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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

前古近世,循环无终。周替夏,唐替隋,清替明,朝朝相替,朝朝新朝。替非替,在于用,用新换旧,用兴更废,自然规律。求长久,须明理,理不明,何所为?蔽目不见林,掩耳以盗铃,蠢人所为。

论五十三:

欲取之,必先舍,若捕鱼投饵;欲擒之,必先放,若关门打狗。此取与舍,擒与放,在一用。用之用,在重用,在不用。

论五十四:

凡事用心者,不可久;不用心者,亦不可久。何也?用心者,遭人厌,不可久;不用心者,以其无心,故不可久。久与不久,在乎一用,用之似花草,一夏一秋耳。无用如太阳,一年一万年。

论五十五:

我视之宝者,人视之草,故子不可娇惯;我视之贵者,人视之贱,故老不可言赡。子为吾子,老为吾老;吾子者,用之亲,不用娇;吾老者,用之孝,不张扬。

论五十六:

欲大吃,必空腹;欲大喝,必焦渴。用之用,在于无,无用之用,实则有用。无才,不可用;用无才,保太平。有才,可用,用之恐,恐伤身。

论五十七:

用虚用实,用明用暗,用喜用憎,用近用远,使人不明,不明则迷惑,迷惑则无勇,无勇则静,静则互安。故用者,虚实之术也,可保自身。

论五十八:

用之术,其意也深,其巧也繁。擅使者,可昌;不擅使者,不可昌。在于知其理,用者,利也。不知利为何物,焉晓用用耳?

论五十九:

知用一者,可万;知用寡者,可众;知用无者,可有。用之为用,始自无用。无用之用,方为大用。

论六十:

用生无,无生用,用之无用,无用之用。用生一切,一切为用。失用,则万物滞;失用,则千般萧。故,用关万物,用关千般。

论六十一:

­阴­阳相济,刚柔并举,实互用,­阴­用阳方­阴­,阳用­阴­方阳;刚无柔不刚,柔无刚不柔。又寿与命,无寿则无命,无命自无寿;寿用命而为寿,命用寿而延命。又如人民,无民无人,无人无民。相济以生。路无直,地无方,相与对,无绝对。

论六十二:

学之渊,用之陋;气之雅,用之鄙;体之健,用之弱;财之足,用之缺。非不用,实不用。不用之用,在于大用。时机无,用无益。时机熟,用益彰。

论六十三:

用无知;用无耻;用无聊;用无益;用无名;用可用之无用,在于自保。自不能保,用真无用。譬如用无名,何为无名?既出名,权作无。名不合人,为人名;名合于人,为名人。望出名者,如牛毛;实出名者,如凤翎。缘何望出名者众?出名可获利,谓之名利,故望者众。人生于世,奋发出名,名而不求利,仅为出名,当今无一人如是!若有,当为痴呆。

论六十四:

凡用,二者为之;二为偶数,八为极偶,复八六十有四,亦为偶数。故成《用之论》,总数如是。意不致过,无不足,为人之于用,用之于人耳!

读罢这篇《用之论》,感受颇深,混迹社会,不在学历高低,经事多寡。有那博士毕业的,混到最终,仍是庸人一个;而那些初小学问的,无不成了巨富,身为大款。由是可见,可能的,终不可能;不可能的,可能。如此屡屡发生,缘于制度,多不健全,是为愚人。

“噫,兄弟有如此才华,佩服,佩服!不过,有抄袭之嫌!”我说道,“似仿《道德经》。”

“何为《道德经》?”

“老子写的。”

杨四显得吃惊,瞪眼看我,约有五秒左右,猛抽一口烟,喷出烟雾之时,声音低沉说道:

“二哥言语不妥!”

我已是知道,杨四误解。遂慢条斯理说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此为《道德经》首句,此书乃老子所著,老子又名李耳,春秋楚国人氏。称之为鼻祖者,多为玄虚之人。”

“原来这般,兄弟读书甚少,切莫见怪!”

“不怪,不怪!”我说道,“不过有一事,还是需要说个明白!”

“啥事儿?”

“过两天,你带上小兰,到县城去一趟,我找人给他看看。”

“当真?”

“二哥不胡言!”

杨四­精­神大振:“太感激了,感激不尽!来,来,来,我敬二哥一杯!”说着斟满酒,双手呈上,“过两天,也就下周吧,我亲自带上小兰,过去看你。不确定一下,我心里老不踏实,不知道怀的是妮是娃!”

杨四让烟,张、褚老师接着;敬酒,饮下。

“二娃,似杨四此等事情,你可有把握?”张老师问道。

“如此事情,小事一桩!”我抽一口烟,笑着说道,“简直小事一桩!”

“感激感激!”杨四凑近我的脸,“赶明儿真要生个娃出来,你就是他­干­爹!不知二哥赏脸否?”

“有这般好事?还没成家,儿子都有了,爹都当上了!中,中,中!好事岂可推脱?来,来,张叔,褚叔,为祝杨四早得贵子,再­干­一杯!”端起酒杯,碰了。

“生娃儿真好!最好如愿以偿!老天爷保佑!果真保佑,酒­肉­供奉!”杨四喜上眉梢。冲着后墙上的关公相,抱了抱拳。

“那是关老爷,不是老天爷!”我说。

“不都一样?只要是爷,一切都使得!”杨四说道,“保佑生得儿子,发誓酒­肉­供奉,四季不断!”

十二.

“不都一样?只要是爷,一切都使得!”杨四说道,“保佑生得儿子,发誓酒­肉­供奉,四季不断!”

我岔开话头,问杨四:“你方才说,‘医院那些鸟医生’,是因何说起?”

“过去的事情,不提也罢!”杨四似难以启齿,颇显犹豫。

“你尽管说来,二哥不介意。”

“既然这样,兄弟斗胆说出!”杨四抽口烟,“兄弟窃以为,眼下这些医生,实在不敢恭维,好东西没几个!前一段时间,小兰她妈,屙屎带血,去到成方县医院,做相关检查。医生说是痔疮,需行手术治疗。让回来准备费用,少说五百元。费用准备妥当,二次过去检查,医生说她心脏不好,需要住院,稳定后方可手术,不然危险较大。小兰问询住院费用,医生说是至少八百元。小兰她妈闻听,当时收拾了东西,就往回走。说她已是行将入土之人,哪里需要住院?花啥子钱?什么痔不痔,疮不疮,不治就不会有疮!就回来了。说来邪门,回来以后,小兰她妈那个痔疮,竟然自个好了,屁yan儿再也不流血了!真真邪门至极!所以打那以后,提到医生,小兰就要开骂,说医生净是孬孙,比了贪官污吏,还要坏上几分。我就问小兰,医生如何比那贪官污吏还坏?小兰就说,贪官贪钱,大都背地里做事;医生贪钱,却是当着面,脸也不红,气亦不喘,真他娘­操­!今儿个我说这些,二哥千万莫气。再个说了,坏人终是少数,个别现象,似二哥一般的好人,仍是多数。二位老师,以为如何?”杨四说完,拍我肩膀,似重不重。

“也是,也是!”褚老师说。

“还是好人多,不好的人少!”张老师说。

我推开杨四的手。说道:“二哥我哪里生过气?用的着吗?”顿了顿,“杨四说到医生,确有一些不如人意。据我所知,去到医院看病,他把轻的说成重的,重的说成快没命的。总之,没有几百块钱,很难走出医院大门。开口就问带钱多少,十有八九不是良医。”

“二哥身在医院,可否讲几个笑话,借助酒兴?”杨四说道。

“哪里有笑话可讲?”我说道,“救死扶伤之所,严肃着呐!”

“自古圣人,莫不‘办事’;纯洁之人,世上绝无!无纯金,无完人,不说绝对,单讲相对。譬如做饭铁锅,锅底灰脏,锅内­干­净,一层相隔,那脏与净,并不遥远。再如鼻涕,擤出于地,人见恶心,自己亦憎。未擤之时,存于鼻腔,不曾生厌。由是可知,厌恶与否,只在一擤。擤与不擤,以鼻为界。又如大便,未排之时,肚内一物;当其排出,恶臭熏鼻,人人避之,唯恐不及。故而言之,大便之恶,在于排否。排与不排,­肛­门之隔。以­肛­为界,划分香臭。话说诸多,只是一个意思,二哥不妨讲来一个,也算助酒兴,寻开心!”

听得杨四罗哩罗嗦,又是一副哀求模样,我本是见不得人苦求的,于是动了恻隐之心,就拿了一个亲历的,讲与他听。但言明亲历,似有不妥,还是拿了道听途说搪塞,比较合适。

“我讲个笑话,听说来的,你且听听,相关情节,并未考究真假,权作一件笑料。”我­干­咳一声,继续说道,“上学郑州时候,最后一年,外出实习,那些实习地点,有许昌、信阳、马店、新乡、安阳及郑州六个,我去了马店,在马店人民医院实习。转到外一科之时,一天晚上,收住一个阑尾发炎病人。相当漂亮,昭君百分,她可九五,胖瘦匀称,高矮适度。外一科主任,姓李叫宝山,五十开外,做手术很有绝招,人送绰号‘李一刀’。另有一个‘方一刀’,乃我的带班老师,三四十岁,也很出名。病人安排就绪,定于翌日下午手术。交代完毕,李主任下班走人。李主任刚走,我的老师进来,叫我到一旁,小声告诉我,明天中午切莫远离,有要紧事情。未及我询问究竟,老师已低笑而去。第二天中午,我早已忘却此事,正要下班返回宿舍,方老师拉住我,让我马上准备,去到手术室,有手术要做。我当时吃惊,问我老师,咱们的病人,都已行过手术,暂未收住新的病人,哪里有手术可做?方老师就说,方才收住一个,情况紧急,莫再犹豫耽搁。我即去到九楼,洗手消毒完毕,进到手术室。刚入手术室,我即愣住。各位猜猜,是为何事?”

“怎么回事?”杨四发急。

张、禇老师自个抽烟,烟头闪亮。

喝一口茶,润润喉咙,清清嗓子,接着说道:“就在当时,看到手术台那个病人,我几乎失笑。原非别人,正是头一天那个‘似昭君’!十八九,一二十岁,衣服褪掉了的,­奶­子和下身,一并显露出来。因为要消毒,那是必须的程序。”说到这里,暂停,抬眼看那几个人:杨四睁大眼睛,盯紧我看,似要生吞了我;张、禇老师低头饮茶,似听非听,口鼻烟气升腾。我于是再喝口茶,接着说道:“按常规,术前备皮,消毒,彻底消毒。不然易致感染。何为备皮,你可晓得?”

“不知,二哥不妨讲与我知。”

“所谓备皮,即是刮掉­阴­毛,那些杂什多有细菌,需刮除­干­净,弄不净,会感染。只是这个姑娘,有点特别。”

话刚说到这里,张老师“咦”了一声。我一惊,止住。张老师说道:“咦,快要两点半了,下午有课,不可耽误。那就到此为止,不再多喝。”

褚老师跟着站起,说道:“乐秋,你也不可多饮了,只和杨四聊天就是。”

“好,好。”

“春节放假,可否回来?”张老师问我。

“那是肯定,”我说着站起,“一定。”

“既然这样,再好不过,等到春节时候,你从县城回来,我们叔侄一并聚会,到时不醉不罢休。”张老师说道,“宴席再好,亦有散时。我和禇老师,这就去上课,你也不可多喝,到了劲了。杨四,再莫劝酒,闲聊一会儿,乐秋即返回县城。”

“中,中,不劝,不劝,哪里还要喝的?”杨四晃悠站起,说道,“不知二位老师,可否吃好、喝好?菜少酒薄,多有不周啊!”

“好了,好了!酒足饭饱,哪里不周来的?”禇老师说道,“杨四好客,知礼,又做得一手好菜,我和你张叔,夸你还来不及呐!”

“二位叔叔过奖了!”杨四说。

我晃了晃头,拍了杨四一下,说道:“杨四,劳烦拿两包烟过来!”顿了一下,对着老师说道,“老师真的吃好、喝好?”

杨四转身去货柜拿烟,过来递与我。

“这个,张叔,禇叔,您俩各人一盒,请收下!”说着寻找他俩衣服口袋。

两人异口同声说道:“饭已是吃好!这个,不用了,口袋里装着呐,太客气了!”俩人推辞不收。

“叔老子还是收下的好,算是杨四一点心意!”我说。

“二哥说得对,都是一点心意而已!”杨四说道,“收下吧,叔老子,又不是钞票,犯不上法的!”

烟塞到口袋里,二位未再推辞。

“你们接着聊,酒莫再饮。我们上课去了。乐秋千万记住,春节回来,叔侄痛饮。”禇老师说。

“好,好,叔叔慢走,不送,不送,慢走,慢走!”我说。

二位远去。顺便瞟一眼药房,门已落锁。

回屋桌旁坐下。杨四倒酒,说道:“来,来,总算清净一些,咱兄弟二人,再饮两杯!”

“不把我喝倒,你不罢休!”我说。

“哪里的话?今儿个高兴不是!再个说了,咱俩谁把谁喝倒,还不一定呢?”杨四说道,“依我看,二哥的酒量不错,应在这个数!”杨四翘起左手拇指、小指。

“兄弟抬举我,”我说,“果真六两酒下肚,早就糊涂了!不可再喝了,到此为止吧!”

“既然二哥喝到劲,兄弟不再勉强。”杨四说道,“酒不再喝,咱们喝别的!”转身去柜子里面摸索。

“什么?莫非又是‘剑南春’?”

杨四眯缝双眼,笑了说道:“信阳毛尖,雨前正品!”说着自柜子里面,拎出一个白瓷罐子,打开,用食指中指,捏出一点,沏了两大杯茶,“来,来,二哥,请用茶,绝对上等品,解酒!”

我端起茶杯,轻嗅一下,淡淡清香。啜一小口,顿觉似油入喉,很是爽快。

“不错,不错,果然好茶!”

十三.

我端起茶杯,轻嗅一下,淡淡清香。啜一小口,顿觉似油入喉,很是爽快。

“不错,不错,果然好茶!”

“信阳毛尖,阳南黄牛,都是极品!”杨四说道,“值得细细品味!”

“确实不错,一杯茶下肚,酒已醒了五分!”

杨四又给沏上一杯。

“顺口的话,可否带上一些?”杨四问我,“这种极品雨前,很是难得。不是光山的大姑回来,怕是这类好茶,今生再无机会碰到。”

“哪里需要带的?”我说,“平日里谁个喝茶来的?”

“不喝茶叶,你喝什么?”

“纯正白开水。”

“怎会是这样?”

“坑你做什?”

“原以为城里人嘴刁,没有茶叶,不会喝水的!”杨四说道,“现在明白,眼前还有个例外的!”

我冲他笑一下,没有做声。个中原因,唯有我知。

“球,方才说到白开水,我倒想起一个笑话,说是­干­部下乡检查,老百姓招待,泡了糖茶,­干­部却喝茶叶。百姓买了茶叶,­干­部又喝矿泉水。准备好矿泉水,­干­部又说,现在时兴白开水,健康环保。百姓受尽折腾,总结出一句话来。”

“什么话?”我问他。

“当官的真乃浪人啊!”

“的确如是,”我说,“官不浪,民不慌。”

杨四咳嗽一声,让烟,问道:“方才二哥讲到何处?继续说来。现在没有旁人,二哥尽管放心,尽量详细为好!”

我接了烟,点火,抽一口,“故事自然要讲!我且问你,去到兆南的客车,最晚几时?”

“早着哪!下午五时,最后一班,保证不误正事!”杨四说道,“二哥只管接着讲,时间的事情,兄弟­操­心!”

酒已醒了多半,依然头沉。喝酒的人,最能憋尿,不到十分撑胀,根本记不起如厕。此时下腹坠胀,满肚子尽是尿液,方想起,自始至终,未曾小解。

“厕所在哪里?我要撒尿!”

“北墙边上,转过去即是。”杨四说道,“球,故事尚未讲完,哪里恁多屎尿?二哥速去速回!”

这一脬尿,直憋了两个小时,多亏膀胱乃­肉­做成,换了塑料,早已撑爆。

转身闪进厕所。定眼看时,还是传统土厕,只在地上挖一土坑,坑边开一小槽,放置两块砖头,即成。不似城里厕所,通了自来水的,屎尿拉出来,按一下开关,屎尿皆无踪影。此乃社会进步标志,称作厕所文化,此处不多表述。单说站立坑沿,寻摸那根玩意儿,已是萎缩不足半寸。虽说平时一尺有余,威风得很,此刻却是形象尽失,皆是尿憋所致。紧拉家伙,免再回缩。细风吹来,凉意阵阵。拿手抹脸,揉鼻,搓眼,吹气,借以醒神。厕墙齐胸,举目远眺:土坡相连,坡顶落叶小树,风中瑟瑟发抖;青青麦苗,油油片片,生机渺然。土坡南面,是为李沟,庄上树木高耸,已是叶落枝秃;偶有零星枯叶,挂在树梢,随风颤抖。瓦屋、草房,灰不溜秋,年久失修,尽显苍老。此景颇似康复科衰老病人,有气无力,仅靠输液维持生命。土坡偏东,山阳公路,若腰带,系于坡间。公路拦腰截土坡为二:路西属于兆南县;路东属于成方县。路面破溃,凹凸不平,车辆驶过,灰尘肆扬,碎石随车翻滚。路旁细杨,擀杖粗细,弱不禁风。记得多年以前,马路虽不算宽,却很平整,没有坑洼;路边杨树,碗口般粗,枝繁叶茂。每到夏季,行走路边,遮阳蔽日,凉爽许多,好生舒服。而如今,光景不再,细树破路,冷风扬尘,凄凄凉凉,十分伤感。直如人言,国人特­性­,擅毁不擅建!仔细想来,不无道理。再看公路之上,汽车南北飞驰;自行车叮铃作响,往来不息;三两老汉,量步而行,弯腰弓脊,煞是艰难。人人各奔前途,哪个搭理于他?或许乐意步行,借以锻炼,亦有可能。做此解释,几为合理!

不知何时尿毕,直觉裆下发冷。低头看时,那根枪冰棍一般,半寸长短,已是没了知觉。轻揉数下,塞回裤裆。打上两个寒战,一股尿意袭来,几乎小便失禁!赶忙掏出,使劲挤出两滴,复又塞回裆内。

回到屋里,只见杨四呆坐桌旁,闭目养神。杨家饭店,生意太不兴隆。中午以来,除去我等四人,再无旁人光顾。乡下之人,缺的是钱。出门办事情,讲求实惠,怀揣几个馒头,一壶开水,将就裹腹即可。省下三分五分,或可留作他用。

听到脚步声响,杨四睁开眼睛,说道:“一脬尿足有一年,该不会尿井绳了吧?”说着递烟过来。

我接了烟,笑了说道:“憋了大半天,足有半桶尿!”

“闲话少说,言归正传。还请二哥续讲故事!”

“意思不大,不讲也罢!”

“怎没意思?太有意思了!也让兄弟听听鲜儿,看看如何一个刮­阴­毛!再说老师在时,言语驾举,多有不便。现已离开,顿觉放松,自然轻松许多,二哥理当畅所欲言,丝毫不可保留。”杨四说道。

“方才说到何处?”我问杨四。

“说到进了手术室,脱了人家姑娘裤子,露出了­阴­毛,不知你们意欲何为?”杨四说道。

“其实话说出来,也没太大意思!”我说。

“怎会没有意思?太有意思了!兄弟最好这些!二哥莫再耽误功夫,快快讲来,我等不及了!”杨四急不可耐。

“兄弟不急,我说来就是,”我说道,“当时进了手术室,做术前准备,即备皮,也就是刮­阴­毛。护士帮忙,褪下姑娘­内­裤。­内­裤褪下来,所有人顿时傻了眼。”我停住,喝茶。

“怎么了?”杨四发急。

“切莫着急,听我慢慢讲来。”我说道,“当时褪下­内­裤,众人傻眼。一个个睁大双眼,铜铃一般,盯紧了看。”我停住,再次喝茶。

“怎么了?茶水有什么好喝的?”杨四急急说道,“二哥暂可不喝茶的,哪里口渴?”

“不妨,不妨!”我说道,“众人盯紧了看,兄弟,你猜猜,到底是为何事?”

“何事?””

十四.

“不妨,不妨!”我说道,“众人盯紧了看,兄弟,你猜猜,到底是为何事?”

“何事?”

“我的天,乖乖,那玩意儿实在太过旺盛!”我说道,“黑油油一大片,油光发亮!就如喷了发油的头发一般!无影灯下,闪闪发光。当时,手术室内四个护士,两个上年纪的,两个未成家的。两个老护士看到这个,失声惊叫,嘴里直说‘稀罕,稀罕,活了大半辈子,类似如此型号的,闻所未闻,简直奇迹!’那未成家的护士,多少有点害羞,背脸过去发笑,笑一阵儿,实在憋不住,­干­脆去到外面,‘嘿嘿’笑去。那个时候,实习人员,除去我,还有一个男学生,是山确卫校的;另一个进修男医生,三十几岁。尽皆瞪圆双眼,眼眦几乎裂开。尤其进修医生,盯紧看时,口水溢出,忙擦抹­干­净。还是被老护士看到,瞥了几个斜眼给他。”

“乖乖,真有意思!接着说,接着说!”杨四再次发急,“接下来如何了?”

“当时我的老师,即‘方一刀’,人家是专家,阑尾炎手术,做过成千上万例。那地方,各种型号都见过,可他说,‘唯独没见过如此型号的’!禁不住‘啧啧’几声,嘴里直说‘小乖乖,厉害,厉害,稀奇,稀奇’!模样甚是滑稽。至于我本人,说句实在话,瞪眼归瞪眼,倒没什感到惊奇,只是诸如此等亮度、黑度、密度之货­色­,确实不曾见到。为何长成这般旺盛?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甚是怀疑,莫非用了进口尿素?不然,何以致此?曾经听说,加拿大一种尿素,人吃了,可以乌发。只是真假不辨。当时,众人议论纷纷,乐个不休。”我停住,掏出烟;后饮茶。

杨四急忙点火。点罢,说道:“二哥接着说嘛!”

“当时,我偷眼看那姑娘,脸颊涨红,万分羞愧。要说也是的,人家还是大闺女,十八九岁,假如不是患了阑尾炎,哪个会褪裤给你看的?”

“二哥言之有理。”杨四说道,“接下来怎么样了?”

我喝了一口茶,说道:“接下来即备皮。按原来安排,由进修医生备皮,谁知临时改变,我的老师亲自动手,此乃相当新奇之事。进修医生很无奈,剃刀交给我的老师,站在一旁观望。老师接过剃刀,先是轻抚那里,而后细揉一下,说是‘捋顺了好刮,不怎么疼’。接着轻刮一下,轻摸一下;轻摸一下,轻揉一下;轻揉一下,用嘴吹一下。如此反复进行。一次不慎,幅度过大,手指几乎误入缺处。那姑娘周身抽动一下。老师拔出手指。众人看到,窃笑。又怕出声不妥,个个憋气,脸红颈粗。二十分钟,备皮完毕。刮完之后,老师又去上面摸了一摸,方才丢下剃刀,外出洗手去了。重新消毒,铺巾,三下五去二,手术结束,送回病房。送走之后,众人复又评论一番,各各散去。”说到这里,我再次停下来,端起茶杯,饮一口;又抽几口烟,正要接着讲,杨四抢话说道:

“**他娘!今生没当医生,算是亏大了!无论如何,下辈子也要托成医生。纵使托不成医生,托成护士也是可以的!太过瘾了,过瘾!”杨四一副怨天怨地、怨爹怨娘、心神不宁模样。

“哪里过瘾的?”我说:“手术做完,事情可就大了!”我拿眼瞟一眼杨四,杨四许是入了神,那烟头几乎烫到手指,他却不知。

“喂,喂,烟头烫到手了,着迷了吧!”

杨四猛然醒来,急忙丢掉烟蒂,说道:“这烟质量太差,燃烧极快,以后不抽也罢。”顿一顿,又说,“出了什么事情?该不会是感染了?”

“哪里感染了的!是另外一些事情。”

“还请二哥讲来我听。”

“那天下午,李主任上班之后,交待护士,准备手术。护士小胡笑了,而后对李主任说,‘那个大闺女,纵有一百根阑尾,也早给切掉了。’李主任不明,询问原因。及至明白过来,气得翻白眼,找老师理论。老师直笑,笑而不答。事已至此,无法挽回,终由老师出资,去到外面饭店,搓一顿,了事。再后来,李主任每天换药,查看刀口,极尽细心。其实,此乃秃子头顶跳蚤,明摆着的事情。明眼人,谁个看不出来?杨四,你说是否这样?”

杨四稳住神,收回目光,喝一口茶,说道:“球,所以说,现在的医生,几无良者:内科医生,好似贪官;外科医生,宛若流氓。表面像人,其实似鬼,再坏不过!可话说回来,二哥还是好样的,好人一个。兄弟绝无指桑骂槐之意!”

“兄弟即使骂我,我照样听着,”我抽一口烟,说道,“世道变了,好人坏人,难以区分得清!有那些医生,用药狠,普通感冒,不下二三十元!世道坏,人心狠,医生变成鬼。”

“二哥,咱暂不说那些,兄弟有一事不明,还请二哥指点!”

“兄弟请讲,何事?”

杨四犹豫一下,说道:“体毛旺盛,好事还是坏事?”

我一时搞不清楚,问其缘何如此发问。

杨四掀起衣服,露出内衣;再掀起之时,所见之物,令我几乎失声叫出。原来他那体毛,­阴­毛上延,胸毛下蔓,满布胸腹,相当浓密,直若狗之皮毛一般,壮观得很。

“兄弟有这般体毛,想必功夫必然了得!”

杨四却是叹气,说道:“说起这些,郁闷至极,我正要详细咨询二哥。”

“你只管问来。”

杨四说道:“很早我听人讲,体毛旺,欲望强。为何兄弟并非这般?几乎三五个月,甚至半年,不曾想起那事。夜半时分,小兰伸腿过来,我却了无意思,那东西软如面条一般,如何做得事情?虽为男儿身,却不能jiao欢尽兴,惹得小兰很是恼火,吭吭唧唧不停,又拿指甲掐我。不知到底是何缘故?”

听杨四说完,我只以为他在耍我,便说道:

“你的话语,多不可信。”

杨四说道:“兄弟句句是实话。”

我说道:“既无功能,小兰如何怀的孕?”

杨四不语,良久说道:

“我只说与二哥知道,务必保密!”

我说道:“你且放心,绝不外传。”

杨四吞吐说道:“人工受­精­。”

闻言吃惊非浅。心想:如此之人,体毛旺盛暴长,按说功能应当强劲。功能强劲之人,日交定然不可满足,往往需要辰交,即每个时辰,交上一次,方可消得欲­火­。杨四此人,毛旺欲衰,莫非患病,亦未可知。于是说道:

“兄弟改日去到县城,我找人给你看看,如此事情,总要弄个水落石出的。”

杨四说道:“不瞒二哥,兄弟早已看过。”

我说道:“是何原因?”

杨四说道:“先天无­精­。”

我说道:“那可奇了怪了,怎会这样?”

杨四说道:“听我父亲讲,幼时高烧,半月不退,后用偏方,拿井水洗澡,结果把睾wan冰坏,直缩进肚里去了,至今未再下来,因此耽误大事。”

十五.

听杨四说完,我已是明白,他患的是隐睾症,与井水洗澡,应无太多关系,多是家人哄他。此病无法根治,只有­借­种。然此时又不便明说,唯有搪塞。于是说道:

“他日去到县城,我找专家,仔细看看,并非过于难办之事,兄弟尽可放心。来,来,饮酒,饮酒!”

杨四已是毫无心情,只是闷头抽烟。烟雾悠悠升起,夹杂叹息数声。

我自无语,劝不是,不劝亦不是。呆坐,抽烟,喝茶,饮酒。

正在这时,汽车喇叭声响。

“莫非外面有人?”我问杨四。

“我看看就来!”杨四站起,出去看时,大声叫道,“老爸回来了!”

听到杨四叫喊,我亦站起,心说:大事不妙!马上就要离开,偏遇上老杨回来,实在有点倒霉!可再一想,既然面对面,应付一下就是,总不能抽腿溜走,多少不合常规!

正要出去看时,听到杨四又叫“大姐也回来了,来,来,提包给我拎着”,我又是吃惊匪浅!他的大姐,那个杨素,小学时候,煤油灯被我们灌了尿的,正在门外。试想那时,油灯灌尿,整得太惨!我们几个忒坏,日日­骚­扰人家,几乎无法学习,逼得直哭。眼下,吃在人家饭店,偏又撞上冤家,此乃路窄!细想,为人处世,切不可把路走绝!山不转,水转,不定何时,复转回来,倒霉的正是自己!不过,那时也小,懂不得大道理,只是一味贪玩,总是以为,惹她哭泣,即有本事;藏匿课本,致其上课不成,即为兴事!而如今,被堵屋内,即使Сhā翅,也难飞脱。扫描四周:房舍三间,一间里屋,两间客用,设置餐桌几张;靠后墙,放置酒柜;朝马路一面,开一大窗口,是为灶台所在;我这边朝门,无窗。由此看来,欲要走脱,必走大门,别的无路可逃!真可谓: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惨,实在太惨!不知如何是好!再听那些脚步声响,由远及近,十至九,九至八,八七六五,愈来愈近。四米三米之处,已是情急冒汗,双手直搓。膀胱尿意,下腹内急。苍天哪,莫知计出!有心寻人帮忙,却是没有可能。事已至此,横下心来,既无应招,不如听天由命,随她如何讽刺、挖苦、抢白,抑或动手打脸,悉听其便,只有认命,此刻无计可施!

“怎么又在饮酒?”该是老杨声音。 暂未闻及应声。

距离不足一米。脚步声欲入门来,却是戛然而止,似窃窃私议,又不可闻,不知所言。难道图谋不轨?亦有可能。不由心生惶恐。

正当此时,听得一声问候“乐秋回来了,真乃稀客,稀客!”,接着进来一人,身高一米八,花白头发,额头布满皱纹,上身穿黑毛呢西装,下着咖啡­色­裤子,脚套半旧皮鞋,上过鞋油,明光无尘。

我急忙迎上去,握紧双手,说道:“杨老师,您好,闲来无事,小饮几杯,多有叨扰,还请老师见谅!”

杨老师紧抓双手,上下抖动,架势直如爆熘绿豆芽,嘻嘻笑道:“请你唯恐不来,哪里会生气了的?请坐,请坐!只怕店小,不上档次,招待不周,惹你笑话了!”

“哪里,哪里!自己人不说客套话!已是相当周到,心中尽是感激!倒是添乱了,但望老师莫怪!”

“坐下说话,坐下说话!”

一阵寒暄,复又坐定。急忙让烟,杨老师挡了,说道:“烟酒不分家,换吸也可!”另掏一支给我。我接住,彼此点火。

说话之先,却不见杨素进来,稍觉心安。舒缓一口气,心想:不进屋也罢,待我同老杨聊上数句,即告辞离开,到那时,顶多一声招呼,也伤不着和气,无损面子,自是合适不过。

老杨沏茶,端上,说道:“转眼十几年,时光荏苒,我已是鬓发斑白,及近花甲!”

“时光如梭,焉能待我?十余年,转瞬即逝!老师年轻,何言将老?”话锋转开,继续说道,“也没什事情,只是回来看看。”

“那就好,那就好,多看看,免生挂念!”老师说道,“乐秋有骨气,长志气,成人成才,很不一般!”

“老师过奖,终是老师栽培有方,功劳尽在老师!”

“想起往事,教人难忘。不知乐秋可否记得?”

“但不知老师所指何事?”闻言心下发慌,以为老杨揭短。

“五年级时候,背诵《自然》课文,你可否记得?”

原来如此,虚惊一场。想想五年级那时,调皮不羁,哪里有心学习?《科学与自然》,正是老杨执教。一次课时,老杨提问,消化道组成。我没用心看书,怎能背出?只有胡诌。说是‘组成如下:牙齿、嘴巴、口腔、咽、食管、胃、小肠、大肠’。结果,多一嘴巴,缺少­肛­门。惹得同学哄笑,落下‘光要嘴不要屁yan儿’下场,且传遍校园,人尽知道。虽为小事,很伤脑筋,至今回忆,仍觉不爽。

“记得,记得,不是那次触动灵魂,至今不知所终。”

“算了,算了,过去之事,不提也罢。来,来,你我再饮两杯!”老杨倒酒,壶空,即大叫道,“杨田,何事扰搅,怎不进屋?速拿酒来,我与乐秋对饮几杯!”

“好嘞!”应声进屋。杨四身后紧跟杨素。

二人碰面,四目相对,直觉得有人抽脸,格外火辣,红至耳根。加上头晕,欲呕。原本醒了的酒,似又回来,胃内烧灼,翻江倒海一般;肝肠扭结,酸苦甘辛味全。眼冒金星,双膝生冷,ρi股若长蒺藜,扎扎发疼。

杨素亦愣住,无语。

“杨素,愣着作甚,怎不招呼一声?”老杨说道。

杨素如梦初醒,含笑上前,伸手说道:“老同学,多年不见,你我变化俱大,几乎认不出来!”

握手,坐下。

“都已长大成人,而非懵懂少年!”

杨素添茶水,说道:“听说你学了医,感觉应该不错,医生这行,蛮有前途!”眼睛盯了我看。

心中存悔,目不直视。轻瞟一眼,见得她那眼中,似无恼恨,多是喜悦。高悬忧心,渐缓下放,只是不敢完全放下,后续事情,实难料及,前倨后恭,不无可能!尚须提防。

杨四斟酒。老杨让烟。

扑鼻酒香,原本醇香,而今如茅厕臭味,催人做呕。屡欲呕吐,虑及如此场合,多有不雅,遂吸气压住。每压一次,周身汗毛耸立,发直上扬,心跳加速,近濒死状。

推辞再三,终亦无可奈何。老同学发话劝酒。

“十几年不曾谋面,今日相见,如何也得再饮几杯。僧面不看,看佛面,老同学的面子,怎么也是要照顾的!来,来,杨田,你再陪着饮几杯!咱爸胃不好,你就替爸饮了!”

耳听老同学说话,好似天外来音,甚是遥远,含糊不清。只听得“僧面、佛面、老同学面子”,想必劝我喝酒。也罢,切莫说饮酒几杯,即使一瓶,数瓶,我也不可拒绝。再者,纵使搞来几瓶农药,我亦没个屁放!何故?只因心虚!心虚之人,自无胆量;无胆之人,逆来顺受。试想当年,做过多少亏心事,伤心忒深!现如今,就算借酒赔罪,我自是愿意,杨素愿意与否,还在未知之数!是故说来,人生于世,坏事少­干­,或可心安。伤人之处,人纵不思报复,己心时刻难以平静,此乃累赘,为累为赘,终生不宁。不宁之时,悔不该当初,凡事做绝,不留余地,而今又有何用?空留惊怵。

然而,时过境迁,杨素遗忘殆尽,亦有可能。不妨试探一番。

十六.

然而,时过境迁,杨素遗忘殆尽,亦有可能。不妨试探一番。

“中,老同学开口说话,如何也得再喝几杯,不然,显我量小!”我说道,顿了一下,“想起小学时候,捣乱调皮,给杨老师您添了许多麻烦,惹得您无法上课,实在羞愧至极!”脸冲着杨老师,眼角瞟着杨素。

“人小时候,哪个不调皮?调皮乃儿童天­性­。似我这等年纪,如何调皮得起来?再个说了,事情过去多年,谁个记他做什?而今,你大学毕业,工作顺利,一切皆好。是故,调皮无所谓,志气是关键。人有志气,方成就大事。细数你们兄弟几人,个个有志气,的确不错。虽说家境不顺,却都扛了过来。作为老师,真心为你们高兴,很是自豪。来,来,言归正传,你我再来几杯!”杨老师说着,又要倒酒。

“杨老师,实话对您说,我酒量有限,几乎吐酒,不可再喝了,敬请谅解!听您一番话语,很是感激。有您这样师长,当是我等荣幸。小学时候,调皮捣蛋,不务正事,弄坏杨素油灯,至今愧疚,还望原谅幼小无知!不知老同学原谅与否?”

“哎呦呦,老同学说的哪里话?”杨素笑着说道,“陈年旧账,早不记起,提他做什?今天高兴还来不计,那些旧事,不提也罢!你们暂饮,我削几个苹果来!”杨素起身出去。一会儿返回,拎着一篮苹果。当是从兆南带回,正宗红富士,光鲜水灵,估计价格不菲。此类水果,乡下人想吃,却是吃不起。

“近来生意如何?车来车往,人流不息,该是不错的了!”我说道。

“车是不少,人也不少,真正吃饭的少。正儿八经呼朋唤友,过来饮酒吃菜的,实在没有几个。倒是学校的领导、村里的­干­部,没少过来喝酒,却是赊账!也就在上个月,学校结了半年来的账,总共千余。村里的帐,依然欠着,三千多元,不定又挨到何年何月!生意实难做,正所谓‘钱难挣,屎难吃’!”杨老师说到此处,眸中无奈,若隐若现。接着转换话题,“乐秋工作地方,可是康复医院?”

“正是。”

“近来总觉头晕,周身乏力,行走心慌,稍有胸闷,气不续接,不知何故?”

“血压可否正常?”我说道,“老师不是太胖!”

“血压嘛,几年前曾经测量过的,唐二说是偏高一些!”

“具体多高?”

“唐二说是高压一百八,低压嘛,不记得多少!”

“低压一百!”杨素抢了话去。

我看一眼杨素,削着苹果。

“血压偏高!”我说道。

“正常多少?”杨老师问道。

“正常收缩压,不超一百六;舒张压,不超九十。”

“饮食有无禁忌?”杨老师说道,“我这人就嗜烟酒,大半辈子,烟酒几不离口,直如命根一般!”

“我爸确是这样。一天三盒烟;又嗜咸食,咸菜、咸鸭蛋、咸鹅蛋,他之最爱!”杨素说道。拿过削皮苹果,人手一个,继续数落老杨,“医生早提醒于他,禁食或少食咸食,戒烟、限酒。老爸不听,那些物什,大伤身体,毫无益处!”

苹果很脆,汁液爽口。

“老同学说得对,偏咸食物,少食为妙。盐这东西,缺之不可,多食无益,日均六克,是为适宜。烟,可戒;酒,限制,日半两即可。”我说道,“不知老师服用何药?”

“‘利血平’、‘降压宁’、‘压康’、‘消亚丸’都曾腹用,效果不甚理想!”杨老师说道,“你们那里可有好药?不怕价贵!”

“药物有的,都是国产。改天回来,带些给您!只是怕您嫌弃!”

“近来如果有空,过去你们医院,全面检查一遍,假如问题不很严重,让人放下心来。”

“哪里严重了的?”杨四说道,“年纪又不是太大!”

“你晓得个屁!只知道吃饱不饿,知道溜达玩耍,何曾关心老子?”

杨四闭口不语。

“随时恭候光临!您过去时候,医院找不到,就在后面家属院,都晓得我,你一问便知。或者事先通知一声,我去车站接您。”我饮一口茶,说道,“上了年纪,仔细检查一下,不是坏事。”

“的确如哥所言,确有好处,帮助医院创收,送钱给医院,怎没好处?”杨四笑着说,“我只是害怕那个地方!去一趟阳南,几乎把我气死!”顿了一下,“可话说回来,在我方便时候,也是需要检查一下。”

“你检查啥子?”杨素问他。

“并非是我,而是小兰。检查一下,弄清妮娃。”

“你是贫嘴,晓得个屁?出去招呼你军哥一声,帮忙卸下茶几、自行车,还算正事。”

“什么车子?”

“你净是嚷嚷,咱爸烦不过,买了一辆变速车给你。”杨素说道,“以后可要用心做事,不可不务正业!”

“怎不早说?早说,早卸下来了!”杨四摇晃身躯,出去了。杨素跟着出去。

“我这个儿子,不让人省心。初中毕业,续读高中,却是死活不肯。说他‘进得教室,头就发疼;拿起书本,头就发懵’。实在没法,就回来了,跟着开饭店。他远没你们有志气,没你们有出息,让人看得起,一切源于父母教育有方。只可惜,过世太早!”

我只是喝茶,并未接话。事情太过久远,去而去矣,谈论何益?徒增伤悲。

未几,杨四并一高个男人,合抬一张茶几进来。大理石料子,颇大, 挺重,不下二百余斤。晚霞红,颜­色­上好。今论起大理石,此处多絮叨数语。这类制品,本是兆南县一绝。想那兆南,有两绝,另一是地毯。先说大理石。兆南山多,山多石头多,所谓‘靠水吃水,靠山吃山’,住在山里,诸如山板坪、市马坪、滩桥镇,皆是靠山生活。最初时候,山民采石,卖给县城大理石厂。后挣到钱,自己建厂,买来大锯,加工石板,卖石板赚的钱,远比卖原石多,利润也高。再后来,学了技术,一边锯石板,一边加工成茶几、桌子、石凳,赚的钱更多,利润更高。不几年,摆脱穷困,发财致富。国人的富有,多体现在脖子和腰上面,主要是粗。粗是资本,是象征。兆南县城,几乎每家皆有石桌、石几、石凳。缺少此物,不足以说明祖籍乃兆南人氏。东西确实石料做成,质量有好坏之分。依据质地、­色­彩、花纹。颜­色­鲜艳,质地细腻,花纹顺而不乱,或纯净一­色­,价高;反之则偏贱。如晚霞红,纯红的较不纯的,贵出近一倍;雪花白,纯白的较不纯的,贵近一倍;花岗岩,价格最高,每方将近三百元,好的四百。若是纹理顺,­色­又正,价更高。其余品种,多在一百至二百,上好的,每平不过二百五十。总之,买个石桌,或是石几,没有二三百元,买不到合适东西。摆阔气,需要的是胆量和资本。

再说另一绝,就是地毯。正儿八经是兆南土特产。兆南山多,山多栗茆多,正好用来养蚕。养蚕缫丝,织造地毯。县蚕业局久盛不衰,缘于每年捞了不少油水。认识一位病人,堂姐夫是蚕业局科长,每年下乡收茧,压秤不说,关键是验低成­色­:二等茧,验成三等;三等,验成四等;四等,验成五等。每等级差价二三元。验茧全凭嘴说,没有仪器化验。收茧回来,每人赚一大笔。两三年时间,买了大彩电、双缸洗衣机、幸福125摩托。一次回市马坪老家,山路崎岖,多少喝一点酒,加上技术偏次,一个大意,连人带车,掉进山沟去了。此是Сhā曲,意在说明,兆南确实产出这些东西。县地毯研究所绘制图案,或是花草虫鱼,或是飞禽走兽,或是楼台亭阁,或是神仙鬼怪,或是山川河流。送至地毯厂,或者农户家中,工人照图纸织造地毯。地毯尺寸大小不一,诸如1乘1,即长一英尺,宽一英尺。还有2乘2、2乘4、3乘5、7乘8、12乘15,更大的如20乘24。活儿分粗细,粗活儿图案少,配­色­不多,经纬亦少,一般为三百道(道指经纬数目);细活儿图案­精­细,配­色­繁多,经纬亦多,多是九百道、一千二百道。粗细不同,价格迥异。粗活儿每平方尺,价在八十至一百五十不等。细活儿则高达四百至八百。以3乘5为例,粗活儿售价千五左右;细活儿却是高达七至八千。行情看好,可以卖到万元靠上。然,话说实在,手工制品,卖的和赚的,只是功夫钱。一块3乘5的细活儿,俩人同时织,需要耗时七八个月,绝不似吹糖人那般简单。卖一块地毯,除去成本、人工,所剩无几。挣到的尽是血汗钱!加之近年行情欠佳,价格下跌,无论养蚕、缫丝、织毯子、卖毯子,都赚得微少。尤其织地毯的,更是辛苦异常,一块毯子织成,每一寸上面,浸透千白滴汗水,利润却是微薄。那些富有人家,出手阔绰,买来大块毯子,装点客厅,或是卧室,尽享舒适。至于汗水几多,血泡几多,皆不用管,无需问询这些,亦无必要。要得舒服,装点门面,摆谱高贵气派,余不需过问。现实如此,有人劳作,有人享受;有人享受,有人劳作。客观规律,谁个变更不得。即使进入高级社会,变更得了群体,个体却是难以变更,无非自己劳作,自己享受而已。

十七.

茶几安装完毕,摆好位置,二人洗手,过来坐下。

“我做个介绍,”杨老师指着我说道,“我的学生,姓张叫乐秋,河医大毕业,高材生!县卫校上班。”又指了“高个头”说道,“此乃大娃儿他哥,齐小军,县公安局上班。”

“幸会,幸会!”齐小军伸手。

“幸会,幸会!县公安局,好地方,好差事!”我站起,同其握手。复又坐下。刚落座,不觉一阵心惊,接着­肉­跳,何故?只因此人,原是县局之警察,好不吓人!只不知,过去那些光荣事迹,杨素可否告知于他。最好他不知,不然,不定何时,警察找个借口,弄我进去,关上十天半月,天天喝粥,岂不悲惨!现在社会,流行这个,遇到不如意的,找几个理由,整到号子里,饿上十几天,一切都解决了,此皆道上之事。

“来,张医生,抽烟!”警察递烟。

我双手接住。

警察又让烟杨四、杨老师。

帮忙点火。点毕,缩回脖颈,声音抖抖说道:“局里谋事,比起别处,稳当许多,安全许多!”

“此话怎讲?”警察发问。双眼直视。

我又是一惊。再缩脖颈。曾听说警察逮人,先掐脖颈,接着撂倒。我如何不能给他机会,脖颈一定要缩进去。

“警察办事,从来就是抓人,没人胆敢动他,哪怕一根毫毛!故言稳当许多!安全许多!”压低声音,免得声高,致其误我有冲撞之意。亦不可过低,以为我心虚。深抽一口烟,昂头,朝天吐几个烟圈。

“话虽如此,其实不然。在我转业那年,刚到局里上班,听说处理一个警察,被关了号子,是姚局长爱人的表弟。那人不地道,与县城北头的地痞,来往甚密。帮忙抢夺地盘,从中渔利;伙同流氓,拐捞学生;私下查旅社、宾馆,逮到嫖娼的,罚钱私吞,且顺手牵羊。几乎坏事­干­尽。百姓编一顺口溜,单道他无赖,说是‘十个警察十个花,一个不花身体差;十个警察十个嫖,没有一个会动摇’。还有几句说是‘联防队,朋友都在黑社会;治安队,小偷跑了才到位;巡警队,赶走嫖客自己睡;交警队,见了小车往后退’。句句贴切,耐人寻味。做人不可这样,坏了良心,损人利己!”

我抽一口烟,说道:“听你一席话,见识长不少!说话成套,在理,合乎实际,复合逻辑!”顿一顿,又道,“贪官与污吏,古已有之,不足为奇。社会进步,产出些许垃圾废品,实在正常不过。譬如苹果削皮一般,削去皮,便于啃食,感觉较好。假如不吃,削皮作甚?杨老师,您看对否?”

“确实如此。说到贪官污吏,有一现成例子。”杨老师说道,“成方县店广乡,有一副乡长,姓李,叫广生。其妻名黄玉芝,乡­干­。家境富足,三层洋楼,有三幢。其子倒腾粮食,生意红火。一女,成方县卫校学习。去年秋天,李乡长骑着摩托,驮了老婆,到学校看女儿,回来路上出了车祸。听人说,真叫惨,前后两辆卡车,给搓了,搓成­肉­泥,摩托成了废铁!当废品卖,无人收,破财!人死之后,有人说一偈语,道是‘有房没人住,有人没房住’,正好验证其身。人已亡,余空房。再后来,乡里查账,二人皆贪公款许多,不下十余万。人死,不再追究。或为报应,亦是合理!”杨老师点烟,自顾抽去。

“老爸少抽为好,伤身体;血压又高,医生提醒,你不听,却是整日咳嗽,自寻苦头!”杨素规劝老杨。

“还是少抽为好,能戒则戒!”准女婿劝道。

“人逢喜事,­精­神忒爽。多抽几支,无大妨碍。自明日起,决定戒烟!”

“此话少说不下百遍,”杨四说道,“至今未戒,谁个信你?已经上瘾了的,岂是一时半会戒得掉的?”

“抽烟不好,折寿,早该戒掉了的!”杨素说道,抬眼看着小军。

“折寿?折啥子寿?小平抽烟,九十多岁,健在;毛主席抽烟,活到八十三;丘吉尔抽雪茄,九十一。至于我,不说多活,七十五足矣,尚有二十年光景,日子还长,尔等勿再多言,我自明白!”老杨声低,些微不快。

儿女不再言语。

老杨见众人不语,微显沾沾自喜。翘起二郎腿,兀自抽烟。

约莫一分钟,老杨放下二郎腿,吐一口烟,说道:“方才说到报应,总认为,世上一些事情,分明蹊跷得很,常理解释不清。有一事,我说出来,乐秋你们听听,可是这个理儿?”老杨饮一口茶,“自此地往南,十余里地方,是姚寨,庄上一户人家,姓姚,跟前三儿二女。生活原本顺心,不想,去年夏天,一次暴雨天气,竟让雷电给劈了,七口人死个­精­光!迷信的人出来说话,说是老姚平日里为人不错,多少做了一些善事,怎的让雷劈了呢?该不是劈错了人?搞不明白缘由。老姚死后,亲朋帮忙,料理收拾,埋葬了事。房屋卖与杨姓养牛使用。姓杨人家养牛为生,一段时间,不知何故,总是死牛,接连死亡四五头。杨家以为牛圈有问题,遍查无事。死牛开膛破肚,除去草,有一些玉米粒、红薯­干­。姓杨的说,他自己从未添加这些,不知来路。邻居分析,多是有人落毒,毒死了几头牛,还是小心防范为好。姓杨的格外小心。后来莫名其妙,又死亡两头。姓杨的认为牛圈不安全,正赶上老姚家遭雷劈,房屋闲置,门窗却是结实,安全一些,于是出个低价钱,买来当做牛圈。买下之后,打扫房屋,净是些破烂瓦罐,值钱东西早被亲朋弄了去。打扫到东里间,墙角一烂罐子,姓杨的拿脚踢倒,东西全撒出来。不看则已,看罢傻眼,姓杨的脸­色­刷白,跑到院子里,大呼小叫起来。邻居以为他白天撞鬼,纷纷围观。有人就说,多是老姚家几口死得冤,鬼魂不散,被姓杨的撞上了。就问他所见何物,可是青面獠牙,嘴眼滴血?姓杨的没多说话,引众人到东里间。众人看罢,咬牙切齿,个个怒骂不已。你们猜,罐里究竟何物?”

“何物?”杨素、小军几乎异口同声。

“何物?正是玉米粒,搀和着红薯­干­。凑近闻闻,浓重鼠药气味。有人取少许玉米粒,丢与­鸡­吃,那­鸡­登时毙命。这样一来,真相大白,原来姓杨的七头牛,全是老姚毒死的。众人大骂老姚混账,不是东西。有人就说,老姚怎么也不似坏人,如何做出这等缺德事情?有人说,狗心隔毛,人心隔皮,知人知面不知心!只可惜,一报还一报,七条人命,换了七条牛命,多有不值!又有人问姓杨的,老姚和他究竟多大的仇恨,招来老姚下此狠手?姓杨的说,还是生产队那个时候,他当记分员。一次放工回来,他给别人记工4分,给老姚记工3分,估计是为此事。那时,正值年轻气盛,都是吃不得亏的,俩人差点打架。邻居问姓杨的,何故别人记4分,偏给老姚记3分。姓杨的说,生产队那时候,土地归公,大家都去锄地,老姚跑到一边拉屎,一脬屎拉近一个时辰,误工不少,最终少记1分。庄上有和姓杨的年纪相仿的,都说确有此事,一二十年前的事了,哪里想到,老姚一直记在心里,伺机报复姓杨的。不料想,小事不能忍,惹出大乱子,赔了自己一条老命不说,老婆一并三儿二女,全搭了­性­命去,算来恰好七条,实在凄惨!所以说,老天处事,再是公平不过,也正应了那句老话: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机未到。时机一到,定有回报!你们听罢,分析一下,可是这个道理?”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确实如此!”我说道。

“我说个事情,各位且听来,”齐小军吸口烟,吐出;饮两口茶,而后说道,“县城北街有一家卖蚕丝的,老板叫牛大娃,大名叫做牛冠军;俩弟,一叫牛冠强,一叫牛冠明,亦从事此行。兆南县城,卖蚕丝的多如繁星。只因当时地毯行情好,织毯子的多,蚕丝自然好卖。可那蚕丝,三成是真,七成是假。假丝究竟如何做成,不­干­此业,不谙此道。总之,以假充真,利润颇高。不出几年,弟兄三人,每人建起一幢洋楼,全是四层,就在黄鹅河大堤边。楼房盖好,进行室内装修。本来不需太多石灰,牛大硬要挖个深坑,打算多池些石灰,一时用不完,留着日后还有用途。遇到石灰涨价,还可赚几个钱。兄弟表示同意。石灰坑挖好,四米长,三米宽,两米半深,池得下几千斤石灰。坑中放水,生石灰倾倒进去,不大功夫,坑里翻滚,热气升腾。牛大叫来儿子,用一铁网,网住几枚­鸡­蛋,放进灰坑,待煮熟食用。其子正当六岁,很是听话,搬一把椅子,坐在坑边,手抓铁网,只等­鸡­蛋煮熟。牛大进屋,再拿几枚出来,却是不见儿子。探头坑内,只见人已下陷,仅露两只小手。

十八.

牛大救子心切,顾不上多虑,跳进灰坑,进去即下陷。好在牛大个高,下面陷进去,胸口以上露在外面。牛大拽出儿子,甩到上面。轮到他自己,却是如何也拽不出来。牛大呼救,路边过往行人看到,拉他出来。当时,我恰在附近玩台球,过去围观,真是够呛,父子皮­肉­脱落,其状凄惨至极!牛二,牛三过来,找辆车,送到县医院。其子周身是疱,几乎煮熟,早不行了。牛大双腿破溃,脚趾脱掉,血淋淋,不忍睹!牛二、牛三、牛大老婆,哀求医生,竭力抢救,不怕花钱多少。医生听到不缺钱,憋足劲头,奋力抢救。当时值班医生,叫陈平,我们一个院,从小一起长大。是个小泼皮无赖,长大当了医生,人也变好多了!”齐小军刚说到这里,被杨素手肘顶了一下。小军回头看时,杨素只是笑笑,没有言语。齐小军喝几口茶,清清嗓子,接着说道,“我那天跟去了医院,见到陈平,询问牛大病情如何。陈平说,烫成那般模样,下半身几乎熟透,莫说县医院,纵使省城医院,亦无回天之力,十有八九要吊销户口。再后来,听陈平说,前后花了十几万,终因严重感染,一命归西。钱去人空,女人改嫁,空余洋楼。此事听来颇怪,多少有点邪乎!”

“此非邪乎,正是一报还一报!”老杨环顾众人,接着说道,“在我年轻时候,哪里相信这些?从不迷信,不信邪,以为报应之说,实乃无稽之谈,纯粹哄骗之辞。然至今日,周边村庄,怪事连连,总是不信,却有讲究;完全相信,又无真凭实据。国家立法反迷信,禁止迷信活动,当是好事,使人远恶近善。只是,私下认为,世间万物,不论善恶,既然存在,各有道理,所谓存在,必然合理。不可一概认作迷信,当成伪科学,加以禁止。古语曰:恶有恶报,善有善报。此话流传千古,无人质疑。若错,则为恶有善报,善有恶报,世上之人,哪个愿做善事?皆做恶事了的。由此可见,此话正确无误。既然正确,贪官污吏被抓,绳之以法,乃恶有恶报;杀人放火被毙,乃恶有恶报;侮辱公婆、打骂公爹,出门遭遇车祸,撞断腿脚,乃恶有恶报。捐钱修路建桥,子孙满堂,长命百岁,乃善有善报;资助邻里,施舍粥饭,子女为官,荣华富贵,乃善有善报。只是如此说来,似有牵强附会之嫌,各位以为如何?”

“啥子牵强?哪里牵强了的?丁点不曾牵强!”杨四说道,“只听国家政策,年要过错!何为迷信?此乃报应,并非迷信。按国家之说法,国有国法,违法必究。意即违犯国法,必受惩处。此与‘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并无冲突,完全一个道理。只是,一旦谁个提及,贪官撞死,乃是恶有恶报,即遭人反对,动辄以迷信相加,理应禁止了的。球,世上事情,多被官吏搅乱!原本清醒之人,亦搞成糊涂傻蛋!”

“来,来,再饮,再饮,饮罢继续!”老杨斟酒。众人碰杯。

杨素偎在小军身旁,没有言语。半杯茶水,恐已凉透。其只听不语,面现两分忧郁,似有心事。小军抽烟,烟雾口鼻溢出。我低头看表,几近四点半。两个小时过去,仍无一人进店用餐,饭店生意,清冷可见。马路之上,重型卡车,运煤运碳,或是木材粮食,往来不息。客车依然稀少,四十分钟,定时发来。国营运输,人等车,车不等人。照杨四所说时间,估计还有两班,如何不可错过,不可误事。再看餐桌之上,杯盘略显狼藉。粗略估计一下:红烧大肠,五六块钱;辣椒炒羊­肉­,五六块钱;辣白菜,二三块;葱花煎蛋,三四块。四瓶“赊店”,优惠价,每瓶五块,需要二十;共计四十几块。心算毕,打个激灵,如此搞来,直花去七分之一工资。也罢,花而花矣,吃酒图乐,为着快活,何来后悔可言?人活于世,不可让钱束缚手脚,应该花的钱,一定花出去,缩手缩脚,惹人笑话。再个说了,谋职于县城,当有那种气派,过于小气,被人小瞧暂爷们!可话说回来,虽俗语曰“钱乃鬼孙,花完再拼”,此物并非容易拼来!咱没开银行,又没印钞机,哪里有无数钞票,给咱去抓来?又不会投机倒把,老实巴交上班,靠工资吃饭,每月仅有那几个死钱。有心多占一毛,财务科的罗姨,如何不会答应。再看那些小商小贩,起早贪黑,本小利薄,一年到头,赚不了几个钱!一斤青菜,获利一两毛,又要想尽办法,坑秤,少给一二两。说到底,一句话,挣钱太难!所谓“钱难赚,屎难吃”,不无道理。钱赚着难,花的时候,转眼净光。如今日吃酒,四十几块,够得上乡下数月零用钱,抑或半月生活费。故有人云“挣钱如吃屎,花钱似拉肚”,实未妄说。

复燃一支烟,喝茶,­干­咳一下,说道:“社会已是这般如此,你一心做好事,偏有人做坏事。你捐钱行善,反被官员私吞,中饱私囊,百姓落空。而今,贪官盛行,好官难做。好官,两袖清风,却要时刻提心吊胆,不定何时,官职不保。何故?因其官清,无财,不能送礼行贿,自然不保。如此道理,世人明白不过。世道变化,已是无可奈何。”

老杨捺灭烟蒂,咳一声,欠ρi股,一声弧音,放出一屁。人上年纪,皆是这般,顾不了恁多礼数,屁随自愿。俗语曰“人老三无才,吭咯屁出来。刮风眼流泪,撒尿滴湿鞋”。此言不差!人在年轻时候,见到老人言差语错、不太具体之处,尚需多多体谅,万万不可嘲笑讥讽。因那《老来难》,讲得再是清楚不过:

老来难,老来难,昨日还在笑人老,今朝轮到我头前。

由此可见,年少者,切不可奚落年长者。有朝一日,亦被嘲笑,岂不更加可笑!

“球,提起那些鸟什,心中来气。诸如工商、税务、防疫,三天两头,来店里转悠,明为检查卫生,收缴税款,其实大家心知肚明:过来一次,烟酒茶,不可少,临走还得塞盒烟!乡下饭店,小本经营,挣的不多。如此折腾,挣的小钱,都他妈进了狗肚!”杨四忿忿不平,接着说道,“上个月,过来四趟,喝了几瓶‘赊店’、两瓶‘张弓’、拿走几盒‘双龙’‘群英会’。没有办法,无可奈何。又且生气不得,净赔笑脸。稍有不慎,招致麻烦。鹅河坝头,

十九.

招致麻烦。鹅河坝头,那一家饭店,老板是我姑父,只因背后骂他们查得勤,被人反映上去,结果招致猪­肉­、羊­肉­、锅碗瓢勺,悉被防疫站拉走。后托关系,花费数百元,方才摆平。所以说,人家是爷,敬得起,惹不起!”

“不可多言,言多有失!”老杨瞥一眼杨四,说道,“还是小心为好,传出去,恐难收拾。少说几句,换个话题,暂聊其他。来,来,再饮一杯!”倒酒。

低头看表,将近五点。时候不早,不可耽搁。此处到兆南,百余里路。快,两个小时。今晚夜班,七点接班,来得及;慢,必定误事。昨日回来,找李院长疏通,望调班,不许。再三恳求,终未答应。那人四十几岁,讲原则,表面几近迂腐,其实内心做事,­阴­。需提防。

“杨老师,时间不早了,务必返回兆南,今晚夜班,不能误事!”说着站起。

“不用慌,不用慌!”杨老师说道。

几位亦起立。

“现在还早,有的是车,保你不误工作!来,来,坐下,喝茶,喝茶!”杨素拉我,手上用劲六分。

杨四帮忙拉我,用劲似有八分。

老杨攥紧衣袖,用劲十分。

小军袖手。

“各位松手,请听我说,此去县城,要得两个钟头。晚七点接班,再不走,恐误事!”说罢,从裤兜摸出五张十元,“杨老师,这个,您请收下。今日相聚,难得,很是高兴。他日去到县城,我请客,还望届时开怀畅饮!”

“这是作甚?”老杨手挡,用劲十二分。

“你来做客,如何让你出钱?见外!”杨四说道。重音在“钱”。

“哎呦呦,老同学,平日里请你不易,今个过来坐坐,饮酒叙旧,已是高兴不已,自觉面子光彩,又怎会要你出钱?羞愧我们不是?你且收好,莫再多事!坐下说话,我去换茶!”杨素说话,重音也似在“钱”字上面。而后更换茶叶。沏好,每人一杯。

“老弟,且请收好,日后遇到机会,请客饮酒,再表心情不迟!”警察说道。重音在“请”。

老杨以手拨拉,说道:“至此如家,家中饮酒,亦需你出钱不成?老实把钱收好,莫再惹我生气,小心我血压偏高,气犯了病,不是小事!”众人闻言直乐。

“留下本钱,亦无不可!”我说道。

“啥子本钱?何为本钱?对你而言,此非生意,本来无本!”老杨说道,“快快收起,莫再絮叨,气高血压,事情更大!”

众人又笑。

“既如此,从命就是。先谢过各位!”我说道。收起钱,送回裤兜,“他日去到县城,我当备酒,以做回报。”

“如此更好!”杨四说道。

我拎起东西,往外走,说道:“杨老师,不知您何时过去,也好检查一番?”

“检查作甚?身体倍儿­棒­,无需检查!”杨四笑着说道。

老杨斜其一眼,说道:“你晓得个屁!”扭转头,对我说,“此去兆南,很是方便,有的是车,说去就去了!”

“具体何时?”

“年前偏忙。年后,单等十五过后,我即过去检查!”

“也好。到那时候,您提前告我一声,我做好准备!”我抬腿外走,“各位留步,送不当走,我这就坐车,你们回屋,送不当走,送不当走!”脚步迈出,再次停下,看了杨四说道:“杨田,你何时过去?”

“作甚?”老杨问道。

“只是看一下,媳­妇­怀的是妮是娃。”我说道。

杨四显出几分慌乱。

“简直胡闹!无需多看,妮娃一样!”老杨说道。

杨四低笑,说道:“不看也罢。如果需要,过去找你。”

老杨瞪眼。

杨素、小军笑而不语。

我说道:“既然如此,我这就过去坐车。”挥手告别,低头走路。

“小心车辆,莫致碰伤!”杨四冲我叫道。我急忙抬头,路边一辆皮卡,几乎被我撞上。

扭头一笑,前去站牌等车。

二。

站牌在南,距离饭店,不足百米。

数人等车。

无一认识。斜靠候车棚柱,眯眼假寐。头微发晕,经风一吹,加重。胃内容物,直往上翻。欲呕,不出。抬眼看天,苍灰不堪。棚顶毛毡脱落,下垂,风中摇曳。

“恁大酒气,熏人!”稚­嫩­童声。

“小孩子家,莫多话,无礼!妈妈平时所教,全部忘记不成?”­妇­女声音,稍显沙哑、滑腻、颤巍、磁­性­。

扭头望去,乃是母女二人。妮子四五岁;女人顶多三十。颜面无妆,倒颇光润;衣非高档,很是合体;穿着打扮,不似乡下人。妮子听到母亲说话,不再言语,只是伸出小手,翘起小指,拿那食指、中指,学了蝎子模样,去到母亲脸上,夹来夹去;另一只小手,抚在母亲头上,似拽非拽,似揉非揉,摩挲那一头乌发。好一头乌发!足有三尺长短,披散身后,直垂至臀部。宛若黑­色­瀑布一般!许是触景生情,心头一紧,鼻子发酸,眼泪几乎溢眶。眼前这个妮子,让人好生羡慕,真乃幸福至极!记起台湾瑶姐一语,说是:有妈的孩子像块宝,没妈的孩子像根草。此话颇有分量!阿琼忒有两招,世上诸多事情,皆被她看透。曾有一个三毛,看破一切,吊一条丝袜,去了天国,从此远离尘世繁嚣,清净自在。阿琼却是安然无恙,活得潇洒!其文虽­精­妙无比,然多悲,又有哄骗幼小之嫌。我之­性­情,近脆弱,不爱看。恐阅读伤神、伤身。果然那般,不妙。是故不看也罢。

五分钟过去,客车未至。举目南眺,三里外是赵公岭、杨分岭;再远处是鹅河庄、鹅河水库。站在路边,可见小半个水库、拦水大坝、三两船只。大坝下面高楼数幢,楼旁平房低矮,树木凋零,炊烟袅袅。一副半透明、半朦胧乡村晚景画。大坝偏东,正是电厂工程,建设正酣。中葡合资兴建,投资逾十亿。试想外国鸟人,八国联军时候,鬼怪一般,欲要瓜分中国。现在却是变好,装成乖孙子,跑来中国投资,拿来一块钱,想赚十元回去。国情如是,暂无过多资金,拿来建厂,不倚外力,恐不可。合资办事,百姓受益,些许吃亏,无妨大局。水库蓄水,水位上涨,淹没田地、房屋。电厂周边村民,多已搬迁。老家所在,本是也要搬迁,后上面下文,暂不必。房不必搬,土地多已淹没,影响生计,多有怨言。家中弟兄亦不快,说是水库蓄水,土地淹没,到处白茫茫一片,无地无粮,今后如何是好?又不许打渔,抓到罚款,莫不是致人饿死不成?规劝良久,弟兄稍悟。建设电厂,从大局考虑,国家需要。虽说有人受益,有不受益。受益者众,利大于弊即可。此乃行事原则,不可违。

二十.

聚­精­会神看那工地,车水马龙,热闹非凡。冷不丁被人拍了肩膀,吓我一跳,几乎失声喊叫。扭头看时,却是杨四。

“兄弟吓我,可有关紧事情?”我问杨四。

“球,方才只顾饮酒,一事忘记告知!”杨四拉我往回走。

我当时糊涂,不知杨四忘记何事。心想:杨四忘记什么?莫不是喝酒本钱?老杨已经表态,不再讨要了嘛!难道杨四私下里,欲要回去不成?

“二哥不需等车,军哥回来时候,本是开了车的,方才只顾说话,搞忘记了!”杨四说道。

“怎不早说?害我苦等!”顺势拍杨四一下。

老杨等人并排立在门口,脸上泛笑。

路边停靠那辆皮卡。

“实在说不过去,让你等车!咱这有车,小军开回来的,这就赶回兆南,正好一块回去!”老杨打开车门。

小军发动汽车。

驾驶室两排座位,我坐后排,杨素坐前排。

“爸,如无他事,我们这就走了!”杨素探头说道。

“无事,路上车多,务必小心!”老杨说道,挥手告别。

“杨老师、杨田,再见,后会有期!兆南等您!”我挥挥手。

“好的,再过两天,过去找你!”杨四说道。

车身轻巧,小军打转方向盘,车头掉转。按下喇叭,上路疾驶。转眼之间,杨氏父子、杨家饭店,远抛后面。

此举实在妙极!世上事情,原来如此奇妙!省下饭钱不说,一并路费节省下来。想不那样,都不可能,又省五六元!此趟忒值,有酒喝,有­肉­吃,有烟抽,有车坐,着实舒服!想那官员,无非这样!只不知,如此好事,今后再遇几何。巴不得,次次如是,实乃过瘾!才起此念,直觉脸红,如此贪心不足,惹人嘲笑!多亏后座,杨素、小军不能发觉,未曾露出破绽。

“张医生,闲坐无事,杂志数本,你自翻看!”小军示意杨素递书。

接着书本,正要看时,却为小军呼我“张医生”,颇感陌生。道不成往昔丑事,他已知晓?又或者今日所为,为之不齿?说来也是,恁多菜肴、烟酒,终不留本,实在不够人味,不够意思。老杨非我至亲,亦非至交。纵为至亲、至交,人家做的乃饭店生意,小本买卖,利润微薄,我怎可白吃白喝?还要白拿!岂不随了防疫站、工商所等人,成为一类货­色­、无耻之徒?实在丢人!不过,或许另有原因。公安系统,警察弟兄,话语尽是此种味道,似吃“冲药”一般,让人不易接受。想到这里,忆起一事,上班未久,一次在家属院走动,突被一人掐紧脖颈,几欲窒息。待我反应过来,见到是孙医生丈夫,县局警察,曾经谋面。我便告知他,我乃医院职工。那警察松开手,道歉说,看着面生,以为小偷行窃。由此看来,不同职业,­性­情不同,处世之道各异。再如医生,最不会弄虚作假,诊治疾患,莫不望好,无一盼坏。好则扬名,坏致名败。是故,医无黑心。不若官人,­阴­险狡诈,表里不一,最不实在。不可结交,远离为好,以免引火上身,亦免近墨而黑。

翻书看时,乃《天龙八部》、《神雕侠侣》、《月朦胧,鸟朦胧》、《一帘幽梦》、《窗外》。仍有一本,封皮脱落,内容该是武侠之类。

“如何尽是此等杂什?”

“怎么了?”小军说道。

“我有三不看。”

“何为三不看?”杨素笑道,“说来听听。”

“一不看黄­色­;二不看武侠;三不看言情。”

“新新时代,太过保守!”司机说道,“********,刺激刺激;武侠小说,放松放松;言情小说,调节调节。此等好事,你却放过,实乃大错特错!”

“照我说来,黄­色­让人急;武侠致人横;言情叫人傻。无一良善,看他作甚?”话一出口,直觉不妥。有女同胞在,多嫌失言。只不晓得杨素反应如何。

“老同学言之有理,书者,并非开卷皆有益,应分别对待!”杨素字句清晰。

听得杨素言语,我自长舒一口气,原来是我多虑,事情本无不妥,许是经历不同,感觉各异。未经那等事情,显得格外认真。杨素经历,遂为小可,并无所谓。由此推断,世人忒是奇怪,心存好奇,无一例外。未见之物,愈想见到;未获之物,朝暮思获。想方设法,欲搞到手。及至到手,不过如此,兴趣尽失,索然无味。未婚男女,感觉无异,凡事以为神奇、不可思议。涉及­性­事之时,表面似不关心,言语谨慎。其实内心深处,巴不得一探究竟,弄明那些玩意儿,到底有何神奇,有何不可思议。等到探到手里,觉得无非如此,从此毫无顾忌起来,无论说话、做事,再没有丝毫遮掩。所谓里外弄个透明,何须装扮“太乙真人”?小军、杨素二人,即是这般,做的已做,办的已办,彼此尽知,无所顾忌。我却不然,仍是原始记录,处男一个,宛如一张白纸,墨迹皆无。虽说求学郑州几年,学院较乱,“银水河”岸边鸳鸯众多,本人终是莲花一朵,­色­纯质正。个中原因,再是简单不过,只因缺少金钱!是故至今不曾“卿卿我我”;不曾月下散步、树下相拥;甚至于不曾拉手!说起“葱管玉指”,尽从书中看来。平日里,不敢正眼审视女­性­,不敢细看其指。只是扪心自问一番,却是无时不在思想。初中时候,尚未开窍;高中时候,情窦初开,始思此事;直到大学、大学毕业,无时无刻,不在思量。思念至深,以至梦遗。梦中醒来,心慌不适。思女心切,巴望交往,或叙家常,或牵纤手,可逛商场,可下饭馆,些小花费,不在话下。尤其兆南县城,鹅河桥头,那家朱氏烩面,味道纯正,碗大量足,价格合理,乃兆南一绝,不可不吃。

只是时至今日,终是梦想。此情直如上学,小学时候,想上初中;初中时候,想上高中;高中时候,想上大学;大学毕业,想谋好职;谋职之后,寻思找她。她之标准,要求不高:身高米六,学历中专,足以为妻。然而苍天不佑,至今孤身一人。事实如此,无可奈何,逢人议论此类话题,我即假装避开,实在避之不及,只有硬了头皮,听一二句。尚需憋一憋气,好让脖脸红将起来,给人害羞感觉,表明我乃真品,而非赝品。由此说来,那等场合,装腔作势,实是不得已而为之。单位大姐大姨,聊­骚­事话秽语,其情暧昧,嘀嘀咕咕,哼哼唧唧,浪笑阵阵,媚眼瞟瞟,唾沫四溅,指手画脚。我纵有心听来,却是无胆不足,不可拿了婚姻前程做赌注,唯有隐忍。如其不然,那些大姐、大姨,不会轻易放你过去,一旦察觉,当做取笑典型,事情闹大,岂不更糟。

二十一.

如其不然,那些大姐、大姨,不会轻易放你过去,一旦察觉,当做取笑典型,事情闹大,岂不更糟。

“来,来,你且收下,免得污染了我,损失忒大。我乃白玉一块!”递书给养素,半开玩笑说道。

青年聚集,易致放松。彼此松弛,话语无忌。无忌则言语多俏皮。俏皮话,实属次等笑话而已。

“我看未必!”齐小军开着车,从后视镜里偷眼看我,“大学里出来的,无一原装。那些地方,听别人讲,熏也让熏透了!哪里还是白玉一块?乐秋,我说的对否?”

“错,大错特错!”我直起腰,伏在前排座位,两只眼看了两个人,说道,“虽说大学不似小学、初中、高中那般保守,比较开放一些,公然肩靠肩,手牵手,可也不至于如军哥所说,尽皆二手货­色­。处汝有否,我不敢保证,处男绝对有的。最起码,别的处男真假与否,难打包票,我本人可是一块足金,百分百原装,毫不吹嘘!”在这方面,立场一向坚定,不容乱讲。

“我看算了吧!”小军说道,“这个年月,谁个不说自己乃是正版,其实不然,一概盗版!”

“您俩说甚?”杨素轻拍小军一下,“简直胡诌,没啥意思!可否聊些其他话题?”

我原本想要反驳,听老同学这样说话,只好作罢。

皮卡疾驰。窗外黑漆一片。路旁村庄,电灯闪亮,星星一般,跳闪不止。黑白电视,屏幕亦在闪跳。村庄远处,已是天地一­色­,一团黑漆。更近车前,车辆迎面而来,灯光刺目;车后紧跟货车,灯­射­车内,直如白昼那般明亮。夜间行车,多是大卡,运输货物,连夜赶路。扭头看时,后面一辆卡车,尾随已有十余里。我们快,他亦快;我们慢,他亦慢。几次让道给他,他却无意超车,只在后面随尾。

“后面那车跟了十余里,让他超过去得了!”我说道。

“我早已看到,只怕他难超车!”小军说道,“咱是空车,他是重车,如何超得?再个说了,凭我的技术,他也难以超车!”

“我看算了吧,咱们减减速,给他让道,超过去得了!天黑,谨慎为好,不可太快!”杨素扭头看一眼。

小军说道:“那车非咱当地,是顶山地区车辆。”

我问道:“如何看得出来?”

小军说道:“阳南豫R;顶山豫D;郑州豫A;开封豫B马店豫Q。”

“你还真行,记­性­不错!开车多久了?”

“将近六年。”小军说道,“此乃小小玩意,何足挂齿?”

“看你牛的,得意忘形了!”杨素说道。

“在局里开车?”

“并非这一辆。”小军说道。

“警车?”

“正是。此车乃小郭所开,这些小说全是他的。小郭小我几岁,是胡副局长表侄子。爱看此类武侠、言情小说。听他讲,正在追求一高女生。那女生钟爱琼瑶小说,几乎入迷,成绩却是很差。小郭有心讨好人家,四处借了一堆,准备送过去,不巧学校过周末,那女生回家去了。书没送成,拿回来丢在车内。今天上午,小郭母亲来电话,说是小郭父亲得了急病,让他速回。他于是和领导打个招呼,换了我的车,回皇店去了。原定于下午五点返回,想必已经回去。现在时候不早,咱们不可耽搁,尽快赶回为好。不然,领导生气!”

“既然这样,你尽可开快一些,我亦急着往回赶。”

“开恁快­干­啥?黑灯瞎火的,逞能不是?”杨素说道,“还是慢点合适,万不可­性­急!”

“我哪里­性­急了的?再说,车上多有不便。”小军说道,“就听你的,我不­性­急。现在女人个个厉害,咱惹不起!”

我暗笑一下,没有说话。坐在车内,隐约感到,车速非但没减,反而更快,估计超过百二公里!路旁树木,直向后倒;近处房屋,急速后退。连超数辆卡车,车速仍旧不减。后面车辆,无一超越。扭头看那豫D,以为早被甩掉,哪里料到,鬼魂一般,粘在后面,两车间距,尚不足三十米。借着来车灯光,看得见那车上三个男人,嘴叼纸烟,神情严肃,眼睛瞪得溜圆。再看后视镜里小军,双眼亦是溜圆,呼吸稍显急促。看到这些,一颗心不由吊高,直提到嗓子眼上。

兆南县地属半山区,公路沿山势而走,蜿蜒曲折,自山脚旋至半山腰,而后盘旋下来,坡度极陡,弯度颇大,车在坡顶,看下面那车,似乎就在脚底;车在山下,看后面的车,似乎又在头顶。有时看到对面来车,转眼又不见。及至转过弯来,对面那车猛就现在面前,双方紧急刹车。习以为常了的事情,互不埋怨,互不责骂,只是按下喇叭,打个招呼,各自走路。

“请问军哥,晚上开车,害怕与否?”

“有什可怕?部队时候,常开夜车,已经习惯。不过,刚开始,稍微有点。”

“我忒胆小,晚上出门,心里发虚,总觉得后面有人跟着!”我说道,“在家时候,晚上出门办事,只捡大路走,从不走小路!”

“看不出老同学这般胆小!”杨素说道。

“胆子向来很小。”我说道。

“说到胆小,我倒想起一个故事。”小军说道,“不知二位可否听过?”

“什么故事?”我问。

“最好吉利一些,莫要胡诌!”杨素提醒小军。

“吉利,绝对吉利。”小军说道,“说是******时候,估摸四几年,打仗,抓壮丁,邻居有个孙五爷,被******抓了去。抓去没几天,他就逃了出来。搁在那时,逃跑抓到,要吃枪子。他跑之前,听别人讲,逃跑有三不走。”

“何为三不走?”我问道。

小军说道:“一是见人不走;二是见树不走;三是见路不走。”

“如何解释?还是头次听到!”杨素说道。

“为何见人不走?害怕万一再次撞上抓壮丁,被逮住,只有死路一条。为何见树不走?凡有树处,多有人家,有人家处,多抓壮丁,害怕被抓。为何见路不走?无须多说,路乃人走,有人就有危险。所以,逃跑之人,有三不走。其实是心生恐惧,胆小所致。”小军继续说道,“孙五爷抄小路,单捡无人处行走。直走了俩多月,才从许昌逃回到家,总算捡条­性­命。”

“许昌距离这里,不过四百多里,如何走上俩月?”杨素吃惊发问。

“多是走走歇歇!”我说道,“那个时候,又没有摩托!”

杨素发笑不语。

“其实当兵逃跑,自古至今,逮到必死。”小军说道,“在部队时候,有个新兵,老家安阳。入伍未及仨月,吃不得苦,逃跑回家。部队派人抓了回来,就要枪毙,突然昏死过去。后做检查,原有癫痫。于是作罢,放他回去。因此讲来,家有家规,国有国法,部队自有纪律。都如他那般,你不扛枪,他不扛枪,谁来保卫祖国,谁来保卫家?”小军引吭高歌。

“嘿嘿,你还牛上了!”杨素笑道。

“军哥音质不错,绝对男高音!”我趁机溜须。

小军眉飞­色­舞。

人其实皆是这般,爱听好话。明知是吹嘘,却是顺耳了的,心里亦乐。

“医生可否讲些笑话来,活跃气氛!”小军说道,“车内极是发闷,有点瞌睡!”

“你可千万不能瞌睡!”杨素说道,“此非睡觉地方。”

“妮子言之有理!”小军说道,“知我者,素也!”说罢,右手去到杨素脸颊,揉了一下。

我视而不见。

“去你的吧!”杨素佯怒。

二十二.

“去你的吧!”杨素佯怒。

“我肚里没货,还是军哥讲吧,您见多识广,也好让我开开眼界!”我说道。

“既然这样,我就讲一个来。”小军说道,“部队时候,听来的笑话,乃是焦作温县的战友所讲。”

“是温州吧!”杨素说道。

“哪里温州?温州在浙江,”小军说道,“温县在河南。说是西安事变时候,老蒋被学良、虎城软禁,出不得城,很是生气。就私下召集毛人凤、张自忠、戴笠、汤恩伯、李宗仁开会。原定三点,众人到齐,只不见老蒋。众人心急,去到老蒋住处,一探究竟。近得窗前,听得屋内唧唧嗷嗷,声音抑扬顿挫,如唱黄梅。往里细看,老蒋、二小姐正在忙乎。自忠说:委员长正当烦闷,借此浇愁,亦无不可!众人知趣,欲走开。人凤却是急躁脾气,冲着屋内大叫:委员长,国难当头,戒急用忍,还是保重身体,以大局为重的好!老蒋闻言开门,大骂:娘希匹,没了规矩,本座正在批阅文件,尔等做何喊叫?老蒋骂罢,不见宗仁,于是说道:还是宗仁视大体,顾大局,有眼­色­,知我正忙,不来烦我!戴笠说道:他视个鸟大体,有个pi眼­色­!那家伙个头低,看不到,去到会议室,搬凳子了!”

话音刚落,杨素难忍低笑。我却“哈哈”大笑,眼泪淌下,以手拭抹。

小军低笑。

正当这时,迎面开来一辆面包车,小军急打方向盘,险些撞上,惊出一身冷汗。

“娘的死匕,是县政府的车,找死!”小军说道,“估计酒驾!”

“忒有意思,忒有意思,军哥再讲一个来!”我说道。

“还是不讲的好,专心开车!”杨素说道。

“是他靠得过近,超过中线,关我何事?”小军说道,“闭了眼睛,也比他强!­乳­臭未­干­,找死!”

“军哥再讲一个,换个开心!”

“算了,算了,专心开车。你如想听,到了兆南,我讲给你听!”小军说道。

“那就最后一个,让我等学些能处!”我说道。扭头后看,那卡车紧追不舍,已有三十几里路程,依旧追劲不减。山路弯曲,那车速已近极限。由此看来,司机该是老手,不然,早翻进路沟去了。

车行下坡,再次回头,隐约看见五里开外,一辆警车,朝北开来。车上警灯闪烁,夜晚格外招眼。

“后面有辆警车!”我说道。

小军扭头看一眼。接着打转方向盘,入大转弯,后车全都不见。

“估计是局里警车,或是阳云分局,赵四的车。”小军说道,“多是分局警车。小郭向来听话,比较守时。也罢,管他总局分局,来,来,再讲最后一个。”

“好,好,赞同,赞同!”我说道。

“此事还是关乎老蒋。”小军说道。

“八成胡诌!”杨素说道。

“老蒋忒有意思。”我说道。“管他胡诌与否,军哥只管讲来。”

“权当逗笑而已,不论真假。”小军说道,“此笑话,乃信阳新县战友所讲。新县近湖北,口音较蛮,听不太清。那个战友,口音不清,讲话特逗。说是老蒋跑到台湾,由于大陆封锁,物品短缺。一次写字,毛笔掉毛,老蒋叫来警卫,让去美龄那里,取一支笔毛来。老蒋老家,浙江奉化,管毛笔叫笔毛。警卫乃河南人,当时感到吃惊,又不敢多问。就去美龄那里,讨要笔毛。美龄亦是惊讶,心想:夫妻多年,虽知其乐于此道,但不至于白天讨要那物,多失检点。又碍于初到台湾,其情焦躁,故不可违拗。遂忍痛拔毛两根,交予警卫。警卫送返,不料半道遇风,吹散,难寻。想求美龄再拔两根,恐惹生气。无奈,拔己­阴­毛两根,送给老蒋。老蒋看到,大怒骂道:娘希匹,本座所要乃笔毛,你拿的是啥子­鸡­ba毛?警卫立正,说道:委员长眼光真准,竟分得清匕毛­鸡­ba毛!实在佩服!”

杨素笑声“嘿嘿”,笑而说话:“无聊,无聊!”

听小军笑话,我先是“吃吃”低笑,及其讲完,实在难以憋住,竟然“哈哈”大笑起来,“佩服军哥,确实好笑!”

小军亦轻笑。

恰在这时,后面那辆卡车,发疯一般,直逼上来。小军忙右打方向盘,卡车再次压紧。幸亏此段路稍直,换了弯道,早已出事。估摸卡车跟得太久,窝火至极,这会儿瞅准机会,紧逼上来。说来怪我,不听老同学劝阻,一心想听故事,致使小军分心,车速减慢,被它追逼。

“他娘的匕,再靠近,麻烦大了!”小军骂道,“­操­你娘,不想活了,找死不成!”想要提速,道路被卡车占据,已是无计可施。

“***,想找死不是?”我跟着骂道,“莫非吃了鼠药,死不及了?”站起,头碰到车顶。

车窗严实,对方听不到。

“别再骂了,快打方向盘!减速!减速!”杨素着急大叫。

小军再次右打,车轮已近路沿。同时减速,由于惯­性­太大,车仍前冲。

仨人屏气不语,车内静寂。

两车终于错开。

突然之间,卡车猛然右摆,拖挂蛇尾一般,横扫过来。

小军急踩刹车,躲避不及,被拖挂扫到,听得“哐啷”一声,似是挂到什物。多亏未扫及车头,否则,车毁人亡,一场车祸!

“­操­你老娘,左灯罩被他挂掉!”小军说道,“***,胆敢在老子地盘撒野,活腻了不是?”换挡,踩油门,车直向前冲去。

“那些人多不正常,估计饮酒了!”杨素说道。

“***狗匕,活腻了!在咱们地头撒野,简直活腻了!追上去,打他***!”我说道。情绪几近失控。

“剜他狗眼,打断狗腿,吃他狗­肉­,喝他­肉­汤!­奶­的死匕!”小军大骂。

“就是,就是,不可放过他们!”我说道。

二十三.

“就是,就是,不可放过他们!”我说道。

讲句实话,做人务守本分,不可无事找事,惹是生非。中国十几亿人,皆乱生事,岂不乱成一锅粥了?如何去搞建设,如何实现四个现代化?是故不可滋生是非。不生是非,固然是好,遇到事发,亦不可怕事。如人所言“没事不找事,有事不怕事”。假如事事惧怕,只恐被人瞅准机会,时时­骚­扰于你,从此永无宁日。所谓“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故而不可过于怕事。

转眼追出二里远近,卡车已是发觉追赶,车速丝毫未减。速度过快,拖挂东摇西晃。加之路面坑洼不平,拖挂蹦跳不止,活如一头倔驴。

车距不足二十米,看得见车上货物,满载大白菜。将近年底,贩菜较多。阳南蒲山镇,白菜个大味甘,较为出名。卡车多从蒲山拉货,运至顶山市。贩菜此种生意,俗语云“百里不贩青”,因其易坏,难以保存,又且古时交通不便,故有此说。而今交通便利,利润可观,故从业者众。从蒲山至顶山,除去油钱、人工,每车可赚近千。

“前面阳云,过了阳云,即是顶山地盘,再追不便。故应加速追赶!”小军说道。猛踩油门。

车似飞舞一般,直往前冲。路旁树木,向后倾倒。

猛然间,小军大叫道:“快看,快看,出事了,出事了!”接着换挡,踩刹车。

我瞪眼看时,并无异常,于是问道:“怎么了,何事?”

杨素亦询问发生何事。

“卡车拖挂,十有八九,已经脱钩!”小军喜不自禁。

“不可能吧!”我说道,“果然如此,实在妙极!”

“我开车多年,怎会看不出来?现在靠了惯­性­,尚可前进,再过一会儿,必定出事!”小军喜上眉梢,“娘的死匕,果真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逃来逃去,终逃不出兆南地盘!”

我大睁双眼,看那拖挂,速度渐慢,虽仍前奔,已是动力不足。好比绝症患者,表面尚有生气,其实体内冲劲,已经明显减退,徒剩躯壳而已。

路上车辆渐少。

“前面急弯,距离远点为好!”说话间换挡减速,间距拉大。

卡车发觉拖挂脱钩,速度亦慢。

“快看,莫不是卡车欲截拖挂?”我叫道。

“简直找死!此刻拦截,只有死路一条!”小军说道,“­操­心不善,老天捚蛋!”

杨素“哈哈”大笑。

“纵使老天不捚,我等也要捚了***!”我已是气愤至极。

急弯临近,几近直角。如此弯度,在兆南地界,比比皆是。多少司机师傅,由于技术不­精­,抑或困乏失神,拐弯不及,连人带车,掉进路沟,送了卿卿­性­命。再说拖挂,已是无头苍蝇,盲目行进。此刻纵接头给它,已无回天之力,万难转弯。卡车晓得这些,却是无可奈何,拦不住,牵不走,一副惊慌失措模样。

“快看,快看,壮观时刻,马上到来!”小军说道,又踩刹车。

三人瞪大六只眼,观摩撞车表演。如此刺激惊险,感觉自是不错。

十米八米,六米五米,辉煌一刻,即将到来!

小军停稳车辆。

屏气静待,无人出声。

四米三米,二米一米,只听得“嘭”一声巨响,卡车拖挂,直撞到岩石之上。车速极高,惯­性­忒大,满车白菜,挣脱罩网,直若天女散花一般,飞将起来,“噼里啪啦”,撞向岩石。公路原是自山脚修出,两旁尽皆立陡岩石,刀劈斧剁一样。此时宛如盾牌,把那无数颗大白菜,悉数挡下。一时间,岩石公路之上,全是烂菜。一车好菜,报销殆尽。

二十四.

拖挂撞车未久,一辆煤车驶来,见此情景,停靠远处。

卡车车头缓缓停下,司机留在车内。

煤车司机下得车来,冲着卡车叫道:“怎么回事,大哥?拖挂怎会脱钩?”

卡车未有应声。煤车司机不再多问,径直朝着菜堆走去。

“我们这就过去,修理那些***!”小军欲要下车,杨素急忙劝住。

“此时不可!人家正在气头之上,况且他们三人,我们如何也不是对手,打不过他们。”杨素说道,“稍等片刻,静观其动!”

“杨素言之有理,暂不下车,等等再说!”我说道,“***纯粹恶狗,不可大意!”我讲此话,并非怕事,怕打架,关键此刻乃非常时期。你细想,整车大白菜,少说上万斤,本钱亦需一两千块,就这样全部赔光,焉能不气?搁在谁个身上,也要气他个半死!再个说了,若要究起原因,还是由我等而起,长久阻挡人家道路,不让通过,能不生气?故而说来,我非怕,人哪,多少得讲良心,不可硬把人往死地整。得理不让人,不行;有理且让人,此乃君子行为!

“球,怕他作甚?非我撞他,他占不得理的!”小军说道,“是他撞我,我占了理的,哪里心虚?”说罢,甩手下车。杨素没有拉紧,只得跟着下得车来。

我亦急忙下班。

煤车司机见得我们下车,凑近问道:“敢问兄弟,前面那车,司机莫非喝酒不成?”

“喝***老鼠药了!”小军怒骂。

煤车司机闻听此言,登时发愣,说道:“兄弟,缘何生恁大的气?”

“***超车,几乎把我弄到路沟里去,又且撞烂车灯,想溜走,没那么容易!”小军看一眼左边车灯,而后朝着卡车走过去。

煤车司机不再多话。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何况已是夜晚,闲事少管为好。于是ρi股后面跟了,走过去。我和杨素一并过去。

卡车车门打开,下来一个男人,身高约有米七,偏瘦,却是身板结实,年龄估摸三十四五。下车后立在车前,左手背在身后。

三辆车车灯明亮,照得清人脸。

“我说老哥,你是怎么搞的,莫非饮酒?纵使饮酒,也不至于恁冲吧!”小军气呼呼说道。

“老子饮酒与否,管你屁事!”说话间,靠近小军。

“你个鸟人,撞坏我的车,还有理不是?”小军个头高出那人不少,自不把他放在眼里。只是站着不动。

说到此处,仍是那些老话: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今儿个别的不提,但说他出口骂人,既是无理。人家没有骂你,你何必多此一举,骂人作甚?难道不说粗话,嘴巴张不开不成?总不至于如此这般!假如这般如此,多是欠揍,欠缺教育。祸由口出,怨不得别人!既然如此,不妨教育于他,亦无不可。

那人走到近处,说道:“撞了你的车,又将如何?留下你的小命,已算你走运!有心找茬不是?谁个怕你!”

“你个狗娘养的,净是满口喷粪!”小军迎上去。

我和杨素看到,忙拉小军。打架万万不可,那车上尚有两人。我们虽说也有三人,比例却是严重失衡,如何也不是对手。一旦打将起来,终是我们吃亏。

那人走到五米远近,左手背后抽出一根铁棍,足有三尺长短,直奔小军而来。

我和杨素看到,当时吓愣,惊呆。料不到这些情况,只是以为,大男人顶多拳脚相加,不至于动用棍­棒­。那可是危险事情,要出人命的。

“小军,铁棍,小心!”杨素大叫。

“铁棍,小心,军哥!”我大叫道。

小军当时吃了一惊,立时反应过来。稍稍后退半步,站定。那人铁棍已是当头砸下。就在铁棍落下,离头尚有半尺光景,不知何时,小军右脚,已经踹在那人胸口。力量之大,可想而知,那人直如弹丸一般,腾空向后抛去。仰面倒下地方,已是数米开外。铁棍丢到一旁。那人想要爬起,已是几无可能,心有余,力不足。多亏ρi股­肉­长的,若是陶瓷做成,怕是碎成百多瓣,亦有可能。

这一脚踹得重,那人摔得很!

煤车司机看到这些,叫声“妈呀”,快步退到一旁去了。

我等正在高兴头上,听得“吱”一声响,卡车车门开处,另二人跳下车来,人手一根铁棍,四尺长短,冲小军奔将过来。

“你俩速速撤离,躲到车里去!他娘的,今晚不亮出几招,怕是孙子不知我乃‘齐天大圣’!”小军说道。弯腰捡起地上铁棍,“尔等鸟人,只管送命来,不敲碎你等狗头,我不姓齐!娘的狗匕,缺少家教,出口伤人,说明你等尚未做成人样,而今就让爷爷前来,调教你们一番,也不枉我发一回怒气!总是伤心费神的勾当!你等杂种!”

那二人围拢过来。

杨素恐惧至极,几乎哭泣,颤抖说道:“切莫再打下去,小军,咱不要他赔就是,赶快回到车里,赶路去吧!”

“想走?你他娘的走不了了,不把你撂倒在此,我非人生!”矮个子狠声说道。步步紧逼。

“你***挡住道路,早该把你掀到沟里去!算你小子走运,捡一条狗命!”男人个头中等,穿一件酱­色­皮衣,怒道。

小军紧握铁棍,目视二人,紧步往前。

话说实在,打架场合,见的也多,经历亦不少,可那多是拳对拳,脚对脚,从没拎东西上的,那样很是危险。曾记得,幼小时候,四五年级打群架,双方一二十人,正是势均力敌。打到兴头上,不想,四年级一个学生,叫做王小六,不知从哪里搞来一根木­棒­,四五尺长,就那么一轮,我们这方的顿作鸟兽散。那东西碰到身上,不是闹着玩的,忒危险!所以每逢打架,双方事先约定,只动拳脚,不用家伙。人人遵守规矩,不会乱来。可这一会,不是那般情况,你不能够同那二人协商:哥们,定个规矩吧,只动拳脚,不用家伙,如何?如此实在滑稽可笑!此刻看那二人,双眼铜铃大小,似要喷出火焰,绝非平常眼睛,车灯照­射­下,眼球满布血­色­,此眼吃得下人!今天你不把他制服,他定把你制服!

“军哥,你且扛住,我去车上拿家伙!”转身王回跑。

其实,车上有无防身家什,我哪里知道?只是希望有的,纵无铁棍,木­棒­也可,最起码得有一根橡胶­棒­,作为********,也是可以的。关键可助小军一臂之力,即可。

快至车前,抬头看到一物,我猛然站住,心里说话:家什无需再找,实在无需,看到眼前这些,什么皆不需要,一切都有了,一切即将因之而得以解决,即将结束!悬着的心,终于得以落地。

回头再看,那俩人围了小军,却是背对于我,靠拢近前,双手执棍,搏斗将始。

杨素立在路边,面朝小军,背对于我,身子抖动,似在哭泣。

煤车司机不知何时钻进车里,缩头乌龟一般,隔窗观望。拖挂挡住道路,无法通过,他只有等候。

慢转身去,走向小军。

此次械斗,即将结束。小军毫发未损;我亦无伤。唯有杨素,却是伤得不轻,那伤不在­肉­体,而在心灵,心灵受伤,不论级别,而是论度,杨素此刻,当是三度。三度受伤,应是重伤。

话到此处,我当讲出方才看到何物。只是,著书者历来够坏,每到关键时候,总要多卖几道关子,借以吊一吊胃口,令你再等,等到一秒却是难捱下去,他却犹抱琵琶半遮面,使你惊喜之余,尚需等待一阵。直到最后,你看清那庐山真面目,却也无非如此,口中直骂那著书的:真他娘的不够意思!只是,骂归骂,写归写,著书人不因你骂,改变一切,依然我行我素。因他亦是吃尽这些苦头,受尽这些煎熬,才至如此这般。你不妨细想,好不容易抓住著书机会,他怎不卖些关子出来?一来报了以前苦等之仇;二来享受让人等熬之乐。如此一箭双雕之事,搁在谁个身上,皆不轻易放过。我非白痴,如何不这样做来?只是如此一来,让你久等,实在于心不忍,道一声“抱歉”,敬请谅解!闲言少叙,回到正题。

二十五.

我信步前行,不时回头一看。快到跟前,我大叫一声:“呔,你等俩***,撞了老子车,还装什么大爷!今儿个不让你死个明白,你等不晓得马王爷长几只眼!”

杨素见我返回,却是赤手空拳,以为我大脑错乱,急呼我快快躲到一旁。

那俩男人,以为我拎了刀枪回来,细看之时,却无一物,矮个子高声叫道:“让你狂吼,老子砸烂你的狗头!”冲我奔来。未至跟前,鸟人丢掉家什,扭头回跑。边跑边叫:

“周三,还不快跑,他娘的有情况!”

叫周三的扭头看一眼,骂一声“他娘的”,扔掉铁棍,跑回卡车。

地上躺的眼见形式不妙,口中哀叫道:“周三,老刘二,你等不义,怎可丢下我不管?”想要回爬,却是力不从心,未及三五米,再无气力,­干­脆趴着不动,装作死状,一动不动。

那俩人钻进车里,欲要发动汽车,可那马达“突突”作响,汽车依然不动。

小军来到卡车跟前,厉声叫道:“我cao你娘,老实滚下车来,今晚或许饶你狗命;如其不然,狗命难保!打断你等狗腿!”言罢,抡起铁棍,照准车窗,铁棍落下,玻璃碎烂一地。我捡起铁棍,去到车头那里,猛劲狠砸,挡风玻璃登时碎烂。小军再次举起铁棍,照准车门,又来一下,车门凹陷,起个大槽。继而大骂:

“娘的狗匕,尔等好恨的心,几乎送了我等­性­命!简直没有人­性­,非人所生,实乃猪狗东西,抑或猪狗不如!”

杨素窃笑。

我举棍再砸车头,骂道:

“简直狗娘生养!你他妈就算超车,也不可把人家往死里整!没有定点人­性­!莫不是抢着去死,抑或抢着时辰,前去投胎不成?若非我们司机技术超好,早让你等鸟人整死了!”

小军听我此话,笑一笑,说道:“不是医生车上保佑,早被尔等害死了!”顿一下,又说道,“***,还不下车,难道装死不成?快点下来,否则烧了你的破车!”

俩人龟缩车内,死猪一般。他那模样,纵使十脚,也难踹出一个响屁!

“快滚下来,***杂种!”我手执铁棍,猛劲敲打车门。

车门已是凸凹不平,几近报废。

车内俩人仍然纹丝不动,石雕泥塑一般。

就在此时,四五人飞跑而至,人手一根橡胶棍。看那身装束:扣子铮亮,肩章醒目,黄­色­夹线裤子,一­色­草绿。其实,哪里需要我来表白?明眼人一看即知,来的正是公安局的爷们!不管如何,此地隶属兆南地盘,兆南地界犯事,当由兆南局里处理,此乃按理说理,糊涂不得!方才正是看到警灯,一并那豫R车牌,我才放下心来,晓得械斗将了。不然,我怎高兴得起来?回想方才场景,确实吓人不浅,差点去见马克思,幸亏小军技术高。

几人跑到跟前,领头的喘气说道:“军哥,莫要惊慌,究竟何事?”

小军拿铁棍敲打车门,说道:“小郭,王叔,李哥,邓师傅,张二,你们来得正好!其实方才闻及马达声响,我即知是你们,只是未料到如此多人!”

“方才看到车牌,心想可能出事!”小郭喘气说道,“究竟怎么回事,***惹咱不成?”

“小军,到底咋回事儿?”年龄偏大,叫做邓师傅的问话。

李哥、王叔、张二、杨素一齐围拢过来。

“究竟因何而起,小军说来听听。咱可不能没事找事,亦不可得理不让人!”叫王叔的高声说道。

“­操­他老娘,差点见不到各位!不是技术凑活,早让鸟人掀进沟里去了!”小军怒气未消。

杨素把那事情经过,详细讲述一遍。最后说道:“幸亏你们及时赶到,不然小军必定吃亏!”

“原来如此,***,实非人生,丧尽天良,看老子不把你毁掉,让你重新投胎,托成公猪!”小郭夺去我手中铁棍,照准车头大灯,一棍砸下,“砰”一声响,灯罩碎烂,灯仍亮着。又去到另一边,一棍砸下,灯罩并车灯,砸烂粉碎。而后拿铁棍指了,说道:“你等俩狗人,立马滚将下来,不然,削掉你等命根子!”

车上二人惊吓不轻,面如土­色­,冷汗直淌,蜷缩不动。

“小郭,莫要乱来!”邓师傅拉他一把,“你且站到一旁,不可胡整!”

小郭拎着铁棍,转到一旁。

王叔拍了小军肩膀,说道:“侄娃子,你说说看,今晚这事,如何处理,方显妥当?”王叔四十几岁,中等个头,身板结实。

“此事听来,实在惹人生气!幸亏未出大事,还算万幸。细细想来,人命关天,儿戏不得!只是,话说回来,咱也算出了气了,不再往下追究,不知小军意下如何?”邓师傅说到这里,猛然听到“啪啪”数声闷响,紧接着传来一阵嗥叫“我的娘啊,打死我了,打死我了,饶了我吧,大爷,求您别再打了,大爷,大爷,饶恕我吧!”众人大惊,一齐转过身看,却是小郭拿了铁棍,痛打地上躺的男人。光线暗淡,小郭又且近视,不知他是如何发觉那人。

王叔奔跑过去,欲夺铁棍。小郭见势不妙,转身跑脱。王叔未追,简单说几句安慰话语,回转身,冲着小军说道:“小军,你说说看,接下来如何处置?事情办完,我等及时赶回去,不可再个耽搁误事;也免得小郭再惹是非!”

众人看了小军,无话。

地上那人,“哼哼”不止。

“也罢,大人不记小人过,叫那俩人下得车来,赔个不是即可。此事到此为止,不再追究!”小军说道,铁棍丢到一边,“处理完毕,也好马上回城。”

“对,对,军哥实乃明理之人,咱也没有必要再三追究,他不是人,我等怎能学他那般?”我说道,“让他下来,赔个不是,一并咱那车灯,赔出几个钱来,了事。”

“请问这是哪位?”邓师傅询问小军。

“杨素同学,医生,康复医院上班,姓张。”小军介绍。互做认识。

“就照张医生所言,得饶人处且饶人!”李哥说道。

李哥话音落地,猛听得“嘭”一声巨响,众人吃了一惊。回头看时,见到卡车油箱那里,汽油“哗哗”外流。小郭站立傻笑。

王叔急令众人按灭烟头,冲着小郭说道:“你这个孩子,忒不听话,净是胡闹!莫再胡搞,铁棍拿来给我!”伸手讨要,小郭不给,跑到一旁去了。

张二走到卡车跟前,踹了一下车门,说道:“你等不醒事,还不赶快下车?再不下来,难保我那兄弟发狠,烧了你等卡车!”

当此时候,躺在地上的男人,艰难移动过来,到了近前,跪倒下来,哭腔哀求道:“各位大爷,我等有眼无珠,冲撞大爷,还望大爷开恩,放我等一条生路。我等该死,还求大爷高抬贵手,饶恕我等不死!”扭头朝着车上喝道,“周三,刘老二,莫再磨蹭,速速下来!”

车门打开,俩人下车,并排跪下。一人说道:“我周三该死,撞坏大爷车灯,我赔钱就是。大爷大量,不似我等见识,我实在该死!伏乞大爷开恩!”言罢,以头叩地,“咚咚”做响。另一人说道:“我老刘二瞎了狗眼,冒犯各位大爷,实在不是东西,罪该万死,在此给大爷赔不是了!”说完,抡起左右手掌,狠扇几记耳光,声音脆响。

“话说到此,均不计较,你等莫再自责,还是站起说话!”邓师傅过来,拉他俩一把,“年轻气盛,血气方刚。气盛,容易上火,倒也不难理解。只是今后多加注意即可,不然定吃大亏。此刻不必刻意作践自己!”走到小军跟前,说道:“侄娃子,车灯如何处置?”

“周三,我且问你,既是你开车撞灯,你说怎办?”小军指了他说道。

“大爷,需要几多钱,你只管讲来,我照价赔偿就是。”周三说道。

“几多钱?你个鸟人有几多钱?赔偿你老娘的狗匕!”小郭挤过来,猛踹其臀部,“瞎了你的狗眼,怎不睁眼看看,此乃公安局专车,你竟有胆冲撞?莫不是你吃了藏獒胆,发疯乱咬不成?真是眼瞎,要眼出气用的!”说完再踹一脚。他那皮鞋沾满汽油,油箱汽油流光,马路一片湿滑。

“小郭,切莫多事!”刘叔说道。推搡小郭一把。

“非我多事!而是他们事多,娘的死匕,那可是我的专车!”小郭怒道,“少说赔偿伍佰元,少一子也不行!不然,老子打断你等狗腿,从此站立不起,学了狗爬!”

“大爷所说即是,我赔偿就是,您莫要生气,免得气伤身体!”周三说道,“大爷饶过我等,我这就拿钱去!”

“既然这样,我不气也罢,免得伤及龙体,多补划算!”小郭说道。

小军等人低笑。

“小军以为如何?”王叔说道,“五百也可。此事到此为止,尽快回城为好!”

“服从王叔安排,”小军说道,“周三去拿钱来,事情到此结束。今晚若非众人说情,定把你等狗腿打断!”

周三取钱回来,交与小军。而后垂手低头,立于旁边。

小军清点一遍,交给小郭,说道:“你请收下,回去修理一下,更换车灯!”

小郭过来,踹周三一脚,说道:“胆敢站着说话,活腻了不成?”

周三赶忙跪倒。

小郭接钱,说道:“不知别处可否撞坏?我回来!不然,明天发现,哪里来得及?”跑了过去查看。

众人立在原地,等他回来。

未久小郭回来,说道:“除去灯罩,余皆完好。你等狗娘养的,今天算你等走运,遇到我等大善人,不曾讹诈你等,也是你等祖上积德。换了别人,三千块休想了断!再个说了,今儿个心情特好,你等沾光不少。搁在往日心情不顺时候,早把你等命根子揪下,就酒红烧!”说罢,再踹每人一脚。

三人跪好,不敢稍动。

“老哥,你等请起,莫再跪将下去!”煤车司机站出来说话。

仨人跪定,不敢挪动分毫。

我等不再理会于他,回到自家车前。小郭拉了众人,低声说道:“各位听好了,车灯的事情,明天拟一份报告,说是自己挂坏,局里出钱,修补一下即可。这伍佰元,算是军哥请客,回城后搓上一顿,顺便叫上小妞作陪,不知各位同意否?”

“搓一顿,再好不过!”李哥说道。

王叔、邓师傅、张二皆表赞同。

“各位上车即是。”小军说道。

“军哥,你我换回车辆,各开各的,如何?”小郭说道。

“暂不换回,你且前面开道,”小军说道,“张医生今晚夜班,时间已经不早,不可再误,快快开车去吧!”

杨素并我上车。

小郭驾驶警车,打开警灯,小心绕开菜堆,前面开道。

二十六.

小郭驾驶警车,打开警灯,小心绕开菜堆,前面开道。

小军开了皮卡,饶过拖挂,紧跟其后。

驶近卡车,仨人依然跪地,低头弓脊。煤车司机叉了腰,立在旁边。小郭探头大骂:“以后胆敢再次­操­事,小心削掉你等­鸡­ba!娘的死匕!”骂毕,提速,警车飞驶向前。

小军跟紧。

“哎呦呦,吓我一个半死!”杨素说道,“幸亏他们及时赶到,不然定吃大亏!”

“谁个吃大亏?”小军鄙夷不屑说道,“谁吃大亏,还说不定呢?”

“瞧你那般横样儿!”杨素说道。神气甚是自豪。

“军哥实在了不起,一招毙敌,功夫确实了不得!”我说道,“可是在部队练就功夫?有空教我两招,以做防身之用。不然,出门遭人欺!”

“算不得什么,区区小菜一碟!”小军说道,“三五个人,哪里是我对手!”

“了不起,实在了不起!改天一定教我,学上几招,遇到歹徒,不至于心慌!”

“你莫再拍他马屁,再次激动起来,不是好事!”杨素笑道。

小军伸手摸杨素脸颊。

我佯装不见。

“细想起来,的确后怕,差一点去见上帝!”我说道。

“确实后怕!是故大动肝火,修理于他,”小军说道,“他***,多亏技术凑活,险进路沟!”

“那几人特狠,”杨素说道,“吓我出一身冷汗!”

“出一身臭汗!”小军说道。

“去你的吧!”杨素佯怒。

“多亏军哥技术高超!”

“乐秋,你砸他哪里?”小军问道。

“挡风玻璃,还有车门。”我说道。

“我敲了他的车窗,”小军说道,“那几人太过蛮横,不教育不行。不然,定栽更大跟斗!”

“应该教育,蛮横无理!”说话间,递烟给小军。

小军接住,点火。车窗启开细缝。

我亦点火,后窗开缝。

“他娘的,机会让小郭逮到,伺机锻炼一下身体,”小军说道,“小郭脾气暴躁,忍不得丝毫冤屈!”

“看得出来,”我说道,“小郭多大年龄?”

“小我四岁,满二十一。”小军说道,“该是属虎!”

“确实不大,属虎应是74年。军哥可是属狗?”

“正是。70年。你是哪年?”

“我属鼠,72年。”

“杨素亦属鼠,几月的?”小军发问。

杨素扭头看我一眼,没有说话。

“五月。”

“真是邪乎!”小军笑一声。拍一下杨素肩膀。

杨素再次扭头看我,笑了说道:“几日?”

“初四。”我说道。

“真真邪乎!”小军说道。

“因何邪乎?”吃惊发问。

“杨素和你,同年同月同日生!”小军发笑。拍杨素一下。

杨素亦拍小军肩膀,“嘿嘿”发笑。

如此巧合之事,发生于曾经冤家身上,多有滑稽之感。

“出生时辰,可否记得?”小军问道。

“不曾记得。”我说道,“军哥几月?”

“亦是五月,十五。”

“多有奇怪,也是缘分使然。”我说道。

杨素笑而不答。

小军说道:“小郭那小子,动作偏狠,砸了不少地方!”

“大灯并车门。”我说道。

“油箱可是他砸的?”

“正是。”我说道,“汽油流淌­精­光。”

“活该!”杨素说道,“没烧他车,算他走运!”

“火气依然不小嘛!”小军笑道。摸杨素脸颊。

我再次佯装不见。

“小郭又把地上那人修理了。”

“活该!”小军说道。

“吃你一脚,又吃小郭铁棍不少!”杨素说道,“够他倒霉!”

“我们更是倒霉,几乎了事!”小军说道,“真该骟了他们,让他从此无能!”

杨素发笑。

“搁在清朝,骟了送进宫中,当太监使!”我说道,“多少赚几个中介费!”

小军并杨素大笑。

我问小军:“军哥,车灯的事情,严重与否?”

小军说道:“小事一桩,不过二三十元,即可搞定。今晚净赚五百!其实讲句实话,本不想要他出钱,他也不易,车翻菜坏,损失不小,够他凄惨!只是咽不下这口气,太过猖狂,简直无法无天,不知王二哥贵姓?不想想在谁家地头?猪头猪脑!”

“就是,就是,应该修理于他,简直死猪一般,没有脑子!”我说道。

世上事情原是这般,俗语曰:强龙不敌地头蛇。你再厉害,纵有三头六臂,他乃地头蛇,你切莫惹他,躲远为好。因他人在当地,人多势众。你有十人,他可找来二十人、三十人,甚至四十人,你斗他不过。硬斗,终是你吃大亏。是故,惹不起,得躲,所谓“避其锋芒,伺机取之”,此理不可不知。躲避,应是躲得起的。光棍不吃眼前亏,大丈夫,屈伸自如。

“怪他不知天高地厚,不晓得马王爷三只眼,不记得王二哥贵姓!”杨素说道。

“嘿,瞧你牛气冲天!”小军说道,拍她肩膀一下。

我接话说道:“老同学口才厉害!”

“比了你,差远了!”杨素说道,“那阵子,你怕过谁?”

小军闻言吃惊,说道:“哪一阵子?”

“十几年前那阵子。”我说道。

“可是你等小学时候?”小军说道。

“算你诌得准!”杨素笑了说道。

“怎么了?难道那个不成?”小军半开玩笑。

我无语。

“正当吃­奶­年龄,哪个那个了?你能行吗?”杨素说罢,击打小军一下。扭头看我,脸颊绯红。

小军发笑,我亦笑。

稍候,我说道:“车灯损坏,局里可给维修?”

“副局长乃小郭亲戚,打个报告,万事大吉!”小军说道。

“此乃欺骗领导,可否合适?”我说道。

“简直幼稚!这个年月,村骗乡,乡骗县,一级一级往上骗,一直骗到国务院。社会如是,谁个盯得仔细?公家有的是钱,又非个人掏腰包,划不来得罪人,并非原则问题!”

“军哥所言极是。这个社会,无关自身利益,谁去得罪人?整个社会,尽是这般,漆黑一团。”我说道。

“说到黑,我倒想起一事。”小军说道。

“何事?”我问道。

“无关我等谈话,只是说‘黑’。”

“莫非仍是­骚­侃子?”杨素说道,“那些东西,多说无趣!”

“哪里­骚­的?丁点不­骚­!”

“军哥不妨讲来。”

“部队时候,有个战友,名叫万金有,开封人氏。”

“简直胡诌!哪里有叫做‘万金油’的?”杨素说道。

我发笑。

“乃没有的有,而非油。仔细听来,莫再胡乱Сhā嘴!”小军摸杨素一把,“那人擅编顺口溜,多是四大类,譬如四大黑、四大白、四大高、四大粗、四大短等,不下百多条。”

“军哥说来听听,是否顺口了的。”

“多已忘记。仅记得四大黑、四大白、四大低、四大恶心。”

“何为四大黑?”我说道。

“月黑头,打黑枪,老鹰背一个屎壳郎。”

二十七.

“何为四大黑?”我说道。

“月黑头,打黑枪,老鹰背一个屎壳郎。”

“很有意思!何为四大白?”我说道。

“下白雪,放白羊,吃白馍,蘸白糖。”

“净是­骚­侃。”杨素说道。

“哪有­骚­味来的?莫非你已嗅到不成?”小军笑了说道。

我急急问道:“四大低又是何也?”

小军看一眼杨素说道:“瘸子球拐子匕,乌龟­鸡­ba王八鸟。”

“实不中听!”杨素说道。

“四大恶心又是何也?”

“这个多有难听,不说也罢!”

“说出来听听,有何妨碍?”

“既然难听,不说也可!”

“单单听上一下,有何影响?快请讲来!”

“四大恶心乃是:一碗血,一碗脓,一碗鼻涕,一碗熊。”

“太过恶心,莫再说来!”杨素说道。

“的确恶心异常。不过想来,稍有意思。你那战友,怪才一个,竟然编出恁多顺口溜!”我说道。

“球,呆在部队,训练之外,空闲无事,与其闲着无事,学驴叫唤,不如搞些顺口溜,图个口头快活,聊以打发时光!”小军说道,“医生皆好记­性­,搞一些顺口东西,说来听听!”

“说到记­性­,本是极差。俗语云‘猫记千,狗记万,老母猪尚记二里半’,我太愚钝,不及母猪记­性­,转眼既忘。所以,不曾记得顺口东西。”

“医生过谦,只讲一二即可。”小军说道,“身在车内,又不可学那驴叫,倒是讲几句笑话,较为合适。医生只管讲来,莫再顾虑重重。”

“军哥提到学驴叫唤,我倒记起一个笑话来。”

“老同学莫要讲那些­骚­侃,有伤大雅!”杨素说道。

“不­骚­,不­骚­,正儿八经不带­骚­味!”我说道,“只是听说来的。说是一户人家,六个孩子,下地­干­活时候,老大、老二、老三并老四,随了父母下地劳作;老五、老六,因其年幼,留在地头玩耍。收工时候,家长询问老五、老六,可否看书学习。五六应答,未曾看书学习,倒是跟随地头那驴,学会了驴叫。家长让其叫来一听。五六昂头张口,‘咯哇咯哇’叫了一阵。声音逼真,引诱地头那驴,一起狂叫起来。家长见此,十分生气,骂道:娘了个匕,你等驴货,不学习,不看书,单学那驴叫唤,实不成器!此乃一个笑话,其实乃骂人之语!”

待我讲完,小军、杨素直笑。

车身抖动数下。

“哎呦,哎呦,此招骂人,忒有学问,真乃好笑!”杨素说道。

“医生厉害,肚里有货,改天有空,专门听你唠叨笑话!”小军说道。

“随时欢迎二位光临,到时备薄酒淡茶!”

一路说笑,气氛热烈。

前面五十米开外,是小郭他们。小军换挡,车速加快。

车到城边。看表,近七点半,迟到已成定局。

转弯上桥,车身轻抖。鹅河桥历史不长,桥头碑刻:70年5月,算来已有二十五年。兆南县城,四面环水,南北出口,皆是一桥。城北为黄鹅河桥,桥下乃黄鹅河。城南一桥,唤作西流桥,桥下乃西流河。两座桥梁,两个出口。全部切断,兆南孤城一座,外不能进,里不可出。年长人讲,解放战争那时,国军守城,曾经炸掉桥梁,阻止解放军进城。他却没有料到,解放军过不得桥,却是可以泅水,最后游过来,把个兆南城给解放了。再至后来,复修几次;最终修建这座大桥,钢筋混凝土浇灌而成,很是结实。只是桥上路灯,过于昏暗,多显美中不足。

车至桥南,停下。

前面那辆警车,转弯驶入东大街,不见踪影。

“好,好,就在这里下车!”我说道,“你俩尽快赶回去,莫让人家急等!”

“今晚一起过去,喝上两杯,消消晦气,亦无不可!”小军下车。

“革命工作,耽误不得。”我说道,“你快上车,害人家久等,多失妥当!”推搡小军进车,“你俩何时去我那里,咱们一聚?”

“东山日头一大堆,机会多的是!方便时候,你先过我们那边,认一下门,我们再回访,如此较为恰当!”杨素说道。

小军掏烟,人手一支,点火。

“既是这般,我暂应允下来。只是此刻,不可再延误,尽快赶到医院,乃是当务之急。你等慢走,就此再见,后会有期!”

“也可,也可,再过几日,我俩过去,寻你玩耍,你莫要跑得无影无踪,害我等白跑腿!”小军说道。

“随时恭候大驾光临!”我说道,“一定要来,不可只说空话,哄我开心!”

“一定,一定,警察办事,说一不二,再见,再见!”

小军钻进车内,车尾冒烟,走了。

三。

路灯昏暗,灯火稀少。

复康医院,地处乐康街,距离桥头,约有八百米远近。步行过去,至少要得十分钟。再误上十分钟,岂不晚过了头?不可再误,惹人家不快。不如支出一元钱,搭个三轮过去,多少节省时间。于是招手,一辆三轮驶来。

“复康医院,几多钱?”

“三块,”瘦个子说道,模样鬼­精­。

“实乃天价!”我说道。

“要么不坐!”瘦子说道。

我不再接他话语。问询另外几个,皆是一个价格,三元,分文不少。这等鸟人,看准你的心思,知你着急赶路,把你狠宰一顿。平时只是一元,此刻暴涨三倍。哎,亦是无他办法,兆南县城,弹丸之地,人口不过十万,加上乡下进城小贩,以及小偷小摸、卖唱耍猴、无家可归、做­骚­活儿­干­­淫­事儿的,总共十几万人。根本用不着政府动用吃喝玩乐嫖赌抽的钱,拨出几万,购置几辆公交,在那兆南县城,四处载客。曾有官员好事,整了数十辆面的,借以装点门面,却是未够半年,面的司机改行开起三轮。再个说了,县城道路狭窄,正儿八经大道,仅有两条:一是人民路;一是文化路。二路长度相加,不过四五里。而其宽度,只有十来米,站在马路这边放响屁,可把马路对面的大娘吓个半死!由于缺少公交,三轮摩的独霸天下,肆意横行。上了牌照,缴过养路费,那些三轮司机,直如吃了定心丸,除去交警,再也不怕谁个?三轮拉客,赚钱不易,既要养儿子、养女人;又要照顾老爹、老娘,是故遇到乘客,巴不得把钱搞光。正是为此,县城的人,不会轻易乘坐三轮。乘坐的人,多是乡下百姓,进城务工,或是办事,携带较多物什,或者认不得路,唯有搭乘三轮。三轮司机那心忒狠,要价几多,你出几多,极少给你讨价还价。又且联合一伙,相互串通一气,绝不会有第二种价钱给你坐。如此说来,选择有二:要么不坐,步行;要么搭乘,挨宰。想到这里,手招一辆三轮,那司机却也奇怪,长了啃瓜皮门牙,长有二指,又且黑不溜秋,炭烧一般,冲我开车过来。刚把ρi股拎上三轮,尚未坐稳,三轮猛然启动。

二十八.

三轮飞速行驶。

路灯昏暗,路面不平,三轮蹦跳,颠上颠下,有几只屁,肚内转悠数圈,才至­肛­门那里,又被震返腹腔。提心吊胆之时,生怕司机一不小心,整进路沟,司机报销掉,倒是无所谓;我乃国家出钱,多年培养而成,损失特大。想到这里,提醒司机放慢速度,开稳当一些。可那司机挣钱心切,满脑子皆是金钱,哪里听得进去?随我如何喊叫,一意孤行。再后来,直若驴毛塞了耳朵,根本不睬我一声儿。

一分多钟,开到医院门口。

“三块!”瓜皮牙说道。

“两块。”我还价。

“说好三块,如何改变了的?”瓜皮牙不同意。

生怕吵闹过久,反被医院领导撞见,不太光彩,就去口袋里面,摸出五元给他。司机接钱,翻找零钱。恰在此时,文医生(我的带班老师)二儿子,平日与我相当要好,吹着口哨,缓步踱过来。

“怎么是你?莫不是刚从老家返回来?”文二发问。

“二哥,你好!”我说道,“回城路上,出一点小事,故而耽搁,刚刚到家。”

文二推一把司机,说道:“车费几多?”

瓜皮牙翻出零钱,递将于我。抬头看见文二,吃上一惊,翻身跳下三轮,笑了说道:“哎呀,怎是二哥在此?恕小弟无礼!”

“我且问你,收了多少车费?”文二说道,“如你多收,后果很是严重,莫在兆南混日子!”

“是,是,二哥教导正确!我有眼不识自家人!”瓜皮牙说道,“既是自家人,车费不再收取。若非二哥撑了街面,我等如何混将下去?怪我有眼无珠!二哥大人大量,不记我等过错,敬请饶恕!”

“莫再啰嗦没完,尽是穷话一堆!”文二指了我说道,“自家好兄弟,医院张医生,你怎能收他车费?莫不是发烧头昏不成?”

瓜皮牙赶忙退钱于我,说道:“还请医生收好。”而后跨上三轮,“日后还请二哥多多关照,兄弟领情就是!”

“只管开车,今后多长眼­色­即是!”

瓜皮牙开三轮离去。

“二哥,今晚我当班,尚未交接,多有不妥。劳烦看紧物什,兄弟进去,交接完毕,马上出来!”

“你且快去,不可再误!”

放下物什,急步走过去。

办公室只有护士长一人,见我进来,织了毛衣说道:“人家小靳等你不来,前脚刚走,你后脚即到。还好,未耽误正事。上班迟到,莫非又去约会女友不成?”

“哪里约会女友?冯劭姨戏耍我!”我一边签到,整理交班记录,说道,“不晓得吃什生冷食物,一直腹泻不止,厕所里面蹲了半个小时,不想误了接班,害得靳医生久等。这一会肚子折腾难受,搞不好还要如厕方便,真乃害苦了我!”

“大概吃多丈母娘做的­肉­丸子,胃肠消化不动,积滞起来,导致腹泻!”护士长笑了说道。

“哪里来的丈母娘?八字还没一撇,尚无女友,焉有丈母娘?冯劭姨莫再嘲我!”我笑了说道。想起物什仍在外面,于是说道,“此刻肚子又在闹腾,估计仍需大便,冯劭姨替我招呼片刻,我拉完就来!”捂紧肚子,跑到外面。

护士长后面浪笑,说道:“厕所在西,你怎往门口跑去?”

“无纸擦便,回去拿些手纸过来!”

跑到门口,见了文二说道:“医院清静无事,我俩回屋一坐!”

天气转冷,人亦少动。家属院除去电视声响,自是静悄。

开门,亮灯,浓重霉味,冲鼻而来。家属院原是老式建筑,滴水屋檐,整排瓦屋。我住的这间,本是靳医生居住。他结婚搬走,我搬进来。住进之后,方知屋后有一下水道,往外漏水,导致屋内四季潮湿,被子衣服发霉,晾晒几乎无用。曾找李院长反映数次,那人却说,医院住房紧张,结婚成家分房一间半,我乃单身,住上一间,已算相当不错,暂时无房可调。日后若有人搬走,空出房屋,我为首选。不料时至今日,终未调换。只有将就居住,无可奈何。纵生闲气,亦是无用!

“二哥,坐下这里!”递给文二椅子,让烟,点火。拿过开水瓶,准备倒水沏茶,哪知瓶中开水,早已凉透。忙去厨房查看,炉子亦熄。折回屋,关门,自床下拿出电炉。

“使用这个玩意儿,需多加小心,莫让他人发觉,尤其隔壁那人,须重点防范。让他打个报告上去,你即被他害惨!”文二说道,“多少瓦数?”

“一千瓦,”我说道,“球,怕他作甚?大不了不用!”

“用不用是一回事,关键扣发工资!”文二说道,“听你文叔讲,上月卫校那边,全红梅偷用电炉,被人揭发,扣发二十元工资,气她哭了几天!”

“怕他作甚?我这人不怕扣发工资,胆敢扣发,一天三顿,全用电炉。一小时一度电,每天少说仨小时,一月下来,就是九十度。一度三毛,即二十七块!即使扣发二十,尚赚七元,不赔了的。”

“纵使这般,亦需小心!二哥说话向你,不可不悟。隔壁那人,不可不防!”

“可是那个列为东?”我压低声音说道,“他娘的,狗东西,平日里没少打报告!表面装得像人,见面嘻嘻笑,背地里净­干­些舔ρi股沟子之事!”

拿过铝锅,放在电炉之上。不想未放稳当,锅歪水溅,弄湿文二皮鞋。

“嗨,­性­急喝不得热粥,越是急,越没用!”我说道,递上烂毛巾,“二哥,赶快擦拭皮鞋,以免浸湿脱­色­。不知可否湿及内面?”

复去外面水池打水,回来烧上。

文二擦拭皮鞋,完毕说道:“无什大碍,仅湿表面。瞧你这间房屋,本就潮湿,如此岂不更潮?记得以前并非这般,到底是何缘故?”

“说来有气,此事从未对你讲过,”我说道,“你们后面那排,可有一个下水道?”

“确有一个,就在马大力厨房后面。”

“原来的确在他厨房之后,可这小子俩月前,把它改了道,改到我这房屋后面,就在窗户边上。你去厂里上班,不晓得此事。”我说道,“如此一来,水从窗户下面流过,加上管道漏水,这屋内怎不潮湿?”

“鸟人怎可改道?”文二说道,“给他整了,让他改过去不就得了!”

二十九.

“鸟人怎可改道?”文二说道,“给他整了,让他改过去不就得了!”

“此话说着容易!我上班未久,人家已有五六年了,谁去惹他?再个说了,曾在此屋居住之人,非我一个:最早乃是程求利,后调走;后是李东成,调走;再后来乃是黄连贵,调去卫生局医政股;再后来是小靳,婚后搬到老丈人家;现在轮到我。之前那些,皆是有头脸人物,无人管他,我何必­操­那闲心?划不来得罪那个鸟人!再说,他现在承包卫校那里食堂,赚了不少黑心钱,自然给楚校长、李校长送钱不少,人家正是红人,我怎敢跟他斗?躲避尚且不及,哪里有那个胆量?”

“球,早晚修理于他,­操­蛋最终,绝无好报!试试老子刀子利,还是他的猪皮厚!”文二说道,“此类鸟人,看他不惯,纯粹小人一个!”

“算了,暂不提他。”我说道,“二哥今日没去上班?”

“球,别提了,我们那些三线厂,诸如东风厂、红阳厂、向东厂、红宇厂,近况非常不妙,你是知道的。以前打越南鬼子,工人日子很是好过,个个吃得肥胖。近年来,无仗可打,枪弹卖不出去,缺钱花,几近完蛋,工人个个­精­瘦,工资没着落,整天无事可­干­,东逛西转,打发日子,过一天,是一天!”文二抽烟,“我于90年进厂,恰逢兵转民,炮弹不让制造,生产民用品,又无较好项目,单做一些煤气罐子。咱们这等穷酸地方,煤气太贵,二三十一罐,谁个用得起?烧蜂窝煤,每月多说百来块,每块一毛二三,下来十二三元。少人使用煤气,罐子难以卖出,积压仓库里面,工资亦成问题。上周六回来时候,请假三天,领导未问原因,立时签批。球,反正在哪里,皆是无事清闲!”

“二哥分析透彻,经济不景气,日子都难过!”我说道,“只是,烟还是要抽的!”递烟给文二。

文二接烟,抽上两口,说道:“上午无事,上街闲逛,逛至影院门口,王四饭店旁边,正撞见古智勇,我的初中同学,那人在阳南面粉厂上班,亦是回来过星期。他跟我聊了一件事,发生于他那面粉厂,也就在俩月之前。说是厂里一个老师傅,姓肖,人称肖师傅,年方五十有四,身体一向硬朗,年底即将退休,谁知暴毙身亡。面粉厂炸锅,都说老肖身体不错,咋就死了。事情传开去,最终弄清原委。原来,老肖一家人口较多,俩儿子,一上学,一无业;一女上学。吃喝花用,全靠老两口微薄工资撑着,日子自是紧巴。俩月前,老肖家里短了吃喝,实难为继。老肖于是下夜,去到厂里仓库,搞了一袋面粉出来。半道之上,寻思不妥:­干­了几十年,从未做过缺德昧良心之事,总不能老了,将要退休,却做出此等见不得人事情。再个说了,又是党员,党员讲究原则,岂可这般作为?实在不妥。于是老肖折返,放了面粉回去。然其家中断顿,无以为继,总不能让儿女饿了肚子,为父母者,多不忍心!面粉搞不得,只好弄一袋麦麸,扛回家去。翌日无人发觉,此事就算过去。哪晓得月底盘账,盘出来少一袋麦麸。追查守库老王,老王就说,有天夜晚,见到老肖曾在厂区转悠。领导叫了老肖过去问话。肖师傅开始未讲,被领导逼急,讲了出来,说是家里没吃的,弄了一袋麦麸,回家蒸馍、烧饭用。领导难以相信,责他偷窃麦麸卖钱,严重违纪,该要克扣工资,甚至开除党籍,应该深刻检讨。肖师傅下班回家,搞一瓶安眠药,全吞服了,人也走了。后厂里不见老肖上班,派人去到他家,见到老肖爱人、儿女哭做一团。事情反映到厂,领导慌了手脚,急忙询问究竟。人早已死掉,硬如木头。问及原因,领导不信,去到厨房,掀开锅盖,尚剩半锅麦麸汤,掺和几根菜叶;馍笼全是麦麸馒头。领导登时傻眼,半晌无语。后由厂里出面,料理老肖后事;又送数袋面粉,两千块过来;又安排老肖大儿,顶了班,进厂工作。人们皆说,老肖死得值,若非他死,儿子哪来这份工作?亦是因祸得福。所以说,福祸实难料,皆听天由命。”

“二哥所说即是。经济太不景气,下岗人多,生意难做,赚钱不易。”我说道,“比较以前,钱更加值钱。”

“古智勇仍讲一事,说是面粉厂边上,一家电缆厂,厂里一工人,结婚前一日,接到下岗通知,一时气恼,从那电缆厂六楼跳下,摔个粉碎。掉下之时,连带砸死一过路­妇­女,怀抱小孩,亦死亡。也真够惨。”文二说道,“现在世道,与领导不和,闹矛盾,让你下岗,饭碗不保。俺厂几个哥们,与我玩得不错,只与车间领导有过节,结果全都下岗。哥们合计之后,搞来几斤炸药,瓶子装了,丢到领导门口。未几,重又上班。是故这个社会,你软弱,他强硬;你如强硬,他反软弱。有些时刻,不拿出一点颜­色­,真就不行,让人以为你乃软柿子!”

听着文二说话,扭头看水,早就烧开。拔掉Сhā头,拿过俩碗,冲了开水,余下装入开水瓶。

“应该买几个杯子回来,”文二说道,“你这里来的人多,用碗,多不­干­净!”

“计较恁多作甚?一张床,一张桌,四把椅,足矣!”我说道,“无人过来相我,哪里用得上那些?”话说这里,稍顿一下,接着说道,“二哥也该再找一个回来,二嫂去已多年,娟娟年纪不小,总不能没个妈吧?”

“球,有些事情,说着容易,做起来万难。似我这般,工作将无,几无收入,谁个愿意嫁我?再个说了,带着小妮娟娟,已经六岁,有心续弦,谈何容易!”

“我看未必!不定那个大闺女,单就看咱顺眼,嫁与二哥,亦有可能!”

“哎,还是算了,不提这些。世上姑娘,哪一个不是见钱眼开?哪一个不是伸长脖颈,竹签子一般,往那有钱人家里直钻?咱一没钱,二没技术,三乃离婚,世上女人,谁会装着眼瞎,往咱家中跑?算了,算了,不提也罢,空增伤感!说说其他亦可。”

我正要开口,猛听得敲门声响,声音震耳。估计又是醉酒之人。起身开门。

“只一间房子,耳朵不聋,何须大力敲门?”我说道。

开得门来,原是护士长。

“哎呀呀,冯劭姨,原来是你,我以为哪个酒晕子敲门!赶快进来坐,我给倒茶!”

护士长未进屋,只把脖子伸长,探头张望。

“以为你正忙着呐,想不到是文二在此!”护士长笑了说道,“过来一个外伤,你若不方便过去,我让其去县医院!”

“这边话未聊完,让其过去那边治疗,你只讲器械尚未消毒,无法进行手术!”

“几个年轻人,县交通局的,说是从阳云返回,饮多了酒,半道摔倒,额头磕破。不过,看他那伤势,似乎不重。”护士长说道,“你们且聊,我回去招呼一下,让其过去县医院。”

“冯劭姐,你且稍等,”文二站起,说道,“乐秋,工作为重,不可误事,一旦领导知道,怕是吃不了要兜着走!穿上白大衣,这就过去,我已同去!”

“也可,过去就是!”拿起白大衣,穿好。三人去了医院门诊。

医院院内,停放一辆面包车。办公室里,乱糟一团,声音杂乱,不下五六人。

“鸟个医生,死到何处去了?鬼影儿不见,上的何班?”一个男人声音。

“不如关门了事,净是杂碎,***!”又一个男人声音。

“切莫多言!咱是求人家,万不可让鸟医生听到,把你的烂头缝合成为­鸡­ba,事情可就大了!”又一个男人声音。

“你个***,猪嘴吐不出象牙!在阳云镇,未把你灌死,实在后悔!让你喝少二两,此刻却在满嘴喷粪!”男人声音。

“待会儿做完手术,去到街北‘醉仙楼’,再整六瓶‘张弓’,一人一瓶,方为过瘾!哪个不整,哪个就是女人!”男人声音。

“谁个怕你不成?整酒也可,如有小妞作陪,最是过瘾!‘醉仙楼’那等,长相还算可以,价钱不贵,整着自是有劲!”男人声音。

“你实乃傻Ъ!‘醉仙楼’比了‘人民旅社’,差之远矣!远没那里厉害,­奶­子硕大,又舔得,又吸得,又吮得,功夫了得,搞之一次,变作活神仙!”男人声音。

“你晓得个球!中医院对面,那一家‘名人酒楼’,才叫厉害!前几天,李强、胡志明、

赵进宇,加上我,四对二,最终败下阵来,那俩妞功夫,实在了不得,硬是整不过!不晓得那等­骚­匕,服用何种滋­阴­药物,太他娘的厉害!”男人声音。

“我非不想日匕,关键有二怕,一怕染上艾滋,一怕酒后­鸡­ba疲软。”男人说道。

“你纯是傻吊!这个年月,谁个不晓得戴套?一层不行,戴二层;二层不行,戴三层;要么四层、五层、六层,甚至八九十层。对你而言,戴套日不怕;对小姐而言,戴套不怕日。至于酒后无能,纯粹乃你个人事情,怪不得他人!”男人说道。

“戴了无数层套子,自然安全,关键没了感觉,甚是不爽。”男人说道。

“还有酒后,勃qi不能,除去个人因素,主要在于未找准小姐。‘兆南宾馆’小妞,个个懂得吸吮之功。莫说软若面条,纵使果冻一般,她亦可吸吮,将之扶直勃qi。如若不信,可去一试。”男人声音。

“男人也真浪,除了jiao配,无他特长。想那玩意,无非人­肉­做成,怎的那般诱惑?引无数英雄豪杰竞折腰!”男人声音。

“此言差矣!牵来一猪,在其背书‘此昭君’,你不与之交;来一美女,脸书‘此母猪’,你争与之交。概母猪与美女,本质不同。男人所想,本是美女,而非母猪!男之­性­使然!”男人声音。

立在外面,偷听半刻钟,护士长“嗯”一声,办公室内声息顿无。

我俩走进去。

六个鸟人,六根香烟。烟雾缭绕,乌烟瘴气。

一个烂头,缠绕纱布,左脸沾满血污。

“怎么搞的,弄成这般模样?”我问那人。

“喝多了酒,撞上电线杆子,”烂头说道,“娘的死匕,哪里栽不得,栽在马路上,明天过去,拔掉了它!”

类似这般情形,医院里面,见多不怪。尤其逢年过节,夜间时分,每日总有几起,要么头烂,要么腿断。似这等鸟人,觉不得疼痛。许是喝多了酒,神经麻痹。

“走,走,去到手术室,给你清洗一下,缝合几针即可!”我拉他一把。

“此处光线充足,非常明亮,正好缝合。过去那里作甚?不去,不去!”烂头执拗不听。

“此地不很卫生,手术室­干­净一些!”我说道。

“小五,莫再絮叨,医生所言甚是,还是过去为好,我等这里等你!”一人起身拉他。

烂头坐定,死猪一般,不动一下。

实在没法,只得搬了器械过来。

清洗伤口,长约六七厘米,不是很深,较少渗血。

清洗完毕,戴上手套,铺好洞巾,局麻妥当,准备缝合。可那弯针,针眼忒小,半天丝线难以认进,只急得欲拿牙齿撕咬。好歹认上丝线,边缝边说,目的消除烂头紧张。

“酒这玩意,少饮尚可,”我说道,“多喝坏事!”

“球,我看未必,喝多未必坏事,”烂头说道,“医生所言差矣!你没听人所说:你喝醉,我喝醉,都到医院来相会,不必担心莫后悔,皆是为了­干­公事,看病亦是花公费。都不喝酒,医院没得手术可做,发球奖金?喝西北风,亦是没招儿!”

“小五说得对,”一个小平头接话,似唱非唱说道,“革命的小酒,天呀天天醉,喝坏了风气,喝呀坏了胃,老婆呀告状,告到纪检委,纪检书记说,该喝不喝呀,也是不太对!”

三十.

“球,依我说,一天呀,两三场;一顿呀,四五两;酒场啊,如战场,把胃呀,献给党!”一留八字胡的说道。

“当今社会,流行这个,”一戴墨镜,稍显斯文的说道,“酒盅一端,政策放宽;筷子一横,办啥都行!”

一额头有道疤的家伙,笑了几下,说道:“常言说得好:花高价,买名酒,名酒送礼赶火候。喝看咱的酒,不想点头也点头;喝了咱的酒,不愿举手也举手;喝了咱的酒,党纪国法一边丢。一四七,二五八,三六九,九九归一跟我走,好酒呀好酒。社会风气就是这样儿,一路春风一路歌,走到哪里哪里喝,党风坏了坏肠胃,搞得单位没经费!喝不喝,先倒上;跳不跳,先抱上;洗不洗,先泡上;整不整,先搂上。人家上了,咱咋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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