
卫十二继续恭敬道:“不知道主人晚饭想吃些什么,属下尽力而为。”
芮铭只觉得乌云罩顶,他干巴巴的问:“十二,我与你欢好。你是不是不情愿?”
卫十二抬头否认道:“怎么会!”芮铭还没来得及放下心来,只听见卫十二又道,“身为属下,自然要殚精竭力为主人分忧。为主人侍寝,乃是份内之事。”
“嘎巴!”芮铭捏碎了手里的杯子,挫败的躺了回去。无力看天,他只觉得前路一片灰暗。
毒尊萧方
29
次日上午,岩洞门前多了一位不速之客。
“府上可有人在否?”此人站于岩洞门口双手拢于袖内,恭敬有礼道。甚至还装模作样的敲了敲岩壁,仿佛在敲大门。
卫十二早已察觉有人近了,便出来迎接,上下打量了一番:“阁下是?”
“哦,在下萧方,乃是武林盟主身边一仆役。”此人身穿大红色长袍,对襟内衫,头发随意缚于脑后,身材挺拔,仪态潇洒。说话之间微微而笑,丹凤眼内波光流转,配了那眼角一颗泪痣,倒显出几分奇异的妖性。
这样的人若只是一个下人,卫十二是万万不信的。
“萧公子有何贵干?”
“奉了主人之命,恭请芮家大堡主参加武林大会。”萧方自袖子里掏出大红色请柬一封,双手承上。他声音柔和低沉,听上去十分舒服,仿佛是一张刚晒过的羊毛毯子般。
“武林大会8月二十六便在嵩山少林应开了。堡主已赶不上。况且萧公子如何找到此处?”卫十二又问。
萧方也不见怪,只笑着说:“主人之命,萧方自要不遗余力完成。主人曾说,芮家堡乃是现今武林中至关重要的一方支柱,万不可缺席。因此萧方只好请少林玄慈大师缓上一缓了。”
“这怎么缓得?”卫十二自然不信。
萧方道:“这个简单,我打断了玄慈大师的腿,毒瞎了他座下三个徒弟,又偷了三四本少林秘籍。少林寺住持自然赶不及的给各方侠士下了延期信。”
少林寺乃是武林北斗,这其中一项但凡作了都能掀起武林内轩然□,萧方却只笑着,用他那低沉柔和的声音娓娓道来。仿佛真的只是“请”玄慈大师一样。
卫十二已皱了眉头。
武林盟主沈灏听说是一极正派的人士,手下仆役怎么如此血腥毒辣?
“这请柬,还烦小兄弟转交芮大堡主。”萧方又将请柬躬身递上来。
卫十二正要去接,斜里猛然一根枯枝,将他打开,他回头一看,芮铭皱着眉头将他拉到身后,开口说了几个字:“毒尊萧无凌。”(萧方,字无凌)
那被叫了毒尊的人,倒是始终平静如初,他躬身道:“芮大堡主别来无恙。”
“你何时成了武林盟主家的走狗?”
萧方抬眼望了芮铭一眼,眼角的泪痣倒显得那一眼风情万种似的。随后,萧方道:“主人说,我这般的武林败类,自然还是锁了项圈家养,总比放出去乱咬人来的好。”
“……你倒是一副忠犬模样。”芮铭半晌也被这厚颜无耻之姿弄得没了言语。
“多谢大堡主夸奖。还请大堡主收了这请柬,也免得萧方回去受主人责罚。”萧方躬身递上请柬,大有芮铭不接,他便决不罢休的意思。
芮铭拿起树枝,往请柬上一点,那请柬就似被树枝粘住一般离开了萧方的手里。芮铭将树枝在空中划了几划,请柬便顺势打开,落于芮铭脚下。
萧方掩袖一笑道:“芮大堡主担心我下毒?我怎敢给盟主大人丢了面子?”
“哼。”芮铭显然不信。萧方心狠手辣不择手段之命素来以久,谁敢相信他半句,那真是不要命了。
请柬里,自然是武林大会相关日程,地点。
已整整被推后了一个月,地点自然也不在嵩山,改在了郴州。
郴州?
芮铭心里微微一动。
逍遥山庄似乎就在郴州地界。若是此次在郴州召开,逍遥侯温如玉作为当地侠士,定是跑不了的。卫十二的身世,现下想来有些扑朔迷离。顺势去查探一番,说不定能找出些头绪。
此时,芮铭已经隐隐动了要去参加的念头。
“芮大堡主可是受了内伤?”萧方的声音突然响起。
接着听见卫十二喊道:“主人,小心!”
芮铭抬头,萧方竟然已经欺身近前,大惊,欲要后退,萧方右手食指,便急速点上芮铭肩井三|茓。
本被死死压下的真气猛然四窜,芮铭一掌挥出,逼退了萧方,接着脚下不稳,靠在岩壁上,黑血已经从嘴里流了出来。
萧方倒有些诧异似的,丹凤眼也睁大了些,似是自言自语道:“咦?原来如此……”
卫十二已扶了芮铭,焦急道:“主人!”
芮铭摇头:“我没事儿。你别急。”
“怎么没事。”萧方上前两步,双手照旧拢在袖里,看不清楚,“你本已身受内伤,未得及时治疗,又强行运功击我……真是不想活了。”
芮铭怒道:“你既然知我身受内伤,逼我出手,又何必在这里假惺惺?!”
萧方笑着,落落大方道:“因为我之前想杀你啊。”
“……”芮铭一时无语。
这世上能把诸如此类的阴暗事宜说的如此理所当然的人,约莫也只有毒尊萧无凌了。
“不过,我刚试了你的内力后,倒改变想法了。”萧方又道,“虽然留着你,长久必是主人的劲敌。但是想到以后那些有趣的事情。这次就饶了你吧。”随后他扭头对被芮铭死死拦住的卫十二,“喂,小子。”
卫十二抬头看他:“何事?”
“用此药给你家堡主吃了,能缓上一缓。”萧方扔了个盒子给他,“赶紧找个大夫看看吧。你们在这荒山野地里也太久了,该出去看看了。”接着眨眨眼睛,“还不谢谢我?”
卫十二不理,只转身将那盒子打开,取出里面的丸药,塞入已经快要昏迷的芮铭嘴中。
“你倒是信的过我。”萧方一愣,笑了出来。
“我听得出那些是真话。”卫十二淡淡回答,“今日知道自己绝不是你的对手。但总有一日,我会把今日之仇讨回来的。”
萧方微笑:“那我便拭目以待了。”
说罢,他整理整理大红色长袍,悠闲十足的走了。
卫十二将芮铭抱到虎皮上躺好,摸了摸他的脉搏,知道芮铭万万没有脱离险境。这许多天来他竟隐瞒伤情……
“你早就应该召人过来。”他懊悔道。
“那你怎么办?”芮铭声音已低了下去,咳嗽着,眼睛都睁不开。
此地已经万留不得,芮铭的伤情也不容再拖……
卫十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心底懊悔,恨自己当时根本没有留心。但却已经下了决心:“主人,你等我。”
卫十二从芮铭捡回来的东西里找出一只爆竹,那乃是芮家堡转达信息专用之物。他知道此时烧了这爆竹,便立即会有人找过来。他断逃不脱护主不力的惩罚。
然而卫十二却丝毫没有犹豫,走到山间空旷之地。
“咻——”的一声,爆竹便飞上了半空,炸成了礼花。
卫十二看着那飞天的烟花,心乱如麻。
芮铭,你一定要撑住!
童年旧事
31
“卫十二呢?”芮铭睁眼看见肖冬青的第一句话。
肖冬青皱了眉头:“在外面院子里拴着。”
“他腰上有伤,手臂还没长好。赶紧放了。”芮铭又道。
“不行。”肖冬青道。
芮铭掀开被子摇摇晃晃就要下床,肖冬青连忙按住他:“堡主!规矩不可废!”
“冬青,袖手旁观看芮家堡化为灰烬,就是为了废掉以前的规矩。你忘了吗?”芮铭道。
肖冬青被芮铭说到哑口无言。
“快把他放了吧!”芮铭叹气。“他之前陷入茫然,无了念想,我才能抓了机会好不容易让他重新认我做主。若这般对待他,不出几日待他醒悟,便会离开。”
肖冬青无语:“你不是绝情绝爱吗?我怎么看都没看出来呢?”
芮铭低声道:“正是因此,才绝对不能让他离开我身边。”
肖冬青一愣,倒突然变了脸色:“你、你之前认识他?”
“……冬青,你也知道,无量神功只是绝情绝爱,并非让人无情无爱。在练至第九层前,并不会没有情绪。”芮铭沉默了一会儿道,“只是这些情绪,都只停留在开始修炼无量神功之前。”
“我知道。”肖冬青道,“所以你才对以前的故人诸多照顾,对新认识的人毫不在乎。就比如说,你用了芮惊涛的旧部芮夕担任青衣,赵大等担任黑衣。那日你杀了芮凌,却连芮夕一根头发丝都没动。还真是偏心啊。”
“你倒是了解我。”
“那是,多少年的兄弟了。”
芮铭又陷入沉思许久,半晌才继续说:“你应记得十几年前,曾有一个著名的案子未破。就是一时之间武林各大门派掌门人之子,不到十五岁的陆续失踪了七八个,再无人找到过。”
“这个肯定记得。六扇门为此可是焦头烂额了一阵。”
“那是大哥所为。”
“什么?”肖冬青吃了一惊。“他为什么要……”
“他杀戮心太重,修炼至第五层,便进展缓慢。当时南宫飞燕找到他,提过一个解决之法。就是找一名根骨具佳的男孩练习无量神功,待需要之时输入大哥身体,以冲破第九层之辖制。于是大哥便听从了南宫飞燕的鬼话,开始四处寻找合适的男孩。”芮铭叹气道,“这其中,最为明显的,必定是武林名门之后。从小受熏陶,父母也定是侠士。练功自然事半功倍……抓了男孩来,不合适的就杀了灭口……这种事情,也只有大哥能做的出来了。”
“这……你怎之前没和我说过?”肖冬青脸色已是大变。
“我当时不过六七岁,怎么晓得那么多。时间长了,到处查来查去,慢慢才拼凑起来。”芮铭道,“当时是过年前后,我找大哥去后山玩。远远就看见大哥和一个少女在争执什么东西。两人神色,现在想起来应是狂喜居多吧。那少女正是南宫飞燕,所以她这次一出现,我便知道她是谁了。这些年来,她容颜竟然从未改变,依旧维持在十几岁的模样。”
“他们争些什么?”肖冬青问。
“不太记得了。”芮铭缓缓地继续说道,“我只记得当时从远处看到他们二人中间地上躺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公子。大哥似乎在说此人合适,南宫飞燕似乎觉得还不足够好。我当时也是蠢,看到那小孩儿不动,就赶紧跑过去,让大哥给他加衣服。没想到南宫飞燕见到我之后却两眼放光,抓着我的脉搏不肯放。指着我道:就是他!就是他!”
肖冬青脸色白了白,后来发生的事情,他都知道。
“当时大哥便过来握我的手,脸上似乎有些挣扎。他问我:铭儿,若是大哥让你帮大哥,你帮不帮。我便说好。他便将那小公子抗在身上,要带走。我问他:大哥,风雪太大,别让他受冻?大哥看我,最后道:好,大哥答应你。”芮铭似乎陷入记忆不可自拔,默然的口气叙述着一个惊心动魄的秘密,“再后来,你也知道。大哥偷偷教我开始练无量神功,被爹妈发现斥责后,他一气之下杀了他们。并将我囚禁,逼我继续练下去……”
肖冬青默默叹气。
“你应记得那一系列惨案,最终停止在郴州逍遥山庄。”芮铭眨眨眼,回了神,“最后失踪的那个人,也就是我见过的那个小公子。应该就是逍遥候的儿子温若庭。大哥可能当时真是内疚于我,没杀了那孩子,把他扔到了暗西厂里。阴差阳错,这小孩儿没死,反成了我的影卫。成了卫十二。”
“原来……如此……”
“冬青。”芮铭低头,看着双手道,“你试过不开心吗?”
“自然。”
“那你想下,无论我在干什么,都没有开心的滋味。只有怨恨悲愤能尝到……那是什么样的感觉?”芮铭的声音仿佛低得染成了黑色,又仿佛恍惚的要漂走了一般。
肖冬青突然不寒而栗。
“所以……”芮铭紧握了拳头,“这是他欠我的。”他抬头看着肖冬青,平静的语调仿佛在陈述一个真理,“我救了他的命,顶了他本要做的事。他便要一刻不离的留在我的身边。他要代替我去高兴,也要代替我去快乐。温若庭欠我的,这是他的命。”
“我知道了……”许久之后,肖冬青才低沉的回答,“我这就去放了他,为他疗伤。”他转身推门走了出去。
“冬青。”芮铭的声音在他身后传来,“把眼泪擦一擦。我都没哭你哭什么。丑死了。”
肖冬青僵了一下,抹了一把脸,哽咽道:“是。”
贴身伺候
32
卫十二在外面拴了许久,秋夜寒气逼人,已让他有些不适。一日未曾进食,更是折磨人三分。
天色暗了后,方才见肖冬青从芮铭的卧室里出来,却没有去别处,反而走到他的面前。
肖冬青才一停下,卫十二便已抬头看他。
“主人可曾醒来?”卫十二问。
肖冬青此时刚平复了心情,总还有几分微妙,看着卫十二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心下暗叹。
一个根本没有情爱之心,只要拴了人在身边。
一个被□的无悲无喜,只想找个主人作为依靠。
两人性格皆有残缺,偏执怪异却又固执异常。乍一看一个是主一个是仆,内在却又十分相似。活脱脱的物以类聚了……
“阁主,主人他……”卫十二见肖冬青不答,又催促道。
“他醒了,无事。”肖冬青回神道。
“卫十二,芮铭对于你来说,是什么人?”肖冬青突兀的问了一句。
卫十二毫不犹豫地回答:“是属下的主人。”
果然……
只是芮铭眼里早早印入了卫十二这个人,而对于卫十二来说,芮铭却并非特别,只是“主人”的另一个代号而已。换了别人在那时那么对待他,他亦会不管不顾的俯首听命。
对此,芮铭倒是看得一清二楚。
卫十二心里执着的念想,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一旦消失,任何人只要给他一根绳子,他皆会不管不顾的往上爬,就算是把绳子另一端的人拽了下来……说白了,此人恐怕也是毫不在乎。
十六年摧残,虽没磨掉了此人的光华,却也让一些东西根深蒂固,无法改变了。
肖冬青转念一想,便又释怀。
谁人活在世上,不都图了个“念想”二字么?谁人又不是为了这两个字,一直苟活呢?
肖冬青掏出钥匙,来给卫十二解锁。
“你去房里候着吧,明日早晨过来伺候。”他道。
卫十二站起来,迟疑问道:“阁主,主人不责罚属下么?”
“堡主之前许诺了你什么?”肖冬青问他。
“……芮家堡的规矩不再作数。”
肖冬青颔首:“这便是了。既然堡主许了你这个,那么便无责罚。”
卫十二仿佛不相信般,半晌才鞠躬后退,到了院子门口,突然又被肖冬青叫住。
“卫十二,既然你又重新认芮铭做主,便记着要信他的话。我从未见他轻易说过什么骗人的假话。”
“属下明白。”卫十二在门口又抱拳鞠躬,方才转身离去。
芮铭身体本就没好,听见外面的响动,知道卫十二大约已被解了锁链,便转身躺下了。睡的迷迷糊糊的时候,肖冬青又入了屋子。
“你这经脉,万万不能再封着了。”肖冬青在床边道。
芮铭翻身,眯着眼睛看他:“我说肖冬青,你今天是没事儿干了么?定要来管堡主我的事情。”
“芮惊涛那两掌,差点要了你的命。倘若再不开|茓疏通,再这么下去,真气乱窜,恐怕就要走火入魔。”肖冬青担忧道。
“现在不是还活着么?”芮铭却有些不在乎,挥手道,“我睡会儿,让卫十二明早过来伺候我起床。”说罢,只装作睡觉。
“我已经吩咐了。”肖冬青道。“另外,武林大会的事情……”
“明日,明日再说吧。”
肖冬青也不为难,突然笑了起来:“我看了卫十二那个木头。你若要真让他心甘情愿,恐怕很是要下一番苦功。”
“慢慢磨吧。”芮铭不耐烦道,“你到底走还是不走?”
肖冬青在床前站了许久,又似乎还想说什么,最后只能无奈躬身退了出来。
芮铭睁开眼睛看着幔帐。
如果可能,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用无量神功。
出了内院大门,卫十二倒觉得身后有什么恐怖之物跟着似的,越走越快,最后竟然一运功,飞身翻墙出了分堡,掠过两片树林,方才在一个山坳中找了一棵大树停下。
坐在树杈上,头顶是发亮发白的月亮。凉风自耳边刮过,卫十二的肺起伏着,贪婪的呼吸着仿佛自由的空气。
从未想过芮铭竟然真为他开了特例。之前他始终不信的,芮铭能做到哪一步,他本都打算心甘情愿的接收。然而这个特例,却好像挂在他腰间的玉佩似的,出乎意料的沉甸甸了。也让他出乎意料的烦乱起来。
他抬头,静静的看着天。
脑子里一片喧嚣方才慢慢平定了下来。
挣扎、伪装、不甘,都应该忘了……
从今日起,便只有忠心不二的卫十二。
再无其它念想吧。
卫十二想到。
只是……真的甘心吗……
山涧清澈,晚风婆娑。
却无人为他解惑。
武林大会
33
一夜无事。
芮铭被外面的阳光耀醒,睁开眼睛的时候,卫十二已经在床边站了不知多久。
“主人,您醒了,待属下唤侍女为您梳洗。”说完这话,卫十二就要退出门去。
“等等。”芮铭打了个呵欠坐起来,撑着脑袋看他半晌,“不是让肖冬青转话给你了吗?今日你来伺候。”
卫十二低着头道:“是。”接着抬头,一脸茫然问:“主人想属下伺候什么?”
“……”芮铭被哽了一下,咬牙道:“更衣,洗脸,梳头,早点!”
“是。”卫十二恭顺地将芮铭身上的被子掀开,跪下把软鞋放于床边榻上,道:“请主人准许属下为主人更衣。”
芮铭也没说什么,穿了鞋站起来。让卫十二为他更衣。
一边和卫十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伤都包扎了吗?”
“昨夜十一已经给属下上了药。多谢主人关心。”卫十二系着腰带低首道。
“嗯。早晨几时起来的?都干了什么?”
“平旦(寅时,约早晨3~5点)晚些时候便起床,去林子里练了会儿剑,不敢耽搁太久,卯时刚过便过来了。”卫十二有一说一,刻板平淡的态度,跟在芮家堡里一模一样。让芮铭忍不住生出什么事情都没变过的感觉。
卫十二便上前解下他的睡袍,整齐叠起,又从旁拿起纯白内衫给芮铭穿上,一层一层,连内外束带,都松紧合适。他动作迅速完美,倒似做过千百次似的,比那些侍女做的还要让芮铭满意。
芮铭有些飘飘然了,心道果然是把主人放在心里做起事情来便真是不一样。接着抬头便看到肖冬青手里拿着之前萧方送来的红色请柬,跟了芮云,两个人站在门外,正候着等待接见。想到昨日肖冬青提及的武林大会一事,不觉头大,心情顿时就糟糕了。
“进来吧。”最终也只能怏怏道。
肖冬青一面进来,一面看着卫十二的动作叹气:“堡主,用影卫当侍女用。你真是大大的奢侈了。如果大小姐看见,少不得要训你一顿。”
“如果你不多事告诉她,她又怎会知道?”芮铭倒不进套子,就着卫十二端着的铜盆洗了脸,笑道,“若是哪天我被她抓住训,到时候你也别想逍遥快活。”
“……”肖冬青被他的威胁弄到说不出话。
芮云却突然开了口:“卫十二,梳头之事还是由我来吧。”
芮铭本正在被卫十二梳头梳得龇牙咧嘴,听了这话,脸就沉了:“芮云,我让你在大小姐身边呆着,你却跑回来作什么?”
“主子,大小姐也是人,自然也会担心你的安危。你这么说就太过分了。”芮云说话十分狂妄,连肖冬青听了都忍不住皱了眉头。
“啪”的一声,芮铭打掉芮云想要去接梳子的手,冷冷道:“卫十二,接着梳。”
芮云摸着红红的手背,似乎有点儿委屈:“主子……”
芮铭却看也不看他一眼,只对肖冬青道:“有什么事情,你说吧。”
“哦,也没什么其他的。就是武林大会……”
“不去。”芮铭道。
肖冬青眉头皱得更明显了:“芮家堡被毁,江湖传闻纷纷。近期郴州已经出现了一个自称芮家大堡主之人。闹得一片沸沸扬扬。你若再不去郴州辟谣,难道真要置芮家堡于不顾吗?”
“假堡主?”芮铭未曾料到。
“是。”肖冬青叹气,“我已派人去探过了。乃是芮夕装作你的模样,在郴州招摇撞骗。”
芮铭乐了:“啊,那倒正好。芮夕既然已自觉承担,我去干吗?堡主也有了。你再过去给他撑撑场面,这不就能安抚人心了吗?”
卫十二好不容易把芮铭的头发惨不忍睹的梳好,刚松了口气,便感觉到屋子里的气压低了下来。抬头一看,肖冬青脸色铁青,额头血管都凸了出来,分明已经忍耐到了极限。只是芮铭却还不自知,继续去触肖冬青的底线。
“堡主,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肖冬青捏着拳头问,那可怜的请柬被他揉成一团。
“我反正不想当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分两趟呢?”芮铭又满不在乎到。
肖冬青缓缓抬手,捏着拳头,关节噼啪作响,语气危险:“你自己说自己不是堡主了?”
“嗯。让芮夕当吧。”芮铭转身躺到坐榻上,闲情逸志道。
“正好。”
“嗯?”
“正好,我可不想揍了堡主受罚。”肖冬青阴森森笑着,上前猛然就是一拳。
接着“嘎查”一声,然后“轰隆”一声。
肖冬青那拳头从芮铭脸边擦过,捶碎了后面的椅背。
整个坐榻,左半边被这拳击打得粉碎,让芮大堡主整个人不雅的坐在一堆废木头碎块上。
芮铭一脸铁青,眼角还在微微抽动:“肖阁主好功夫……”
肖冬青倒是一脸舒爽道:“惭愧惭愧,不然怎么人称肖铁拳呢?”
芮云倒是见怪不怪。卫十二本要上前阻拦,也僵在了一边,默默站着。
“所以,大堡主。”肖冬青揉着拳头,威逼意味十足地笑道,“你去还是不去?”
芮铭瞪着他,半晌心不甘情不愿的咬出一个字:“去!”
朱小魔头
34
芮家堡一贯财大气粗。哪怕是一把火烧尽了,还是一样不知收敛。
肖冬青好不容易逼了芮铭答应去郴州,自然要上下好好的收拾收拾,光是随侍的人马,前后就有五十余骥,再加上旁的一些人,浩浩荡荡的队伍前后二十丈长。
待到出发那日早晨,左等右等也不见芮铭出现。
“阁主!不好了!”肖冬青座下侍卫从院子里出来,脸色讪讪,“堡主与云公子都不见了。”
“什么?!”肖冬青怒了,一把抓住他的衣服,“那剩下的影卫呢?!”
“啊?”侍卫茫然。
寻常侍卫哪里知道黑衣影卫的存在?既然芮大堡主不在了,那其他人肯定也不在。
肖冬青气得几乎头顶冒烟,挥手一拳就揍到了旁地马车上。
听见马匹嘶鸣之声。
自此以后芮家堡堡主的马车,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改由一黑一白两马拉了。
且不说肖阁主那处如何混乱。
单说这芮大堡主早早便出了黄集县关,单人单骑行得好不自在,一想到肖冬青发现后的脸色,就更加欢畅淋漓起来。
不过……
“你跟来干什么?!”芮铭沉着脸问身后的人。
芮云在后面讨巧一笑:“主子去哪里,芮云自然是要去哪里的。”
“赶紧滚回京城去。”芮铭的语气十分不耐烦。
“大小姐担心主子安危,命小人随身保护,不可出了差错。”芮云道,“所以主子您的话,恕难从命。”
芮铭深吸一口气,道:“你既然要来,也行。为什么抢了卫十二的马?”
“这可不是我抢的。乃是十二让给我的。他说他是影卫,暗中保护才是正途。”
芮铭冷笑,唤了一声:“卫十二。”
卫十二便应声从旁的树林里掠出来,单膝跪于马前:“属下在。”
“你真的让给他的?”芮铭问。
卫十二听言,抬头看了芮云一眼,也不辩解,低声道:“算是吧。”
芮铭自然已由此语中听出了芮云之前是如何胡搅蛮缠霸占了马匹。
“你回不回去?”芮铭又问。
“不。”芮云十分坚持。
“这是命令!”
“主子的安危,由在命令之上。”芮云道。
“那你就别怪我不客气了。郑七,禇十一,把他给我捆起来。”芮铭话音未落,暗藏于附近的二人便已掠出来,直袭芮云身侧。
芮云在马上已经是把剑抵挡,使出的正是青衣十二骥的“青水流云”剑,那古剑芳华大盛,又因了芮云本就在制高位置,一时间黑衣二人竟奈何不了芮云几分。
卫十二此时已退至一旁,突然道:“主人,若二人上下分攻,可胜。”
攻击中的郑七,禇十一哪还需要芮铭发话,听了此言,已迅速配合,上攻芮云肩颈,下攻马匹小腹。
卫十二又道:“云门,中府,天突,华盖。”
禇十一由掌变指,虚晃一下,便按着位置攻击上去。芮云挥剑险险避过。
“太冲,虚谷,昆仑。”
然而此时郑七却已按着卫十二的指点,急速直攻腿上三|茓。芮云只觉得左腿一麻,整个人从马背上一下子就栽了下去。在空中被郑七禇十一接住,反手按跪在地上。
芮云抬眼,恶狠狠地瞅着卫十二。
卫十二却并不在乎,上前两步,伸手于芮云颈下,果然摸到了微小缝隙,指甲一勾,那粘于芮云脸上的人皮面具便被撕了下去。
“小王爷。”卫十二恭敬鞠躬道。
假扮芮云之人,竟是芮红姝之子,世袭平南王长子,朱振梓。
芮铭扶额无奈道:“你究竟是回去不回去?”
朱振梓见伪装已被戳破,索性放开了耍赖:“偏不!”抬头看卫十二,“你怎么知道我不是芮云?”
“殿下之前对主人之态,不似主仆,反而似主人欠了你许多。言语间多次提及大小姐与京城之事。年纪体态又与之前类似。再者,肖阁主也由得您胡闹,处处忍让三分。自然不难猜到。”卫十二分析道。
“哦?这么说我破绽百出啦?”朱振梓冷笑,“你很好,我记得你了。”
“小王爷谬赞。”卫十二鞠躬,不卑不亢回道。似乎完全不把朱振梓的威胁放在心里。
郑七与禇十一已松开手站在旁边,两人目不斜视,听见朱振梓对卫十二的威胁,暗暗松气,幸得不曾惹火烧身。
朱振梓小魔头的整人手段,在芮家堡内,也是赫赫有名的。
“振梓!”芮铭听了他的话,眉头都皱了起来,“此去凶险,你快些回去,省得二姐担心。”
“我若回去,定要把你让影卫给你洗衣梳头的事情告诉娘亲。”朱振梓威胁。
“……那好,这次出门,你自力更生!”芮铭说罢,一扯缰绳,扭头就走。
黑衣三人便立即跟上。
朱振梓在原地愣了一下,也连忙跟了上去。
自力更生?这还不容易?
朱小王爷盯着卫十二的背影,哼哼两声。
第三灯泡
35
又过了两个村子,天色渐晚。
本可以在前一个村子里找个农家落脚,芮铭却有意要赶那个小混蛋走,专程赶路,一直到夜色漆黑,才在不知名的林子里沿着河边的石头滩歇了下来。
卫十二他们几人动作倒快,芮铭刚捡了个石头坐下来,十一便已经找了树枝叠了简塌,上面放上防寒的皮衣。郑七那边三两下就已找了干树枝生了火。接着二人便进林子打野味去了。
卫十二这边支着架子于篝火之上,待芮铭坐定后,便将已温热的水递了一杯过去。芮铭舒舒服服的坐在软榻上,喝了口热水。
十分惬意。
却看得朱小王爷艳羡不已。
卫十二看着缩在远处灌着冷风的小王爷,低声问:“主人,可要给小王爷……”
“不用。”芮铭道,“我还怕他不走呢。”
“夜里风大,小王爷娇贵,要是受了风寒就不好交代了。”卫十二又道。
芮铭哼了一声。
卫十二立即消音,不再多嘴。
一会儿,郑七和禇十一便拎着一只野鸡一只兔子回来了。两人在河边清理干净,着了两个树杈固定于架子上翻烤。
卫十二便从随身行李里拿出盐巴撒上。
不消一会儿,便传出阵阵肉香。
他一抬头,便看见朱小王爷正灼灼的看着烤肉,两眼发光,巴巴地憋着嘴。
十足可怜样。
禇十一咳嗽一声。
卫十二回神,便见十一偷偷指着芮铭的方向。他扭头去看,芮铭正一脸阴沉地盯着他,许是看了许久了。
“我说卫十二。”芮铭手里那杯子被捏的“支支”直响,“你若是觉得朱振梓挺好,去做他的影卫如何?”
这话说的卫十二一惊,连忙转身跪下,叩首道:“主人,属下万万不敢做此想。”膝盖下的鹅卵石,膈着卫十二生痛,却不敢移动。一时间只听见柴火噼啪作响声,那肉,似乎是烤的差不多了。
“郑七,切肉。”芮铭道。
“是。”郑七便掏了腰间的匕首,割了块兔肉,用之间顺手摘回的芭蕉叶抱着,递给芮铭。
“你们都吃吧。不用拘束。”
“多谢主人。”郑七听了命令,便三两下将兔肉分好,递了块给禇十一。见依然跪着不动的卫十二,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最后禇十一开口道:“主人,小十二他……”
“你给振梓送块兔肉过去。”芮铭对卫十二道。
卫十二万万没有料到,吃惊抬头看芮铭。芮大堡主脸上十分平静,也看不出什么迹象。
“主人,这……”
“去。”芮铭又说了一个字。
卫十二万般无奈,只得端起一块鹿肉,给朱小王爷端过去。
芮家大堡主真个是阴晴不定难伺候的主儿。
郑七与禇十一看着卫十二为难的样子,都不由自主想到。
岂料一山还有一山高。
只见朱小王爷把头一扭,将卫十二晾在一边。半晌后,卫十二又端着那凉透了的兔肉走了回来。
“小王爷说,他不吃嗟来之食。”卫十二倒不算在意,回报道。
“哦?”芮铭失笑,“嗟来之食。”
“小王爷还说……”卫十二又补充道。
“他说什么?”
“小王爷说,若是让卫十二跪地给本公子认错,他便勉强吃了也可以。”卫十二将朱小魔头的话一字不漏的传达到位。
芮铭刚还和一点的脸色又绷紧了:“跪地认错?勉强吃了?很好,很好……”最后几个字倒似乎有些寒意,芮铭冷笑起来,“他还当他在王府里吗?除非他跪地认错!不然谁也别理他!”
禇十一听了,心里有些不解。
说让小十二跪地认错,还算有些道理。让小王爷跪地认错,这算哪门子规矩呢?
“卫十二,你自己吃了吧,不要理睬他。”芮铭吩咐道。
“是。”卫十二似乎早已预料到,便在旁坐下,将冷掉的兔肉吃了。
一只兔子,一只野鸡,四个男人几下便吃了个精光。
洗了匕首,压了火苗,郑七与禇十一二人便隐身黑暗中,不再显身。
卫十二却又被留了下来,侍候芮铭入寝。
“明日若路过城镇,你便去买马,随我左右。”
“是。”卫十二低声应道。
“然后,把你这些黑衣都换了。买两套浅色的袍子穿穿。”芮铭又道。
“是。”卫十二面无表情,状似面瘫。
“这一路恐怕也有凶险,不如你我乔装打扮,掩人耳目如何?”芮铭又兴致勃勃道。
“是。”卫十二声音平淡无比,与芮铭形成鲜明对比。
芮铭一愣,抬手捏起卫十二的下巴,仔细端详了许久,奇怪道:“在岩洞里时,你表情十分多姿多彩,怎么下了山了又成了这副晚娘脸?”
正在为芮铭解腰带的卫十二一顿,慢慢抬眼,脸上带着几乎看不出来的笑意道:“当时主人表情倒似万年冰封,如今却变得精彩纷呈了。”
芮铭难得见到卫十二露出这般自然的情绪,调笑道:“你既然已经是这副生人勿近的模样,我若再整日垂着脸,周遭的人还不都得无趣死。”
卫十二也不接话,安顿了芮铭在榻上睡下,轻声道:“主人请就寝吧。属下就在附近,唤一声便来。”
“十二。”芮铭却不准他走,抓了卫十二的手扯到面前,搂着他的腰,便亲了起来。
“原来还是男宠啊?”很煞风景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
卫十二迅速退后一丈,低头站着,脸色还微微泛红。
芮铭压制着怒气,转头看那个已经躺到了榻上的朱振梓。朱小王爷闲闲的撑着下巴看着芮铭:“早知道是这样,小舅你借我玩玩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