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睁大了眼睛,立马回过头说:“我没有嫌弃你!”
这样优秀的一个人,即使身体有疾也无损他的魅力,而他居然会心仪自己,她想应该没有人不欢喜的。可是不知怎么回事,简简单单的一个好字她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你总算肯正眼看我了。”陈嘉川淡淡地笑了,“好了,回去睡吧,这事不急,我可以等的。”
冷漠
?因为是临时决定的行程,Amy只帮梁熙订到了当天晚上马累飞新加坡的航班,然后在那里转机飞北京。按照Amy的安排,梁熙本来应该是先坐游艇到中转岛,再搭乘内陆飞机到马累的,可不知道是哪个中转环节出了差错,她最后到达的却是一座私人岛屿。
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又只有梁熙一个人,她极力克制住内心的不安,在接待处发作起来,有个自称是私人管家的高大褐发男子出面向她解释一切,带着浓浓牛津腔的一长串英文字句听得她耳朵嗡嗡的响,只有几个单词让这莫名其妙的一幕渐渐明晰起来。
何先生。
她认识的,作风这样霸道的人,就只有那么一个,该来的总会来的。
又是私人岛屿,顾名思义什么都是私人的,她连选择原路返回的余地都没有,只能随机应变。
游览车停在了一幢奢华的日落水上别墅前,管家开了门,比了个请的手势,梁熙抿了抿唇,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进别墅里。
等梁熙进去以后,又很快关上了。
宽敞的客厅用了360°落地透光玻璃的设计,将碧海蓝天的无敌海景悉数成为眼里的风景。梁熙留意到有一扇窗户开着,浅白色的乔其纱在海风的吹拂下扬起优雅的弧度,那前面有一个露天的游泳池,倏地“哗啦”一声,一个矫健的身姿跃出水面。
梁熙还在发怔,那个人已经从水里出来,她定定地望着他,才后知后觉对方竟然luo着全身,紧实得一丝赘肉也无的身躯在斜阳下越发地挺拔,她瞬间脸红到耳根子后头,尴尬地别开眼。
即使早就已经坦诚相对过,可她仍然无法像他那样做到从容自持。
何培霖果然不在意,只随手拿起搭在躺椅上的毛巾把下半身遮住,就这么全身湿漉漉地踏进室内的原木地板。他比梁熙高许多,一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得仿佛梁熙是个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nAd1(
他淡淡地说了一句:“你来了。”是个陈述句。
何培霖平静的时候远比他发怒的时候可怕得多,因为你猜不透他到底想做什么。
看着他向前一步,梁熙便退后一步,戒备地瞪着他:“何培霖,我们不是早就说好各走各路了?你这样大费周章地把我弄来这里又是什么意思?”
她过于尖锐的语气让他皱了眉,就在她终于耐不住这样死寂的沉默时,他才用极轻的声音慢慢说:“Simone在这里。”他顿了一顿,“我答应过你的,会找机会让你认识他。”
梁熙恍惚了一下,这样淡去凌厉的何培霖,与之前易怒的样子判若两人,在他的眼底深处好像藏着更深沉的东西。也许他真的只是为了履行约定,他一向是说到做到的人,虽然某些时候他做事的手法有些强势。
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那时有一档节目叫《与时尚同行》,采访了当时来受邀来中国演讲的设计大师Simone,他面对镜头从容地回答着主持人的问题,严谨中不乏幽默,很多对自己对设计甚至是对人生的见解都与众不同。梁熙有一门选修课用的就是Simone所著的书来当教材,她的老师也很推崇他的设计理念。
他亦是梁熙所崇拜的人。
那期节目分上下两集播出,梁熙几乎是定时守在电视机前收看的,还认真做了笔记,为此被冷落的何培霖有些吃味。
他瞄了眼电视屏幕,又撇撇嘴说:“我以为是什么人,分明就一糟老头儿,你还眼巴巴地等着看哪。”
“什么糟老头儿?人家那叫成熟……好了好了,你别吵我。”
“切,他有什么了不起的?”
梁熙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刚好主持人在介绍Simone的背景,她又羡慕地说:“听到没,西莫可是设计界的天才,你要有本事就介绍他给我认识啊?”
男人最要面子了,他二话不说:“那有什么问题?我就不信会有多难nAd2(”
不过是一时的戏言,没想到他会记到现在。
在梁熙出神的时候,何培霖已经站在了她面前,两人的距离不到十公分,他的头发还滴着水,落到麦子色的胸膛上,有种说不出的魅惑。
她整个人完全拢在了他的阴影下,强大的压迫感使她透不过气来,可她还是坚强地抬起头迎视着他,咬得发白的唇缓缓张开:“其实你不必大费周章,过去的事我都不记得了,何况是你说过的话,做不到也没关系……”
何培霖的眼眸深不见底,目光带着嘲弄,蓦地俯身贴在她耳边说:“梁熙,你总说我狠,可实际上你比我更狠。”
不过是简单的一句话,就能戳得他鲜血淋漓。
她试图在他眼里找寻怒意,而他只是冷冷看了她一眼,就径直往房间走去,留下她一个人在偌大的客厅里怔忡着。
临末,他又提醒说:“这是一座私人岛屿,非主人允许的交通工具不能靠岸。”
简而言之,她是被他困在岛上了。
梁熙瞪着何培霖的背影气结,可天色已晚,她也无处可去,就在离他起居室最远的另一侧找了个靠海的房间住下。
景色很好,窗外就是海天一色的极佳景致,可惜梁熙没心情欣赏了。
转了一圈才在角落找到一台仿古电话,她试着拨了一下,听到嘟的声音就知道可以用,她松了口气,赶紧和陈嘉川联系nAd3(
陈嘉川刚开完会,正准备吃饭,接到她的电话时笑了笑:“这么快就到马累了?我以为还要再半小时呢。”
他总是能让她感动,百忙之中还能把她的事放在心上。
滴水总能穿石。
她哑着声音,有些难掩地脆弱说:“嘉川,我还没去马累。”
陈嘉川手下的动作一顿,绷着声音问:“你现在在哪儿?安全么?发生了什么事?”
“我没事,就是遇到了一些麻烦。”梁熙也不想隐瞒,“你知道的,何培霖也在马尔代夫,我和他碰面了。”
这下陈嘉川才缓和了脸色,至少他知道何培霖不会对梁熙怎么样。他敛起眸,是他太过轻忽了,应该让人一路送梁熙出去才对。
陈嘉川镇定地安抚她:“小熙,你不必怕他,你说说你在的方位,我去接你。”
“不用了,等我们把事情说清楚,他会送我的,你别担心。”
虽然她这么说,可他还是不放心:“你确定么?”
梁熙看了眼紧闭的大门,又转向窗外,吹着海风说:“我确定。”
转眼就到了半夜。
梁熙只是中午的时候吃了一碗稀饭,到了这个点数自然饿醒了。
她来到饭厅,意外地见到长方形的大理石餐桌上有一杯柳橙汁,一份沙拉还有一客牛扒,伴有香菌黑椒汁和甜酸西柠汁,这些是她吃西餐时最简单的组合。
菜已经凉了,可梁熙眼眶热了,指尖抖了一下,伸出来刚碰到碗碟,忽的听见脚步声,也不知基于什么心理,她一转手就把牛扒倒到垃圾桶里。随着“啪嗒”一声,那沉稳的脚步也顿然汀,而后又渐行渐远。
这样的场景,梁熙心里还是难受的。
如果世上有忘情水的话,她想,她和何培霖都会毫不犹豫地喝下去的。
以爱为名的伤害,远比恨要可怕。
和Simone的见面很顺利,Simone是史密斯的御用设计师,负责他名下所有度假岛的设计建造。他是法国人,四十开外,头发卷卷的,留着络腮胡,虽然名声很大,不过本人却没有什么大师的架子,很绅士友好。
梁熙今天在两鬓扎了小辫子挽成一股放在后面,刘海有些长,落到了睫毛上,金灿的阳光落在她秀气的侧脸上,柔柔的很可人。
何培霖话不多,只是眯着眼睛坐在一边静静地听着,慢悠悠地喝着咖啡,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
Simone忽然笑眯眯地问:“你的法语也说得很好,是Barry教的?”Barry是何培霖的英文名。
梁熙的英语不错,而且二外修的刚好是法语,这让Simone有些惊讶,两人的谈话几乎没有障碍。
梁熙下意识地就把yes说出口,等她听到身侧很浅的笑容时,她又沉了一下,很快就调整好表情,让自己别去看何培霖的目光。
她会选修法语也是因为何培霖的建议,中途几次放弃也是他bi着重新学起来的。而他不止法语好,连传闻很难学的德语也一样说得流利,不得不说,他在语言和经商上都有让人嫉妒得发狂的天分。
他刚才向Simone介绍她的时候,还没说身份对方就猜他们是情侣,她等着他解释,没想到他却一脸若无其事,不承认也不否认,她却不好开口了。
误会就误会吧,反正就这一两天的事情。
Simone很健谈,后来天南地北地聊着,梁熙意外地发现他和陈嘉川也认识,是亦师亦友亦对手的关系,这算是惊喜中的惊喜。
较之他们相谈甚欢,何培霖却微抿了唇,眼神冰凉,刚才浅淡的喜悦仿佛被咸涩的海风卷走。
等Simone离席,他才勾起唇,轻轻地慢慢地说:“熙子,你就这么喜欢陈嘉川么?还非得时时刻刻提醒着我,现在你身边的人是他?”
原本最亲昵的称呼,最亲密无间的两个人,却无法控制的一直在伤害对方。
梁熙涩然地敛眸:“你既然知道,又何必一而再再而三地为难彼此?”
留给她的是一个清冷的背影。
下午Simone邀请梁熙去潜水,这是他们上午就说好了的,这个来自浪漫国度的男人很热情,又是梁熙的偶像,她没办法拒绝。
好在梁熙去年考了潜水员证,而且她的老师就是何培霖,所以只是在下水前再简单熟悉一下就能下潜了。
不过没料到的是潜水时梁熙的调节器会出了意外。
等何培霖赶到的时候,她已经被救生员扶到岸上,全身都湿透了,脸被水呛得涨红,很狼狈。
她还安好,这是他的第一个认知。
可他的脸色却愈发的沉郁,大步走过去,毫不怜惜地将她整个人扯起来,冷着声音说:“我是怎么教你的?调节器不会用还敢下水?你是想找死么?”
“嘿,Barry,你冷静点,她已经被吓到了。”Simone绅士地上前圆场,他虽然听不懂何培霖说的中文,却从他气急败坏的表情看出来是在骂梁熙。
所谓关心则乱。
何培霖这才稍稍冷静,挑着眉看梁熙,嘴唇已经发白,身子还在哆嗦着,一脸惊魂未定。
这里外人也多,的确不是说话的地方。
他向Simone和救生员他们道了谢,就面无表情地拽着梁熙往别墅走去。
梁熙的手腕被他的力道握得麻麻地刺痛着,就哑着嗓子开口:“咳咳,你……你先放开我。”
他没有回头,只是冷冷道:“你给我闭嘴!”只是手下松了几分力,却仍紧紧握着,仿佛在攥住什么要紧的宝贝。
梁熙早就吓得没了力气,被他拖着踉踉跄跄地往前走着。
回到别墅,门一关上,何培霖就把梁熙甩到宽面的米色沙发上,寂静的客厅里,只有她和他急促的呼吸声。
身上的水分被蒸发得差不多,梁熙觉得很冷,整个人颤巍巍地缩成一团。
他微眯眼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勾起唇冷笑:“梁熙,你总是在做愚蠢的事。”
梁熙抓着沙发上的靠垫,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才缓缓张唇说:“我再愚蠢……也与你无关,你无须紧张。”
“梁熙!”何培霖握紧拳,就怕自己真的控制不住一巴掌扇过去。
没有人知道,刚才他接到她遇险电话时的心情是什么样子的,没有人,而他却不愿意再在她面前表露半分的在意。
梁熙双手扶着茶几,几次上下才站了起来,压下内心的震动,淡笑着说:“你大可放心,我比你还爱惜我自己,毕竟……我没有勇气再死一次了。”
梁熙说完就赤着脚一小步一小步地往房间走去,她的脚上还沾着沙子,刚才走得太快还割伤了几道口子,走起路来疼得钻心,她却浑然不觉。
也许只有痛楚才能让她清醒吧。
此刻她脑子里想的,却是在海里遇险的那个时候。她渐渐缺氧而没办法呼吸,她以为自己快要死了,有一瞬间她想着其实死了也好,不用再面对他面对那些痛苦的过去,如果她不在了,他也就可以解脱了。可想深一层她又觉得太多事情放不下,父亲的官司还没有结果,也怕弟弟还小没有人照顾……
梁熙的思绪还在神游太虚,没发现何培霖紧跟在她的身后。
就在她拉开门的瞬间,他一个箭步上前把她整个人压在门扉上,使她动弹不得。
梁熙惊呼了一声,后背被雕花木门的花纹硌得吃痛,忍不住弓了下身体,却和何培霖贴得更紧了。
她听见他轻轻在她耳边说:“你从来都没有想过我的感受。”他呼出的热气在她的颈脖间泛起一阵酥麻,“既然这样,我也不需要再顾虑什么……”
他伸出手扣住她的后脑,俯下薄唇重重吻住她的。
梁熙睁大眼眸,与他四目相对,他的眸底深处有着她熟知的狂狷,他似乎豁出去了。
她抓着他的衣服推挤着:“唔,不要,放开你……”软糯的声音已经带了哭意。
何培霖的动作顿了一下,又勾起唇角,轻松压制着转而咬着她小巧的耳垂:“为什么不要?为什么要放开你?”
这才是真正的何培霖,所有的爱都带着毁天灭地的霸道,即使他得不到,也要亲手毁去。
梁熙低低地喘着气,狼狈地躲闪着他:“何培霖,你不要这样……我不想要……”
“没关系,我想要就行了。”他轻柔地在她耳边呢喃,仿佛只是在调情的恋人,可梁熙却觉得浑身冰凉,不断地摇着头抗拒他的亲近,他有些不耐烦了,制住她胡乱挣扎的手脚,缓缓bi近她的唇缠绵地含住,无力反抗的梁熙只能屈服地软在他身下。
渐渐地,何培霖不再满足于这样的唇齿交缠,把注意力转移到她的脖颈间,重重地tian着吮着,像一头危险的猎豹,随时一口就能咬上她的动脉。
那样重的力道让梁熙疼得哭了出来,娇泣着:“你,你放开我……何培霖……”
何培霖似乎没听见,只是专注在她身上留下一个个嫣红的痕迹,大手也扯开她的衣服顺着玲珑有致地纤腰滑到臀下,或重或轻的揉着捏着。
“你,你总是这样……”梁熙无力地捶打着他:“你会不得好死的!”
何培霖微抬眸看着她,似笑非笑地**着她早已红肿的嘴唇:“呵,如果能和你死在一处,也没什么不好的。”
他说着就分开她瘫软的双腿将自己挤进去,右手也沿着臀线慢慢滑进去娴熟地逗弄着,好让她适应。衣衫在纠缠中一件件落到地上,她胸前的美好几乎夺了他的呼吸,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去,温柔地细细吻着。
梁熙整个人被逗得无力挂在他的身上,两人毫无阻隔的紧贴着,软嫩对上阳刚,ji情一触即发。终于,何培霖忍不住了,口中手下的动作渐渐收不住似的越来越重,让她又是shenyin又是哭泣,早已为他化成了一滩水。
他将她打横抱起来到身后的宫廷式雕花大床,双双躺了下去,重力让大床发出吱吱的暧昧声,房间的光线很好,他坐直身体,精壮的小麦色身体显着磅礴的力量。梁熙luo着的背一触到丝滑的被褥,那种冰凉的感觉让她有片刻的清醒,她低下头看看自己,又看了眼他,顿时不知所措,连忙扯着被子往身上盖住。
何培霖眼一眯,大手一扯就将被子拉开还踢到床下,让他和她之间再无阻碍,让她避无可避,只有他们彼此。
梁熙尖叫一声,手脚并用的踢打着他,她不要这样的纠缠,他们不该这样的!
何培霖的呼吸落在她的脸上,危险又撩人:“熙子,我想对你好的,可你偏不珍惜,我也只能这样了。”
他一下子把她压躺在身下,整个人跪坐在她双腿间,将自己抵住她的柔软。
“不要……不要……你为什么要bi我……”梁熙越哭越大声,除了哭,她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何培霖眼底的阴寒让她害怕,她知道他真的是什么都不顾了。
何培霖惋惜地叹气:“因为你总是逃,不bi你,你就逃到天涯海角让我找不到了……”
他将她的腿分开放置在自己腰间,在她腰下垫了个枕头,身下一个用力,瞬间与她合为一体。
“陈嘉川他算什么?他哪点比得上我?嗯?”他的动作越来越大,仿佛bi着她给他一个解释。
她“啊”地大喊了一身,整个人像被钉在床上的蝴蝶,身体稍微弓起想减轻痛楚,又被他压下,他不允许她再逃。
随着几个动作大起大落,他俯首贴着她泪流满面的脸颊:“你只能是我的,没有别人,不能是别人,清楚了么?”
结合的力道越来越重,仿佛要把她揉进身体里。
梁熙被他压得喘不过气来,大脑出现片刻的空白,像置身在大海里浮浮沉沉。
好像从他们认识开始就是这样了。
总是她避,他追,她逃,他bi。
爱恨
?何培霖是个不允许自己失败的人,他一向骄傲,天xing里大概带着魔王的因子,他要的就想方设法得到,得不到的即便毁去也不会让给旁人。
但是他同时又是一个满分的情人,家世背景,长相能力皆是一流,若他要用心宠爱一个女人,就可以把全世界最美好的一切都送到她面前,宠她爱她,这般心思,估计任谁都无法拒绝吧?
所以梁熙接受了他,却又在犹豫自己的心意,他和她心中的理想对象相去甚远,她要的本不是他,可何培霖哪里是允许自己女人犹豫的男人?
那天也像今天这样,碧海蓝天,阳光沙滩,高远衡和何培宁在海滨订婚。
相熟的亲朋好友几乎都出席祝贺了。
梁熙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落到那对新人的身上,那样的言笑晏晏,亲密无间,很是幸福的一对。曾经的暗恋像柠檬似的酸酸甜甜的感觉也在岁月里渐渐淡去,她是衷心祝福他们长长久久的。
可将一切看在眼里的何培霖却很不是滋味,仪式过后,他半是恼半是哄地扯着梁熙进了度假屋的卧室。
以前他们情侣间拉拉小手亲吻拥抱都是有的,但是他一直没有做到最后一步,她也就没存什么戒心。
何培霖知道梁熙不喜欢他太霸道什么都管着,所以也不愿bi得她太紧,总想等着她总有一天会心甘情愿的,可他今天才发现自己等不了了。
他已经等了一年了。
他嫉妒她看高远衡的眼神,他讨厌她对高远衡笑,如果不做点什么让那个人彻底在她心里抹去,证明他才是她的男人的话,他真的会疯的。
他落了房门的密码锁。
“熙子。”他贴在她耳边轻轻地呢喃,突兀地提出,“我想要你……”
熙子还是他给取的昵称,他说他是霖子,她叫熙子,这样才登对nAd1(
梁熙猛然睁大眼睛,抬起头撞进他俨然失控的眼眸里。
她缩了下脖子,揪着他的衣襟害怕地摇头:“培霖,你这是怎么了?你知道我还不想这么早……不想……”她还从未见过这样狠戾这样势在必得的何培霖,吓得眼泪不停地落下来。
如果说何培霖刚才还有残存的理智,那么听了她拒绝的话,也都什么都没了。
还早?不早了,有些事情早该做了,让她断了那份心思,安安分分做自己的女人才对。
他抿唇一笑,低头吻上她:“熙子,乖乖听话,别惹我生气。”唇齿间她的美好让他怜惜,更使他发狂。
逐渐衣衫尽落。
他的吻绵延而至,双手沿着她嫩滑的背脊渐渐滑下,扣紧她的娇臀抵上他勃发的欲望,让她清楚他对她的渴求已经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
梁熙的哭泣求饶都成了最好的催化剂,何培霖敛起眸,不会让自己再心软。
他狠狠地吻住她的红唇,一举顶进她紧致的秘道里,把她的惨叫都吞到喉间。
初经人事的梁熙受不住他过于无情的剧烈顶弄,无意识地shenyin着哭着:“痛……呜呜……你快出去,我受不了了……”
“乖,再一会儿就舒服了,好好感受着,你会喜欢的,嗯?”他敷衍地抚慰着,却不但没有放慢速度,反而加重了力道,揉着她的**尽情地疼爱着她。
她绞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真真是要命。
“嗯……啊……”梁熙失神地随他起舞,整个人娇软无力地融在了他的身下nAd2(
他教会她认识,什么是男人对女人的欲望。
最后。
在爆发的那一刻,他满足地低喃:“熙子,我爱你。”
男和女,自亚当夏娃开始,就开始了无尽无止的纠缠。
因为这事,后来梁熙恼了何培霖很久。可他们的关系却像突破了一个障碍,她对他发起脾气来无法无天,他对她宠溺起来无边无尽,竟比从前更好了。
梁熙想,何培霖真的是爱情里的高手,她不是他的对手,所以她沦陷了。
她知道自己是爱他的,不是对高远衡那种朦胧羞涩的喜欢,是对他全心全意的爱恋,比何培霖以为的还要多得多。
梁熙搂着眼前的男人,软声呢喃:“培霖,你知道吗?”
何培霖怔了怔,停下动作垂眸睨着她。
她没再说话,而是拉低他的脑袋深深地吻了起来,他浑身一颤,反客为主地抱紧她毁天灭地地吻着,而埋在她身体里的巨大也配合着更加狂野地律动起来,旖旎瞬间升温。
何培霖,你不知道,我到底有多爱你。
我不恨你,我只恨我自己,爱得连恨都恨不起来。
何培霖这一觉睡得极好,多日来的失眠疲惫得到了缓解,当温暖的阳光透过帐幔照射进来,他在凌乱的被褥里醒过来。
下意识地往身边一带,意外的,触摸到冰凉的空无。
他整个人弹坐起来,双手捋了下惺忪的睡容,倏地翻身下床nAd3(
不出意外的,他在别墅不远处的沙滩上见到正蹲在沙子上描描画画的梁熙,绑着马尾,穿了身亮色花纹的沙滩裙,一边画画一边和身边的小孩在说笑,那笑容灿烂极了,也美极了。
何培霖想喊她一声,却忍住了,矛盾地不想破坏这么美好的画面,他很喜欢孩子,也一直想着,如果他和她有个孩子,该多好。
他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海上起了风,他想走过去提醒她,忽的被一声欢快的声音喊住:“嘿,培霖,我们在这儿呢!”
何培霖下意识地转身,许梓茵他们几个背着行囊正站在另一边跟他打招呼,他先是笑了一下,刚迈开两步,很快又收住笑容往梁熙的方向看去,果然,那里已经空空的,她走了。
在兴头上的他们都不知道何培霖怎么突然变了脸,可江哲知道,肯定为了梁熙。
他叹了口气。
梁熙气喘吁吁地躲在了边上的树丛后,那声叫唤还萦绕在她耳边提醒着她,他们早就分手了,何培霖是有未婚妻的人,她再和他有关系……就是人人唾骂的小三。
她苦笑着,怎么自己就堕落到了这样的地步的?
沙滩上,人来人往的,把她刚才写在沙子上的东西都踏没了。
刚才不知道是哪个国家的小孩儿,画了个桃心,把自己和爸爸妈妈的名字都写在了里面,说这样一家人都会得到幸福。
她还没反应过来呢,原来自己也随手画了个心。
里头写了霖子,熙子,还有,贝贝。
何培霖说,如果自己将来有了女儿,就叫她贝贝,是他的宝贝。
脚下的沙子湿了,他不知道,他的贝贝,来过,又走了,到天上当小天使了……
阳光这样大,她却觉得冷,冷彻心扉。
何培霖一直面色不愉,跟史密斯打了声招呼,心里顾忌着梁熙,就给他们安排在离他别墅很远的另一侧别墅下榻。
许梓茵心里突突地跳,问他:“你怎么了?事情进行得不顺利?”那天他匆匆地离岛,说有事情要忙,很急切的样子。
何培霖摆摆手,语气有些不耐烦地说:“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就跑过来的?都说了我来这儿不是玩的。”
许梓茵从未听过他这样的口吻和她说话,不免觉得委屈:“是江哲说你的事情谈得差不多了,所以大家提议过来给你个惊喜……”
闻言,何培霖凛起眸睨向江哲,对方森寒地缩了缩脖子。
“你,给我出来。”他冷冷道。
别墅外的小花园里。
江哲举手投降:“喂,兄弟,别这么看着我行不?会吓到我的……”
“吓到你?”何培霖冷冷一哼,面无表情地说,“你的胆子都大得没边儿了,谁能吓你?”
“陈嘉川托了点关系找上我,我才知道你把梁熙带走了。霖子,你到底想做什么?”江哲收起玩笑,沉声问他。
听到陈嘉川的名字,何培霖不悦地皱了眉,心里沉甸甸的,面上却轻描淡写地说:“我想做什么你不知道?你别问了,我有分寸。”
他的唇抿得紧紧的,带着森寒的意味。
“分寸?”江哲挑起眉,忍不住问,“丢下自己的未婚妻,带走别人的女人?”
“江哲!”
江哲一脸无辜:“我说的是事实。”
何培霖不可置否,疏影落在他俊朗的眉目上,表情晦暗不明。
他一个人回到住处,还没走进去,就怔了一下,梁熙站在门口等着。
还是那身沙滩裙,长到脚踝的地方,她背对他,赤着脚在原木楼梯上上下下来回地走,有些孩子气的行为让他忍不住发笑,缓和了敛起的眉头。
“为什么不穿鞋?沙子很磨脚的。”
梁熙刚半脚踏上踏板,险些滑了下来,好在机敏地扶住了楼梯的把子。
她转身瞪着他:“你走路都没音的?”随即住了嘴。
这样软糯娇气的语气,不再适合她和他了的,只是最近想起了太多往事,让她有种穿越回过去的错觉,以为还是当初的他们。
何培霖的心底像被撞了一下,涩然的滋味有点苦丁茶的味道,他有多久没听见她对他撒娇了?他们一定要这样吗?
他扬扬下巴:“进去吧,站在外头做什么?”
“我没钥匙。”难得的,梁熙没有逃避,盯着他的眼睛细细看着,“你的朋友呢?”
她果然看见了。
他越过她身边,一边开门一边说:“江哲他们不住这儿,你大可放心。”
梁熙勾着唇角:“其实我也不该住在这里。”
何培霖却不说话了,进到屋子后转身就不见了人。
他的脾气说来就来,梁熙早就习惯了,正皱着眉要回房间,就被他喝止住了:“坐下!你的脚还要不要了?”
何培霖取了药箱还有热毛巾出来,拉她在单人沙发坐下,他单膝跪在她跟前,把她小巧的脚放在自己大腿上,拭去沙子,用热毛巾轻柔地捂着◎天的伤口还没好,今天又添新伤,梁熙怕疼,又不愿喊出来,只是咬紧唇忍住。
过了一会儿,他给她上药,手指顿了一下,抬眼说:“可能会有点儿疼。”他的动作尽量轻了又轻,像对待易碎的珍宝。
梁熙不想示弱,觉得自己得做些什么转移下注意力:“你什么时候送我走?”
何培霖唇角动了动:“我就留不住你?”
“何培霖,我们已经这样了,我用什么身份留下来呢?”
下午的时候她还碰到了苏姐,一家三口在享受下午茶,她竟然不敢去打招呼,如果被问到她怎么会在这儿,她该回答什么呢?何培霖的EX?情人?
“身份?别拿这个当挡箭牌!”他抿紧了唇,侧开脸沉声说:“回去以后你要做什么?”
梁熙迟疑了片刻,还是说:“工作,生活,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
“你要和陈嘉川在一起?有了这些,你还敢和他在一起?”他倏地探起身子,用手指抚上她脖子上的吻痕。
梁熙竟就真的点头:“也许会,也许不会,就算不是他,也会是别人,总之不会是你,我们早就结束了,而且提出分手的是你不是我,你忘了?”她抓住他的手,冰凉的温度直颤到他的心,“至于这些,男欢女爱,很正常,像我上次说的,我不在意的……”
何培霖却顺势恰她的手,整个人覆在她身上,闻着她独有的馨香,吸口气说:“熙子,这是最后一次,我……求你……留下来。”
他被她的倔强打败了。
卑微到这个地步的何培霖,让梁熙心疼,可她bi着自己不能心软。
沉默了一下,她终于回答:“我不想。”她怕自己后悔,又重申了一遍,“何培霖,我想尽快离开。”
渐渐地,何培霖站了起来,逆着光,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好,我会让人安排。”他平静的语气里,再没有半分柔情半分温度。
就这样断了,也好。
距离
?马累到北京有五千多公里,可梁熙和何培霖的却远远不止这些,即使他们生活在同一个城市,呼吸同一片天空,也再不是当初的他们了,他们之间,越走越远。
那样的不欢而散以后,偏偏六月里谈的那个停滞不前的项目批了下来——何培霖的公司同意注资,又有那样的关系背景,加上陈嘉川的手笔,工程进行得很顺利。
初时梁熙以为这又是何培霖的变相纠缠手段,可在接着的大大小小的会议都没有碰到他,私下也再没有见面,甚至连他的一丁点消息都没再听到,仿佛老天也在帮助他们遗忘一样,她便觉得,这一次真的是彻底结束了。
可是她连伤感的时间都没有,忙着适应新工作新同事,忙着弟弟来北京上大学的事,还参加了徐萌的订婚宴,到下个月还有一直关照着她的苏姐苏晓沐和景衍先生补办的婚礼。
人生就是这样,无论多荆棘丛生的路还是得走,无论多舍不得错过的还是得错过,地球照样转,生活依然继续。
走在路上,看着形形色色的人流,看着成双成对的夫妻情侣,有时梁熙会想,也许有一天,她嫁了别人,何培霖也娶了别人,他们在路边相遇,他们能坦然地和对方打招呼,闲聊彼此的家庭,然后感慨一下,时间过得真快,这样就是一生。
不过没有等到那么久远,他们真就又见面了。
一个私人的酒会,邀请的都是主人家相熟的亲戚朋友,庆祝珍珠婚。珍珠婚也相守三十年了,然后是红宝石婚,金婚……在经历了那么多变故以后,梁熙越发的觉得相守这两个字最难。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这样的浪漫,不是人人能遇到的。
梁熙挽着陈嘉川的手,何培霖则挽着许梓茵,他们是一起进场的。
两位男士先打了招呼,女士们相互礼貌地笑了一下,不过许梓茵的目光在掠过梁熙腕上的手镯时怔了一下,很快就了无痕迹,只是眼底里有了深意nAd1(
陈嘉川微笑着:“谢谢你的鼎力相助,不然这项目也不会这么顺利。”
何培霖一脸平静,轻勾了唇:“在商言商,不过是各取所需的生意,没什么谢不谢的。”
侍应送来四杯红酒,何培霖皱了眉,刚抬手想说点什么,却听见陈嘉川吩咐:“请帮我换一杯柳橙汁。”转而面对何培霖他们,“小熙最近不太舒服,不能喝酒。”
许梓茵笑了一下,娇嗔地埋怨道:“你瞧瞧人家陈先生多体贴,你能学半分就不错了。”她说这话时有意无意地瞄了梁熙一眼。
梁熙觉得许梓茵似乎看穿了什么,又或者故意向她表现什么,下意识地抓紧陈嘉川的袖子,想寻求支援,这是不是传说中的正牌女友和无耻小三的言语交锋?还是她做贼心虚?
要不是场合不对,其实她很想说,何培霖的确不够体贴,因为以前她不舒服的时候,他会从头到尾冷着脸,别说红酒换果汁,他是直接这样不许那样不准,反正只能听他就对了。
“不过是没答应陪你去看演唱会,你就在外人前揭我短,我算怕了你了,下次再去行不?你爸爸来了,我们过去吧。”何培霖似笑非笑地拍拍许梓茵的手背,却带了几分警告的意味,然后抬眼看了看陈嘉川,“那先失陪了。”他自始自终,没有正眼看过梁熙。
外人?
陈嘉川见梁熙一直没回神,叹了口气。
梁熙抿着唇强颜欢笑:“嘉川,我一直在努力,努力忘记,我可以的。”
“不要勉强自己。”陈嘉川沉稳的声音在喧闹的场合里异常的亲和,话里有话地说道,“那种滋味,我懂。”
何培霖一贯不耐烦出席这些应酬场合,除非特别重要的,不然都是点个卯甚至理都不会理nAd2(他陪着许梓茵和她父亲露了个脸,见了几个叔伯,很快就离开了,许梓茵也一块儿走。
他斜睨着她:“你不是也开了车来,还要我送你?现在才八点多。”
“我就是想问问,那个梁熙,是不是就是你的‘她’?可别想蒙我,我看到她戴那只镯子了,你也一整晚没着没落儿的。”许梓茵心痒痒地八卦。
何培霖拧紧眉,危险地警告:“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多管闲事’?我跟你说,你别搓我火儿,小心我去许叔那儿告御状。”
许梓茵才不怕他:“嗳,你是我未婚夫呢,我哪能不把紧点儿呢?”
“得,那我这个‘未婚夫’改明儿就登门拜访,和您家那一票子亲戚介绍一下什么是忘年恋?您大小姐满意不?”
“这么不温柔不开面儿,怪不得你女人跟别人跑了,哼。”许梓茵败下阵来,瞪了他一眼,勾着车钥匙往停车场另一边走去。
刚刚还在开玩笑的何培霖的脸很快沉了下来,开车门钻进驾驶座,在里头抽了半天功夫的烟才把车开走。
八月底梁熙回了一趟老家,帮弟弟收拾北上的行囊,还有听律师说案子二审的进展。
“如果能把欠股东的钱都还上,让他们松口,你父亲的表现又良好的话,应该还能再减两三年。”
“只能少两三年?那不是还要七年?我爸身体不好,熬不住的。”
“这已经是最理想的情况了,你父亲除了挪用资金,还有虚报注册资本这条罪呢。其实在我看来,这些本可以避免的,只是你父亲那一辈的早期民营企业家,很多都没有读过《公司法》,以为冒一下险算不得什么,都是不可取的nAd3(”
梁熙明白律师的话,在父亲出事以后,她找了很多相关的法律来研究,也读了很多类似的经济犯罪的案子,传统经营跟不上时代变化,盲目扩张,法律意识薄弱都是惹上牢狱之灾的主因,也在那时她才知道为什么父亲突然重提她和弟弟出国念书的事,应该就在那时他的生意已经出现了问题,想把套出来的钱都转给他们两个,把自己豁出去了,可还是晚了一步。
母亲过世得早,父亲打拼了一辈子都是为了他们姐弟两个有优渥的生活,可他出事的时候她一点都感觉不到,只是觉得爱情死了,连命也可有可无,完全忘了身为女儿,姐姐的责任。
她沉默了很久,才对律师说:“请你尽量帮忙周旋,钱的事,我来想办法。”
梁熙回到外公的老宅,弟弟梁枫还没有回来,她一个人将上上下下里里外外走了一遍看了一遍,带着依依不舍的落寞,这个宅子也曾经风光过,在老城区这条繁华的青石街里头,最为古老。要追溯到清以前,不知道第几代的祖先中过进士还入了翰林院,衣锦还乡建了这座宅子,后来旁支多了,又筑墙分了家,那些不长进的就把家产败给了外姓人,只余下她外公这一处还保留着,只是年久失修,又经历了那么动荡的时期,往日的繁华已经看不到了。
可是说起来也是书香门第,外公在私塾教书,到她母亲这一代,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可以结亲的好人家很多,偏偏她看中的,是对面鞋匠的徒弟,那时还一无所有的她的父亲,尽管外公为此气病了,可他们还是结了婚。
父亲知道她打算要卖这栋老宅替他还债后,再也没肯见她一面。
他说:是你爸没本事才落得今天这样的下场。当年我发誓要对你妈好,挣钱让她享福,可她没过什么好日子就走了,你要我卖了你外公留给她的房子,我以后拿什么脸来见她?鞋匠终于出人头地了,由一家小作坊到开了市里最大的鞋厂,可佳人却因为过于CAO劳熬出了病,早走一步。
可那是她的父亲,梁熙想,如果母亲在世,也一样会这么做的。
梁熙在书房转了一圈,鬼使神差的就拉开抽屉,在里头看到了梁枫的录取通知书,是和她学校比肩的另一所名牌大学,这个弟弟最值得她骄傲的。
她笑着摸了下封面的字,然后打开,看到内容时却愣了很久。
梁枫回来看到客厅灯亮着,却没有人在,后来在楼上书房找到姐姐,看到她拿着录取通知书出神,脸色变了一下,很快就恢复如常,笑着说:“姐,我回来了,你吃饭了么?我给你带了宵夜。”
他扬了扬手里打包的东西。
梁熙没有回头,半晌没说话,缓了很久才问:“为什么改专业,你不是一直想念物理么?”
他的物理成绩是市里第一,几乎满分,他从小就喜欢的。
梁枫表现得无所谓的样子:“我仔细想过了,整天呆在实验室研究所也没什么意思,就换了。”
可十几年的兴趣,哪里是想换就换了的?
梁枫走到梁熙身边,还想说点什么,却被梁熙一下子抱住,一下一下的捶在他瘦削的背上:“你这个小坏蛋,为什么要改志愿?啊?为什么?”
梁枫一愣,拿着便当盒的手姿势怪异地搂着他姐,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比她高出一个头了,他无奈地笑了笑:“姐,我不小了,你瞧,我比你还高呢,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事儿我跟爸提过,他也同意的。”语气里,是同龄人没有的沉着稳重,听得出来是深思熟虑过的。
记得当时他说出自己的决定时,父亲沉默了很久,才叹气说:“是你自己选的,就好好念,你是梁家的男孩,要照顾你姐,知道么?”
填志愿那天大家都在天高海阔的谈自己的理想,自己的志愿,曾经的他也是的,可现在不行。他只有两个要求,一是学校是要在北京的,一是专业要能赚钱的。那个学校的土木工程是一流的,阿Q的想,和他姐的工作也搭边,以后姐弟两还能照应着。
梁熙埋着头没说话,梁枫觉得他胸前的衬衣有些湿濡,他有些慌神,急切地说:“你别哭,你别哭啊……”
“谁哭了,小坏蛋!”梁熙一把推开他,用手背擦了下眼角,并不看他,“我不想理你。”
梁枫悄悄拉了她的衣角,扭捏地喊了一声:“姐……”
“哼。”梁熙并不买账。
“姐,如果你实在是不欢喜,那我就不念了,我直接找个工作养你,成不?”梁枫委曲求全地讨好着。
梁熙立马转过身瞪着他:“当然不成!谁要你养了?长得高点儿就以为自己真的长大了?嗯?我不过是,不过是心疼你……”
梁枫丢开便当盒,撒娇似的抱着姐姐:“姐,我知道你最疼我了!”
“走开走开。”梁熙推了他几下,也没认真,就这样抱着弟弟一会儿,闷声说:“等去念了实在不喜欢,咱就想法子转系。”
“嗯。”梁枫鼻子酸酸的,可他是男孩子,不能哭的。
中介那边突然传来消息,说原本谈好的买家变卦,不想要了,梁熙急得团团转,那家价钱虽然低了些,可是同意至少几年里不会把房子拆了,让她有回旋的余地,旁的人估计就不是那么好说话了,出得起价钱的都是看中那块地皮,又破又旧的老房子不值一提,不过是他们这些有回忆的人觉得珍贵罢了。
正在她考虑要把不拆房子这条要求也去掉的时候,中介又说找到了新买家,而且价钱比之前的要高,能马上付完全款。
梁熙惊喜之余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和弟弟商量以后,提出先和买家见个面,卖房子也得卖给有缘人,。
买家是一对中年夫妻,本地人,姓钱,看起来家底丰厚,人很随和,极有修养。
梁熙问:“不觉得这里旧了些么?”
钱先生笑了笑:“我们生意人,买房子除了投资,就是自己住。中国人讲求落叶归根,我早些年去美国闯荡赚了些钱,老了闯不动了,就想回来养老了。小姑娘,不瞒你说,我家原也有这么一处老宅,我太祖留下来的,可是年轻那会儿我做生意急着用钱,就把它卖了套现,现在那片已经拆了,这一直是我心里的疙瘩。刚巧听到你这里要转手,我老婆就说要不买了下来,整修一番就能住了,也算是心理补偿吧,我仔细考虑以后,看你出的价钱也公道,就找来了。”
也许是他言辞恳切,加之听起来也是个重感情的人,梁熙没有多想,当天谈了条款细节,基本算是敲定卖房子了。
因为这笔房款是急用的,托了关系,过户手续办得很快,重要的或者有纪念价值的东西先搬到她朋友家里,以后再做打算。钱氏夫妻还同意他们姐弟住到梁枫去读大学,梁熙感激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一直觉得哪里不妥,又说不上来。
又过了两三天,父亲依然不肯见她一面,案子还在排期开庭。
梁枫开学在即,梁熙无奈之下就和弟弟坐车回了北京。
这天晚上,庆祝罗华升了官,江哲他们一伙人在会所开了包厢玩一玩。
何培霖一向大牌的姗姗来迟,到的时候大家都已经酒过三巡了,有些在对着屏幕乱吼乱唱,有些喝高了的还拉着年轻女伴跳起贴身舞来,罗华本来也玩得很HIGH的,可是一见到何培霖就不对劲了,一点兴致都没有了似的,变成了闷葫芦。
何培霖不知内情,笑着打趣他:“你小子行哪,我才说你不靠谱,你就把谱给谱上了。这么年轻的正职放眼没几个,也该得意了,怎么还这副模样?”
“我……”罗华欲言又止,仿佛即将出口的话有千难万难似的。
何培霖端着酒杯摇了摇,抿唇喝了一口,貌似酒的味道不对,他皱了眉:“怎么点的这个?还点那么多,又呛又难喝,着了哪个漂亮妹子的道儿了?”
罗华没有接他的话茬,又似为了鼓劲,把何培霖说难喝的酒猛灌了半瓶,才壮着胆子对他说了一句话。
那是平地起惊雷。
没一会儿,就听见哐啷一声,本来该在何培霖手里的酒杯摔在地上,而他揪起罗华的衣襟,青着脸发狠地吼了出来:“什么?你他妈的给我再说一遍?”
揭开
?罗华被揪紧的衣服勒得透不过气来,抬眼瞅着暴怒的何培霖,不上不下地忐忑着:“我,我……”半天不敢再说下去,暗暗有些后悔怎么没管住自己这张嘴,让这事儿烂在肚子里算了。
别看霖子这人平日里总是笑眯眯的,可发起狠来比谁都厉害,记得他上一回像这般怒极也是因为梁熙,两人不知为了什么吵架,梁熙消失了好些日子,他几乎把北京城给翻了个遍,那阵子的他比火山爆发还恐怖,稍微一碰就着火,任谁不敢轻易去惹他,后来还是知道原来梁熙是回了老家,这事才消停了。
按理说霖子是他们这伙人里头最桀骜不驯玩世不恭的人,谁能想到他会在梁熙这么个小女人身上栽了?也许她就是霖子命中的劫吧。
也没等罗华思来想去,何培霖已经不耐烦,又使了几分力,罗华这才掰开他的手,红着脸咳了好一会儿,等他喘过气来又抱怨说:“早知道就不告诉你了!差点要了我的命!”
他们俩的动静大,旁边那些好事的家伙早就停下来,偏偏想八卦又没胆子,倒是江哲比何培霖来得更晚,一进门就发现大家的脸色都不对劲,看了何培霖一眼,抿唇问:“怎么回事?”
这事关乎隐私,何培霖也bi着自己冷静下来,昏暗的灯光下他的眼神亮得可怕,对罗华说:“我们出去再说!”完了也不理会旁的人,旋即出了包厢。
罗华朝江哲苦笑了一下,往外头努了努嘴也跟着出去了。
他们在会所另外找了个安静的地方说话。
何培霖手上燃了根烟,也没抽,似乎只是想借着那个烟草的味道提神,静静地站在落地窗前听罗华说话。
他脑子里反反复复的都是罗华方才那句:你和那梁熙是不是有过一个孩子?
有过……就是曾经有,又没了,而他完全不知情,这个玩笑开得太大了。
“是你大嫂办的手续,那会子他们夫妻俩不是闹离婚?我姑姑偶然知道了,就以为是嫂子瞒着你哥……不要,觉得事情严重了,你知道她和你妈的交情……就想方设法把来龙去脉弄清楚了……”
偏偏罗华说一半留一半,何培霖还没说话,江哲就已经急得踢了他一脚:“臭小子,说重点!你要急死人不是?”
罗华忐忑地看着何培霖挺直的背影,有些退缩,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便眼睛一闭,把从姑姑那儿听到的话原原本本地倒了出来:“现在的人把隐私看得重,姑姑也是托了好些关系才打听到当时你大嫂是陪着一二十出头的女孩子来的,让医生做手术的也是这个女孩儿,照那情形看来,有九成是梁熙nAd1(”
何培霖依然没说话,一支烟已经到了尽头,而江哲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几次开口又都把话咽回去。
这种深沉的压抑让罗华觉得比上吊还难受,不知抽了什么疯,忽然来了一句:“霖子,你也别急,仔细想想,说不定那孩子不是你的,你们那会儿不是分开了么……”他的声音消失在何培霖锐利的眼神里。
何培霖表现出异常的冷静,他把烟头用力地摁在烟灰缸里,低头避开两个哥们的目光,古喉咙问:“几个月了?”
“啥?”罗华有些摸不着头绪。
“我说……孩子……几个月了?”仔细听,何培霖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沉稳,呼吸的起伏也重,眼眸看着手下渐渐消逝的星火失了焦距。
罗华呐呐地说:“好像是三个多月。”
江哲终于忍不住,还是开了口:“我觉得这事得再问清楚,哪儿能靠‘听说’、‘好像’、‘也许’这样的话就当真了?”
仿佛没听见他的话,何培霖嘴里轻轻地低喃着:“三个多月……”
那就是他们还在希腊的时候有的,那是他们分手前最后一段开心的日子,的确是有几次忘记做避孕的措施nAd2(
梁熙,你果真就这么决绝这么狠心,分了手就连我的孩子也不要了?
蓦地,何培霖似想起了什么,掏出手机拨了通电话。
“这么晚了,找我有急事?”那边依然是淡淡的调子。
何培霖语气冷了一些:“为什么要单独瞒下孩子的事?”
对方沉默了片刻,低声说:“我欠你大嫂一个人情,她知道你托我查梁熙的事情,就拜托我别告诉你,她认为这样对你对梁小姐都是最好的。”
“对我最好?那还真是谢谢你们的‘好意’。”何培霖嘲讽地勾起唇,嘴角却锐利得如同寒利的刀锋,这样的事,他本不该最后一个知道的。
梁熙比谁都清楚他有多么地喜欢孩子,难道她是借此来报复他?他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拳头。
“抱歉,你托我是人情,希媛托我也是人情,既然你已经知道了,不如大家摊开来说,有时候查到的东西未必是真的。”景衍意有所指地说。
挂了电话,何培霖抬起头对江哲他们说:“你们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好,那保持联系。”江哲拖起总是慢半拍的罗华,走了两步又说,“霖子,我还是那句,别太冲动,有话好好说。”
何培霖简单地嗯了一声。
等到整个房间只剩下他一个人,他真正的情绪才彻底的爆发,把能砸的都砸了,变得一片狼藉,所有的情感都被黑夜吞噬,若不是勉力自控,也许他还会做出更疯狂的事情。他不断地告诉自己要再查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不要看表面,即使她真的怪他恨他提出分手,也不会拿孩子拿一条小生命开玩笑nAd3(
第二天下午,何培霖就拿到了记录当时梁熙入院的所有资料。这一切的一切都被大嫂很好的保密起来,当然,他也有他知道的方法。
上面的每一个字他都看得极仔细,却是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钉子般敲进他的心里,除了痛,还是痛。
梁熙怀孕的情况很不稳定,医生让她留院观察保胎,她没答应,还有意做流产手术。然后出院后没隔几天就见红,又因为胎儿已经超过12周,最后通过引产终止妊娠。
她根本就……没在意这个孩子吧?
那张薄薄的又让他惊心动魄的纸片已经被揉成一团,何培霖的眼里已经卷起了风暴。
仅仅凭着最后一点点理智,他拨通了梁熙的号码,他不能当面找她,他怕自己会失手把她掐死,可有些事,他得亲口问她,要她亲口的答案。
彩铃响了很久,不知道是故意不接,还是没听到。
何培霖无意识地一遍又一遍重拨,丝毫不肯罢休。
正好是下午茶时间,梁熙站在楼梯间的角落里,拿着响个不停的手机,终于避无可避的摁下接听键。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故意用很不耐烦的语气说:“不是都和你谈得清清楚楚了,以后各走各的路,还找我有什么事?”
“清清楚楚?”何培霖似听到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笑了出来,指骨却捏出声响,“你瞒着我把孩子流掉,也叫清清楚楚?”
梁熙顿时身体晃了一晃,吃惊地捂着唇,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他是怎么知道的?又知道多少?
“怎么?变哑巴了?”何培霖冷笑,“梁熙,这样的事,你怎么敢……怎么敢瞒着我?”
梁熙木然地看着走道上来来回回的人,过了许久,才缓缓地压着声音说:“就算你知道了也并不能改变结果。”
“是啊,改变不了……”何培霖隐去眼底里所有的痛,沉着地问她:“所以现在我只问你一句,你当时想不想要那个孩子?”
不管是意外还是迫不得已还是她为了赌一口气故意把孩子流掉,只要她说她是想要孩子的,他就信,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可惜很多时候都是事与愿违,梁熙看不到他的表情,也不知道他心里的打算,她直白的回答毫不留情地了他自欺欺人的面纱。
因为几乎是没有停顿的,他就听到她云淡风轻地说:“我不想。”
开始
?那天,在梁熙说出“我不想”这三个字后,何培霖没再说话,却也没有挂电话,两人就这样隔着冰冷的电话对峙着,要不是还能听到他轻微的呼吸起伏,梁熙真以为他的人都随着那句话消失了。
无声的空气里异常的沉闷,梁熙最受不得这样的折磨,只好比他先一步,切断了联系。
就连现在回想起来她都觉得难受,像楼上装修时听到的那种钻头刺心的声音,时不时地来一下,让人猝不及防,又无计可施。
“姐,姐,我跟你说话呢,又神游到哪儿了?”梁枫伸出手,淘气地在她眼前晃了几下。
梁熙回过神来,低下头抿了口橙汁,不想让弟弟看出什么端倪,顺着他的话说:“没什么,想起了工作上的事。我们刚才说到哪儿了?对了,你说师兄让你进学生会,你……”她猛然顿了一下,拉过他摊开的手心,上面除了些茧子,还有几条类似刀伤的细小疤痕,她的手指发颤,气息也渐渐不稳,“这些……这些伤是怎么弄的?”
记忆里,还是梁枫出生时嫩嫩软软的小手,稍微懂事的时候,会抓着她咿咿呀呀的喊着姐姐,又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几乎没受过什么苦。现在他长大了,有着俏似父亲的轮廓,高大挺拔的身姿,眉眼却带了她心疼的成熟。
如果可以,她情愿自己被刺得千疮百孔,也不让这个弟弟受伤半分的。
梁枫见姐姐情绪不对,尴尬地把手抽回来,抿唇笑着:“军训的时候不小心弄到的,没什么大不了,而且我是男生,不碍事!倒是你……别老拿我当孩子看,我都上大学了……”
“真的?没骗我?”梁熙不由的怀疑,军训怎么会有刀伤?
“嘿嘿。”梁枫只是一味地笑着应对。
从桌沿往上看去,他的头发理得很短,穿着已经有些显旧的衬衣,洗得发白,却很干净,挺括的领子敞开,袖子也挽了起来,正是慢慢从青涩里蜕变出来的时候nAd1(
梁熙暗暗叹了口气,又勉强打起精神来,温和地说:“不管怎样,你再怎么长大还是我弟弟,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要好好照顾自己,免得爸爸和我担心你,还有……”她迟疑了一会儿,才说,“钱的事你不要CAO心,我已经有办法了。你只管安心读书,进不进学生会你自己选择,别强迫自己。”
在以后的每一天里,他会知道自己的每一个选择都有多重要,不论是选择说的一句话,还是选择做的一件事,都会有连锁效应。
梁枫懂事地点头答应:“我知道的。姐……你工作很辛苦吧?”她的眼角总是不自觉地带着愁绪,别人不知,他和她是血脉相通的姐弟,如何能忽略?
梁熙笑了笑,答得很快:“怎么会呢?是我喜欢的工作,同事们也很关照我,不会辛苦。”
梁枫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嗯,那我就放心了。”
接着梁枫就正式进入新鲜又忙碌的大学生活,校区离梁熙的公寓很远,再加上梁熙为了项目的事情忙得脚不沾地,所以他们姐弟俩也不常见面,只是偶尔通过电话互报平安。
陈嘉川回国后接手的两个项目都陆续动工,不管他在国外名气有多大,可在国内还是刚刚起步,全凭本事见真章,梁熙随着他天南地北地当起空中飞人,虽然很累,可是也很值得,不但学到很多专业知识,而且也让她没有时间再想别的事情,这样忙碌而充实的感觉,很好。
又一个月过去,到了CBD中心的项目进展汇报会。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何培霖作为投资方自然也出席,而且挑剔的他难得没有为难陈嘉川,只是不时地翻阅报告或者和高层们低头交谈。
他穿着黑色双排扣的合身西服,每一处细节都打理得很妥帖,丝毫不会让人觉得他因太过年轻而不够稳重nAd2(他举手示意的时候,她看到他袖扣处别着样式很特别的袖扣,觉得很眼熟,缓了一缓才想起来,早上在茶水间看到Amy翻看的那本时尚杂志,说某许姓高官的孙女正式走进珠宝界,不只是背景显赫,设计的才华也不容小觑,最新设计的一套名叫“Lover”的饰品,还在珠宝大赏获了奖。
何培霖的袖扣……和照片上是一样的。
了然以后,梁熙发现自己竟然还能保持微笑,平静地聆听他在会上的发言,仿佛已经和他纯粹到只是合作方的关系。
梁熙的资历不深,不过陈嘉川还是大胆地启用她设计CBD项目看似不起眼却又十分重要的员工休闲区,事实证明他的眼光没有错,梁熙人xing化的设计在白领们的问卷调查里是最高分的。
投资方很满意,陈嘉川在会里给她一个嘉许的眼神,梁熙谦虚的笑了笑。
回过头时,却看见何培霖也勾着唇微微笑着,似乎在看她,又仿佛是自己的错觉。
她心里突突的跳,有种奇怪的预感。
会议一直到五点半才结束。
散会时,有个冒失的女孩子匆匆地闯进来,一脸惊惶地弯着腰和何培霖的助理说话。
“对不起,对不起,路上堵车……”她低头糯糯地解释着,绑起的马尾露出纤细白皙的脖子,模样很年轻标致,看起来不过二十岁。
助理却没有给她脸面,直接开涮:“这城里哪天不堵车?你就不会动脑子想办法?会议都结束了你才送来,有什么用?”
女孩子青白着脸色,不停道歉:“真对不起,我下次会注意的。”
正在跟何培霖说话的陈嘉川听到那边的动静,不由自主地转过身,看到助理还在发难,隐隐地皱了眉nAd3(
何培霖适时地侧身吩咐:“好了,这里是公众场合,有什么回去再说,不当用……辞了就是。”
助理立即答:“是的,何先生。”
倒是那个女孩子忍不住,局促地抬起头来,急慌了神:“何先生,别辞我,我一定改!一定改!”
何培霖只是抿了唇,没有说话,表情复杂难辨。
站在陈嘉川身后的梁熙却很清楚,何培霖是怎样一个人,他对自己、对身边的人都很严格,他在念大学时就在公司里工作,曾经大刀阔斧地砍掉整个销售部门,只因他们的业绩达不到他的预期,当时很多股东都对他的决策质疑,因为他还太过年轻,可是在接下来的半年,他却将销售业绩提高了近一成,切实堵住了那些人的嘴。
能力,与年龄无关。
所以只要他开口说要辞退这个女孩,他手底下的人只会执行,不敢有违。
可在梁熙意料之外的是,陈嘉川居然会失控,拄着拐杖径自越过何培霖,在女孩面前站定,激动地抓着对方的手臂喊着:“薇薇?”
从来都是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陈嘉川,待人接物都很妥帖,很少有这样失礼的时候。
女孩反应过来后,用力把手缩回来,摇头说:“先生,你认错人了,我不是薇薇。”然后求救似的看向助理。
助理只好替她辩说:“呃,陈先生,她名字叫岑西,是我们公司后勤部的新进员工。”
“岑西……”陈嘉川失神地呢喃,良久,才垂下手,歉然地说,“我知道了,真是抱歉,吓到你了,你真的……真的很像我的一位老朋友。”
“我?像谁?”叫岑西的女孩儿下意识反问。
陈嘉川摇了摇头,勉强微笑:“一个故人。”
这个错认的戏码,像在演电视剧一样。
少了陈嘉川的阻隔,梁熙和何培霖之间就没了屏障,两人隔得不远,她可以清楚地看到他幽深的眼睛,正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仿佛在对她说,好戏,这才。
替代
?咖啡馆四溢着浓醇的味道,舒缓了因工作而疲惫的神经。
陈嘉川抿了一口带苦的纯咖啡,低声说:“刚才那个女孩,很像我的一个朋友,她叫郑薇。”他清朗的眉眼是前所未有的伤感,“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了。”
梁熙捧着杯子,敛起眉有些忐忑地问:“她……在国外?”
“不是,她过世了。”陈嘉川迎着梁熙震惊的目光苦笑着,不自觉伸手摸了摸左边空荡荡的裤腿,一字一句地说,“车祸,当时就走了。”
所以当与郑薇很相似的岑西出现后,他才会表现得那么的激动。
梁熙咬了唇,尽力安慰他:“你别太难过,意外的事,谁也不想的。”
陈嘉川摇了摇头:“是她开车,我坐在副驾驶,遇险的时候,她的那方撞去安全栏挡了所有的危险,而我只是断了条腿,侥幸活了下来。”
他的神情很寥落,惯常微笑的唇此时隐含着苦涩,一下子遭遇那么大变故的他,肯定很难受,人的内心得多坚强,才能面对一次又一次的失去的痛苦?
陈嘉川叹了口气:“薇薇……是我对不起她。”
一个听起来像一个狗血的故事,却又曾经真实存在过,而且结局悲凉。
陈家和郑家的父辈是同窗,一直交好,所以陈嘉川和郑薇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连去当小留学生都一起去,几乎没有分开过。也许他们太过熟悉了,郑薇喜欢他,又不敢告诉他,因为她怕连朋友都没办法做下去。
对郑薇来说,那是一种爱逾生命的情感。
出事那天,是一个阴沉的午后,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郑薇突然提出要回国,她已经没办法再和他若无其事的同在一个屋檐下称兄道弟nAd1(
陈嘉川挽留,郑薇开玩笑说:“我爸让我回去相亲呢,他说再不嫁掉就剩下了,要不……你娶了我?我和你蛮合适的。”最后那句暗示,已经用了她所有的勇气。
“嗳,我可不敢挡你的姻缘,我们这么熟悉,当夫妻就太奇怪了。”陈嘉川想也不想就说出来。
郑薇咽去所有的苦涩,笑着说:“那我走了。”
“那我送你去机场吧。”陈嘉川想当柴可夫。
郑薇摇头:“你刚才喝了酒,不好开车,我自己去就行了。”
陈嘉川没有反驳她,自顾自地钻进了副驾驶:“不管怎样,还是得送。”
雨越下越大,灰蒙蒙的一片,带伞的没带伞的行人匆匆往来。
变故就在那么一瞬间,当危险来临时,郑薇选择把危险挡下,还没来得及留下一句话。
自那以后,陈嘉川很长时间恢复不过来,这场事故让他失去了最好的朋友,失去健康的身体,一向开朗的他开始变得沉静。
在很久的后来,他整理东西的时候,才发现郑薇离开前悄悄给他的信。
陈嘉川,你这个大傻瓜!臭木头!本姑娘这么好你都不稀罕!以后可别哭着求我回来!门儿都没有!好啦,不管怎么样,你以后要好好的,按时吃饭,别老是一不高兴就跑到老远的地方让人担心你,记住喝了酒别开车……
很长很长的一大篇碎语,却字字透着关心。
有些字迹模糊了,是郑薇写信时留的眼泪。
她是真的决定斩断情丝,以后两人只做朋友,不谈感情nAd2(
因为珍惜,所以害怕失去,所以不敢争取。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人都不在了。
陈嘉川断断续续地说出这段过往,几次哽咽地低着头,那是梁熙第一次见到他除了平和、冷静以外的另一面,叫脆弱。
梁熙也觉得自己的心揪在一起,每一个人的幸福或许不同,但是不幸都是一样的,痛苦像没有黎明的黑暗漫无边际,怎么也逃不出来。
郑薇那样爱陈嘉川,必定不想见他如此。
“郑小姐虽然没有留下遗言,可是她肯定懂你,也一定希望你好好活着,替她,幸福的活着。”梁熙尽量平和地说。
“她的确很善良。”陈嘉川似想起曾经的往事,微微笑了笑,又抿起唇,“以前总是嫌弃她聒噪,现在想起来,发现最记得清楚的,就是她的那些碎碎念,一句都没有忘记,她希望我好,我便好,她希望我做什么,我都努力做到。”
他顿了一下,低低地说:“我也只能这样了。”
“嘉川……”梁熙还是不放心他。
陈嘉川定定地看着她,良久,才说:“不知道为什么,这些话我也只对你说过。”
曾经,梁熙对他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梁熙点点头:“因为我们是同一类人。”虽然他们认识不算久,可是却有着老朋友的脾xing相投和难得的默契。
结账的时候,梁熙电话响起来,是个陌生的号码,她犹豫地接了起来。
对方说得很简短,却让她皱了眉,她匆匆说:“麻烦你了,我马上过来!”
陈嘉川见她脸色不对劲,问道:“怎么了?有事情?”
“我弟弟受了点伤nAd3(”她一脸焦急地点头,样子很无措。
陈嘉川也拧起眉,忍不住握着她的手说:“你先别急,小郑就来了,我们一起。”还很热的天气,她的手居然冰凉冰凉的。
“不了,我想现在就去。你在这里等小郑,我自己叫计程车就行,你待会还要回公司呢。有事我再打给你。”
陈嘉川知道她是考虑到自己行动不便,也没再多说,只是强调:“待会记得打给我,兴许我能帮上忙。”
“我知道了,你自己也要小心。”
梁熙赶到医院时梁枫正在包扎伤口,饱满英气的额头上包了一层又一层的纱布,即使没有亲眼见到伤口也知道有多严重,梁熙已经受不了,颤着声音问:“好好的,怎么会受伤?”
他身边的室友,也是刚才给梁熙打电话的男孩子正要说话,被梁枫一个眼神阻止了。
梁枫笑眯眯地说:“不碍事呢,打球的时候不小心碰到的,过几天就好。”仿佛那伤不是在他身上,一脸轻松。
他惯知他姐姐的脾xing。
梁熙见他神色无异,也稍微放了心,可是不代表自己会被他糊弄过去,正要再问清楚,梁枫就嘶嘶地喊疼,要护士放轻一些。
梁熙又一下子急了,不断对护士说着“请您轻一些,我弟弟怕疼”这样的话。
她中途给陈嘉川发了短信,让他不用担心。
因为伤到了头,所以要观察一段时间看有没有脑震荡,是以又留下来一直折腾到晚上,梁熙要接梁枫到自己公寓照顾养伤,梁枫却不肯,说明天有一门课很重要,而且还要准备考试,又在室友的再三保证说会照看他后,这才放心地让他们回学校。
只是她忘了一点,为什么在学校磕伤了,去的是离学校有段距离的医院,而不是学校里附设的医疗部。
接着几天,梁熙都抽空在家里做些东西送到学校去,顺便关注梁枫的伤势愈合情况,好在好的很快,不久就能拆纱布了。
可梁枫的伤好了,梁熙却熬病了,要应付工作,又要照顾弟弟,她便忽略了自己的身体。
不但发了烧,那种曾经如影随形的神经痛也凑热闹似的卷土重来。
在小腹的地方,一阵一阵痉挛似的疼痛侵蚀着她脆弱的神经,把她脸上的血色都抽走了,白刷刷的很吓人,终于,她疼得在办公室里晕倒了。
正好Amy经过设计部,想找她商量一下周末聚餐给陈嘉川庆生的事情,发现她歪在沙发上,惊呼了一阵,部门的同事便陆陆续续地过来帮忙。
陈嘉川接到Amy的电话也马上坐专梯下来,他第一时间,是伸手想抱起她,然后……
设计部的一个新进助理是个年轻的男孩,他犹豫了一下,便对老板说:“陈先生,不如,还是我抱梁小姐吧。”
陈嘉川握紧拐杖,艰难地点了点头,低眉看见自己发白的骨节,再一次尝到了无能为力的滋味。
薇薇倒下的那一刻,他连碰碰她的力气都没有,甚至没能够去送她最后一程,现在,这个同样让人心疼的女孩,他同样是什么都做不了。
就像一个废人。
很快就到了医院,医生诊断梁熙是因为过度疲劳免疫力降低,加之高烧不退才会晕倒的,必须先住院。
安静的病房里。
梁熙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左手在挂点滴,白皙显瘦的手背连血管都能看得见。
宽大的病号服显得她那么娇小,像一尊易碎的娃娃。
她中途醒了一回,喝了一杯水又在药物作用下沉沉睡去,陈嘉川一直陪护到晚上,过了探病时间,医生让他先回去,有护士照顾就行。
他又坚持坐了一小时,梁熙还没醒,只好嘱咐护士多加看顾,自己先回家,不然他也得病倒。
梁熙病得迷迷糊糊,隐约知道有人帮自己擦汗,换衣服,喂水喝,可沉重的眼皮实在是睁不开。
她像抓住浮木一样,努力握紧那双手,用沉沉的鼻音呢喃:“熙子难受,要呼呼……”
那个人刚想笑,很快顿了一下,坚决把手抽了回来,又似乎想保留那份柔软的触感,握紧拳头不放。
在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个无可的人,无论是在爱着,还是恨着的时候。
夜半的停车场黑暗幽森,一辆保时捷停在路口。
江哲敞开着车门,对着迎面走来的何培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我又不是夜店的小妹妹,你看着我干嘛?”何培霖皱眉念道。
“小妹妹哪里有你何少有趣,不是恨人家恨到极这样三更半夜偷偷摸摸潜进病房去看人家为了什么?”
“不关你的事,开车!”
江哲嗤笑一声:“不关我的事?那有本事别喊我来!”
“我喝了酒!”何培霖耐着xing子。
“一接到电话就匆匆赶来,情深到你这个份上,不知道是梁熙的幸福还是不幸?”
“再说就滚下车,我没空跟你瞎扯蛋!”
“行行行,我只再问一个,你把那个像郑家那位的岑西弄出来是想做什么?还有,梁熙外公那老宅,你当初不是非得我买下来好好保管着的,怎么忽然要拆了它?”江哲忍不住问。
何培霖的表情藏在深夜里,一言不发。
江哲无奈,一边发动车子,一边说:“好,我什么都不问了,你高兴咋样就咋样,不过霖子,我可告诉你,别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后悔?”何培霖忽然说,看着不远处在医院门口停下的轿车,去而复返的陈嘉川缓缓走了下来。
他的眼底里掠过厉色:“我就是不想让自己后悔。”
江哲眉头突突的跳,他顺着他的目光,也瞧见陈嘉川了,遂问:“你想怎么样?”
就听见何培霖淡淡地说:“是属于我的东西,就永远只能是我的,仅此而已。”
爱过
?陈嘉川在病床前守候了一整夜,当梁熙醒来时,借着床头柔柔的小灯,便看见他靠在沙发上睡着了。也许是姿势并不舒服,他的脸色不是很好,眉头还微蹙着。
梁熙怔怔地看着他,想到他总是这么默默地关心着自己,想到迷糊里那双温暖呵护的手,那种被病痛折磨了一整宿的难受稍微得到了缓和。
天渐渐地亮了,晨曦微露,陈嘉川也醒了,睁开眼就见到梁熙歪坐在病床上看着自己微笑,他惺忪地愣了一下,这才有些懊恼地说:“醒了怎么不喊我?”说着就掀开身上披的薄毯,拄着拐杖慢慢走到床前,自然地摸摸她的额头,“好在烧退掉了……你现在还有哪里不舒服的?有就赶紧说,病也是能忍的么?”
“好多了,只是没想到自己会被一场小感冒打败了。”梁熙打趣地笑了笑,却因病着,声音是不同以往的带着鼻音的沙哑,“嘉川,谢谢你。”
“又和我说这些客气话!我真要生气了!”陈嘉川恼看着她,冷着脸倒了杯温水送到她跟前,“喝水!”
梁熙淘气地吐了吐舌,乖乖接过水杯喝光了,又邀功似的晃晃空了的杯子,让人笑也不是气也不是。
陈嘉川淡淡地看着她,唇角又扬起宠溺的弧度:“你呀你,有时候我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才好!”她明明看起来像个易碎的瓷娃娃,却偏有着坚韧不拔的韧xing,她坦然的微笑里到底还藏着多少心事?
“那就别说,我病着呢!”梁熙皱了皱鼻子。
陈嘉川显得很无奈:“好,我不说你。怎么?觉得饿了么?想吃什么?”
梁熙tian了下有些龟裂的嘴唇,看着他的目光带些讨好:“你请我吃冰淇淋?”
“不行!”陈嘉川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挑起眉瞥了她一下,“怎么这么胡闹?一病了倒成了小孩子?算了,问你也是白问,我让人送点有营养易消化的东西来,你再睡一会儿nAd1(”
等他离开,梁熙才苦涩地敛起笑容,手指揪着被子勉强躺下来。
她也希望时光可以倒流,变回还是孩子的时候,有人宠着爱着,没有烦恼,没有伤痛。
以前不管是在家还是和那人在一起,冰箱里总放着几大盒香草味的冰淇淋,只是自从没了孩子以后,她再没有吃过冰的东西了。
刚刚被陈嘉川一问,她突然就怀念起那种入口香甜冰凉的感觉了,像幸福的味道。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梁熙足足在医院呆了一周才可以出院。
出院的这天晴空万里,阳光和煦。
陈嘉川和梁熙在医院的停车场等小郑开车来接,上千平的地方穿堂风很犀利,吹起了梁熙薄薄的粉色风衣,被凉风一灌,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陈嘉川绅士地脱了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又轻敲了她的额头:“叫你多穿点衣服,还不肯听话,还想呆在医院啊?”
梁熙想辩驳,又突然闭了嘴,越过他的肩头,怔怔望向后面缓缓走来的两个人,许梓茵正挽着何培霖的手臂浅浅说笑着,而何培霖一脸温和。
许梓茵先发现了端倪,手松了一下,下一秒却被何培霖十指紧扣着,那力道甚至让她觉得疼。
何培霖对陈嘉川寒暄地笑了笑:“陈先生,这么巧?”微眯的眼睛却看着梁熙。
可不就是那么巧?北京那么多的医院,一天有二十四小时,怎么就能碰上?
陈嘉川下意识把梁熙挡在身侧,礼貌地点头:“我来接小熙出院。”
他的动作惹得何培霖眼神深了又深:“哦,梁小姐不舒服?”
“不过是一点小毛病,多谢关心nAd2(”陈嘉川替梁熙回答,显现出极少表露的强势的一面。
许梓茵和梁熙都没有说话。
不过是几句平常的话,却让气氛拧得紧紧的,好在小郑适时地开车来到他们跟前,缓和了场面。
陈嘉川又说:“那我们先走了,再会。”说着便带着梁熙坐到车子里。
等他们走了,许梓茵才嚷嚷着疼把手抽了回来,何培霖没理他,径直向电梯走去。
许梓茵一边揉着被捏疼的手,一边快步走上去:“何培霖,你刚刚的样子好可怕,好像想杀人。”
何培霖停下脚步,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许梓茵却不怕他,继续说:“别瞪我!你的脾气这么坏,要换我我也得跟别人跑,刚才那个人一看就知道是会疼人的好好先生。”
何培霖抿着的唇勾起厉色:“闭嘴!”
“有本事你把人抢回来啊……”许梓茵几不可闻地咕哝了一句。
“抢?没这个必要。”何培霖却听见了,拇指轻抚着袖子上的袖扣,似笑非笑。
初冬的气息悄然降临到帝都,梁熙也重新投入到工作里。
她计划得很好,努力把父亲欠的钱还完,争取减刑,继续好好工作,等到弟弟毕业,父亲也出狱,他们一家人就可以团聚了。
后来有一天,陈嘉川再一次问她,可不可以给他一个机会照顾她?他不想再错过了。
她的回答很巧妙,顺其自然nAd3(
可计划总赶不上变化。
梁熙先是在报纸上得到消息,说她外公老宅的那个区已经被列入市政规划版图,有可能被拆迁重建。
再来,在长久的等待后,律师那边却给她带来坏消息,她父亲减刑的事情有阻滞。
这样的双重打击她尚且有些难以接受,如果父亲知道会怎么样?他的身体不能再受刺激了……梁熙根本没办法想下去,胸口像压了一块巨石,随时随地能将她砸垮了。
可事情远远没有结束,有人寄来一叠照片,才看了两张,就再也看不下去。
一连串发生的事情,使得梁熙隐隐的觉得没那么简单,像一张巨大的网在她面前缓缓铺开,而她明知道危险,却不得不甘受束缚。
怪不得那天在电话里他会说:“梁熙,你很快会后悔的。”
为什么会有人说巨蟹和天蝎是天生一对?就算是,也是天生互相折磨的一对,面对伤害,她宁愿放弃,暗自tian伤,他却选择报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他从来都是不肯吃亏的那一个,手段快狠准,一下子拿捏了她的七寸。她缓缓地摊开自己的手心,看着不太平整的感情线出神,她原不信命,现在却不得不信,她此生的情路注定坎坷。
回过神来,她已经拨通了对方的电话。
“嗯?”何培霖冷冷清清的强调让她麻木的神经激灵了一下。
她缓缓开口:“是我。”
他漫不经心地问:“有什么事?我很忙。”
她恨恨地咬唇:“何培霖!你不会不知道我为什么找你!”
“哦?我还真不知道,原来求人还可以用这样的语气,长见识了。”何培霖冷冷抛下一句就挂了电话。
梁熙不知道自己是抱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再次拨过去的。
她没有办法了,只能以他欢喜的卑微匍匐的姿态,艰难地说:“培霖,我求你,求你放过我吧……”
那边停顿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听见他用听来轻描淡写的语气说:“还记得那天我求你的时候你是怎么回答我的么?”
梁熙一怔,立即就想到了在马代那天,他求她留下,她当时回答了“我不想”。
那他现在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何培霖冷笑:“怎么,被猫咬到舌头了?”
她一字一句地说:“那……你到底想我怎么做?”
“我没什么耐心。”他报了一个地址,“我回去就要看到你,不然……”
他意味深长的尾音让梁熙打了冷颤,很快就答:“我马上过去。”
“很好。”
这时已经到点下班,梁熙匆忙收拾东西离开,在走廊碰到了秘书室的一个叫小莫的女孩儿,手里还捧着词典。
小莫最近在自学法语,知道梁熙精通,便时常串门来请教。
往日梁熙都很有耐心教她的,可今儿有心事,便不耐烦地对她说:“我现在有点急事要出去,改天再教你行么?”
她的音调有些高,小莫脸皮薄,面颊红红的立马不好意思起来:“没关系,是我不对,总是麻烦你。”
梁熙顿了顿,想起以前读大学时她一有什么不懂的就跑去问傅老师,她从未有过厌烦的时候,换做自己怎么就做不到了呢。
她想了想,就放下手拎包,歉然地笑了笑:“其实我还有点时间,你现在问吧。”
小莫这姑娘也很机灵,没有再探究她为什么前后表现的不同,快速问了几个语法知识,梁熙都一一做了解释,而小莫都认真地记在本子上。
梁熙笑看着她,在本子翻过一页的时候,上面记了一个词——agonie。
她怔忡了很久。
小莫没有发觉,还讨教道:“对了,这个词,真的念‘你’么?”
梁熙摇了摇头:“只是相似。”
她缓缓的用纯熟的法语再念了一遍,不知道是念给小莫听,还是给自己知道。
在法语里,agonie音似中文的你,可意思却是痛苦极致。
两者合在一起,说的不正好是她和何培霖么?
不会
?正是上下班的高峰期,梁熙赶到何培霖所说的地方时已经是晚上七
大楼的保全工作做得很严密,没有通行证她根本进不去,她拿捏不准何培霖是不是回来了,一条短信来回删减了几遍,终于发了出去,内容很简短:我到了。
良久,何培霖没有回复,不知道是没留意到短信还是故意晾着她,不过不管是哪种理由,梁熙都只能是等。她不知道,此时何培霖就在路口的另一边,车窗半开着,只握着手机静静地看着她。
梁熙今天穿了件红色的双排扣呢子大衣,堆高的毛领衬得她的脸更小……何培霖想起的却是第一次在机场见到她的时候,也是这样一身红,尽管还有些稚气,却已经耀眼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晚上的风很大,梁熙怕冷,搓着手在门口踱来踱去。蓦地,一辆黑色的房车停在她面前,她听到开门的声音,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眼眸紧紧盯住眼前的动静。胶着了一会儿,终于听到里头的人说:“上车。”那样低沉又不容拒绝的声音,是何培霖。
梁熙心里突突的跳,犹豫了一下,还是拉开门坐上了车。
一上车就被人搂了去,她吓得惊呼一声,却听到身边的人在她耳边浅浅地笑:“怎么?怕我吃了你?”他的手没有松开,反而在她腰上来回地抚摸着。
何培霖兴许还喝了酒,带着调情的气息让梁熙浑身颤粟,涨红着脸要挣开他。
车里的光线暗淡,模糊了何培霖的表情,他放开她,嘲讽地勾了勾唇,摁下通话键吩咐:“开车。”
司机并没有问去哪里,似乎早得了他的指示,利索地开着车穿梭在暗夜流光的夜色里。
两人处在狭小的空间里,安静得可怕。
梁熙手指揪着黑色的衬裙,根本不敢看何培霖,嘴张嘴合,想说点什么,最后都没有开口nAd1(
她来的时候抱着豁出去的心态,不管他想怎么样,都行。可是真到了这一刻她才知道抛却尊严有多艰难,尤其是在他的面前。
可她还有退路吗?没有,身后一步就是悬崖。她死无所谓,反正已经死过一次,可是她还有父亲,还有弟弟……
不知道何培霖要带她去哪里,路上他再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单手支着车窗往外看,镌刻般的侧脸有些冷,与方才刻意的调情截然不同,通身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梁熙忽然觉得很悲哀,怎么她和他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她总想着好聚好散,偏偏求而不得。
车子又拐了好几个弯,渐渐到了梁熙熟悉的地段,是梁枫学校附近的腐败街,这是梁枫起的名字。她来看他的时候,他总是带她来这里,美其名曰改善生活。其实东西也不是顶好,只不过价钱合宜,而且气氛热热闹闹的,是学生的最爱。
司机把车停在一个恰到好处的地方,有遮蔽物掩饰着,很打眼,视野却开阔。
不用问何培霖为什么,梁熙已经知道他的用意。
车窗对着的不远处,是设在路口的一家小餐厅,装修虽然一般,可是客人很多,时不时的看见三三两两的男女进出。再往里看去,梁枫也在那里,不过不是客人。
他穿着侍应的衣服来回奔走,点单,收拾,上菜,一刻也没有停过。
梁熙的眼眶瞬间模糊了,只是咬着唇bi迫自己不要失控。
就算是在不算宽裕的小时候,梁枫都没有吃过什么苦,后来梁旭东发迹,妻子早逝,他更是将一双儿女当宝贝似的护着宠着,哪里知道什么叫做生活艰难?直到梁旭东出事,他们一下子从天上云变成了地底泥,比拍电视剧还传奇,顷刻间尝遍世间冷暖。
可梁熙还以为自己把所有的压力揽下就能将弟弟护得好好的,可那些照片,还有今天看到的一切却不是那么一回事nAd2(
何培霖转身看着她,淡淡地笑了:“是不是觉得自己这个当姐姐的很失败?”
梁熙愕然地抬眼与他对视,只觉得他的笑容比雪还冷,她努力地想分辨他的意图,可她总是看不清他的心,反而自己被他吃得透透的,他知道哪里是她的死茓。
一针见血。
“别人忙着学习忙着挥霍青春,他却开始学着赚钱了。”何培霖顿了顿,渐渐地bi近她,用指尖抹掉她眼角的泪,低声说,“那么惊讶?那你肯定也不知道,他连高三的寒暑假都在打工,就在他同学家里开的店里。”
梁熙睁大眼睛,想起之前给梁枫打电话时吵杂的声音,一切都有了解释。怪不得他不要她给的生活费,还说参加了学校的助学计划,还能申请奖学金,她早该想到的,早就该知道的。
“那……是谁打了他?”梁熙暗哑着声音说。
这个时候,她再天真的以为,弟弟真的只是因为打球而受伤,要不然当时一直规避她的追问。
何培霖笑了,点点她的唇说:“不急,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他没有骗她,果然就是一会儿,就有几个凶神恶煞的人走进店里闹事,把梁枫围得严实,有些客人吓得跑了出来,这时梁熙已经看不清里面发生什么事了。
她惊得脸色苍白,伸手就要拉开车门,却被另一只手用力摁住,何培霖嘲讽地睨着她:“想救他?就凭你?姐弟俩都是死倔的脾气,知不知道有些人惹不起的?”
梁熙急煞了眼,大声说:“我当然知道!我就不该惹你,不该……唔……”
何培霖的吻来得又凶又急,也不顾什么技巧,只是重重的吮狠狠地咬,把她还未说完的话都堵了回去,又很快放开她,冷冷地说:“那你现在就下车!”嘴角还带着几丝血迹,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她的,总之妖冶惑人nAd3(
梁熙还没喘过气来,就听见对面哐当一声,回头看去,那家店有一扇落地窗被砸碎,里面早就没什么客人,就连路上走过的人也退避三分。
她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终于决堤,哽咽地抓着他的衣服哀求:“救救他,求你了,救救他……”
何培霖却不为所动,呼吸是热的,眼神却是冷的,很显然,他生气了。
梁熙不知道该怎么办,拼命地想,以前他生气的时候她是怎么做的?
一双纤细的手爬上他衬衣的衣襟,她伸出舌在他唇边轻轻地**着讨好着,是他们分开的这一年多来,她第一次在清醒的时候主动靠近他。
何培霖觉得讽刺,可许是应酬里喝了酒,又或者是本能反应,身心比大脑更快一步,单手就把梁熙抱坐在自己的大腿上,另一只手摁下车内的通话键:“阿恒,你去摆平那些人。”
很快的梁熙就听到驾驶座车门开合的声音,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子绕过车子往那家店走去,步履稳健,像受过训练的军人。
这个人,应该不是普通的司机而已。
何培霖却没有给梁熙思考的时间,修长的手指已经解开她的大衣伸进衬裙里头,沿着丝绸般光滑的肌肤缓缓往上轻抚慢揉着。
“你要做什么?”掌心的热力让梁熙浑身颤抖,下意识就要推开他。
“我想做什么你还不知道?”何培霖喘了口气,身体慵懒地往后靠着,笑得恶劣:“还是……你想过河拆桥?梁熙,我耐xing很有限,你只有一次机会。”
此时此刻,他倨傲得如同主宰她命运的君王,要人生便生,死便死。
梁熙再一次看出窗外,那个叫阿恒的,只是站在门口,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轻而易举就化解了一场闹剧。
他的确有能力主宰着她的。
梁熙僵硬的身体渐渐软了下来,何培霖还是笑:“你该庆幸,我对你的身体还有兴趣。”他的手掌在她分开的大腿上拍了拍,却没有动作。
她惊骇地看着他,只因了解他的意思,屈辱地抖着身体说:“不要在这里,回……回去再……”后面的话,已羞于出口。
路的另一边,人潮如海,半开的车窗,不时见到有人经过。
这里,怎么可以?
何培霖忽然变得面无表情,冷冷地推开她:“下车。”
梁熙没有得到选择的机会。
她揪紧的手放开,依然坐在他的腿上,垂死挣扎般慢慢褪下大衣,luo着的肩头一沾了空气立马缩了缩。
何培霖猛地把她压到自己身上,同时,车窗也倏地关上,将里外隔成一道屏障。
越是看她那样悲哀的样子越想虐她,也没有花时间脱她的衬裙,直接一扯就撕坏了。
可梁熙却觉得,撕开的不只是她的衣服,还有她的尊严,她的心。
他是故意的,让她认识到和他作对的后果,不管在生意上还是情感上,他从来都不是大度的人,不允许别人逆他。那次他们为了点小事吵架,她赌气回了老家,后来他接她回京,他们看起来是和好了,可他断了她所有的经济来源,给她安排了司机,从此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底。
他的占有欲很可怕,要的是绝对掌控。
何培霖轻松就解开她胸衣的扣子,两团像小白兔般的绵软跃弹出来,他满意地笑了笑,俯身含住一边红缨,手指不忘宠捏着另一边的,嘴里含糊着说:“亲爱的,放松一些,好好享受。”
他一路吻上去,最后,封住了她的唇。
渐渐的,他没了耐心,分开她的腿,重重的顶进了她的身体。
这样坐立的**太深切,仿佛要贯穿她似的,她攫住他的肩膀张唇想叫,又忽然死死咬唇忍下那种被穿刺的痛,纤细的脖子高昂着,像引颈的天鹅。
“叫出来也没关系,他们……听不到,也看不到的。”何培霖叹了一声,享受地捧着她的臀动作起来,神色戏谑地说:“夹得这么紧……是因为在这里做的缘故?”
梁熙的脸已经没有血色,眼睛很痛,想要流泪,却流不出来,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他还是衣冠楚楚,而她,毫无遮掩地暴露在他面前,在大庭广众下低jian地迎合着他的需要。
她披着大衣蜷在一边,看着他夹着烟,吩咐阿恒回来。
待车子重新发动的时候,腐败街已经彻底地安静了。
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那他应该尽兴了吧?弟弟应该安全了吧?
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何培霖似笑非笑地说:“放心,你刚才伺候得我很舒服,我自然食言。”
因他贬低的话,梁熙身体一动,也只是一动,很快又安静下来,要不是还会呼吸,身体还有起伏,还真像没有生气一样。
何培霖微微侧开身,不再去看她,抽着烟说:“有个人看上了你那宝贝弟弟系上的女同学,似乎不乐意,他就想学人家英雄救美,也不掂量着自己有多少斤两,惹着的是道上的人,那人还未发话,自有底下的人替他收拾他。”他顿了顿,又说,“阿恒会处理好,只要你弟弟识相些,别再惹事。”
梁熙眼睛眨了眨,还是没有说话。
车子很快回到公寓,他用外套把她裹得严严紧紧的,抱着她直接坐电梯到了顶楼,这一层只有他一户人。
何培霖蓦地靠近梁熙,在她耳边呵气:“亲爱的,我的手抱着你没空呢,你来摁密码吧。”说着还用手指在她腰上捏了捏。
梁熙垂眸:“你放我下来。”
他颠了颠,轻松地笑:“你确定站得稳?”
她脸色一变,终于开口,哑着嗓音说:“密码是什么?”
他反问道:“你不记得了?”
梁熙颤抖着冰凉的指尖,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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