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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

六个酒鬼,七嘴八舌,说个没完。

将要缝合完毕,我冲那等醉鬼说道:“常言说得好,酒杯捏扁了,筷子吃短了,椅子坐坏了,群众疏远了。当官的还是少喝为好!”

“球,我等并非当官之人,管他作甚?”烂头说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天没酒喝凉水!”

醉鬼哄堂大笑。护士长、文二并我随了低笑。

“我来讲个笑话,大家且听来,”眼镜说道,“从前有一秀才,嗜酒如命。一次进京赶考,文章写不出来,倒是赋诗一首,名曰《祝愿》,四句,说的是:不愿富来不愿有,但愿长江化美酒。闲来无事江边卧,浪子打来喝几口。主考官阅卷毕,批诗一首,名曰《恭喜》,亦是四句,说的是:不求富贵风格高,长江化酒实没招。假如你在江边卧,只有江水把你浇。”

那人说完,众人大笑。

缝合完毕,包扎停当,手术结束。

“缝合结束,切记勿要脱落,亦不可洗头,沾水易致感染!”我说道。

“尤其办事儿那时,切莫扎得过深,浸水太多,容易感染!”平头“嘿嘿”笑了说道。

“多谢医生!”烂头说道,“费用几多?”转身打了平头一拳。

扭过头去,询问护士长,收费多少。护士长说道:“纱布、酒­精­、络合碘、丝线、弯针、绷带、棉花,加上缝合十针,少收一点,就给一百得了!”

烂头掏出一张,扔到桌子上。醉鬼拉起烂头,走了出去。

外面响起汽车马达,未久,院外归于平静。

“文二娃儿,烦你跑趟腿儿,”护士长说道,“拿着钱,去到凌医生小卖部,弄些饮料过来,张医生很是辛苦!”

文二接过钱,走出去。

我去里面水池洗手,听到护士长说道:“多亏张医生,要不然,今晚饮料没得喝!”

“那几个酒鬼,收他一百,多少便宜了他!”我说道,“至少需要一百五!瞧那等鸟样子,皆非好货,酒鬼并嫖客!”

“你乃老实人,似你守本分之人,当今不多!”护士长说道,“现今年轻人,多花心,谈恋爱,脚踏两只船;婚后嫖女人。没得治了!”

我出来,擦­干­手,转换话题,说道:“冯劭姨,我听人讲,你家公子,去了部队?”

“正是,十月份走的。”

“部队多辛苦,并非闹儿戏,不知公子可否适应?”

“我那儿子,娇宠惯了,学习跟不上,考学没指望。不去部队锻炼一下,难有多大出息,成不了气候!”

“不只缘于此吧,”我说道,“听说工作已安排就绪,单等转业回来,即可上班,不知是真是假?”

“莫听他人胡说!”护士长伪嗔道,“哪有此事?你张叔的意思,不让他回来地方,不好混。留在部队,有熟人照应,要好上许多!”

这时,文二进来,拎个大袋,放置桌上,东西倾倒出来。

“买两瓶即可,怎搞恁多?花光钱了不是?”护士长说道。

文二笑笑,未言语。掏出两盒“锦绣中华”(注:此烟为阳南卷烟厂出品,较高档,每盒六元。其他如“双龙”、“群英会”、“茅庐”属于低档烟),递我一盒,留下一盒。继而,掏出零钱,丢与护士长。

护士长清点东西,说道:“仅余二十三块五,花钱太多,只怕明天无法交差!你这娃儿,实拿你没辙儿!”清点完毕,又说道,“怕是数目不对!三罐‘健力宝’,三瓶‘金星’啤酒,三包花生,加上三包糖块,两盒烟,算钱下来,对不上七十六块五!定是你打拐了,可是这般,文二娃儿?”

文二笑笑,吸上几口烟,说道:“还了些许小账,姐请莫怪!”

听文二如此说话,护士长不再言语。相关情况,她心知肚明:文二工厂效益差,工资无着落,而他又是好吸好喝,只是总把帐赊欠了。凌医生爱人,背地里牢­骚­不断,直骂文二不是东西,欠账不还。骂急时候,冲了文医生埋怨,文医生亦无可奈何,只有听着。文医师也拿儿子没法子,眼看将近三十,又非懵懂小孩,哪里还需老子时刻看守?果真那样,实在说不过去!但又不能总是由着他那样­干­,所以时不时说他几句,骂上几声,文二听了,不反驳,不争吵,文医生自也无计可施。毕竟他是自己儿子,工厂不行,生活无来源,自己岂能袖手旁观?好在近两年,医院效益尚可,工资加上奖金,几近六百。文医生爱人工资偏低,仅二百余。大儿子、大儿媳都在上班,收入相加,四五百元,足够花销。眼下家中人员,老两口、文二,文二小女娟娟,四口人吃喝,问题并非太过严重,虽说不能每天吃­肉­,隔三差五吃上一顿,也没问题。

有了吃喝之物,三人闲聊耗时。男女集聚,谈论话题,无外乎女男之事。护士长吃了花生,说道:“有件事情,你俩可否听说?”

“何事?”我说道。隐约觉得,无非那些事情,此乃她之专长。

“此事由我讲出,你俩耳朵听进,绝不可外传,不知如何?”

“冯劭姐信不过我文二?”

“冯劭姨信不过我乐秋?”

护士长喝口“健力宝”,说道:“此事道听途说而来,­妇­产科伍医生,你俩也是知道的,说卫校那边,女人实在是­骚­,说不清楚!”

“如何一个说不清楚?”我问护士长。

护士长说道:“李校长跟谢一珍。”

“怎么了?”我说道。

“伍医生说,就在上周二,她去那边,找领导签字。签字之后,需要打一个电话,去到办公室,电话上了锁,钥匙在李校长处。伍医生去找李校长。办公室关了门,伍医生以为无人,正要走开,却听得屋内,悉悉索索响声。伍医生趴在门边细听。哪里晓得,不听不打紧,一听吓一跳。你俩可知何故?”

“冯劭姐,莫再卖关子,直说了吧!”文二催促,眼盯护士长,嘴巴半张,左手捏烟,右手持啤酒,模样滑稽。

“伍医生说,当时趴在门边,只听得屋内浪声阵阵,几乎使她窒息!”护士长说道。

“如何窒息了的?”文二催促。

“尽是那些言语!”护士长说道。

“是何言语?冯劭姐只管讲来!”文二说道,“莫教我等紧催!”

护士长又饮“健力宝”,剥几颗花生,咀嚼几下,说道:“伍医生说,那些言语太过­肉­麻,听了致人心情不爽。”

“劭姐讲来便是,我等耐受得了!”文二说道。

“伍医生原话,我记得格外清楚,尽是如此这般:快点,再快点,哦,哦,哦,美死了,舒服死了,我欲成仙,我欲成仙,幸福齐天!”

“到底何人,如此癫狂?”文二说道,“几乎练就之术?”

“听那伍医生讲,正是办公室秘书,那个谢一珍,发出如此浪声。”

“如此可就奇了?”我说道,“多有玄乎!”

“当初听到这些,我亦觉得惊奇。想那李校长,五十二三;而那谢秘书,不过三十四五。常言说:女人三十如狼,四十似虎。李校长再是硬朗,终非秘书对手!多是秘书使手腕,弄了发情瑃药,哄得李校长服用。如其不然,单就李校长那般年纪,哪里应付得了秘书?那­骚­女人,一身肥膘,厉害着呐!纵有十个男人,也整她不过!”护士长说到此处,停下,不再说话,只是“吃吃”发笑。

我只顾饮啤酒,未能顾及周围。听得护士长“吃吃”笑声,忙抬头看她。

护士长却是高声叫道:“文二,文二,你且醒转,莫非着迷不成?”

我于是扭头看去,只见文二半张嘴巴,左手烟将燃尽,几乎烫到手指;右手啤酒,仍是半瓶。

文二听到叫他,半天醒过神来,忙丢掉烟蒂,猛饮一口啤酒,说道:“劭姐只管讲来,接着讲来,我静听即是。尚未讲完,怎就停了?”

“二娃儿,你该是走神了!”护士长说道。

“劭姐说哪里的话?我走啥子神?‘金星’啤酒,后劲蛮大!”文二说道。

“我看并非啤酒后劲足,八成是你有心学那李校长,”护士长说道,“恐怕你不是对手,因你偏瘦,有你二十个,亦难整过谢秘书!”

“劭姐戏耍兄弟!”文二说道,“真刀战真枪,谁收拾了谁,还不一定!”

“二娃儿言之有理,言之有理!”护士长说道。

“冯劭姐,你请接着讲述!”文二说道,“莫叫催促!”

“哪里要你催促?我讲来就是!”护士长喝一口“健力宝”,“咕咚”咽下,打一个嗝,说道,“伍医生说她听到之后,生怕别人发觉溜墙根,忙从二楼下来,去到办公室等候。约摸二十分钟,谢秘书回来。看到伍医生,只说她方才,奉了李校长指示,去到街上买茶杯。哪里想到,商店茶杯,却是口径大小不一,不是偏大,就是偏小。深浅亦不一致,深及一尺,浅不满寸。因她不晓得李校长爱好,拿不准口径大小、杯子深浅,只得空手返回。伍医生当时就说,李校长有个癖好,全院皆知,谢秘书怎会不晓得?谢秘书询问伍医生,李校长有何癖好。伍医生就说,李校长惯用大杯子,口径越大,越深越是喜欢。谢秘书却说,对此她亦有所闻。只是,也有人讲,李校长惯用口小较浅茶杯;还有人讲,各种型号茶杯,李校长皆中意,根本不去挑剔。如此一来,谢秘书难拿主意,不敢私自做主,只得空返。后问伍医生,过来那边,是为何事。伍医生说她,有些关紧事情,要和阳云镇弟弟电话联系。谢秘书打开电话。伍医生正要拨号,李校长进来。只是强调尽量缩短时间,长话短说,电话费皆是国家支出,尽量节省开支。后询问伍医生,方才是否去他办公室,他新买的派克钢笔,不知被谁拿走。伍医生就说,她刚到那里,时间不足两分钟,谢秘书即返回来。李校长就说,既然伍医生未曾见到,他去询问别人,说完走开。伍医生后对我讲,当时李校长未与秘书搭话,然其神情,多不自然。想想平时,他俩见面,有说有笑,格外亲热。其实,人人并非眼瞎,谁个看不出来?只是那一次被伍医生撞上,也算是伍医生晦气。俗话说:撞见日匕,倒霉不及。不是啥子好事!你俩说说,似此成何体统,简直乱了套了!”

三十一.

俗话说:撞见日匕,倒霉不及。不是啥子好事!你俩说说,似此成何体统,简直乱了套了!”

“球,没甚新鲜,纯是狗男狗女!”文二说道。

“诸如此类事情,司空见惯了的,倒也无甚新奇可言!”我说道。

“乐秋所言甚是。这个年月,大凡领导,怎可无桃­色­新闻?无桃­色­新闻之领导,皆非好领导!”文二说道。

“赞同,赞同!”我说道。

其实,说句实在话,关于李校长之事,早有耳闻,只不若护士长叙述那般详尽,生动形象。此处有一点,需再次强调,即这边之复康医院,那边之卫校,实乃一家。早先未更名之时,叫做“兆南卫生职业中专门诊”。后领导认为,“门诊”称呼,太过低档,于是递报告至卫生局,请求更换名称。时任局长叫李建世,与卫校校长私交甚密,当时批复,同意更名为“兆南县复康医院”。名儿叫大,却是换汤不换药,房舍依旧,设备依旧,人员依旧。名字大的东西,其实很小,此诚然也。医院医生,卫校教师,坐诊教学,轮流变换。领导之用意,理论实践皆不误。如此也好,免得教学较久,实践上不去;亦免得坐诊久了,理论忘却。似我,现在坐诊,年后过去那边教学。曾听李院长讲,年后担课《解剖学》,兼任95级班主任。此等事情,须顺从领导意思,不可违背,免得被穿小鞋,最终吃亏。是故主意打定:不多言,不议论。只是静待时日,若打油诗所云:古都开封一铁塔,下面粗来上面细。有朝一日反过来,下面细来上面粗。此正合古语“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丁点不差。正是因此,人不可恶极,恶极必摧;不可富极,富极必衰。谓之“物极必反”是也。

“卫生局李局长犯事,你俩知否?”护士长嗑了花生说道。

“你说李建世,怎么了?”我说道,颇觉惊奇,“上月过去局里办事,尚见李局稳坐办公室,莫不是小道消息?”

“绝非小道消息,千真万确!”护士长说道,“上周五,你张叔去到地区开会,听到地委的人私下议论,说是上面调查已久,只在这两天,就要下来逮人了1”

“竟有此等事情!”闻听护士长此语,相当惊讶,感觉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李局亦是河医毕业,年纪五十六七,即将退休,难道似他等­精­明之人,也逃不出那个“怪圈”?

“地委领导说,李建世确实不是好鸟,年纪不小了,貌似正人君子,其实收黑钱,睡人女人!”护士长说道。

“冯劭姨讲解务求详尽,”我说道,“不可只是列出提纲,缺少内容,你应添加实质东西,方才引人入胜。”

“听说单单一个县医院,算来不下十人。人家不愿意,他就紧逼人家搞。那些女人,原在下面乡镇医院,想要调来县城,手续走到他那里,他只一条:只要‘办事’,无需花钱,迅速办理,立马调至县医院。如此看来,此鸟真够黑心!”护士长饮一口啤酒,推开酒瓶,嗑几颗花生,拨拉一下花生壳、糖纸,而后说道,“听说黄花大闺女,也有几个,皆让他糟蹋。现在算来,都是三十大几的女人了,孩子已经几岁,谁个有胆出来与他计较?硬是便宜了他!乐秋上班未久,多不知这些。医院老医生,谁人不晓?只未说出而已。对于李局来说,他把女人当女人,把男人当钱袋。作为钱袋子,少则四五千,多则七八千,胃口大着呐!”

“他娘的,亏他不是同­性­恋,不然,男人可就惨了!”文二说道。

“不要Сhā嘴,静听我讲!”护士长说道,“有个男医生,原在河南店卫生院,后调到县公疗。话说到此,你俩下去打听一下,即知哪位。家在农村,手头缺钱,起初医生进城,送了一千,李局长让其回家等候,杳无音信。后借一千,女人复送。事情办完,回到家中,口袋钱分文未少,反倒多出一千,变成二千。男人不解,询问究竟。女人就说,李局长那边已经办妥,明日过去报到即可。男人生疑,追问原因。女人不再隐瞒,直说。说是为了自家男人,纵使再­干­上一次,毫无怨言。男人无话可说。及至调入公疗,翌日离婚休妻。至今仍乃单身。说来此人心狠,不知女人良苦用心,不知领情感恩!话说到底,终是李建世­骚­驴一头,惹出无数祸端,坏了无数家庭!若不是你张叔开会,地委领导说出,我等如何晓得这些?建世死驴,坏得够呛!”

“我张叔那人,身为建设局长,行得正,立得直,建世鸟货,哪里比得了张叔?建世生就一个害鸟,早该被废!所谓‘一粒老鼠屎,搅坏一锅粥’,卫生系统出此败类,实乃奇耻!”

护士长听我此言,眼角现出一丝笑纹;嗑起花生,分外脆响;咀嚼声音,赛牛反刍。

文二之啤酒,早已饮净;花生亦吃完;“健力宝”喝光。只余那包糖块,原封未动。

“我一婶子,即在公疗上班,改天过去,一问便知。”我抽一口烟,说道,“冯劭姨,方才余钱尚有几多?”

护士长听我发问,些许吃惊。

“怎么了?”

“你再支出十元,给文二哥,再拿两瓶啤酒、几袋子花生过来,我等快要吃完了!”

“买啥子买?不可再买了,钱花得太多,明天不好交差,李院长知道,训斥冯劭姐,不是我俩心意!”文二说道。眼神颇显心照不宣,似在激惹护士长。

护士长笑一下,掏出余钱,丢到桌上,说道:“再买上两包烟,余下的买了啤酒,花生暂不需要,我这还有糖块呐!”

文二拿钱出去,复又折回,抓起未启封糖块,塞入怀内,“稍等片刻,立马回来”,说完走开。

“文二心眼多,拿糖给他女儿,”护士长说道,“想来娟娟也真是命苦,五六岁上没了娘!”说完打住,急速瞟我一眼,见我无甚反应,顺势剥一块糖,放进嘴巴,改口说道,“卫生局李建世不是好鸟,咱那一中校长,曾宝善怕是也要遭殃,好日子过不上几天了!”

闻言大惊,如此消息,直若重型炮弹,轰得六神离体。

“宝善乃是大善人,如何亦要遭殃了的?回想当年,我求学阳云二中之时,宝善即是一中校长,至今已有七八年。闻听那人治校,颇有几招,升学率居高不下;学校治安,抓得很是不错。我一个本家­奶­­奶­,曾任一中班主任,尝与我提及宝善,说曾校长与我那爷爷,皆是清华同届毕业,那人颇有学问,很是斯文,管校有方,师生佩服,皆敬重于他。又且讲究民主,不独断专行,大凡决定了的事情,老师无不赞成。宝善身居校长之位,迄今已有十三四年,可谓是桃李遍天下,部分学生已经当上领导,身兼要职,很有作为!这样看来,怕是消息不怎确切,冯劭姨莫非糊我?”

“怎不确切?保证万准!”护士长说道,“地委刘专员,亲口告诉你张叔知道,且让务必保密,不可外传,就在明后两天,上面下来逮人!”

“如此说来,已成定局了!”我说道,“究竟因为何事,要把如此一个好人,弄进号子里去?难道亦如那李建世,表面好似正人君子,其实孬孙一个?亦如建世那般,把‘女人当女人,把男人当钱袋’不成?”

“并非建世那般。听说有人陷害于他,陷害宝善之人,据说乃是一中副校长,叫做刘金章的。刘曾二人一向不和。宝善威信高,虽说年纪偏大,老师们却是不愿其退;那个刘金章,为人不行,名声较臭,几乎每天与职工吵闹,甚至动手打架。虽说名声差,却有后台,乃是政府副县长,叫李玉勤的,是其老婆表姐。依了表姐做靠山,金章谁个也不怕,从不把宝善放在眼里,宝善亦是无可奈何,由着金章胡整。年初时候,县一中修建教学楼,集中招标,县建筑二大队中标。二大队的情况,你或许不晓得,远近较有名气。县建设局,你张叔单位,那幢办公大楼,即是二大队承建,已经五年,仍然结实耐用。二大队中标之后,开始施工,保质保量,搞得相当不错。只是那个刘金章,三天两头,去到工地,或是挑毛病,或是找茬儿,­干­扰工程进展。工地领班,不胜其烦。事情反映给总经理,总经理找宝善解决。那个总经理,叫做吴树一,也是一个好人,­性­直,与你张叔相当要好。树一找到宝善,恰逢宝善脚气发作,在家休息。树一则把事情原委,讲与宝善知道。最后,留下一纸包,说是让宝善买些东西,调养调养。宝善告诉树一,那些事情,他尽快出面找金章协调,树一只管专心建楼即是,切勿因此影响工程进度。”

“照此讲来,宝善确实收受黑钱了!”

“哪里的话?你且听我讲来!”护士长说道,“树一当时留下东西,欲走,被宝善拉住,宝善说树一,纸包里面如是一些吃的,可以留下来;若是钱,敬请树一拿走,莫要坏了名声。树一就说,纸包原是三万块钱,只想孝敬宝善。宝善拒收,轰走树一。一并树一之司机小马,亦被轰走。”

“宝善原本善人一个,相当正直,怎会收受黑钱?”我说道。

“后来金章收敛,不再找事。教学楼建设进展顺利。多亏宝善出面,是故树一感激。一天晚上,趁着宝善外出,树一带了司机小马,去到宝善家中,留下五万现金,两箱苹果,两箱­鸡­蛋。”

“如此说来,终是收了!”我说道,“宝善爱人收受贿赂!”

“你听我说来,”护士长饮一口“健力宝”,说道,“宝善爱人,原是县民政局副局长,退下来已有两三年。坚决拒收!”

“此乃正确做法,万不可收的!”

“一方拒收,一方坚留,推让撕扯,长达数分钟。”

“最后如何了?”

“最后拗不过俩大男人!”

“收下了?”

“暂且收下了。”

“完了,彻底完了!”

“后宝善退钱与否,不得而知。”

“应该退掉!”

“总之,宝善被人检举揭发,说是贪污受贿,至少逾十万!”

“早知如今,何必当初!”我说道,“细听起来,不无道理。只不知地委领导,如何晓得这般详细?莫不是亲眼看到,抑或录了像的?”

“我亦不解!曾询问你张叔,你张叔讲,地委领导告诉他,有人递交检举信,连带一盘微型磁带。磁带内容,尽是树一去到宝善家中,双方所谈话语,一字不差,全录下来。”

“道不成,此事乃吴树一所为?”我说道。

“我为此事,询问你张叔,你张叔说,他与树一,交往已近二十年,凭他对树一的了解,”

三十二.

“我为此事,询问你张叔,你张叔说,他与树一,交往已近二十年,凭他对树一的了解,断不会做出那等缺德事情!”

“如此说来,当是他的司机小马所为了!”

“基本可以肯定,那事情乃其所为。曾听你张叔讲,其叔父,乃是后皇乡党委书记,叫做马春仁的,与兆南县县委书记,那个周书记,正是高中同学,关系很是不一般。听到立案侦查宝善之风声,你张叔讲,树一曾经质问小马,那等事情可是其所为。小马却是矢口否认,且认为有人栽赃于他,坏他名声。再个说了,纵使小马承认,树一又奈何了他!上面有人护着,树一亦不敢乱来!只能­干­瞪了眼,由着上面调查宝善。估计这一切事情,皆是金章买通小马,欲致宝善于死地。只是,话说回来,此乃我等猜测而已,并无真凭实据。地委领导亦未明说,幕后何人指使。你张叔也不便多问,自是不晓得,只是猜测而已!”

“估计肯定的是,有人陷害于宝善!”我说道。

护士长饮一口“健力宝”,而后说道:“是故领导选司机,必须心腹之人,非心腹不可用,用必坏事。那司机尚有四准则,须是:近视眼,大聋子,老鼻炎,结巴舌。作为领导司机,晓得须三装:眼装瞎,耳装聋,嘴装哑。眼睛装瞎,即装作看不见;耳朵装聋,即装作听不见;嘴巴装哑,即装作不知道。有此功夫,方做得领导司机。”

“冯劭姨总结甚是,­精­辟至极!”我说道。

恰在此时,文二抱了大包花生进来,只无啤酒。东西放在桌上,文二慢慢说道:“花得一分不剩!两包烟,十二块;八包花生,每包一块五,十二块。总共二十四,­精­光!”

“买恁多花生作甚?买上两瓶啤酒,你同张医生喝来!”护士长说话间,抓过一包花生,撕开来,倒在桌子上面。

“有烟抽来,啥都有了!”文二说道,“来,来,这包烟给你!”说罢,扔过来一包“锦绣中华”。

“锦绣中华”香烟,乃是阳南卷烟厂出品,算作高档品种,价格六元。搁在平时,支出六元钱,买上一盒,实无可能。纵使醉酒,昏头昏脑,亦做不出此类傻事。你不妨想想,猪­肉­每斤价钱,只在三块五至四块,六元可买斤半;豆芽五毛一斤,六元足以买回十二斤;青菜两毛,六元即是三十斤;­鸡­蛋三块,可买二斤;大白菜一毛多,可买上三四十斤。如此算来,我哪里舍得那般奢侈,买它一包‘锦绣中华’来?是故说来,人生于世,做任何事情,万不可因为一时冲动,­干­出傻事来。如若那般,及至清醒过来,岂不要后悔了的?只是已无些许意义。

抽出两支香烟,递与文二一支。点火,抽上。而后捏过一包花生,撕开小口,拿指甲掐了一粒花生出来,拇食指使劲对搓,一声碎响,滚出一粒玉白花生仁来,那层­精­薄红衣,遗留于花生壳中。食用炒焦华生,我颇有一些技巧。幼小时候,生活拮据,为着补贴家用,父亲炒了花生来卖。那要等到秋季,每日早起,炒上二三十斤,带到阳南零卖,多少挣几个小钱。炒焦华生,须用砂子。砂子倒入锅内,猛火烧至烫手,倒进花生,拿来木铲翻搅,不出一刻钟,即告成功。等得父亲走后,我等兄弟几人,争抢余下花生,多是一些瘪小之物,无甚内容。抢到之后,两个指头对捏,皮子碎开;再搓一搓,花生仁滚将出来。而后轻抖手腕,花生仁划一道弧线,飞进嘴巴。四个兄弟,只我一人,会得左右开弓,两手同时捏搓,是故他吃一粒。我吃得两粒,拐了他们不少。母亲见我这般,说我“有点心计,日后当不怎吃亏”。其实,此算不上能耐,只是贪吃而已,再不即是熟能生巧,无他。

我抽上一口烟,吐出几个烟圈,盯紧看那烟圈,逐渐升高,直至天花板那里,电­棒­边上,散做无踪影。触景生情,心中顿生感觉,想那人生,比了这烟圈,实差无几。人生初始,只是一个小圈,升得较低;缓慢升高,亦大将起来,直径更大,及至大得无比,突然烟消云散,化作无影。从你眼前消失,从这世界消失,丝毫痕迹,再不会遗留下来。想那人生,究应如何度过,究竟何样活法,方才算作有点价值,有点意义?道不如若吴三桂那般:不能流芳百世,亦要遗臭万年。只是一个平常百姓,流芳百世实属不易,遗臭万年也难做到。那个吴三桂,若不是守着山海关,如何引那清兵入关?不是镇守山海关,莫说一个吴三桂,纵使千儿八百个吴三桂,千儿八百个陈圆圆,让自成占了去,他说上千儿八百句如此话语,亦无那可能,使得一句成为现实!只因他具备那个条件,方成就其遗臭万年。再如李鸿章、袁世凯、汪­精­卫之流,若不是时政没落,如何成得了王八羔子、民族败类、历史罪人?是故,普天之下,芸芸众生,生时无人知其生,死时无人知其死。度时七八十年,甚至百年,终有何意义?仅只为作吃饭穿衣,生儿育女;抑或声­色­犬马,南逛北游,如此人生,实无太大意义!各位读至此处,看我这番言语,不知作何评论。总之,尚有一点,不可否认,除去能力大小,尽己所能,做一些有益事情,你这一生不算作白活!将去之时,你或可自言自语:我这几十年,活得也算值得!

“方才听冯劭姨一番话,我自认为,某些为官之人,太不自重。说话严重一些,他自不当做人看。若是当人,他哪里做得出,那等见不得人之事来?亦不会­干­出,那等偷­鸡­摸狗之事!”我抽一口烟,说道,“多是良心尽失,道德沦丧!”

护士长叹一口气,未再言语,专心吃糖。

文二亦没接腔,专心抽烟。

“二哥,对于如此事情,不知你有何看法?”我说道,“怎就不言语了,莫不是有何心事?”

听到发问,文二吐一口烟,缓慢说道:“方才回家一趟,见你文叔看了电视,告诉我一事,听来心中颇不舒服!”

“何事难得了文二的?”护士长说道。

“其实我这人,无甚怕的,说得出,做得出!只到了钱上,立即服软。关键缺钱,挣不到钱;挣不到钱,即怕说到钱,说到钱上,头即发懵!方才听我爸讲,小娟娟她那学前班,催促缴纳体检费,每人八十几块。问我如何办理?我手头没钱,怎么办得?当月工资尚未发放,上月工资早已花光。些许工资,二百零几块,顶他个屁用!虽说娟娟是我女儿,可我无太大本事,不中用,挣不到钱,我又有何办法?他个娘的,真想去抢银行,弄他个几十万出来,花上一花,不枉潇洒一回。即使抓住枪毙,去他个球,总算潇洒一次!”

“咦,万不可有如此想法!净是些歪点子!”护士长说道,“其实现在那些学校,乱收费,太过离谱!俺那个小妮,就在镇中上初二,这个学期,学费缴了三百多!上月说是学校组织体检,又缴六十多。再过几日,组织歌咏比赛,仍要缴二十五块。如此实在乱了套,无了规矩!做什皆要钱,学生家中又非银行,哪里有恁多钱,让孩子拿了缴去?那些学校领导亦是太过分,做什皆让学生出钱。只不晓得那些钱,到底用在何处,可否用在正经地方?哪如我们那个年代,满打满算,不过一块多钱!全然不似孩子现在,动辄即是几百块!”护士长说道。比较气愤,声音提高不少。

“护士长所说即是。想我刚上初一那时,就在84年,报名费、书籍费,加上其他各项杂费,总不过十元。那个时候,学校食堂,一份萝卜,只要二分钱;四两馒头,每个加收五分钱;面条每碗加收五分。完全不似现在,实在离谱至极!县公疗,我婶子,跟前俩妮,就在镇中读书,一个初一,一个初三。每学期费用,等同俩月工资。婶子上班近二十年,工资不过四百多。家中供着俩学生,日子过得紧巴。我那叔叔,虽说在县政府开车,单位负责饮食,只是他抽烟太过厉害!每月除去政府补贴,仍要花去一百四五。为着这些,俩人叮当不断。只是抽烟的人,一旦上瘾,哪里容易戒掉了的?再后来,我婶子索­性­不管,由着他抽去。”我抽一口烟,说道,“我那俩堂妹,放学回家,常聊一些学校事情。一次说道,初一班级,多有一些学生,打乡下转学过来,又黄又瘦,那脸颊直如黄菜叶子一般。我问其原因。堂妹说是那等学生,家中贫穷,学校伙食太贵,吃不起,常吃不饱,从未吃过菜肴,全给饿成那般模样。我接着询问学校伙食,如何价钱。我那个大堂妹说道,听说单纯一份萝卜,价格两毛;一份白菜,三毛;粉条炒萝卜,四毛;加进几颗­肉­星,至少五六毛。馒头一个,要得四两票,再加两毛五;面条一碗,二两票加上两毛钱。是故乡下学生吃不起,从不吃食堂的菜。我就问她,那些学生不吃食堂做的菜,莫不是自己带了菜?大堂妹说道,皆是自带咸菜,咸豆腐,咸豆角,咸黄豆,咸萝卜­干­,味道也可。听堂妹说话,我哪里不晓得那些?现在的学生,家在县城,还算一般;居住乡下,确实不易。又要缴学费,又出得伙食费,每学期少说大几百。农村的人,单靠着土地上收获之物,够不得村­干­部收取提留使用,三两下即用完。没钱时候,外出下苦力,多少挣几个血汗钱。谋不到苦力之时,急用钱,只得找亲戚暂借。又无几个亲戚,有用不完的钱,给他备着,多是一些穷亲戚。真正有钱亲戚,遇他上门借钱,亦说无钱,以免得钱借出去,打了水漂,有去无回。如此一来,乡下那些孩子,无钱缴纳学费,只得辍学,在家务农。缺少知识,学不得技术,只晓得背朝青天面朝地,整那几亩薄田。辛苦一年,见不了几个小钱,终是受穷。穷无积蓄,及至儿子生了儿子,依然无钱读书,在家务农。如此恶­性­循环,不知何日,方为尽头。哎,实在苦极,多不容易!”我说话完毕,喝尽余下啤酒,猛抽几口烟。乜斜看一眼文二,文二只是专心抽烟,全无接话意思。

护士长塞到口中几粒花生仁,咀嚼一阵,说道:“乐秋所言之事,我如何不知?俺妮子一个表姑,就住在西赵店乡下,跟前有三女四儿。女儿业已出嫁,儿子当中,两个换亲。老三去年到郑州务工,返回时候,领家来一个外地姑娘,长相自是不错,只是没得文化,将就成亲。三个女儿,无一上学;大儿、二儿小学未能读完;老三初一仅读一季,缘于无钱缴纳学费;老四今年上高二,就在阳云二中,听说成绩尚可。只是有一点,几乎把他老娘气个半死。”

“到底因为何事,气他老娘一个半死?”我问道。

“你且听我讲来,”护士长说道,“一次,俺妮她表姑,弄一些小鱼小虾,带到兆南零卖。见到了我,提及他们老四,俺妮她表姑说话间,痛哭起来。询问原因,俺妮她表姑对我说,她家那个老四,脑袋原本聪明管用,成绩很是不错,从未落下前十名,只是他不把心思,全用在读书学习上面,在学校找了一个小妮儿,俩人过得如同一家夫妻那般。不晓得搞的啥子名堂!”

三十三

“该是谈了恋爱!”我说道。

“俺妮她姑起先并不晓得,庄上同校的,回来说于她知道。她姑父如何不相信,只说是老四懂事,晓得家里贫穷,在校定会专心读书,做不出对不住爹妈之事。可又生疑,遂让她姑去学校,查看究竟。果如庄上学生所言,老四课间、课后,皆与一俊俏女子共处,模样很是亲热,直若亲兄妹一般。”

“倘若外人不知,以为亲兄妹,尚可理解。”我说道。

“那是唬人的话语!”护士长说道,“我于是跟她姑开玩笑说,­干­脆莫要管他们,让他们先谈着,及至老四毕业,娶回来得了!姑娘长相俊俏,亦有文化,哪里找如此优秀媳­妇­?亦省得你们老两口费心!她姑听我说话,止住哭声,抹一把泪说,那怎能行,花钱一并吃饭,太过厉害了!在此之前,每月三四十斤粮食,二十块钱,足够老四花销使用。而今四五十斤,三四十块,仍是拦不住头!老四藉口购买学习资料,总是回来讨钱。他爹只得东拼西凑,搞一些钱给他,哪知那孩子不务正业,净走那些歪门邪道!她姑就叫了老四到一旁,二话不说,劈头盖脸,打他几个耳刮子,狠狠教训于他。教训之后,效果颇为明显,老四回心转意,又把一门心思,扑到学习上面。我就说,她姑真有两下子,愣是把她那个老四,狠打了过来。假如打不过来,怕是老四前程,就此罢休!”护士长剥几粒花生仁,放到口中,咀嚼一阵,继续说道,“依我说,上学期间谈恋爱,就该打,狠狠打,小小年纪,­乳­臭味­干­,谈啥子恋爱?简直是发烧糊涂了的!”

“冯劭姨所说即是!”我说道,“该打,该打!”

护士长继续说道:“几日前,俺姑娘告诉我,她们班上,总共四十二个学生,竟有多半勾勾搭搭。我于是问她,可否亦是那般如此。姑娘红了脸,只说尚小,哪里懂得那些事情?等到考上大学,再谈不迟。我却是将信将疑,趁她睡熟,翻出她的日记来看。不看则已,看罢吃惊匪浅,把你张叔吓了一跳。原来她那日记里面,清楚记着,就在学期伊始,她即与李嘉嘉好了。李嘉嘉那个孩子,乃是县教育局李局长独子。李局长与你张叔,往来甚密。两个孩子自是熟悉。每次来家,俩孩子玩耍说笑,甚得其乐。那个嘉嘉,年龄虽小,却是颇为懂事,很有礼貌,惹人喜爱!”

我说道:“即是这般,让他们先谈着,及至以后上了高中,上了大学,毕业之后,俩人事情一办,不就成了。人长得不错,家境又好,又有礼貌,哪里找如此好女婿?亦省得你与张叔费心!”

文二听我这般说话,登时发笑,冲我吐一口烟,只没说话。

护士长闻言,急急说道:“不中,不中,这怎会中?俺妮不过十几岁,晓得个屁?睡觉尚不知颠倒,哪里懂得那些?丁点大即谈情说爱,今后怎么学习?窍未全开,焉知恋爱为何物?我与你张叔认识之时,年已二十四,方才初恋。俺姑娘恁小,晓得狗屁!绝对不可!”

“嗨,冯劭姐多虑了,”文二说道,“你那是啥子时代,这是啥子时代?如今是九十年代,即将进入二十一世纪,头脑仍是这般保守,丁点不开放,似你这般,已是落伍于时代,哪里赶上了的!”

“如何赶不上时代发展了的?”护士长说道,“你不当家,不知油盐贵!事情未发生于你身,你无切肤之痛。发生于你身,你自不如此讲话。想俺那姑娘,小她哥五岁,今年刚满十四。十四即谈,多有离谱!譬如你那娟娟,长到十四岁上,你可是同意她谈情说爱?应是不会同意!”

“娟娟现在去谈,都是可以,”文二大声说道,“只要她有那等能耐!”

文二话音落地,逗笑我和护士长。

“文二啊文二,亏你还是当爸的,说出如此话语,亦不怕别人笑话?娟娟不过五六岁,拉屎尚不会擦ρi股,你却让她去谈恋爱,给你老爸听到,劈头赏你几个耳刮子,看你胡说不?”

文二低头,“嘿嘿”发笑。脸颊微红,不再言语。

“说句实在话,上学期间,谈情说爱,有百害,无一利!”我说道,“不说别的,单就那些课程,门门很是紧张。课堂之上,老师讲课较快;课后布置许多作业。如那作文、周记、数学作业、英语作业;一并物理、化学、几何、生物,甚至美术,皆有作业。在我初中、高中时候,成绩尚可,虽未出过前五名,却是自作业堆中,摸爬滚打出来。班级另前几名,几与我一般情形,哪里有功夫,去谈情说爱了的?说到此处,想起两件事情,一是初中时候,一是高中时候。先说第一件,初二那年,即是85年,班级一位女生,同冯劭姨一个姓,单名叫做钰,与我同桌,家住红宇厂,即是文二哥那厂。85年那时,三线厂效益很好,她家有钱,又懂得打扮,话说夸张一点,如花似玉一般。班级一些家境优厚的男生,整天围了她转,纠缠于她。她却只把心思,用在学习上面,全不理会那些男生,成绩较优,与我相当。哪里料到,挺得了短暂,挺不住长久,最终被李怀军,捕其芳心,二人交好。李怀军其人,完全一个采花贼人!何出此言?听我讲来。那人大我三四岁,亦是三线厂子弟,家境厚实,高挑身材,肤­色­白净,长相标致。在此之前,曾交好多名女生,皆不久长,得手即弃。怀军交好冯钰,名花有主,他人莫敢纠缠,自然远离,一来比不上,二来惧怕于怀军,怀军擅打架,出手偏狠。打那以后,二人出双入对,直若夫妻一般,害得旁人双眼通红!亦自那时开始,冯钰成绩直线下滑,先是掉出前十名,接着滑到三十几名,再后来掉到末尾,倒数第一。时任班主任,姓孙,叫做天权,与我同村,乃是远亲,呼做四叔。管理班级,相当严格。发觉之后,找他俩谈话,警告二人,限期改正。如其不思悔改,双双开除。二人却是不听,依然对对双双。说起那事,有些邪乎,不听劝阻,倒也罢了,偏又惹一些乱子出来。什么乱子?原来学校女厕,紧挨教师厕所,此乃出于安全考虑。一天晚自习课后,孙老师如厕,却听得隔壁女厕,有人正在痛骂。细听之时,却是骂他,骂声极其难听,把他祖宗八代,全给骂了个狗血喷头。孙老师当时气恼。再听一听,听出原是冯钰声音。孙老师正要发作,恰巧王副校长进来,王校长主抓学校纪律,二人一起听来,足足听了十余分钟,那厢方才骂毕。许是拉大便,边拉边骂。孙老师气得肺炸,当晚反映给校长。校长姓任,五十六七岁,部队营长转业,曾经抗美援朝,被老美炮弹炸伤,右腿落下残废,拄拐而行。任校长军人出身,办事雷厉风行,当即吩咐孙老师,去到女生宿舍,把冯钰揪起来,弄到校长办公室。当着王校长,狠狠训斥于她。令写检讨,好生反省一番。检讨若是深刻,既往不咎;如较浮浅,­干­脆开除学籍,扫地回家,学校拒收她等学生,又谈恋爱,又且辱骂老师,道德很是败坏,实不像话!

“冯钰挨训完毕,返回宿舍,连夜书写检讨,直用几个钟头,方才写好。翌日交于孙老师。孙老师看罢,气愤难耐。却是何故?原来这般如此,听我说来。你猜冯钰检讨,用了多少张信纸?那种双线十九格信纸,冯钰写了三十几张!厚厚一沓子!检讨引经据典,弄进不少典故;又且借用多首唐诗宋词,寓言故事。其实,冯钰之作文水平,历来一流,班级无人超越。虽说谈了恋爱,交了男友,成绩下滑,作文水平丝毫未受影响,并且文章愈发细腻;分析问题,愈发深入,明显成熟许多。是故孙老师令其检讨,哪里难得住她?自是小菜一碟!三下五去二,写出三十七张信纸!冯钰自己以为,洋洋万言,总算交待清楚,道理讲明,深刻认识错误,今后决不再犯。哪里想到,那个孙老师,却是小心眼儿,他的想法,只是另外情形:看到如此检讨,他只认为学生故意捉弄于他,仰仗些小文采,”

三十四.

拿他开玩笑,岂不是不把他放在眼里,不把他当做班主任看待?是故检查带人,一起交予校长,并说拒收此等学生,实在不知天高地厚,几斤几两!任校长看过那份检查,当时乐开怀,说是检查写得相当不错,足够深刻。并且引用典故、唐诗、宋词很是妥当,此类学生,竟有如此能耐,实在匪夷所思!任校长这样说来,当是欣赏之词。只是孙老师闻言,愈发生气,他只认为冯钰并非认错,而是耍弄于他,寻他开心!如何不会再要此等学生,简直气他将死!任校长劝说孙老师,说是学生尚小,某些做法,考虑欠周到,不很成熟,身为教师,当指引他等往前走去,不可混了学生一般见识,更不可多了心思,直往坏处思虑。任校长这样说来,孙老师当即咆哮发作,竟说校长护短,成心出难题于他。既然这般,班主任不­干­也罢,只让别人­干­去!任校长再三劝说,终是无用。

“要说人呐,皆非圣人,三差两错,经常有之。有那么一点差错,全无必要死死揪紧了辫子,再不松手!常言说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处世做人,要的乃是肚量,宰相肚里能撑船,我等常人,纵使撑不得船,放得下自行车,当还使得。缺少肚量,事情多是难办。­鸡­肠小肚,只能坏事,难以成事。想那当时,任校长极力劝阻孙老师,自有他之道理:校长已是看得出,此生尚为可塑之才,而非不可救药之人!虽说辱骂教师,犯下错误,毕竟年幼,72年8月,属鼠,十二三岁,尚属无知之列。年纪偏小,经世无多,多数时候,不可预知后果,只是一门心思,随想做来。单就言之谈恋爱,是为犯规,为教师者,怎能无责?假如引导妥当,学生自不去谈,定会专心读书学习。是故说来,为人师者,一要自醒;二要自尊。自醒乃是看清自我,到底何等水平,多大能力,可否执教,执教可好;自尊乃指为师者,尚需尊重自己,从那一言一行,点点滴滴之处做起,真正做到为人师表。凡事可大可小,能忍能发,屈伸自如。话说到底,须有肚量。有肚量之人,方可忍所不能忍,方能妥善处置人际关系,才可身体力行,成为表率。最终行得良善教育,培育德、智、体、美、劳,尽皆合格学生。故而说来,为师者,自醒兼自尊,二不可少。不自醒,他不知自尊,压根做不成教师;单有自醒,而无自尊,所教学生,非横行无忌,即懦弱无能。单有自尊,无自醒,谈何教书育人?如此话语,皆任校长所言,真可谓是一剂良药,虽苦益病。只是,孙老师根本听不进去,咬定冯钰本是耍他,原无诚心改错之意,此非检讨,非认错,仅是儿戏而已!如此学生,理应开除,不可留下。这样闹腾最终,任校长亦是无法,未能说服孙老师;然缘于一生,影响整体,亦为不妥,只得顺从。后取中庸之道,未予开除,仅行处分,记大过,发一张布告,了事。孙老师怨气得出,心情稍好。打那以后,冯钰彻底转变,上课大声说笑,还吹口哨;作业不再上交。

“当时,我的成绩很是不错,加上与孙老师沾亲,身兼七职:纪律委员、劳动委员、英语科代表(英语老师乃我堂叔)、语文课代表(班主任教语文)、美术课代表(美术老师乃我表姑)、学生会纪律副部长、学生会卫生副部长。”

“如此讲来,你乃是大红大紫人物!”护士长说道。

“你算是厉害,一人之下,百人之上!”文二说道,“除去班主任,即是你当家!”

“哪里的话?尚有一个班长,叫做朱正伟,那人是班主任之表侄子!”

“哦,原来如此。我算是听明白了,那些班­干­部,与班主任皆是亲戚套亲戚,上面有人拎,爬着亦容易!”文二说道。

“多少似曾如此,亦不尽然!”我说道,“我等仍讲冯钰。那生从此不再听课,作业拒交,那时曾听人说,每逢周末时候,学校过星期天。当时过星期,仅有一天,不似现在有两天。冯钰即随了怀军,去到郊外玩耍。那种情况,仅是听说而已,并未亲眼看到。虽未看到,却是发现些许异常事情。我今说出,你二人勿要笑我,尤其冯劭姨!”

“仅是闲聊,哪个笑你?”护士长说道。

“即是这样,我说出来就是。说出之前,有一点需要咨询二位。”

“你只说出来即是!”护士长说道。

“冯劭姨、文二哥,你俩谁个皆可。因你俩有经验。我却是个外行,不曾经验那些事情!”

“你只管说出来,到底是何事情,害你成为外行了的?”文二说道。

“说出来冯劭姨不要笑我!”

“不笑,不笑,你尽管说来即是!”

“我乃是指,女人此处,摸过与未曾摸过,到底有何不同?”我指了自家胸脯说道。

“你这个娃儿,询问如此东西,亏你问得出来!”护士长说道,抿嘴低笑。

我自是颇感难为情,只是话已讲出,哪里收得回来?

“你不说,不知二哥说不说?如果你俩不说,我亦不再续讲,到此为止,时间不早已是,我等尽早休息!”顺手拨拉桌面上花生壳、糖纸等杂物,说道,“我乃不懂就问,你俩不告知,我则就此打住。不知二哥,意下如何?”

“我却是信不过你,”护士长说道,“上了几年大学,多少晓得一些,哪里丝毫不知的?”护士长止住笑,嚼着糖块。

“不瞒冯劭姨,的确晓得一些,不过皆从《解剖书》中学来,真正真刀真枪,从未见到。你若不信,我指天发誓就是!”说话间,并了左手食中二指,指了天花板说道,“谁个以前­干­过那等事情,日后定让他打了单身,找不到媳­妇­!”

“算了,算了,”文二说道,“发那等毒誓作甚?冯少姐不讲,我讲来就是。”

护士长不语。

“那个神奇地方,摸与不摸,差别忒远,道是一摸即大!”文二说道。

护士长捂嘴发笑。

“哦,原是那般,”我说道,“若是发育了的,岂不亦如那般?”

“绝不一样!发育的与摸过的,绝对不同!”文二说道,“摸过的应是特大,直若发面馒头一般,发虚!”文二发笑。

护士长“嘿嘿”低笑。

我忍住笑,说道:“二哥所言甚是,与我猜测基本一致。我就发觉冯钰那里,较之以前,的确大出许多,高出许多,几欲撑破上衣。另外,下腹亦是隆起。只是搁在当时,我哪里晓得,她已怀孕了的?总以为不太可能。直到又过上俩月,已是相当明显,人人皆已看出端倪,满校传得风风雨雨,冯钰实在无法再呆下去,只得退学。那个杨怀军,亦被学校开除学籍。事情发展至此,孙老师难辞其咎。假如当初他不再追究,放过冯钰,她亦不至于继续下滑,最终被搞大肚子,闯出祸端。故而,为师者,凡事应三思而行,不可有些许差池,免得误人一生,成为大罪大恶。千小心,万小心,时时小心,处处谨慎。”

“十二三岁,即可怀孕,多少过于神奇!”文二说道。

“女孩子发育偏早,来得月经,一旦撞上那等事情,即可受孕。”护士长说道,“忒是神奇!”

“冯劭姨所说在理!”我说道,“是故女孩尤应自重!”

“文二有所不知,亦在情理之中!”护士长说道,“我说个真事,医院南面,吴楼中学,那些女学生,每周至少有那两三人,过来咱们医院,行人流手术。­妇­产科伍医生,最是清楚不过。听她说,皆是一些十三四、十四五岁学生,刮宫之时,躺在手术台之上,叉开双腿,亦不怎哭;刮完之后,交完钱,拍拍ρi股,转身走了。伍医生说,那些刮出来的,有一俩月大的,亦有三四个月大的,最大的将近五个月,已经成形,看着蛮是心疼!伍医生说她,一开始并不愿意去做,那个学生就跪了求她,说是如果不做,让她母亲晓得,定会打她半死。伍医生对我讲,那些女学生,那等小妮儿们,不晓得终是何样心思,到底是来上学,还是来校日匕?说得我当时,直把肚子笑痛!”

我并文二亦笑。

“可否即是医院南边,那一个吴楼中学?”我问道。

“难道吴楼中学,尚有第二个不成?”护士长说道。

“乐秋上班未久,哪里晓得清楚?日子久了,自是明白!”文二说道,“那等女生,相当风­骚­,每日自医院门口经过,上窜下蹦,浪劲十足。小小年纪,那个地方鼓得老高!”

“文二观察甚是仔细”护士长说道,“只是小心两只眼睛,莫要因此掉在地上!”

文二说道:“我非观察仔细,有道是,常言道:女看男,看下面;男看女,两头和中间。此皆别人所说,只不知准确与否?”

“算了,算了,暂不说别的,我接着上面,往下讲来。”我说道,“方才业已讲罢,初中那一件事情,接下来,讲述高中那一件。就在高三那年,下半学期,将近高考,老师放松管理,学生个个无拘无束起来,拿了课本,四处乱窜,找那合适地方,读书学习。二中南面,有一条河流,名叫南河,河边一片杨树林,杨树粗壮,高大,枝繁叶茂,树下很是凉爽。尤其六七月份,往那里面钻去,汗水顿消。二中学生常去那里。我并几个要好哥们,亦常过去背书学习。高中时候,谈恋爱者,明显增多,成双成对,几乎遍地开花。”

三十五.

尤其高三,老师们懒得管。老师们如此态度,男女学生更加大胆起来。经常俩人一起,去到杨树林,说是学习,实则温习,脑力劳动,变成体力劳动。校园里面,诸如文二哥所言那般,超常发育了的,一摸一大把,十有七八,发育成熟。遇有一两个先天发育不良的,谁也没招,任由她去!故而言之,某些方面,男人较之女人,自由不少好处,好在哪里?男人到了发育年龄,除去胡须,那玩意藏于裤裆之内,不易看出。女人则不然,那东西明摆着,位置又高,一眼看得出来,遮掩不得。哺­乳­动物直立行走,是好事,亦是坏事。我所在班级,有那么几对,做了如此事情,且订下海誓山盟,单等高考结束,即回家成婚。我有一个哥们,名叫魏安玉,成绩很好;他那朋友,名叫李翠华,成绩亦优秀。二人家在山板坪乡,相距较近。俗话说深山出俊鸟,山沟里飞出金凤凰。此言不差!一凤加一凰,二人长相颇标准。尤其俊华,眼若杏仁,圆溜溜;眉毛细挑;嘴巴小巧。纵使拿笔画来,亦不见得画那般­精­致。我并另外几个哥们,总是那他俩寻开心。说他俩一个郎才,一个女貌,及至生儿出来,定赛过潘安,美过孔明,不定仍要牛逼许多。

“我们打如此比方,冯劭姨、文二哥自是晓得,那个潘安,晋朝美男;诸葛孔明,自不用提,三国美男。当时我们如此说话,他二人亦不反驳,只抿了嘴笑。说来奇怪,歪打正着,事情被我等说准,原来翠华,已是有孕在身!当时乃是五月份,听安玉讲,应是一月份那一次,过分激动,把持不住,播下了种子。我等于是问他,如此发展下去,七月份高考,如何参加?安玉则讲,翠华的意思,高考不考也罢,到那时候,毕业证拿到手,立刻回去成婚。我等规劝他俩,如能参加,自是最好;你俩成绩优秀,考上学应在情理之中,果真那样,岂不更加值得庆贺?经我等劝说,他俩同意参加高考。转眼到了高考体检时候,翠华肚子,已是鼓得老高,明眼人一眼看得出来。说来也怪,那些体检老师,不知如何搞的,竟让其通过体检!我等皆松一口气,真心替他俩高兴!七月7、8、9三天,高考结束,哥们各奔东西。没过多久,收到安玉信件,信中说,他与翠华,订于七月二十完婚,让过去帮忙。我即去他那里。同学聚会,场面热闹非凡。只是翠华腆了大肚子,总有些别扭感觉。然不关我事,不去多想。九月底,复收其信件,说是已产,男孩子,很是漂亮。我即回信,表示祝贺,同时告知安玉,我接到学校通知,说是回来一批录取通知书,约他十月二日在学校门口会面。

“十月二日见面,我直夸安玉,能耐不小,竟日一个儿子出来。安玉直笑。后去到学校会议室,查看情况。刚到门口,撞见班主任,姓杨叫立林,叫住我俩,说是皆考上大学,尚有李翠华、李志群亦考上。我考到医大;安玉、翠华考到河农大、志群考到河南中医学院。说我等几人为之争光,尚说新生班,比不得复习班,每年考上三五个,已是相当不错。二中比不得一中,本就一个培养劳力之所:三年时间,大白馍吃得胖胖的,肥肥的,壮壮的,毕业后回家,修理地球。哪里料到,竟然考上四位,让人好生感到意外!杨立林老师擅讲笑话,再说学生业已毕业,讲上几个过头玩笑,亦无甚不妥。只是玩笑归玩笑,安玉倒是觉得,多少出乎意料。不过,现实却是再真不过,录取通知书摆在桌上,我的、安玉的、翠华的、志群的,四个信封。我俩看过之后,杨老师询问安玉,翠华近况如何,有否过去翠华家中,探访一下,经常有个来往,方为合适。安玉回话,说是当然有的来往,并且较之以前,更是频繁,且无需跑更远的路。杨老师当时以为,山里新修公路,通了客车,交通便利,于是说道,有车坐,出入自是方便,不用跑太多路,只是需要花上几个路费。我这个人,乃是一个,门后藏不了半两金的,遇喜则笑,遇悲则哭,当时听得杨老师,说出那般话语,登时发笑。杨老师以为自己说漏嘴,问我因何发笑。我于是如实说与他听。哪里料到,杨老师听我说完,脸­色­刷白,几乎跌倒。我与安玉,忙扶紧了他。杨老师缓过神来,说是‘完了,完了’。我与安玉不解,问其原因。杨老师说,按照国家规定,已婚学生,不可统招入学。如此一来,安玉并翠华之通知书,势必取消作废。听杨老师之言,我俩当时慌了手脚,不知所措。终是杨老师见多识广,主意较多,出了一个点子,说是让安玉尽快回去,找关系活动一下,村、乡勿出已婚证明,估计尚可蒙混过关。后来果真无事,安玉并翠华,顺利进入河农大。只是,入学未久,不知谁个龟孙告密,说是他俩已婚,且育一子。农大派人下来调查,情况属实,回头把他夫妻两个,开销出校。结果直若程咬金那般,做皇帝未久,好日子过不上几天,大学那长条椅尚未暖热,不得不衣锦还乡!是故说来,当初造下不智因,今日收获苦味果。纵要怪,只怪他自己,丝毫怨不得旁人。其实说来,在校读书,只可一心一意,切莫生出诸多事端。若要谈情说爱,搞那些男女事情,尚需等待日后行之。纵使等不到参加工作,起码等到升入大学。至于结婚生子,那等­操­心事情,须等得参加工作,收入稳定,方可使得。我那同学,已是较好例子。重蹈覆辙,实乃不智。我话说至此,不知冯劭姨、文二哥以为如何?”

“张医生编造故事,真有一套,”护士长说道,“可把人弄晕乎了!”

“嗯,细细听来,不无道理!”文二说道。

“好了,我讲个别的话题。”护士长说道,“就在前天,我看电视上面,说是国家欲在初中,进行什么什么教育,不知你俩可否听说?”

“什么教育?”我说道,“莫不是社会主义教育?”

“不是,据说乃是那个方面。”

“哦,难道是­性­教育不成?”我说道。

“正是。那种事情怎可放在初中?大学里差不多,”护士长说道,“初中年龄偏小,晓得个屁!”

“听起来比较新鲜,”文二说道,“哎,算了,算了,你俩继续闲聊,我觉困乏,回去睡觉,过于晚点,怕要挨整!”言罢,站起,抓起一袋花生,嗑了走了。

文二已经走远。

护士长瞄一眼外面,低声说道:“文二此人,心底不错,只是过涩!不过也难怪,手中缺钱,平日无甚零食,自是嘴馋。他那烟钱,尽是赊欠凌医生,哪里有闲钱,够买零食来吃?”

我未接她话茬,只是说道:“谁个说那种教育,并不适合初中了的?我看书上曾讲,美、英、法、德那等国家,以及香港、台湾、澳门等地,早在小学时候,已行那些教育。学生多多了解,并非坏事。似中国目前情况,过于保守,落后人家至少二十年!人们提及­性­,单单以为是整事儿,不晓得还有另外意义!”

“总是有点不太妥当!”

“其实,若不是学医,那个方面知识,我不比旁人多知多少。记得初三时候,生理卫生课本,第一页是­祼­身男人,第二页是­祼­身女人。班级众多学生,观之颇觉害羞,­干­脆撕掉,擦ρi股了事。有那几个胆大的,亦是私底下,偷偷瞟上一眼,随即掀了过去。课堂之上,老师省事,让学生自习,课亦不须讲了。是故日后长大成人,多不了解自身物件。说到此处,想起来两个故事。一是说有那两口子,皆是大学生,结婚四年,女方不孕。咨询医生,医生问其频率如何,二人不懂。医生问其多久弄上一次,男方说是天天弄,不曾间断,只是无甚效率。医生说频率过高,势必影响效率,欲速则不达。年轻人虽说­精­力充沛,劲头十足,只是太勤,效果反而不好。嘱咐二人,今后适当放慢频率,三或五天,弄上一次,既新鲜,又攒下­精­力,估计很快即可怀上。而后例行检查,男方无大碍;轮到检查女方,医生大吃一惊,感情下边那一层膜,尚且完好无损!医生以为眼花,揉眼细看,那膜确实完好无损。医生询问男方,如何进行那等活动?男方说是晚上上床,俩人并排躺在床上,那些物质皆是分子组成,可以跳来跳去,有那么一个分子,跳到女人那里,就可怀孕了的。原来二人皆是化学专业,分子原子研究得过多,到这上面,依然搬来那些理论套用。不想四年下来,亦无一个分子跳得过去。原以为温度、湿度未曾掌握合适,听得医生说话,原是频率过高,影响了效率。这些倒未虑及。既然这般,今后适当放慢频率即是。听到男方如此言语,医生哭笑不得。第二个故事,讲的仍是夫妻两个,家在乡下,结婚三四年,女人不曾生育一男半女。二人去到医院检查。医生询问何事。男人说是结婚将近四年,一个娃儿未生下来,不知是何缘故。医生为一党员,听男人如此说话,很是生气,狠狠训斥于他,说他思想过于保守,太过落后,跟不上形势发展,国家早在八十年代,即已实行计划生育,政策规定,无论男孩女孩,一胎上环,二胎结扎。为着子孙后****虑,此乃英明决策,他怎这般糊涂?实在欠教育!医生当时训斥,男人自是一头雾水,半天转不过神。女人对着医生说道,自家男人并非重男轻女,而是不论妮儿娃儿,至今未生出一个。四年下来,仍是他们俩人。医生恍然明白,道歉不迭。忙予检查,男人健康;检查女人,发现问题。冯劭姨,你猜是何问题?”

“是何问题?你请讲来,莫再卖弄玄虚!”

“原来女人那里,并排有得俩口:上是尿道口,下是­阴­dao口。尿道口自是撒尿之用,下面那口,方为jiao合使用。那个男人,压根不知这些,他以为只要是口,枪对枪,炮对炮,萝卜掉进红薯窖,能够Сhā得进去,就算万事大吉。结果可想而知,三四年下来,那不该走之道,他走了千而八百次;那该走之道,他未走一次。由此看来,不懂常识,误人害己。学习一下,实非坏事!”

在我讲述时候,护士长“吃吃”发笑。待我讲完,她难忍下去,竟然“哈哈”大笑起来。

“好你一个张医生,哪里搞来恁多­骚­侃子?几乎笑我肚疼!”护士长说道,“不过,听起来挺是得劲儿!”

“此非得劲不得劲,关键问题在于,那些教育,已是势在必行了的,不可再予延误。书上曾讲,非洲刚果,男孩出生即被割去包pi。故而那里男人,无一罹患­阴­jing癌,身体健硕,女人亦少许多­妇­科病!”

“你莫不是说割礼?听人讲,单把女人那里割掉了的!”

“并非割礼!割礼乃是非洲埃及、苏丹那等国家,割去女­性­大小yin­唇­、yin蒂,与那割掉包pi,并不一样。一则有趣;一则无趣!”

“哦,原是这般如此。你且续讲,莫要停顿!”

“割去­阴­jing包pi,此乃基本常识。不懂之人,自家包pi一寸多长,他却当做正常之物,四处炫耀了呐!内生许多污垢,交he之后,污垢留于­阴­dao之内,滋生许多细菌出来,女方染病。此谓之损人不利己,何苦来呢?若其晓得这些,去到医院,做个环切手术,只消十几分钟,即可去除隐患,且花钱不多,利己利人,何乐而不为?如咱医院,男­性­科李医生,即可做此手术,五六十元,随做随走,无需住院,极其爽快。于己,于女人,皆是好事一件!”

三十六.

“照你如此说话,学生多少还是应该晓得一些,知道总比不知道的好!”护士长说道,“只是孩子们小,又且好奇,给他们知道得过多,不定闹出意想不到事情出来!”

“我看那书上讲,美国小学当中,约有五分之一,­干­过那等事情;初中约有一半­干­过;高中则无一例外。只是人家相关教育,做得很是成功,学生晓得如何保护,平日里书包里面,即携带着安全套。纵使忘带,那里大街上,到处有自助售套机,投进********,可以取出一枚。需要时候,套上即可,过后亦无甚后遗症。想那人呐,早晚有此一出,早办早成熟。此乃生理发育之规律,谁个阻挡得了?孩子长大成人,发育成熟,那等事情自然想起,你去阻止,自是无甚作用。何况电视、电影、杂志、小说上面,哪里没有儿女之情、男欢女爱那档子事情?尤其那些明星,无论影星、歌星、视星、名模,皆似****、妓男一般,露ρi股、露肚脐,要么露出大­奶­子、大­鸡­ba。说句实话,娘的死匕,还不都是­肉­做的?他却自以为他那玩意儿,乃是翡翠、玛瑙镶嵌而成,抑或镀了金边儿!那等***露的多了,孩子们哪里都可看到。一旦看到了,因是好奇,他就要模仿了去,亦要露ρi股、露肚脐,要么露出­奶­子、­鸡­ba。当此时刻,作为家长,发觉苗头不对,非谆谆善诱,而是硬压制了他,则是大错特错。此好比皮球,用足力气下拍,自是蹦得愈高。倘若用力过头,压破皮球,致使烂掉,则彻底玩完。故而正确做法,则是耐心教育,正确引导,他自会理解明白过来,自会把心思放在学习上面,而不去想那些男女之事。话虽如此,只是当今一些做家长的,自己在这些方面,几乎是个外行,是个­性­盲,他哪里教育得了儿女?引导得了儿女?到那最后,使得小事弄大,大事弄糟,一发不可收拾,致使儿女终做傻事出来,严重影响成长。故而,当此时候,学校搞此等教育,尤显重要。愈是教育得早,教育得好,那些学生愈是安全,自无事情搞出来。纵有那寥寥几个,实在控制不住,做了那等事情出来,作为女孩子,亦懂得如何保护自己,而不至于似我那同学那般,被人搞大肚子,退学了事。到那时候,哭泣有何作用?后悔有何作用?故而尽早教育,方为良策。不止学生学习,一并家长亦要学习,双管齐下,方保无事。我只记得较早时候,有那一些事情,实在难为情了的。我今说出,冯劭姨定要保密,切莫让外人知道,害羞了人的!”

“哎呀,你尽管讲来,你请放心,我自会保密,绝不外传。你该信过我才是!”

“既是这样,我讲来你听。初二那年,一次半夜时分,我猛然惊醒,醒来发觉,自己那根玩意儿,不知何故挺立起来,宛如木­棒­一般,又直又硬!”

话说到此,护士长“”噗嗤一声笑将起来。

“你即是这般模样,我不说也罢,免得日后你取笑于我。”我说道,“我远未讲完,你即发笑,忍耐不住,我还是止住的好!”

听我如此说话,护士长憋住了笑,说道:“我不笑,我不笑,你只管讲来,我憋住不笑即是。可你那言语,老是有意思,逗我实难忍耐不笑!”

我见她止住笑声,继续下讲。

“那玩意儿半夜挺立,如木­棒­一般,我自是醒来,心里惊悸不安,不晓得因是何故,再说夜半时分,又无激动人心之事发生!于是拿手去按压,哪里晓得,根本按压不下去,直若木­棒­,硬如钢筋,如何折弯了它?”

“噗嗤”一声,护士长再次发笑。

我抬眼看她,已是脸憋通红,好似下蛋母­鸡­一般。真乃难为了她,憋坏了两肺。

“冯劭姨,你如再笑,我不讲也罢,以免落下坏人名声。只是话说回来,此非见不得人之事,再是正常不过了的!可你那般发笑,惹我发怵,不好意思,不愿再行续讲!”

“中,中,不笑,不笑,你只管讲来!”护士长再止住笑声。

我于是接着说道:“如此按压将近二十分钟,亦不凑效。再后来恍恍惚惚,自己睡着了去。及至早上五点半,起床时候,将要穿裤子,感觉不很对劲,伸手去到裤裆抹一把,黏糊糊,弄了­内­裤到处都是。那个时候,说句良心话,实在不知怎么回事!为何没人理会于它,它却如此发飙了呢?幸亏那晚我独自睡觉,假如与同学合铺,岂不是要飙同学周身­精­液!这般事情传出去,实在丢尽我的脸面!自打那次以后,每隔时日,它自溢出一次,弄得我心神不宁,亦不便咨询老师,不敢去看医生,更是没胆告知家长,只是一味压于心底。实话说来,一定程度上,影响及学习、生活。直到上了大学,学医之后,方才晓得那是如何一回事。晓得之时,已是五年之后了的。整整折磨五年,伤心费神至极!回头想来,原因再是简单不过,只是说明处于发育时期。一般来讲,男孩遗­精­,女孩来潮,说明生殖系统发育成熟,具备生育能力,所谓­精­满自溢,如那碗中盛水,水多必然溅出。只是这个系统发育成熟,尚不可生儿育女。原因何在?只因其他系统,诸如:循环系统、呼吸系统、运动系统等,尚未完全发育成熟。此时若生儿育女,后果很是严重。在我上初一二那时,学校无此课程;虽说初三有那生理卫生课,老师却是懒得教,学生自是无人学。假如那时学校予以重视,学生实乃得了救星一般。你不妨想一下,那些学生,皆是十三四、十四五、十五六年龄,正是那等东西外溢之时,哪里晓得个中原因?只余惶恐不安。农村乃是这般情况,城里亦好不到哪里。埋在心底,影响生活、学习。故而说来,初中阶段进行那种教育,当是有利无弊之好事。若不这样,终致学生受苦!”

“照你如此说来,尚有一定道理,”护士长说道,“我只怕她等年幼,晓得此等事情,好奇驱使,反而做出不好之事,误了学习与前程!好事最终成为坏事!”

“凡事皆以预防为主,如疾病一般,平时注意饮食卫生,自是少生许多疾病;若是不加注意,不讲卫生,一旦得病,治疗起来,当然费事不少。”

护士长嗑上几粒花生仁,放在手心,搓去红衣,轻轻吹口气,那些红衣直如红头苍蝇,飞落桌面之上。

“俺妮学校,学习负担颇重,作业繁多,往往夜里十点,仍是难以做完。曾听上面放出话来,说是减轻学生负担,话说许久,只不见动静,未尝落到实处。而今又多出一门课程,不由担心俺那闺女,可否吃消得起,毕竟年龄偏小,只是十几岁孩子!”

“冯劭姨所说即是!我只记得上学那阵子,几乎从那作业堆里,熬将过来。一天到晚,除去讲课,即是做作业。这课留作业,那课留作业,以致如厕撒尿,尚思索算数题,如何演算;拉着大便,仍在默背英语单词!我上小学那时,只那么三两本书,小书包即可装下;及至初中,课本加上复习资料,不下二三十本,需得较大书包;高中之后,有那四五十本,书包自是不须用,全码在课桌上面。如今那些小学生,却是肩背大号书包,重量不下十余斤,如那搬运工一般!实在不知,那学校老师,究竟如何一种想法?”

“你之话语,很是现实。”护士长说道,“只为了分数,什么都顾不得了,完全填鸭教育!”

“冯劭姨比喻很是贴切,实在一种填鸭教法!”

“咱们说一说别的。只在前几天,电视热播《­射­雕英雄传》,俺妮着迷一般,每到晚上七时,停做作业,瞪了两眼,看那电视。我和你张叔说她几句,她心里不服气,嘴上不说话,只在日记里面,发一通牢­骚­。牢­骚­归牢­骚­,那等电视剧,我个人认为,比了琼瑶那等言情故事,武侠当是要强上一些。那类东西教人学坏,并无丁点益处!”

“冯劭姨言之有理,我从不看那等玩意,”我说道,“方才说到发牢­骚­,不知是何牢­骚­?”

“俺妮爱写日记,遇到事情,总要记了下来。一次你张叔翻看日记,见到一篇,题目乃是《不要》,写得较有意思,我说来你听!”

“不妨说来听听!”

“内容写的乃是:不要俨然做家长,更要关心我成长;不要非得我听话,更要听我多说话;不要让我挨板子,更要给我留面子;不要人前小看我,更要处处相信我;不要怕我弄脏手,更要让我多动手;不要骂我不争气,更要为我多鼓气;不要把我当填鸭,更要帮我减减压;不要责怪我无知,更要鼓励我求知;不要逼我成超人,更要教我学做人;不要不让看电视,可以学习新知识;不要只顾看电视,希望对我多重视。你看看,多顺口,想不到,俺妮还真有才呐!”

“嗯,有才,的确有才!既提出问题,又提出看法,您那闺女,实在了不起,作文水平,当是相当不错了的!”

“尚算马马虎虎,上次作文竞赛,得了二等奖。”护士长说道,“只是我认为,为学生者,无作业可做,亦是不妥。作业乃是温习之用,少此步骤,不定那些课堂所学内容,不消一时半刻,全忘记掉,丢至脑门后去了!””

三十七.

“在理,在理,做学生,天职即是学习,又非享清福,课堂要学,课后亦要学,须做作业,不做作业,自不合适。无作业可做,除去上课时间,余下闲余做什?东悠西逛,不须多久,变作二流子!那些成才想法,恐只在梦中。如今学生,欲要成才,却是不易,学习、工作之外,尚有各种舆论,说三道四;一并发展经济;竞争上岗。如此皆是连环套,社会人文工程链条,环环相扣,一环松开,殃及余环,终酿大错!故而一味减负,不妥;一味不减,亦不妥。单靠了摸着石头过河,多有盲目妄动之嫌。若不这般,又有何法?似此社会,本就新生事物,哪有现成模式可以效仿?是故尚需骑驴看了账本,别无他招。话说许多,他人又听不到,几无作用,还是不说的好。留口热气,暖暖肚子!”

护士长未再接话,轻叹一声。

抬眼看那墙上挂钟,将近十二点。

“冯劭姨,时间不早了,休息了吧!”

护士长扭头看一下,说道:“咦,时间自是过得飞快,转眼十二点了!夜间应是无甚事情,你且过去睡觉,我转去病房,巡视一遍,回来也要睡觉了的。这些花生,你收将起来,莫让院长看到,净添麻烦!”言罢走将出去。

我收起一包,余下留与她用。而后拿过笤帚,打扫地面­干­净,铁筛子装了,倒进垃圾池中;又捡起那些啤酒瓶、易拉罐,尽数丢到稳妥之处。做罢这些,朝着医生休息室走去。

许是太过困乏,抑或酒­精­摄入过多,刚挨床铺,即入梦乡。

恍惚之中,似是见到老同学杨素,面前闪了一下,进屋去了。我于是紧跟过去,推开房门,却见她正与齐小军­干­事儿,两腿搭在小军肩头,热火朝天,­干­得欢实!竟未发觉我站在门口观看!到那最后,冲锋陷阵完毕,欲要起来,拿水冲洗那玩意儿,方才发觉了我。杨素惊叫一声,忙拿被单罩在身上;小军穿上­内­裤,二话不说,抓起一只茶杯,朝我砸过来。我吃上一惊,转身跑开。茶杯砸上门框,摔得粉碎。

跑开之后,恍惚回到初中,班级同学,一个不少,皆在教室学习。我那女同桌,那个冯钰,肚子不大,且她压根儿不与李怀军来往。冯钰对我讲,类似李怀军那等人,本就是人渣,整天只知玩弄女孩子,成绩极其差劲,她最是瞧不起他的!不过,她却是相当喜欢我的。听冯钰那般说话,我心中自是欢喜。后来不知何时,冯钰竟然写了一封情书,夹在语文课本当中,托人给我。我打开看时,见那内容写得很是不错,三十几张信纸,足有一万多字!看毕,深受感动,泪水禁不住流淌。再到后来,我俩好上,谈了恋爱。哪里料到,很快传开去,全校皆知。班主任生气,撤销我的职务,不让当班­干­部。我相当气愤,从此作业不交,上课大声喧哗,跟着别人学会吹口哨,并且吹得相当好听!我彻底变了模样,成为坏人一个!待到星期天,我领了冯钰,外出爬山。学校正北方向,有一座高山,名叫子太山,海拔六七百米。上去之后,我俩寻个僻静之所,坐躺下来,开始说话。有说有笑,说话间,冯钰倒我怀中。我始觉惊讶,后作镇定,伸手试探摸她胸部。冯钰并未躲避,亦未拒绝。我于是再摸,她仍不语。我来了胆量,两手全上,按住她那两个小­奶­子,摸揉起来。­奶­子硬硬的,圆圆的,摸起来,感觉自是不错。冯钰红了脸,不说话。在我摸­奶­时候,冯钰自行褪下上衣,去掉胸罩,把我双手,复置­乳­上。我感觉头晕,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是机械摸揉。那般感觉凉凉的,光光的,硬硬的,滑滑的,细腻腻,宛如两枚玉球一般。再后来,冯钰令我吃­奶­。我对她说道,若是我娘的,我自是吃得;别的女人,不便吃的。冯钰说道,你过于愚蠢,吃娘的­奶­,与吃俺的­奶­,完全两回事。吃娘的­奶­,叫做吃­奶­;吃俺的­奶­,不叫吃­奶­。我于是问她,不叫吃­奶­,叫做什么?冯钰说是叫做调情,男女­干­事之前,均须做来,世上男人,尽是如此,无不吃­奶­,吃­奶­之后,女人方才起­性­。吃­奶­之后,男人那枪方才刚劲有力,方可持久不倒。不然的话,如何说那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该屈则屈,该伸则伸,不伸,焉能行房事了的?有那些许男人,无甚能耐,软弱无能,被人小瞧,实乃暗指其枪不行,该硬之时,硬不起来,不硬即软,软即弱,弱即无能了。

我当时听得冯钰说话,几乎入迷。于是照其所说,吃那­奶­子。吃上一口,直觉电流袭来,身发热,头发昏,眼发花,咽发­干­,枪发胀,登时硬起,比那钢筋棍子,还要硬上数倍。嘴里噙了­奶­子,直觉凉丝丝,滑溜溜,香喷喷,美滋滋。吃着­奶­子,不知何时,冯钰已脱掉裤子、­内­裤,又脱去我之裤子、­内­裤。我哪里见过这般事情?只是紧张不安,颇显不好意思。冯钰说我莫要紧张,一旦紧张,那枪即会疲软,软即阳痿,痿则无用。我听从她的言语,不再紧张。吃­奶­间隙,偷眼看她那­私­处,但见­阴­毛浓密,黑乎乎,一大片,边界不清。我于是问她,那般茂盛­阴­mao,你可否晓得多少根数?她笑了说道,你是班主任,这等小事,如何不晓得?莫不是戏弄于她?我闻言愣住,说我并非班主任,我乃张乐秋。她却一口咬定,我即是班主任,她仰慕已久,把我当做心中偶像,白马王子一般。只因我乃是全校教师当中,最伟大、最了不起、最有口才、最会巴结领导、最懂得哄女孩子开心、与女孩子玩耍之老师!全校所有女孩子,皆望与我谈恋爱,盼与我共眠。却是让她捷足先登,抢了我去。别的女生­干­瞪眼,气得欲死,拿她亦无办法。一来比不过她,她家中钱多富有;二来怕她,因她打架较狠。

我听得糊里糊涂,心里说话:我并非班主任,她怎把我看做班主任了?莫不是看花眼了?只是当此时刻,哪里顾上许多,还是­干­正经事要紧。于是抓紧­操­练起来。拿手摸她那­阴­mao,只觉得软绵绵、光滑滑、温嘟嘟、细丝丝,忍不住揉将起来。边揉边自语:我的老天,乖乖!神奇,实在神奇!这般型号,平生首次见到,莫不是吃了加拿大尿素?不然,如何这般旺盛?

又过一阵,她对我讲,只是吃­奶­,过于单调,无甚情趣,要我拿舌头舔其­私­处,而后她吮吸我那枪。我对她讲,多有不妥,那里过于肮脏!她却说道,世上男人,哪个不拿舌头舔的?舔了那里,女人易达Gao潮。女人吮吸那枪,男人亦致Gao潮。俩人同乐,当是无比美事,颇有意思。我却一再拒绝。她接着对我讲,人家美国人,办事之时,男女互舔,谓之kou交。美国男人那枪,长相颇是奇怪,向上翘起,不似中国男人,向下打弯。美国女人那洞,深且宽敞,容得下四五条枪!我说道,书上曾讲,美国、日本那等,祖先全是狼猪,皆是狗娘养大,提他作甚?狼猪自是厉害,我等怎比得了?狼猪配种之时,亦是勇猛无比,你可否见过?她说不曾见到。我说我是见过的,配种之时,一头狼猪,可以jiao配二十头母猪。狼猪那枪,足有二尺多长,头尖,往上翘起;狼猪那两枚睾wan,直若篮球般大小!jiao配之时,狼猪拿了嘴巴,又拱且舔母猪­阴­hu,直到舔出水来,母猪动情,而后狼猪退后几步,接着一个箭步冲刺,直蹿上去,那枪直ting挺,扎进母猪肚里去了!美国并那日本,­干­那等事情,皆是相当厉害,­干­之前尚须互舔,关键在于尽是猪种,而非人种!不然,日本怎会窜到南京,来他一个三十万人大屠杀?美国又怎会打了朝鲜、打越南,搞搞**,整整人权,处处无事生非,时时兴风作浪,是为何也?在于压根儿非人,猪种是也!你我是人,怎可学他等那般,实在恶心了的!她却坚持己见,说道,那自是不行,你必须舔我那门户,如你不舔,过上一阵子,我自不会达到Gao潮。如此一来,你有Gao潮,我却没有,哪里享受得了做人之快乐?亦无人权可言!照美国那般说法,当是触犯《人权法》了的。听她说话,我又是吃惊不小,对她说道,如此知识,你从哪里学来?她说道,上大学时候,教授讲与我知。我一听,又是一惊,问她在哪里上的大学。她说是河南农业大学,四年,本科。我于是更加吃惊,问她何时考上农大?她说是90年,自兆南二中考上,一并她的男友,那个魏安玉,亦考上农大。他俩本是一个村庄,从小一起玩耍,从那小学、初中、高中,直到大学,皆是同校同班。上小学那时,魏安玉即有心­操­她,她对魏安玉说,她年龄太小,不敢恁早­操­练,只可等等再说。魏安玉于是作罢。及至初二那时,她来了初潮,魏安玉晓得之后,又动那些念头,欲要­操­事。她告诉魏安玉,虽说来了月经,亦有了生育能力,可那其他系统,比如循环系统、呼吸系统、运动系统,发育尚不完善,一旦整事儿,怀上身孕,后果严重许多。魏安玉却说无甚大碍,办事儿时候,他可以­射­到外面,不会弄到里头,让她尽管放心。她于是同安玉做ai。办完之后,心里感觉颇是舒服,虽说微微疼痛,终是美得舒服为多。自那以后,他俩三天两头,须弄一次,若是不弄,她那­私­处发痒,很是难受。安玉Сhā枪进去,似那升天一般,舒服至极!再后来,整到高兴头上,魏安玉忘记拔枪,东西­射­进­阴­dao,怀孕好多次,流产好多次。她现在脸­色­腊黄,皆是流产所致。后到高三那时,班主任杨老师,配一些避孕套给他俩,总算不再怀孕。原来大街之上,到处皆有自助售套机,投进********,即可掉出来一枚,很是方便,可他俩一直不知,致使意外怀孕五次,流产五次,严重损伤身体。说到底,皆因学校宣传教育欠缺,假如宣传到位,教育到位,她亦不会做出那等傻事,起码晓得如何保护自己。问我可是那个道理?听她讲话,我已是糊涂至极,以至于搞不清楚,东西南北中,此刻位于哪个方位。听到她发问,我随口说道,正是,正是,只不知日后你俩进展如何了?她接着说道,虽说她为安玉流产数次,他俩感情一直很好。直到考入大学,哪里料到,魏安玉很快变心,与一女生好且搞上。我于是说道,那个女生何许人也?她说道,姓赵叫做可君,家在郑州,应是中医院的,老家却在兆南红宇厂。爸妈原是工厂医生,后调至郑州中医院。那个女生实在不知廉耻,总在半夜三更,夜深人静时候,偷偷下楼,从那七楼女生宿舍,跑到三楼男生宿舍,只为找魏安玉睡觉。她俩整事声音颇大,可君又且jiao床,时间亦长,吵闹别人,难以睡稳,众人颇怨。魏安玉那人,她最是了解,老手一个,好­色­之徒,女人jiao床越是厉害,越是响亮,整事时候他越是来劲,一口气冲将下来,可有百八十下。她不会纠床,魏安玉逼她学叫,她却是悟­性­极差,始终学不到手,故而每次整事,三两下即告结束。许是因此,魏安玉疏远了她,与那­骚­匕弄到一起。细想那种本事,非人人学得!好比官员贪钱一般,非人人皆会贪污受贿,虽说中国之土壤,适合生长两种人,一是贪官,一是污吏。可是如此这般?我愈发吃惊,彻底糊涂,搞不明白,此乃如何一回事。于是问她道,请问你是哪位?她一听,笑了起来,说我贵人多忘事,她乃兆南卫校,办公室秘书谢一珍。她那工作,很是轻松,每日只是接听电话,给领导端水倒茶,收发报纸信件。爽之又爽,工资却不比别人少拿一分,实在舒服极了!说我如果有空,可去她那里玩耍。我笑了说道,怕是不很方便。谢秘书说道,非常方便了的,她那丈夫出差,去了北京,做大生意,一时半会,回不来的,估计至少十天半月,方能归来。说话间拉我现在过去,先到学校参观一下,而后再­干­他事。我于是随了秘书过去。不料秘书带我,直接回其家中。我惊诧不已,询问秘书,可否先去学校,参观一番?秘书笑了说道,改天亦可,先去家中,休息一下,自有好吃好喝招待,只管安心住下即是。我问她,即是这般,我可有事做来?秘书笑了说道,别无他事,只陪她睡觉即可。我对秘书说道,我那玩意儿不怎好使,总是疲软无力!秘书笑了,说我蒙她,她早听别人说起,我那玩意儿,足有二尺多长;两枚睾wan,直若篮球般大小!交he之时,我总要拿了嘴巴,又拱且舔女人­阴­hu,直到舔出水来,女人动情,而后我即退后几步,接着一个箭步冲刺,直蹿上去,那枪直ting挺,扎进女人肚里去了!我闻言吃惊,几致小便失禁。说道,我非狼猪,哪有恁长家伙?即使十根相加,亦不足二尺!秘书笑了,说我莫再哄她,她心知肚明,因我那祖宗,正是狼猪托成,到我这一代,那家什纵使不很长,我的功夫肯定厉害,绝对强过她的男人,她那男人,实在笨蛋一个。我即问秘书,她那男人何般笨蛋。秘书说,她那男人只知喝酒,办事实在差远了。刚开始还算硬ting,谁知Сhā进去,立马不行,软如面条一般。我对秘书说道,果真软如面条,那是无论如何,亦无法进行交he的。其术语叫做阳wei,多因过度饮酒所致。秘书对我说道,她自是晓得这些。她那男人屡屡这般,几乎把她气死,真想持剪刀,剪去其命根,一了百了,完全一个软弱无能之辈!不如离婚了事。她听别人讲,法院那些离婚男女,九成缘于整事整不过瘾,心中不舒,过分压抑,导致离婚。想那《婚姻法》,明文规定,婚姻自由,一夫一妻,男女地位平等。可她说,她有熟人在法院,曾讲她一个故事,一­妇­不愿整事,夫强整,­妇­告其夫****,故致纠纷。秘书继续说道,娘的死匕,实在不正常,她­性­急想整事,却是找不到合适人选!

三十八.

秘书继续说道,娘的死匕,实在不正常,她­性­急想整事,却是找不到合适人选!那­骚­货却是放着好事不­干­,实在傻Ъ!要不然,­干­脆颠倒一下,让她去跟那­妇­人丈夫整事,让那­妇­人过来和她男人整事,岂不是更加合理一些?闲着无事,却去告男人****,多少有些神经失常!照那­妇­人所说,俩人结婚之前,莫不是先要登记个人财产,而后订个协议出来!

秘书罗罗嗦嗦说了许多,趁着秘书喝水功夫,我Сhā话问她,究竟订的啥子协议?

秘书接着说道,订上一个协议,明确规定,结婚之后,每月房事之次数,双方同意,方可结婚,谁个不同意,另去寻找合适人选,以免得婚后,女方告男方****,男方告女方不尽义务!

我笑了对秘书说道,如此成何体统?不似过一家人的!

秘书对我说,与其日后告上法庭翻脸,不如及早订个协议,谁个违犯,自是处罚谁个!

我对秘书说道,如此亦可,不无道理!单有一点,却是必须事先讲清楚的。

秘书闻我是哪一点。

我说道,那女人在生病、经期、孕期、产期,房事次数如何计算?

秘书对我说道,此乃再是明白不过,男人如何混蛋,亦不可此时同房了的,不然则如同野兽一般,无了丁点人­性­!

我说道,所谓协议,应如法律那般,凡事规定详细,免得生了漏洞出来,给人钻空子!

秘书说道,制订法律,并非愈多愈好,凡事皆以法律为准则,人或将越发自私,越发冷漠,再无道德、人­性­可言了。若美国那般,屙屎、撒尿皆以法律约束,实在了无意思,表面似是进步,实际却在倒退!中国不可尽学了人家,咱得走自己的路!

我听秘书如此说话,心生敬佩,于是问秘书,说她知道事情不少,不知自何处学来?秘书笑了对我说,那些皆是其丈夫教授于她。我问秘书丈夫何许人也?秘书对我说,其丈夫乃是一中校长曾宝善。我以为听糊涂,再次问其何人。秘书重复说是曾宝善。我自是大吃一惊,对秘书说,想不到她丈夫乃是曾校长,久闻大名,如雷灌耳,久仰久仰,实在乃厉害之人!秘书叹气说道,她那丈夫别的厉害,只是整事儿不行,一整即软,不能持久。我对秘书说道,她那丈夫多是饮酒所致,酒­精­那些东西,不但杀­精­,亦可导致血管硬化,应该规劝于他,少饮为好。

秘书听我所言,说道:“哎,算了,暂不言及其他,有你在此,一切烦恼尽消。来,来,我俩尽快­操­练一下,务必抓紧时间。不然,一会李校长过来,我尚要陪他整事儿。故而我须尽快办完,也好歇息一下,如其不然,实难应付得了那头驴!”

我对秘书说道:“不知李校长那根玩意,究竟如何?”

秘书笑了说道:“自然长过你那玩意。听说清朝有一个太监,叫做李莲英,玩意足有三尺长。可太监比不过校长,李校长那根长约五尺,平时总在腰间缠绕了!”

我闻言吃上一惊,说道:“乖乖,能有那么长的,做了腰带岂不是更好?”

秘书说道:“你有所不知,李校长平日里,即是拿那玩意儿,做腰带使用!相当舒适,只有一点,不是很好!”

“哪样不好了的?”

秘书说道:“就在前不久,学校拨出公款,李校长及另几个校领导,人手置买一部手机,别人把那手机挎在腰间,李校长却是挎不上!”

“因何挎不上?”

秘书说道:“手机后备一夹子,却是偏窄,李校长那根腰带偏粗,实在挎不上去,无奈一天到晚,只好拿在手里!”

“原是这般如此!”

秘书说道:“如今社会之上,凡是手机拿在手里的,皆由于腰带过粗,手机挎不上去使然!”

我说道:“今儿个非你说出,我哪里晓得这些?”

秘书说道:“算了,算了,闲话少说,言归正传,你我抓紧时间,­操­上一­操­,我已是急不可耐了,下面痒痒,难受至极!”言罢,仰躺于床。

我于是照着秘书意思,三下两下,脱去衣服,拔除钢枪,找准门户,正要猛cha进去。却猛然发现,秘书丈夫自床底钻出,手握一根铁棍,三尺长短,照头顶即是一下。我那钢枪,已是颓然疲软。而我不敢迟疑分毫,说时迟,那时快,飞起一脚,正揣在秘书男人心口之上,倒地之处,已在三米开外。见其跌地,我抓起衣物,拼命逃将出去。

逃跑出来,睁眼一看,已来到村庄边上,家人正在忙乎,晒收红薯­干­。爹、妈、大哥、三弟、四弟,皆在忙绿。母亲招呼我,过她那边帮忙。农历十月天气,颇觉风冷。我身穿单件上衣,抖抖瑟瑟。母亲询问冷否,我说是稍微偏冷。母亲于是脱下棉衣,给我穿上。我仍觉偏冷,­干­脆脱下来,让母亲穿了。母亲冲着家人说道:二娃乃是一块好料子,成绩很是不错,将来定能考上大学。老张家出了大学生,我和你爹亦觉光彩!咱们家中若不是钱紧,定让你哥、老三亦去上学,多识一些文字,当是好处多多!母亲如此说来,父亲并兄弟几人,会心发笑。再后来,我却是看不到爷爷,于是询问父亲,爷爷上哪里去了。父亲说道:因你学习较忙,没有告诉你,你那爷爷已经去世,去世之前,你爷爷再三嘱咐,让你好生学习,切莫贪玩,定要争气才是!我听得父亲此言,当时大哭起来。哭着哭着,一抹眼泪,却是呆在家中,母亲正在给我纳鞋。正是一双皮鞋:鞋帮取自旧皮革提包,鞋底取自旧塑料凉鞋。当时已是周日下午三时,就要返校。母亲自是着急,想把那皮鞋做好,给我穿上返校。哪里料到,愈是着急,那缝线钢针愈是折断,接连断上四根钢针,家中再无钢针可用。最终不曾做好。母亲于是闷闷不乐,对我说道:哎,算了,越急越没用,看来二娃没福穿了,且等下次回来,我已做好,给你备着就是。我即收拾东西,踏上返校之路。

一眨眼功夫,即回到学校。来到教室,却见护士长亦在教室听课。我自是大吃一惊,问护士长:“冯劭姨,你几时过来听课的?”护士长说道:“已经过来两三个月了。”我更加吃惊,说道:“你过来学习啥子?”护士长说道:“我的英语向来不行,过来补习一番。单位欲评定职称,考试英语,那些院长、副院长、科长、副科长,皆有人顶替。我找不到人,只好自己过来学校学习了!”我说道:“听说我那张叔之英语,水平一流,你何不找他顶替?”护士长说道:“对外是如此宣扬,你实不知,那二十六个英文字母,你张叔尚有一半认不得的!”我说道:“不认识怎会当上副县长?”护士长说道:“你乃不知内情,皆是拿钱买来。如今这个社会,想当官,没钱根本不行,自是办不成的。有了钱,亦可当官;当了官,自然挣许多钱。而今社会,做生意不如做官,月赚十万、八万,不成问题;年赚百万、数百万,问题不大!”我说道:“赚那么多钱,存在银行,岂不惹人怀疑?一旦怀疑,岂不要闹出事端?”

三十九.

我说道:“赚那么多钱,存在银行,岂不惹人怀疑?一旦怀疑,岂不要闹出事端?”护士长笑了说道:“那前存在银行,用的并非你张叔名字,亦非我的名字。”我说道:“存钱不用自家名字,还是闻所未闻之事!”护士长说道:“如此情况,普通老百姓哪里晓得?那些老百姓,手里就那么几个小钱,存在银行,用的自是真名。当官的可是不一样情况,用的皆是假名。这种情形,乃是从地位学来,地位从省委学来,省委从中央学来。因那当官的钱多,少则一二十万,多则几百万,上千万,甚至上亿,全是贪污受贿来的。如此巨款存在银行,若是不用假名,使用真名,早让银行那些鳖孙,泄露出去了。故而,当官的官名是真,银行存款用名,皆是假名。等到日后你做了官,手里有那几十万,几百万,你即晓得假名之重要­性­!”我说道:“曾听人讲,今后存款,须用自己身份证,不得使用他人的!”护士长笑了说道:“你乃是傻瓜一个!果真那样,有钱自是不往银行存了,全部放出去,收利息;或者转到国外;再或者买做金银首饰,古董字画,或是其他贵重物品,藏在家中,鬼不知神不觉,又没人进房间搜查,自是一百个保险!及至用钱时候,拿出一两件物品,托人拍卖,即是几十万,上百万,谁个晓得内情?此谓之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中国之法律、政策,漏洞颇多,只是你晓不晓得钻,有无胆量钻!”

正说话间,卫生局李建世局长,吹了口哨进来。我忙站起来,让座给他坐下。我问李局长:“李局长,莫不是您亦来上课?”李局说道:“哎,我的数学不行,算账总是出错,算不准确,故而过来学习数学!”我说道:“您当局长,又非会计,不须算账,哪里用得着学习数学?”李局说道:“你不晓得,我那里,每天送礼者众多,不下一二十人,送的多是现金,又不是太多,两三千,四五千,很是烦人。有那一个鸟货,明知我算账不行,偏送我一些散钱,致我上账颇是不易,被我臭骂一顿!”我说道:“敢问那个鸟人,送您几多散钱?”李局说道:“那***,送我两万两千八百八十八元八毛八!”我说道:“那***怎送如此数目?”李局说道:“那钱之意思,乃是28888。88,说的是俩人发发发发发!”我说道:“蛮是吉利数字,图个吉利嘛!如今社会,自是讲究这些!8与6皆是好数字,4不吉祥,无人喜欢!”李局说道:“就在上个月,局里添置一辆新车,桑塔纳,二十几万,车牌号相当吉利,乃是16888!”我抢话说道:“莫不是一路发发发之意?”李局说道:“正是这个意思!谁知司机小王去阳云办事儿,接下乡视察地委领导,过来兆南桑拿、吃小­鸡­儿,半道上出了车祸,车毁人亡,小王挤成­肉­饼!”我说道:“几时的事情,我如何不曾听说?”李局说道:“就在一周前,与山鲁一辆货车相撞,货车拉的尽是大白菜,白菜亦糟蹋殆尽!”我说道:“实在赔大了!”李局说道:“其实出事之前,我即告知局里一些人,小王姓王,本就是王八的王。王八乃是贱东西,怎比那轿车高级?小王根本不适宜开车,应找那姓氏高贵一些的,譬如姓钱、姓金或是姓银,去开那桑塔纳!说了就是不听,这下可好,小王死了乃是小事,关键轿车毁掉了!”我说道:“局里那些狗娘养的,多是瞎了狗眼,只有您火眼金睛,看得最是真切!”李局说道:“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竟是如此擅言,今谋职哪家单位?”我说道:“县第二建筑大队,给人开车!”李局说道:“既然这样,你不要开车了,有朝一日调你倒卫生局,做我的副手得了,工作自是轻松,工资亦高,每月四百多元,强过开车许多!”我说道:“承蒙局长厚爱,自是感激不尽,只不知如何感激您?”李局说道:“无须感激。如你实在过意不去,可帮我物­色­一位秘书,要得个头高挑,长相漂亮,声音甜美,上大下深,喝得酒,叫得床!”我说道:“您以前的秘书哪里去了?”李局说道:“那等黄脸婆,喝不得酒,叫不得床,矬子个头,声音嘶哑,早被我开销了!”我说道:“即是这般,明天我帮您寻来就是!”李局说道:“明日上午如何?”我说道:“当无问题!只是我存些许担心!”李局说道:“你有何担心?”我说道:“您乃国家局级­干­部,又是党员,如何做来不知妥当与否?”李局说道:“此无不妥,你且听我讲来,而今自上到下,部级、厅级、地级、县级、乡级、村级,皆是这般模样,我怕谁个?想那**,王宝森,以及再早时候那个刘青山、张子善,尽是高官,大我许多,他等日得小妞,我如何日不得?你若多搞几个给我,每个五百奖金,权作奖励!”我说道:“奖金自是收不得,我帮您寻来即是!”李局点头示谢。

一转眼之间,我从那县一中,寻来数个漂亮女生,领着去见李局长。李局长奖励三千元。我假装推辞,收入口袋。李局长挨个日过,心满意足,最后留下姓孙女生,做他秘书。封我做了副手。我自是高兴,拎了水壶,外出接水。接水回来,走到局办门口,听得里面声音杂乱,立住侧耳细听,并从门缝偷窥。见李局他等正在办事儿,只听得李局长说道:

“想那世上之人,交姿无数,然无百米冲刺之势。是故今天你我独创新姿,来一个百米冲刺jiao合,不知可否?”

孙秘书闻言大喜,表示赞同。于是把两腿张开,做成“V”姿,说道:“你如有真能耐,就挺了枪,百米冲刺,放马日过来吧!”

李局见势大喜,说道:“你把双腿张开,那门户却是闭合的,我纵使有天大本事,挺了钢枪,也是日不进去的,自然要吃了闭门羹!”

孙秘书说道:“即是这般,我拿双手分开就是,望你攒足了劲,用上吃­奶­的功夫,照准门户冲刺过来吧!”说罢拿双手分开门户。

但见李局憋气,哈腰,猛蹬后腿,冲那门户,冲刺上去。

听得孙秘书一声尖叫,却是美得将疯。撇了声音,似唱那京剧一般,颤悠悠说道:“哦,哦,快点,快点,实在爽极,奇痒无比,自是难以忍受,你这死驴,可否加快节奏,我欲疯癫了的!”

李局于是加快节奏,直累得气喘吁吁,汗如雨下,实难坚持,只得求饶。

孙秘书于是收起双腿,整好衣服,随手丢与李局一方纸巾。李局接了纸巾,擦拭完毕,穿上衣裤,复归座位。

看得真切,我正要进屋,沏茶予李局,又听见孙秘书说话,于是止住脚步。

听得孙秘书说道:“你个死驴,想我今年一十四岁,已随了你多月,不知你几时帮我哥哥,调动一下工作?我哥哥将要急疯狂了!”

听得李局说道:“急疯狂了?没什关系,给他送去一个小妞,调节一下,自是不急了的!”

孙秘书说道:“你个死驴,如再不办,再不与你共事!”

李局说道:“办,办,立马办来!我的乖乖,我的宝贝,我的心肝,我的小妈妈,我的路线,我的方针,我的­精­神,我的纲领,我的奋斗目标,我的上级,我的领导,你应时时提醒于我,不可忘却。来,来,给我再亲上一口,我这就与你办来!”言罢,扑倒孙秘书,又是一阵冲锋陷阵声响。

我立在门口,不敢出声,生怕扰其美事,当是造孽匪浅。

在我静等之时,见到一漂亮女人,自二楼上来。我问其何事。那女人说道:“我过来找李局,有要紧事情!”我说道:“李局正在办公,你若有要紧事,不妨说与我知,代你传达!”女人说道:“我乃是县公疗马医生夫人。俺男人原在下面工作,待我很好,一家三口,自是幸福如意。不料他调动工作,来到县公疗,未久即与我离婚,当是昧了良心。今来告知李局,替我做主,求他收回调令,把俺男人赶回河南店卫生院,做回他那小医生!”我说道:“听说你与李局办了事,李局方才帮你男人,调动工作,不知真假与否?”女人说道:“那天我来找局长,原要送他一千元,不料撞见李局,正同一女子搞事儿。那女子见我进来,提上裤子走了。后李局告诉我,那女子乃是办公室秘书,原是下面护士,李局给她办了手续,调至卫生局,做了秘书。秘书感激,时时同他搞上一次,以示谢意。并且搞之前,常予他口服九鞭丸,那东西自是劲大,好生了得!”我即问女人:“九鞭丸是为何物?”女人说道:“曾听李局讲,‘九鞭丸’乃是一种壮阳药物,作用强劲,县里、地区、省里好多领导皆服此药。李局说是有位副县长,姓韦,常服此药,那玩意硬如钢枪一般,接连整上二十个,亦不会倒下,功夫非常了得,人称‘硬县长’!后调去地委,只因地委领导赏识,调他去阳南市梅喜宾馆,做了总经理。地委领导慧眼识英才,晓得‘硬县长’有那等本事,免得埋没了他,调他去梅喜宾馆,那里美女如云,正好派上用场。”我于是询问那女人:“‘九鞭丸’终是何药组成?”那女人说道:“听李局讲,该是由九种鞭,如那虎鞭、豹鞭、狼鞭、海狗鞭、鹿鞭、黄狗鞭、熊鞭、驴鞭、牛鞭等,自是威猛异常!”我说道:“似狗、驴、牛鹿之鞭,获之不难;而那虎、豹、狼、熊、海狗之鞭,因是保护动物,实难搞到,不知李局等人所服,可否赝品?”那女人说道:“我亦因此生疑,询问李局,李局对我讲,莫说虎狼豹熊之鞭,纵使玉帝老儿那根鞭,他想拿来入药,亦是易如翻掌!作为国家高级领导,哪里难得了他等!想什么,要什么;要什么,得什么!”我说道:“李局所言极是,所言极是!只是后来如何了呢?”那女人说道:“当时李局问我,可否服用一粒?我说我不便服用,我只是有事求他帮忙。李局说她已是晓得何事,反问我在家­干­上一年,可挣几个钱来?我告诉李局,在家辛苦­干­上一年,无非挣他个千儿八百,自是少得可怜。丈夫在河南店卫生院上班,效益却是不好,工资百八几十元,又无其他经济来源,尚要供读一个孩子,日子相当吃紧!丈夫又且过度酗酒,工资不够酒钱。俺只是恳求李局帮忙,把俺男人调去县公疗,效益要好上许多,俺一家人,永不忘李局大恩大德。”我说道:“果真那般,当是不可忘记了的!”那女人继续说道:“李局当时听我说完,反问我道,他如把俺男人调去公疗,又不要俺花上一分钱,俺拿什么报答于他。我就说可把儿子认作李局义子。”我说道:“李局意下如何?”那女人说道:“李局当时撇嘴,说他似此类义子,足有一个连队,不认也罢。我即问李局,俺该如何报答他才是?”我说道:“李局认为如何报答?”那女人说道:“李局的意思,他已是许久不曾摸过女人,想寻找一个有味儿的,好生享受一番。第一眼看到我,他已是相中了的。”我说道:“李局的意思,那是高看了你,你该高兴才对!”那女人说道:“那可不行,事儿传出去,俺男人定要打断俺的双腿!”我说道:“也是,也是,世上的男人,谁个愿意自家的工具,被人私下使用?多是不乐意外借的!”那女人说道:“你所言极是!可这李局,不是如此想法,他的意思,有他背后做主,俺男人胆敢动俺一指头,李局保证不出一天,找人拔掉男人命根,做下酒菜。我当时闻言心惊,对李局说,俺宁愿献出自己,亦不舍得男人命根被人拔掉。”我说道:“你乃是忠诚之­妇­!”那女人说道:“李局当时笑对俺说,既是如此,可先服用两粒‘九鞭丸’。我于是服用两粒。谁个料到,那药丸忒是厉害,烧心慌乱,情急难忍,俺当即脱去衣裤,与这李局大­干­一场。过后,李局退还两千块钱,调俺男人去到县公疗。”我说道:“如此说来,那一炮的确威力不小,直把李局轰翻了!”那女人说道:“哪里轰翻李局?倒把俺自己给轰翻了!”我说道:“此话怎讲?”那女人说道:“俺男人调去公疗未久,即已晓得此事,于是动了忘恩负义之心,弃我而去。想我为他调动工作,俩­奶­子并那­肉­匕,几乎被李局啃烂,至今疼痛不适。他怎可如此昧了良心?故而前来寻求李局,给评个理儿,若是俺男人同意复婚,俺就此作罢,不再追究;如是不同意,俺听凭李局处置,即使拔掉他那命根,俺亦不会阻拦,任由李局拔去!”

那女人罗罗嗦嗦,说了许多话语。待其说完,我说道:“世上男人,本无几个好鸟,卸磨杀驴,过河拆桥之事,皆是男人所为;忘恩负义,拈花惹草之事,亦男人所做。譬如汉刘邦,韩信帮其打下天下,终遭其诛杀;明朱重八,江山坐稳,即杀尽开国功臣。又有孟德、唐寅、司马相如之流,尽为不肖之辈。此皆史实,只是世人多眼瞎,看不清男人真正面目,终致吃亏上当,又怪得了谁个?”

当此时候,楼下有个开三轮的,手握一封书信,不住朝我招手,示意我下楼接信。我于是转身下楼,却是一脚踩空,自三楼跌落下去。

此一跌不打紧,登时醒来。醒来睁眼一看,却是睡在水泥地上,被子丢在一旁,周身冻得冰凉。急忙爬起。回想方才梦中情景,尽皆忘却。于是揉揉双眼,看那窗外,已是大亮。拿表来看,将近七时半钟。忙拿来衣物穿上。又觉下身一丝凉意,伸手一摸,心说坏事!昨晚不知何时,­精­遗裤裆,黏糊一片。忙又找些卫生纸,擦拭­干­净,丢弃窗外,整好衣服,下楼去了。

四。

接班的李医生,已经上了班来。

“来得挺早!”我说道。

“不早,不早,昨晚忙否?”李医生问道。

“平安无事!”我说道,“总算睡个好觉。”

护士长业已起床,整理针具、棉签之类物品。见我进来,问道:“昨晚休息可好?”我说道:“还算可以。”登记交班记录,交予李医生。李医生接过,放在桌上。

而后去到厕所,撒尿拉屎完毕,去到路边,吃下两根油条,一碗米汤。返回办公室,见到马医生、郭医生、李医生、小郭医生、靳医生、许医生、文医生、伍医生、赵医生、姚医生、张医生、杨医生、高医生等人,及其一帮护士,基本到齐,乱糟糟,七嘴八舌,无事闲聊。常规周一召开例会,医护皆要参加,不可缺席。

那个高医生,说话颇有趣味,尤其聚会人多之时,尽显其能。这会儿听得议论怕老婆,立马抢话说道:“天下男人分得三等,说是一等男人怕老婆;二等男人管老婆;三等男人打老婆。那等怕老婆之人,晓得体贴女人,乃是当今世界,最为可爱之人,心地自是善良!”

话音落地,众人哄笑。

高医生接了说道:“话说从前,有那一人,唤作胡适,是个大学教授,传为胡诌之子,却是个惧内专家。他有名言数句,说的是:怕老婆须有‘三从’与‘四得’。何为‘三从’?即是老婆出门须跟从;老婆命令须服从;老婆说错须盲从。何为‘四得’?即是老婆化妆要等得;老婆生日要记得;老婆发火要忍得;老婆花钱要舍得。此胡适,十足惧内良种,某些人之榜样!”

一席话,复致大笑。

靳医生接话说道:“大军言罢‘惧内’,我且说他一个,是为‘爱情大绝唱’!”力析同了大军,亦是人­精­,说话风趣。

但见力析咳上两声,清嗓完毕,顿挫说道:“东风吹,长裙飘,春光无限惹馋猫。若要赢得爱情归,劝君苦练爱情招。第一招,撑直腰,突出鼓胀的腰包,美女大多好眼力,媚眼从来不虚抛。第二招,嘴上飘,壳子一冲上云霄,切勿脸红与心跳,三言两语即中招。第三招,莫轻佻,假装深沉很重要,一句十叹情路遥,哪怕是个老­骚­包。”

四十

一句十叹情路遥,哪怕是个老­骚­包。还有第四五六七八招,招招变幻无穷秒。只要能把情人抱,不怕情人去上吊!”

话音落地,惹来一阵大笑。

杨医生接话说道:“且让我来说上一个,乃是关于‘幽会’之事。直话说来,即是男女约会。年代不同,内容迥异!”

“如何迥异了的?你不妨说来听听!”一护士说道。

“说那内容如下:60年代去幽会,两句话:毛主席万岁,我俩最般配;70年代去幽会,,亦是两句话:回城以后我等你,千万别气馁!80年代就一句话:我们的明天比蜜甜;到了90年代,内容改变,乃是:我永远忘不了你,你是我的龙头股!21世纪将要到来,内容更加新鲜,一句话:我们上网聊吧!”

又是一阵浪笑。

有人发问:“22世纪又是如何?”

杨医生说道:“到那22世纪,亦是两句话:如你去到月球,记得发个短信!”

大笑。

“不知今晨开啥子会?”一小护士询问护士长。

护士长尚未开口说话,高医生接腔说道:

“且让我告知你,相关会议内容,你可得听清楚了!说的是:开会没有不隆重的,领导没有不重视的,讲话没有不重要的,鼓掌没有不热烈的,进展没有不顺利的,完成没有不圆满的,成就没有不巨大的,工作没有不扎实的,效果没有不显著的,闭幕没有不胜利的,牛逼没有不吹叉的!”

一阵大笑。

姚医生说道:“且听人家讲:当个领导不容易,只会开会不稀奇,还要七张好脸谱,处处方能随人意。一张脸谱是官相,专门用在会场上;一张脸谱是富相,公款吃喝用得上;一张脸谱是­色­相,****搞事正相当;一张脸谱是佛相,行贿受贿帮大忙;一张脸谱是洋相,指导工作损形象;一张脸谱是睡相,读书学习懒洋洋;一张脸谱是哭相,丢掉乌纱心悲伤!”

大笑。

“咦,啥子事情那么高兴?”一句话想起,犹如鹞子飞进树林,百鸟顿无声息。此谓之“一鸟入林,百鸟绝声”,因那鹞子­性­残,专吃百鸟。此词语用在这里,再是恰当不过。自不用讲,当是李院长进来了。

时间正好八时,一分不早,一分不晚。

会议开始。

李院长点名,全部到齐。

李院长只讲一事:明日九时,除去当天值班医生、护士,余皆去吴楼,参加义务劳动,不得请假,不得无故不参加,否则按照缺勤处理。

接下来进行民主讨论。

本就不民主之事,讨论啥子民主?譬如一头牛,却要讨论其每天下蛋几枚,岂不是闹了天大笑话?

无一人发言。

会议结束。

历时不过十余分钟。

接下来例行查房,无大事。该去的已去,活着的依然活着。

医生各自归位,护士各自就岗。

与李医生打过招呼,亦与带班文老师打声招呼,回到家属院,准备洗涮衣物。那盆水泡衣服,不知可否发臭。

打开房门,霉味扑面而来。翻看水泡衣物,尚未发臭。端到外面水池那里,浆洗起来。

家属院已是人去房空,静悄悄一片。我那邻居,东边空房;西边乃是赵正军,再西即是列为东,二人已去卫校,教书上课。列为东西边,住着刘氏老两口,老头已是82岁,身体尚算硬朗;老婆随了刘姓,唤做刘老婆,小老头两岁,身体亦可,只是有点跛脚。曾听人讲,跟前原有一儿一女,不想儿子二十岁那年,罹患一种怪病,光拉不吃,不上几天,一命呜呼。剩下一个女儿,十九岁那年,自卫校毕业,因是内部子弟,单位安排工作,就在复康医院上班,做了护士。二十四岁那年,有人提了一门亲事,乃是街北蒋家三儿。蒋家世代制作月饼,蒋氏月饼皮脆馅鲜,味道上佳,在兆南县城,颇有名声。刘老头自无意见,很是满意。下聘之后,订下成婚日期。很快到那一天。蒋家因是大户,又是老幺成亲,是故格外排场。此规矩,在兆南一带,本是不成文之规矩,难以说清原委,总之,老幺结婚,总比老大、老二、老三排场不少。蒋家置办好酒鱼­肉­菜,花钱不少。亲朋好友,邻里叔婶,通知个遍。那天准备就绪,亲朋到齐。派人迎娶新娘。迎娶的人去到刘家,见到刘氏两口,坐在门口哭泣,

四十一

迎娶的人去到刘家,见到刘氏两口,坐在门口哭泣。接亲的人以为,老刘两口仅此一女,又要出嫁,故而难过,伤心哭泣。于是劝解他俩,应该高兴才是。谁知不劝则已,一劝老刘婆子哭得更加伤心。接亲之人再劝,老刘不好继续隐瞒,道出实情,原来大事不妙,那闺女一大早不知去向,医院里找不到人,大街上亦无身影,到处寻找个遍,再是找寻不到。找不到人,交不了差,故而惊慌哭泣。接亲之人急忙返回,如实告知老蒋。老蒋以为对方嫌那聘礼偏少,心中不快,故而撒谎刁难,关键时刻使绊儿,令女儿躲藏起来。是故让人另送五百过去。那个时候,二三十年前,亦即七十年代,五百块钱不是小数。送钱之人去到刘家,说明原有。老刘当时再次哭泣起来,说他并非嫌那聘礼量少,这门亲事,他是一百个愿意。只是他那闺女,确实不知跑去何处?总之,昨晚尚在,今晨起床,不见人影,估计跑掉了!至于跑去哪里,不得而知。送钱之人返回报告,老蒋当时傻眼,气得半死。亲朋好友,邻里大婶大叔,有好事的,怂恿蒋家好生修理刘家,蒋家未许。只是浪费许多东西,花费许多冤枉钱财,心中实在憋气,故而寻来十几人,人手一只破脸盆,去到大街之上,敲打叫骂三天,总算出口闷气。

看到此处,各位不禁发问:老刘那女儿实在忒损!你不愿嫁与蒋家,尽早说出即可,大可不必等到,生米将成熟饭,你却撒一把灰进去,未免过于缺德,实在没了教养!话虽如此说来,各位,身为旁观之人,只可议之,不可为之。到底刘家女儿因何逃婚,我单听人讲来,说是那闺女,随了山留镇一男子,私奔而去。山留镇是在何处?位于兆南县城正东,大约三十里地。传说那男子,原是刘家女儿卫校同学,俩人上学时候,已经私定终身。故有此闹剧发生。

刘家女儿私奔之后,转眼过去数年。老刘夫­妇­当其已死,不想女儿返回家中,又且带回女婿、外孙一大群人。老刘夫­妇­既恨又喜。喜的是女儿尚在人世;恨的是跑走之后,工作丢掉,户口亦销。毕竟喜多于恨。再说女儿家,本就一门亲事,随其嫁与­鸡­狗。而今老两口已老,划不着生其闷气,只是怪责几句,事情即算过去。

打那以后,老刘那女儿,隔三岔五回来看看,带些土特产,顺便割一刀­肉­。到了后来,许是孩子大了,家务繁琐,回来次数减少,一年顶多一两次,住上两天,拆洗缝补一下衣物,了即走人。这边老刘夫­妇­,已是上了年纪,行动多有不便。虽说上街买菜尚可应付,拎水实在吃不消。家属院仅有一个水池,配了一只水龙头,全院一二十户人家,皆是拿桶接水,拎回去使用。一桶水,少说四十几斤。虽说门口距离水池,仅有三十几米,不算很远,却把老刘累得直喘。看他实在可怜,有时帮他一把。如此一来二去,老刘夫­妇­对我很是客气。偏在此时,赵正军、列为东二人,本就厌其­骚­臭难闻,污染空气,尤其吃饭之时,更是恶心欲呕!不知由于何事,与老刘夫­妇­大吵一架,气得老刘夫­妇­将死!此事过后,那老两口愈发认为,我乃是好人一个,不时弄上几个红枣,或是核桃、板栗,拿与我吃。其实,凭心而论,帮助他俩,完全在于看其可怜无助:上了年纪,女儿不在跟前;我乃年轻人,骨粗­肉­壮,拎上几桶水,又非何等耗费气力之事,全未放在心上。后来习惯,每日总要过去,拎上几桶,够其一天使用。老刘夫­妇­以为遇到好人,逢人夸我,说我心地善良,将来定可成就大事。我知其所言,无非感激之语,听听即可。若照其所说,拎几桶水,即能成就大事,怕是中国遍地,尽皆成就大事之人。

十几件衣物,不是很脏,揉揉搓搓,即告结束。恰在此时,刘老头自外边进来,手拎一把菠菜。见到我,站住,喘上几口气,缓缓说道:“张医生,今天休息?”我告知老刘,昨晚夜班,今日上午休息,下午上班。老刘即分出一半菠菜,递与我说道:“方才街上买到一把菠菜,亦不很贵,一两毛一斤。给你一半,晚上做个下锅菜用!”我忙直起腰,说道:“刘师傅,菠菜你且拿回去,无须太客气,需要之时,我自街去买来即是!”老刘不同意,说我若是不收,便是瞧他不起,硬要分我一半。我执拗不过,只得收下。接着随他过去,拎给他两桶水。不曾看到刘婆子,问其去到何处,老刘只说,婆子一大早起来,拄了拐杖,外出串门去了。

接下来涮洗衣物。水池蓄水之后,挨件涮洗。却是看到水池边角,些许青菜碎叶,直觉搅脏一池清水。于是捞起衣物,放掉脏水,清扫­干­净,重又蓄水。

那些青菜碎叶,乃是吴楼老张淘菜之时,丢弃下来。家属院本不许外人进出,只是一来无人看守大门;二来老张卖菜已久,与家属院住户,很是熟悉,老张又且相当会事儿,时不时弄上一车青菜,拉到家属院,开个最低价钱,卖给家属院医生、护士,末了不忘每家奉送一小把。故而住户得其好处,自是无人搭理于他。再说水电皆是医院出钱,谁个愿去得罪于他,伤了和气,却是于己无丝毫益处可言?其实,社会之上,事情皆是如此这般,所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各人自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得罪一人,不如维持一人,不定何时,即可帮己大忙。世上之事,人间之理,丁点不曾枉说。刚到医院,不甚了解情况,狠批了老张几次。后有人对我讲,莫再批他,那人实在可怜,身边四个女儿,却是没钱上学;居住房屋,仍是草房。且让他在此处淘菜,蘸上一些水,多卖上几个小钱,补贴家用。晓得如此情况,我即不再批他,由着他在家属院淘菜。再后来,老张碰到我,送我些许西红柿、黄瓜、豆角之类,不收分文。我自是过意不去,尚且帮他蓄水数次。老张心怀感激,格外在斤秤上面偏我许多。

洗涮完毕,找一根绳子,两棵杨树中间扯了,衣服晾晒上去。

晾晒妥当,听得身后车轮声响,回头看时,正是菜农老张。

“噫,老张忒是辛苦,整一车青菜,都是些啥子呦?”

“张医生晾晒衣服呐,”老张说道,“没甚好菜,无非一些菠菜,大葱之类!”说话间,动手卸菜。

车旁站立一个姑娘,不过十四五岁,低个头,清瘦,双眼却是有神,透出小贩特有之­精­明。

老张卸完菠菜,全堆到水池之中,而后冲着那小女子叫道:“二妮儿,赶快淘菜,站着发愣,莫不是在做白日梦?”他那二妮儿闻言,弯下细腰,淘洗菠菜。老张卸下大葱,从中抽出一把,递与我说道:“这几棵大葱,你拿回去,做面条当个配菜。种得不好,你莫要嫌细!”

我伸手接了,找来细绳捆好,放在车把上面。

“近来市场上面,那菜卖相如何?”

“还算凑活。菠菜、大葱好卖;白菜迟销,价钱过低!”老张低头淘洗葱根泥土,“去街卖菜,淘洗稍微不净,人家嫌脏,即不购买。如今之人,很是讲究。不似前几年,泥土再多,亦有人要。泥土当中生长之物,怎无泥土连带?哎,似我等小本生意,实在难做了的!”

“纵使难做,亦强过上班,仅靠了几个工资吃饭!”

“哪里强过上班的?”老张说道,“张医生,你是有所不知,我去街卖菜,交管理费,交卫生费,交防疫费,一天下来,少说需要三五块。似我所卖,皆是低贱蔬菜,利儿极微薄,赚不了多少,除去缴税,所剩无几。你亦晓得,我因超生,至今被罚!年交罚款,几近九百,少一分钱,人家都不依我!哎,难呐,我又有何办法?”

“你那档子事,我自是晓得。早知如今,当初不可超生了的!”

“哎,张医生,你在城里上班,不甚了解乡下情况。我等乡下人,靠种地为生,如不多生几个出来,以后老了,谁来种地?谁来养活俺老两口?可话说回来,该我倒霉,俺女人不争气,连生四个,尽是闺女,真乃命苦至极!”

“命苦不能怨政府!其实,此乃恶­性­循环,本就没钱,生得又多,更是没钱,学上不起;在家务农,不懂技术,打理不好田地,挣不到钱,终是受穷。”

四十二

在家务农,不懂技术,打理不好田地,挣不到钱,终是受穷。老子穷,儿子穷,一代接着一代穷。若是少生一些,即是供其上学,亦无太大难处。仅只一个学生,花得了几个钱?说得多一些,一个学期一二百块,就可全包。孩子上了学,有了知识,纵使考不上大学,回家种地,亦强过文盲许多!最起码晓得科学种田。科学种田之后,收入自然多一些。如此一来,过上三五年,抑或五七年,即可翻身,不至于继续受穷!”

“哎,张医生所说在理儿!”老张叹气说道,“只是农村比不得县城,乡下人皆是这般认识,认为多子多孙、人丁兴旺,乃是好事;若是仅生一个,岂不让人笑话?再个说了,国家政策虽不许多生,那些大队­干­部,却是带头超生,皆是三四个、四五个,妮娃一群。­干­部带了头,老百姓自是学他等模样,尽皆超生。此谓之上梁不正下梁歪。那些大队­干­部,纵使想管,哪里管得了别人?别人亦不听他的。及至乡里下来检查,大队­干­部瞒报,结果被人揭发出来,­干­部亦当不成。另外选了大队­干­部出来,依旧超生,亦无法管理别人!”

“乡里可否抓人?”我问道。

“怎不抓人?前头抓,后头放,要的乃是钱,交上钱,万事皆休!无须上环、结扎。乡里要的只是钱,有得钱收,哪里管你生出几个?你若有那能耐,生他十个八个亦可。生得愈多,罚得愈多,乡里收钱亦愈多。农村有那顺口溜,说的是:百姓要超生,当官的说不中;百姓要交钱,当官的说,全当我眼瞎,啥也没看见。张医生,你听听,有意思不?”

“照你这般说来,下面那计划生育,岂不是乱套了的?”

“可不是!乡里、县里那些当大官的,谁个会亲自跑到农村,实地调查了的?乡下忒是脏乱,遍地猪屎牛粪,恐被踩脏了鞋子。人家喜欢坐在办公室,听听汇报即可。那些报告,皆是下面小官,胡乱搞来,尽是一些虚假玩意儿。曾听人讲,前不久,吴楼村评上一个啥球模范村,说是计划生育搞得好,全村无一人超生。那可真是哄人!那模范的牌子,乃是花钱买来,村里谁个不晓得?那等村­干­部,比了狗还要­精­!评上模范,村­干­部脸上光彩。只是到头来,花的钱还得百姓出,苦的终是百姓。上面那些官员,假装似猪一般,眼睛皆让下面小官蒙蔽,不晓得下面何般乱套,超生几多厉害!那等官员,只晓得白天饭店吃,晚上宾馆日;只知道白天吃小­鸡­儿,晚上日小妮儿!娘的死匕,净是鸟人!”

“此等事情,颇是新鲜,闻所未闻!”

“张医生住在县城,哪里晓得这些?”

听到老张如此说话,直觉脸红发烫。其实,本人老家亦在乡下。说在县城,只是第一次整他那时,随口说的。不料老张的记­性­,却是比狗还好,只说一次即记住了。此刻有心说出实情,又觉面子过意不去,只好作罢。将错就错,说是县城亦可,反正我那户口,已落户城关派出所。只是转念一想,城里人又有何牛逼了的,亦只是人而已!那些乡下人亦是人,城里人并不比乡下人,多长一根球出来;乡下人­鸡­ba黑嘿,城里人亦长不出七彩的来!照样上面吃进去,下面拉出来。只是话虽如此说来,社会之上,那等万千之人,莫不是扎了头,往那城里跑去?少见掉转头,跑到乡下去的。至于其中缘由,至今百思不得其解。

老张淘菜完毕。他那二妮码整齐了,逐把装到拉车之上。

“菠菜价格如何?”我问道。

“一毛五。”

“大葱何价?”

“偏贵一些,两毛。”

我从口袋之内摸出五毛,顺手丢在拉车上。“老张,这些零钱,你且收好,大葱我拎走了。”说罢拎起大葱,扭头便走。抖抖大葱,多说二斤左右。

“这如何使得?”老张抓起钱,赶上塞我身上,“张医生,大葱你只管拿走,钱如何收得?你如这般,该是小瞧了我!我老张非那小气之人,如何不能收你的钱!”

我说种菜确实不易,哪能白拿不付钱,当无此等道理!

老张却是认了死理儿,如何不收那菜钱。

两人拉扯不休。

在这当儿,我瞥见老张那二妮,却拿眼偷看我俩,不时努一努嘴。我一时­性­急,说你个老张,再不收钱,那大葱还给你,我不要也罢。老张方才松手,半似无奈地说:“张医生的确好人,不随便要人东西。既是这般,我收下三毛,权当一毛五一斤。”我递钱给老张。老张接了,后从裤兜里摸出一个胶袋子,慢慢抖开。我以为贵重物品,睁大眼看。及至老张抖开来,却是一叠散钱,净是五分、一毛、两毛。老张捏出两张一毛,递与我,说“真是不好意思,还收你张医生的钱”。我说应该的嘛,拎起大葱,朝屋走去。

将至门口,看到老刘坐着晒太阳,懒洋洋状。走过去,分出一半大葱给老刘。老刘直乐,夸我好人,心肠忒好,将来定有好报。不似那两家,总是与他老两口吵架,骂他们老不中用,身上­骚­臭,净是碍事。他等难道不晓得,人老不中用,难以照顾自己,做事情不再利索了的?亦不知那两家,终是如何思想,家中可有老人?不定净是一些不孝之子!哪里像我这般,心肠颇好,知道心疼老人,关心老人,实在好人一个。听得老刘说完,只是付之一笑,未再言语。

进到屋内,简单整理一下,打扫卫生完毕,坐下来,拿过《针灸学》,从头翻阅起来。此书确是好书,内容相当全面,分作数个部分:前一段讲的乃是八纲辨证;中一段讲的是经脉­茓­位;后一段讲的是临床证治;末一段附带不少历代著作。看那出处,正是人民卫生出版社,怪不得图文并茂。

实际上,在那大学时候,即已学过针灸,教师乃是一附院张教授,出名针灸专家,­干­了三十几年临床,扎过病人远多过我见到之人。

四十三

实际上,在那大学时候,即已学过针灸,教师乃是一附院张教授,出名针灸专家,­干­了三十几年临床,扎过病人远多过我见到之人。经验自是非常丰富。那人讲课幽默风趣,愣是把枯燥无味之物,讲解得人人喜欢,听课成为享受。只是大纲要求甚少,总共不过二十个学时,即告结束。那本《中医与针灸》,完成历史使命,束之高阁。因那河医大乃是西医院校,自不要求学习过多中医,晓得大概即可。生怕知道过多,舍本逐末,是为不妥。虽说国家提倡中西医结合,只是说说而已,不曾落到实处。针灸课不再上,针灸教材无须翻阅,只是我对于针灸之痴迷,却是与日俱增。譬如看到漂亮姑娘,话不曾说上一句,人已是离去,我于是寝食不安,朝思暮想,以至于日渐消瘦,梦想再见那姑娘一面。对于针灸之情形,很是似此。好想回过头去,好生学习一番。因我一直认为,那东西实在太过神奇!只那一根细针,比了头发丝,粗不上几多,却可使得烧的不再烧,拉的不再拉,吐的不再吐,晕的不再晕,实乃非常之了不得!再就是那些­茓­位,说句实在话,比不得人之眼耳鼻口,看得见,摸得着,却是完全凭了感觉,去试摸,去定位。人周身有正­茓­361处,奇­茓­48处;有那十二正经,分别是:手三­阴­,肺包心;手三阳,肠焦肠;足三­阴­,脾肝肾;足三阳,胃胆膀。亦有任督二脉,跷维四脉。此等东西,想那古人如何摸索出来,又如何命名了的?实在搞不明白。直觉得那古人实在­精­明,硬是从头到脚,从前到后,从左到右,从外到内,一点一滴,一个一个,全给搞了出来。上百会,下涌泉;前神阙,后命门;左章门,右带脉;外兑端,内金津,无处不在。无论何病,无论哪里不适,皆有­茓­位可医。找出一组­茓­位,用那细针扎上一扎,顷刻病痛祛除。尤其那四总­茓­,直若如来佛之布袋一般,甚是神奇了的!有一歌诀,道是:

肚腹三里留,面口合谷收;

头项寻列缺,腰背委中求。

意思乃是讲,肚腹有何不适,针刺足三里,病即可好;面口部位刺合谷;头顶部位刺列缺;腰背部位刺委中。起初时候,我自是怀疑,疑其过于唯心了的。碰巧一次进食生冷,上吐下拉,我于是买回一包毫针,三十几支。取出一支,去那足三里,扎上一针,不到十分钟,腹痛即止,咕咕一阵碎响,拉出来却是一个臭屁,稀屎已是止住不再拉出。自此深信不疑,再不敢小觑了它。

再者,那些医学古文,宛若天书一般,生涩难懂,读上半天,弄不出子丑寅卯来。如那五行理论,五言诗一般,读之朗朗上口,理解破费功夫。道是:木火土金水,东南中西北,肝心脾肺肾,胆小胃大膀,筋脉­肉­毛骨,青赤黄白黑,春夏长秋冬,目舌口鼻耳,酸苦甘辛咸,头脏脊背肢,­鸡­羊牛马猪,麦黍稷稻豆,角徵宫商羽,八七五九六,臊焦香腥腐,怒喜思悲恐,呼笑歌哭呻,握扰哕咳栗,爪面­唇­毛发,魂神意魄志,岁惑镇太辰,砭针导药艾,痈挛痿疾胀,风署湿燥寒,行视坐卧站,弦钩代毛石,泪汗涎涕唾。内容很是繁多,时至今日,仍是眉毛胡子一把抓,弄不出甲乙丙丁来。

故而世人常言,中医深奥不可测,做得一个上好中医,如无二十年经验,怕是不行了的。俗语曰:五年中医,功夫在嘴;十年中医,功夫在眼;二十年中医,功夫在心。且看当今社会,多少挂了专家名号,有几个是那真材实料?年纪轻轻,却去冒充知名中医,包治百病!本就一只六耳猴,骗得了唐僧,骗不过佛祖,只罩一下,原形毕露。

复康医院中医不少,真正有些能耐,却只有俩人:一是郭医生,一是文医生。郭医生九九纯金,一脉中医;文医生乃是合金,中医掺杂西医。人称“狠郭准文”,乃是讲郭医生用药狠,文医生看病准。只是话说直白,不如此这般,亦是不行。那些前来寻医看病者,多是乡下之人。乡下人服药,讲求一剂见效,若是一剂无效,他等即认为你看病不行,非好医生,下次则去寻了别人,不再找你。是故遇到乡下人,医生皆好用重剂量,似那重型炮弹一般,轰一下,是一下,讲求一炮轰倒,效果自是明显,免得落下“无用”之骂名。久而久之,除去文郭二人,余下医生亦学会此招。不至于吃死,一剂截住病情,再大剂量,亦要开出处方,直弄得人药如那牛药一般。反正药费,乃是病人支出;截得住病情,总比截不住要好,起码病人评价迥异。一剂服用下去,立马见效,病人即说你行;不然背后怒骂于你。他等哪里晓得,是药三分毒,一次服用过多,虽不至于吃死人,亦会损伤身体。如此事情,医生心知肚明,只是不说出来。那些病人,哪里知道这些?他等满心以为,医生真心待他好呢!

四十四

五。

转眼晌午。

寻回一些­干­柴,生着炉火,添水放锅,淘菜做饭。那菜已有着落,只缺面条。于是推出单车,去到外边面条铺,零买面条。一人伙食,好在自己做得了主,无须同谁商量。

买了面条回来,邻居亦皆下班,男人坐晒太阳,女人厨房做饭。厨房于住室之南,一个通脊,每家一间。青砖磊墙,白灰粉饰,彼此互闻造厨声响。两个邻居,东西各一,我居中间。远列近赵:多见面,少说话,乃姓列的;见面唠叨不休,乃姓赵的。“军哥,下班了,嫂子亦回来了!”同老赵两口打过招呼,只未理会姓列的。“乐秋亦下班了!”赵家两口应了同声。老赵搬过一把椅子,放在墙脚。“昨晚夜班,上午休息!”面条放到厨房,拉过椅子,挨着老赵坐下。姓列的知趣回屋去了。“昨晚找你打牌,敲门半天,没应声,原来上的夜班!”老赵女人接话说道:“以为你昨晚,弄回来一个大闺女,心中害怕,鳖气儿不敢出了!”说罢自顾发笑。我说道:“球,嫂子拿我寻开心!真有大闺女,那实在太好了!”老赵儿子,六岁,­乳­名唤作壮壮,打那屋里出来,冲我撇了腔调,说道:“张乐秋弄了大闺女喽!”老赵闻言,笑上一笑,而后吓唬壮壮道:“你个鳖孙,再提你叔叔姓名,看我揍扁了你!”壮壮扒了门框,一直发笑。我说道:“壮壮,来,来,坐叔叔这里,叔叔有话问你,哪里找得到大闺女,你告诉叔叔知道!”壮壮说道:“坐你个球,我才不坐那那里!”言罢冲我啐口唾沫。我急忙闪身躲过。老赵伸手抓住壮壮,轻拍ρi股一下,说道:“妈了个逼,胆敢吐你叔叔!你忘记叔叔给你蒸红薯吃了?”那是两周以前之事,老赵不说,我早忘记了。壮壮挣脱老赵,冲我骂道:“张乐秋这个球货,给我红薯吃,害我拉肚!”说完跑开。老赵苦笑一下,进屋拿来一盒“群英会”,抽出两支,各人点着,说道:“俺这个小球娃,算是气坏了人,揍他,亦是不见效果!”我说道:“娃娃小,五六岁,上了学前班,晓得个啥?”顿一顿,我问道,“壮壮上的小班,还是大班?”老赵女人厨房忙乎,听得却是清楚,接话说道:“上的中班。老师说他尚小,不然的话,早转到你小姑那大班去了!”老赵女人提及那小姑,乃是一中退休的­奶­­奶­跟前小女儿,在县直幼儿园上班,嫁于卫校许中生。我接话说道:“中班、大班,有何不同?”老赵女人说道:“大班学的东西,当是要多一些!”老赵说道:“那是当然,交的钱不一样,贵上几十块钱呐!”

说话时候,水池那边路上行人,陆续多起来,医生、护士、教师,三三两两,推着单车,驮着妮娃,返回院里。这些皆是住了单位公房,外面无房之人。外面有了房的,自不会回到家属院来。

文医生闪进拱门,我一眼看到,冲他说道:“文叔,下班了!”文医生径直走过来,说道:“昨晚值的夜班?”又同老赵打了招呼。我说道:“昨晚夜班。”进屋搬把椅子,递于文医生。复转身去抽屉拿烟,只剩两盒“锦绣中华”。如此高档香烟,不可拿出去抽,露出马脚,事情不妙。于是合上抽屉,出来说道:“原以为抽屉有烟,谁知没有!”老赵忙抓过烟,说道:“这儿有烟,无需再找!”递于文医生一支,点火。给我,我说“长着呐,一会儿再说”。老赵抽出一支,抛于我。我伸手接住。老赵说道:“球,烟这玩意,不分家,该抽就抽!”说罢复燃一支。文医生抽上一口,说道:“星期天回家一趟,该无甚大事吧?”我说道:“就是那样,说忙不忙;说不忙,整天亦闲不住!”文医生咳嗽两声,吐一口痰,说道:“农村嘛,皆是如此那般!”言罢又咳几下,吐几口痰。而后凑了身子过来,低声说道:“不知你可否听说,局里出了大事?”我先是一愣,很快平静下来,心里说话:怎会恁快?昨晚刚刚提及,今日即已应验,实在神奇了的!只未接腔。老赵凑近,低声说道:“局里出了何事?”文医师稳了稳,慢吞吞说道:“李建世那个鸟人,让逮住了!”说话时候,满脸兴奋之情,两眼盯紧我俩。老赵女人向来耳尖,听到后走出厨房,颇显诧异,说道:“文叔所言,可是当真?”老赵瞪其一眼,说道:“瞧你大腔大调,欲要震塌天不是?”当此时候,列为东来到院里,似是听到,凑到近前,神秘兮兮说道:“文叔,消息可准?”数人紧盯文医生,作饿虎扑食状。文医生反倒稳坐钓鱼台,深吸一口烟,缓慢吐出,而后拇、食、中指对搓,丢弃烟蒂,拿左脚踩了,压低声音说道:“千真万确!”众人一阵哆嗦。文医生顿一顿,说道:“今日上午,局里看门的老孙,过来找我看病,亲口说于我知。说是昨晚十二时左右,一辆警车,径直开到卫生局家属院,接了老李而去。老孙说,他看得再是真切不过,砸了手铐的!”老赵说道:“前不久,我大哥过来,说是上面正在调查老李,料不到那么快,说整即整住了!”脸上泛出一丝自豪。文医生说道:“我问过老孙,建世被关至何处?老孙说,今日一大早,局里上下皆知,乱作一锅粥。有说关到所里;有说关到检察院;有说关到法院。到底弄去何处,谁也说不准!”文医生­干­咳一声,打住不语。老赵看到,明白此动作含义,知其欲讨烟抽,忙递烟过去。文医生接住,点火。老赵让我,我取下耳朵上那一支,晃一晃,复夹上去。老赵顺手丢了烟盒到桌上。只未让列为东。众人屏住呼吸,专心听文医生说话。

文医生吐出两口烟,说道:“老孙看病罢,临走伏耳告诉我,说是建世关在检察院,建世爱人一早过去看过,见建世脸庞浮肿,估计挨打了。老孙说,事情尚未最终定论,大家不敢乱说,怕是万一无事出来,仍当局长,那事儿可就大了!”

老赵说道:“出来?仍当局长?怕是没恁容易!那***,­干­尽坏事,少说判刑二十年!”

我附上一句:“二十年?煮其亦不解恨!”

老赵爱人说道:“人家与你等素无冤仇,生那等闲气作甚?”

老赵说道:“与我等自是无仇。虽无仇,亦不希望其活着出来。收了无数黑钱,睡过无数女人,有人早想宰了那***!”

文医生说道:“确实­干­下许多坏事!早该关起来,除去此害!”

列为东说道:“听说那人乃河医毕业,当是六几届的!”

老赵爱人说道:“与乐秋同校。”

其实,我早知建世与我同校,且与列为东、靳医生、马医生,以及卫校李老师、吴老师,皆是同校。老赵女人因既往与为东吵架,知其亦河医毕业,单不提其。

文医生说话间,众人围做一圈,他坐中间,俨然群星托月一般。

我说道:“球,与那狗东西同校,实乃丢人之事!早知如此,当初不该去上,改成新医得了!”

老赵说道:“早知有个秦桧,姓秦的决不姓秦!”

众人大笑。

文医生接着说道:“另外,俺听老孙讲,昨晚被抓之人,不止建世一个!”猛然止住不语。

听其言语,众人来了­精­神,各自睁大眼睛,盯紧了看。

文医生咳嗽一下。

老赵忙递烟上去。文医生接了。

列为东说道:“文叔,尚有何人?”脖子伸长似鸭一般。

赵家女人走出厨房。列家农村人探头观看。

十只眼盯紧文医生。

周围静悄无声,三只麻雀自屋顶飞下,探头探脑啄食饭渣。十一月之天气,如此暖和,实不多见,气温约有二十度,日头照在身上久了,热气自里往外钻。

文医生点火,抽一口烟,咳一下痰,随了烟雾,吐到墙角处。而后逐字清楚说道:“一中曾宝善。”

闻言吃上一惊,不觉“啊”了一声。那四位亦同“啊”一声。老赵说道:“老曾可是颇有能耐之人,如何亦是这般了的?”

列为东说道:“说的正是。想我上学那时,老曾已是校长,工作认真负责,人缘很是不错!

文医生说道:“你那是何时?”

列为东说道:“大学五年,毕业至今三年,亦即八九年前之时!”

文医生鼻“哼”一声:“八九年前之事,如何比得了现在?人之变化忒快,晚上好好的,明晨不定归西。医院里面此等事情多见。何况八九年前?”

老赵女人说道:“曾校长终因何事被抓?”

老赵冲其嚷道:“你且去做饭,勿要议论过多,并非好事!”见其不动,起身推其进了厨房。返身坐下。

列家女人知趣,自顾折进厨房。

文医生吸一口烟,左手拇、中指夹住烟,食指轻弹,长段烟灰掉落地面。抬脚踩一下,说道:“至于因何被抓,我问过老孙,老孙说,十有八九非贪即贿。老曾不沾女人,那人正直。”顿一下,“照我说,钱这东西,虽不扎手,却要得人命,一不小心陷进去,一切结束!”

闻言我思忖片刻,说道:“贪污受贿?莫不是与一中建楼有关?”

四十五

闻言我思忖片刻,说道:“贪污受贿?莫不是与一中建楼有关?”

老赵眉毛挑起,说道:“你如何知道?”

我忙说道:“瞎猜而已!”心中不觉“咚咚”猛跳两下。

文医生说道:“估计因为办公楼。曾听老孙讲,宝善极有可能,即栽在那上头,收了黑钱。”

老赵提高声音,说道:“娘的死匕,那等球东西,不让他翻船,确实不行了!打眼看那些当官的,有几人不贪?大官大贪,小官小贪,二般大的二般贪。国家如不抓一抓,弄出几个典型出来,杀只­鸡­,吓吓猴,可真是不行了,几乎乱作一锅粥!”

我亦高声说道:“军哥所言极是!应该整几个出来,好生修理一番,免得他等只晓得贪,忘记收手,最终苦了咱们不做官的!”

正在此时,壮壮哭着回来。

老赵忙迎上去,查看一番,见其臀部沾满赃泥,小皮鞋亦被弄脏,小手成了乌­鸡­爪。老赵拉住儿子,大声问道:“怎么了?谁个吃了熊胆,把你搞成这般肮脏?你快快说来,我自过去找他算账,修理于他!”

老赵女人闻声跑过来,拨拉壮壮周身泥土,说道:“儿子,说给妈听,哪个小杂种欺负了你?快说出来,妈这就过去找他!”

壮壮止住哭声,抖抖说道:“那个高宝宝,推我到水坑里面!”

那个宝宝,乃是高医生独生子,六岁,颇为­精­明。两岁上罹患小儿麻痹,落下后遗症,右腿拐,右手挛,如那­鸡­爪一般。却是身残心不残,小嘴挺甜,见到你拿了好吃好喝的,他即叔叔长,叔叔短称呼于你;一旦东西搞到手,立马改口,骂你王八蛋,狗东西,单捡难听的骂。你去追他,他即若兔子一般,蹦蹿跑掉。家属院那些孩子,大他几岁的,亦拿他无可奈何,因那宝宝肚子里,净是坏点子,忒喜捉弄人,不然即觉难受不适。其实,孩子如镜,照出来的乃是其父母。孔子曾言,人之初,­性­本善。孟子又云,人之初,­性­本恶。依我说,人之初,本无­性­,遇恶则恶,遇善则善。父母一味娇宠,孩子多是蛮不讲理,处事霸道,不合于群,自以为是,不懂得关心、爱护他人。若是父母管教有方,则全反之,又惹人爱,又让人疼。

老赵两口闻听如此这般,登时怒气冲心,领了壮壮,去找那宝宝。

我等起初劝说,几无效果,后担心其闹大事态,一并随了过去。

高医生住在后排。听到敲门,出来看时,见是老赵两口,说道:“军哥,嫂子,且请屋里坐,不知何事,要我帮忙?

老赵却是­阴­沉了脸,说道:“宝宝可否在家,去哪里了?”

高医生说道:“午饭早已做好,却是到处寻他不着,不定又去外面马路边,同人玩耍了。莫不是俺家宝宝,又与壮壮打架不成?”儿子残疾,高医生申请二胎指标,局里已是批复下来,故而看轻眼前这个,虽说午饭业已做好,两口自顾吃了,懒得出去寻他。

老赵女人趋前一步,说道:“打架乃是小事,关键是你家宝宝,须要好生管教,实在欺人太甚!你且睁眼看看,他把俺家壮壮,搞成啥般模样,浑身脏泥兮兮!”

高医生看过,陪了笑脸,说道:“不是嫂子说来,我真没看到。来,来,赶快进屋,我这就去舀些水来,给壮壮清洗清洗!”

老赵女人说道:“无须你来清洗,我们自己洗得!今后好生看管自家儿子,勿再打骂他人、惹是生非!我家壮壮,被他整天打来骂去,嫌我等心慈手软不是?净是欺负善茬,如他真有能耐,且去打那县长之子得了!”说罢拉起壮壮走了。

高医生满脸堆笑,立在门口,手扶门框,无语。

当此时候,高氏夫人自里屋冲出,拨开高医生,来到外面空地上,冲着赵夫人叫道:“谁个欺负你家儿子,谁个打骂你家儿子?你那儿子,不分隔天,欺负我家宝宝,我尚未找你,你等倒是寻上门来,劝你先管好自家儿子,莫要学那老鸹,站在煤堆上面,看不到自己发黑。自家一身老白毛,说人家一身老妖气!从未见过,似你这般当妈之人!”

赵夫人个头偏大,听到高夫人如此说话,当时冲到高夫人身边,以手指其说道:“你这女人,个头不高,说出话来,却是噎死了人!你不妨询问邻居,终是谁家儿子,最惹人嫌,令人恶心!虽说较小,却是整天骂东骂西,打李家打张家,难以格合朋友,品行极差。不晓得你这人,该是如何当妈?”

高夫人接话说道:“你这般说话,丝毫不嫌碜牙!俺娃如何打得过你家儿子?且让大家评个理:俺娃腿脚不好使,你家却是四肢健壮,怎能说是欺负了你?岂不惹人耻笑了的!自是无此等道理!”

赵夫人说道:“幸亏你娃腿脚不灵便,若是灵便,岂不成了人­精­?不知又要惹出几多事端!如此那般,家属院更是­鸡­犬不宁,再无宁静之日!”

高夫人说道:“猪嘴吐不出象牙!听你说话,谁个搞得­鸡­犬不宁?你那儿子,上周来俺家玩耍,愣是放跑俺家一只柴­鸡­。我未找你算账,你倒上门找茬子了!实在不知廉耻!”

赵夫人说道:“你才是猪嘴吐不出象牙!有啥样老子,即有啥样儿子!老子满嘴喷粪,儿子亦是这般!骂骂这个,打打那个,若不是念及他乃残疾,不怎正常,早把他废了!”

高夫人说道:“借你一个狗胆,量你亦无那般本事!俺娃正不正常,关你何事?你家壮壮正常,牛匕不是?你那两口皆是牛匕之人,将出儿子亦是牛匕!俺高大连配不上你,你那匕多中用!”

赵夫人说道:“放你娘的狗屁!你这等­骚­货,白送与俺家正军,他亦不要。生就一个端尿盆之料,除非瞎眼之人,方才摸到你的头上!”

高夫人说道:“放你妈的狗屁!老子个低,你亦高不到哪里!纵使虚高二指,不还是照样蹲着撒尿。你这­骚­货,假如真有能耐,不妨站着尿给大家看看!”

两个女人你来我往,吵闹不休。

老赵并那高医生,袖手站立一边,瞪眼静观,不作声响。

说来诸如吵架事宜,原本女人专利。那些男子汉大丈夫,若是站在院子当中,大吵大叫,成何体统?岂不变作女人不成?故而男人多不吵叫,擅于打斗。倚了打斗,方才打得男人威风出来;方令人当你真正英雄。只是话说回来,真正办事稳当男人,从不与人争斗,人亦不寻他争斗。原因再是简单不过,因他办事稳当。处事做人,该有教养,该有修养。无论男女,皆是如此。

俩女人吵闹时候,早已惊动四邻,端了饭碗,出来看个热闹。男女老少围作一圈,看着女人吵闹,纷纷哄笑不止。这等阵势,似那耍猴一般,猴子本来往上一蹿,想要翻个筋斗,不想失手摔个屁蹲儿,观众于是大笑不已。此刻邻居哄笑同时,不少人规劝她俩,莫再吵闹,事情皆因娃娃而起,而那娃娃幼小,多不醒事,大理不懂,霎时恼了,霎时又好了,作为大人,实无必要为其琐事,而大动肝火,伤了两家和气,还是各自回家为好!马医生边吃了饭,边说道:“作为男人,不可只是傻站一旁,理应劝解。自家女人又非戏子,无甚好看之处,男人岂可袖手旁观了的?你等年轻人,只知使­性­子、耍脾气,不知忍耐!说起来皆是有文化、有儿有女、有工作之人,焉能无丁点肚量?算了,回家去吧,吃罢午饭,尚要上班,那是大事,耽误不得!”

马医生如此讲话,颇显效果,俩女人收口不语。男人于是借机拽了女人,各自回家。

老赵女人领了儿子回来,去到屋内,调换一身­干­净衣服,而后低声叮嘱壮壮:“小乖乖,你可要听好了,日后那小瘸子如再打你,你只管拿了石头,狠砸他狗头;或拿棍子打他狗腿。若是闹出事情,妈给你扛着,你可否听清楚了?”

壮壮“嗯”了一声。

“你莫出那等歪点子,砸出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老赵冲屋里说道,“今后切记,勿同他讲如此言语,只是惯坏于他,起不到丝毫益处!”

赵夫人闭口不语。

文医生­干­咳一声,说道:“娃娃尚小,不懂事理,打上一架,实属正常之事。待他长大成人,懂得事理,让他打去,他亦不会打的!”

老赵表示赞同。同时递烟给文医生。

我亦点火抽上。

这个时候,文婶站在房子拐角处,冲着这边叫道:“你只知闲叨叨,饭亦不用吃了?娃们等你吃饭,尽快回来极是!”

文医生听到叫声,立马站起,拍拍ρi股,跟着文婶回去。

文医生刚转过墙角,高宝宝一跳一蹦,自外面跑进来,冲我们“嘿嘿”笑几声,回家去了。

壮壮手指宝宝,没有说话。

老赵轻声骂一句“娘的死匕,狗崽子,比了兔子还要­精­”,自顾吸烟去了。

这时,我突然想起,炉子上尚在烧开水。忙奔向厨房,掀开锅盖,见那锅中水仅没锅底,半锅水几乎熬光!­干­脆倒掉,重又添水烧上。这半锅水,不知何年何月,方可烧开。

四十六

这时,我突然想起,炉子上尚在烧开水。忙奔向厨房,掀开锅盖,见那锅中水仅没锅底,半锅水几乎熬光!­干­脆倒掉,重又添水烧上。这半锅水,不知何年何月,方可烧开。

老赵于是说我太过粗心,以后可得小心一点儿。

我说一个人,皆是如此这般。

老赵闻听说及一个人之事,立马来了兴致,说道:“你嫂子单位,姑娘较多,净是一二十岁光景,你如不嫌弃,让你嫂子说一个给你!”

“军哥说哪里去了?我嫌弃啥子?”我大声说道,“嫂子,不知你可否听到,俺军哥说了,麻烦你给介绍一个大闺女,你那厂子里面,姑娘恁多哩!”

老赵女人正在厨房炒菜忙乎。

“早就想给你说上一个,只怕你相不中,到头来白忙乎!”赵夫人厨房说道。

“什么相中相不中?这阵子,我哪里讲究恁多?抓到手里就是馍,剜到篮里就是菜!嫂子看着行就行!”

“人生大事,怎可儿戏?”老赵笑了说道。

“算了吧,且听我嫂子如何说来?”我说道。

老赵女人厨房里面说道:“你既这么说了,我只当做个顺水人情,把俺那二车间,一个姑娘说与你就是。人不但漂亮,个头亦高,脑子灵活,同你一个姓!”

我起身去到厨房查看,水仍未烧开。

壮壮老实许多,偎在老赵身边,静听大人说话。

“一个姓更好,免得日后生儿出来,为姓发愁,随她随我皆是一样。”我笑了说道。

“咦,你想得颇是长远!”老赵说道。

“那姑娘一切都好,只是嘴有点不好!”赵夫人厨房说话。说完之后,似乎“吃吃”笑了两下。虽说声音偏低,我却是听得清楚。

“嫂子莫不是拿我开玩笑?”我说道,“经你一提醒,我倒想起一个笑话来,军哥自是晓得。说是媒婆说媒,对男的说,女的啥都好,只是嘴有点不好。男的以为女的话多,喜欢说人闲话。就对媒婆说,嘴有点不好没关系,日后慢慢改好就可。于是同意下来。成亲那天,男的一看,那女的却是一个豁子嘴。男的生气,找媒婆理论。媒婆对男的说,当初我说得再是明白不过,那女的嘴有点不好,可你说嘴不好没关系,日后慢慢改好就可。现在成就你们好事,倒说我的不是了!男的一听,自知理亏,只好作罢,将就过了。嫂子,你说那姑娘嘴有点不好,我可得问清楚了,如何一个不好法?”

我这样发问,老赵笑起来。

赵夫人厨房里面“哈哈”大笑不止。笑上一阵,说道:“都说你­精­,果然如此,轻易骗不过你!那姑娘嘴巴,确实有一点豁,只是小时候,已经缝补了的,猛一看亦看不出来,人之长相却是不错,俊俏得很!”

“既是如此,还请嫂子费心,择时安排见见面,”我说道,“反正一天到晚,皆是空闲无事,倒不如见上一面的好!”

“乐秋这般说了,你即牵个线儿,早点说成,早喝喜酒,吃喜糖!”老赵说道。

“我最是中意吃糖喽!”壮壮叫道。

“好,好,等到那一天,多让你吃几块糖,一并裤兜里面,全部塞满!”我说道。

“上衣口袋亦要塞满,”壮壮说道,“就是不让高宝宝吃糖,一个不给他吃,糖纸亦是不留一张给他!”

几人闻言直乐。

我说道:“壮壮说得对,一个糖块不给他吃,糖纸也别想得到!”

“还有他爸妈,也不能给他们吃糖,糖纸也不给一张!”

再次逗乐我等。

“俺娃娃真有意思!”老赵抚摸儿子头顶说道。

“其实俺家壮壮,心底忒好,莫看嘴上这般说话,却是做不出的,乃是刀子嘴,豆腐心,似他爸那般柔软心肠!”赵夫人厨房里面说道,“真正狠心之事,他根本做不出来!”

我去到厨房查看,水已烧开。于是面条下锅,盖好锅盖。

“我看得出来!有何样老子,即有何样儿子!军哥心肠好,壮壮亦随军哥,说得出却是做不出!”我说道。

老赵并其夫人皆未应声。

锅中面条已是煮好,放入菠菜,倒进腌好葱花,拿勺子搅动一番,午饭即告做成。

“面条已经做好,可否先给壮壮盛上一碗?”我说道。

“你先吃饭,俺家蒸米很快做成!”赵夫人说道,“正军,你且收拾桌子,今儿个在院子吃饭,外面很是暖和!”

我于是盛饭,自顾吃将起来。

“你的意思,莫不是要展现手艺?”老赵边说,边收拾好桌子,搬至院子里面。而后去到厨房,拿出碗筷,放置桌上。复又端出压力锅,放置桌上。

壮壮看见,伸出手去,只一下,揪掉压力阀,但见一股白烟冒出,壮壮立时大哭起来。

看到这些,当时吓我一跳。欲要阻拦,已是来不及了。一切发生于瞬间!

老赵一步跳过来,抓住儿子小手,嘘个不停。

赵夫人自厨房蹿出,脸­色­刷白。

我亦凑近观看。

所幸无甚大碍!壮壮仅被压力阀烫到,并未被白烟烫伤。

“我的娘啊,吓死我了!真要烫伤了你,叫妈如何心安?”赵夫人长吁一口气,额头细汗密布。

老赵怀抱儿子,抚摸其手,半天无语。

“高压锅可不是乱摸的,弄不好要爆炸!”我说道,“尤其未落气之时,绝不可触动压力阀!”

“听见叔叔说话没有?”老赵抚摸儿子说道,“假设有个三长两短,你让老爸咋办?幸亏无事,真是谢天谢地,老天爷保佑!”

“可否涂抹一些绿药膏!”我说道,“那手有点烫红!”

“家中那一瓶药膏,存放何处?”老赵问道。

“你问我,我问谁?”赵夫人气呼呼说道,“不让你端出来,你偏要端出来。今儿个多亏无事,真要有个闪失,我同你没完!”说完去了厨房。

老赵嘟囔一句“你同我没完,我亦不知欲同谁没完”,而后抱起壮壮,冲厨房说道:“我去到前边医院,拿一瓶绿药膏,立马回来!”非一般跑了。

“诸如这些危险之物,万不可给娃娃摸到,他等不懂,易致危险!”我说道,“以及那些药片之类,亦不可给他摸到,须放置妥当位置,自是安全!”

“你军哥有时颇显粗心,大大咧咧,不知上心。说他许多遍,只是记不住。因为这些,没少唠叨!”赵夫人说道,自厨房出来。

我以为端菜出来,正好赶上吃几口。谁知女人手里抓一块抹布,出来抹桌子。边抹边说道:“俺这个娃,乃是晕胆大!大前天,他翻出家中那把电熨斗,Сhā到Сhā座上,说要熨衣服。亏你军哥发现及时,若是发现晚一点,岂不要撵了老鼠?”

我随口应两声,埋头吃饭。

我这人有个特点,无菜之时,吃饭较快,只那三几下,即告结束。又三几下

四十七

我随口应两声,埋头吃饭。

我这人有个特点,无菜之时,吃饭较快,只那三几下,即告结束。又三几下刷碗完毕,坐在门口晒太阳。

老赵抱了壮壮回来,左手涂一层绿药膏。

老赵女人端菜出来:一盘蘑菇炒大­肉­;一盘醋溜绿豆芽;一盘煎­鸡­蛋。阵阵香气扑鼻而来,害我不停咽口水。

“乐秋,蒸米,可否再吃一些?”赵夫人半虚半实,让我一下。

“我哪里吃得下去?已到嗓子眼,再是下不去的!”我说道。

其实有菜配饭,尚可吃得两碗。

“来,来,拿碗过来,盛上半碗米,尝尝你嫂子做的煎蛋!”老赵说道。

我假说不可再吃,已经过饱了。

老赵自是不依。

我坐了未动。

老赵自己去到我的厨房,拿了一只碗,盛上半碗米,往桌上放了,说道:“米已盛好,你且吃来!”

“也就是,你军哥帮你盛好米,你就拿一双筷子,坐过来,尝尝嫂子手艺如何?”赵夫人说道。

事已至此,我只好取筷子来,挪过椅子,坐将下来。

说句良心话,此举正合我意,直如瞌睡正酣,有人送过来一个枕头,时机自是恰到好处!看那蘑菇炒­肉­,那醋溜绿豆芽,那金黄煎蛋,口水肆流,只是流到胃中。

我夹上一块煎蛋,往嘴里一放,尚未启齿,仅拿舌头顶一下,那煎蛋似乎已经化掉,化成美味无比之甘露,浸润舌头味觉细胞。

“咦,嫂子好技术,一流,一流!”我说道。双眼盯紧蘑菇炒­肉­。

“尝尝蘑菇!”老赵说道。

我于是夹一筷头蘑菇,轻轻放置口中,上下牙齿轻轻咬合,却把一股油盐酱醋之混合液,搅散至口腔各个角落,连那齿缝、舌下皆是!此非单纯之混合,实乃能工巧匠绝妙无双之混合!各种作料比例配合适当,多一份则浓,少一分则淡,正是不多不少,正合口味!

“妙,妙,实在妙极!”我说道。

“尝尝豆芽!”老赵说道。自己夹了吃进嘴里。

我夹了豆芽,放在舌头之上,直觉得滑溜溜,凉丝丝;牙齿轻合,又觉得脆铮铮,酸津津,满口皆是豆芽汁水,实在不忍下咽。无奈那胃闻到香气,楞让舌头推了豆芽,只听得“咕咚”一声,豆芽连同汁水,一头滑进胃中!

“高,高,真是高!”我说道。

“既然又妙且高,不妨多吃一些!”老赵边吃边劝,“日后让你嫂子帮你,寻一个又妙且高的来,天天炒几个菜给你,那日子,别提多舒服!”

“实在不正经!”赵夫人瞪其一眼,自顾吃饭。

“真是不正经!”壮壮复述一句。

“娘的­骚­匕,你也胆敢说老子?去,去,老子懒得抱你,找你老娘去!”说罢放下壮壮。

壮壮笑不吱声。

“过来,儿子,爸不抱妈抱!”女人抱了儿子在怀。

半碗米转眼吃了­精­光。欲要再吃,却是不好意思。城里不比乡下,家中有多少人,即做多少饭,几无过多剩余下来。多余则无法处理,比不得乡下,人吃不完,丢与猪吃。今天中午,我已是吃了人家半碗,再吃下去,不定抢了谁个口粮。如是多有不义,格合邻居万不可这般!我于是站起,使劲憋气,假装打出一串饱嗝,说道:“哎呀呀,实在不得了了,吃下这半碗米,吃下如此美味佳肴,几乎把我撑坏,晚饭或许节省下来!”

“看你说哪儿的话,无非半碗米而已!”赵夫人笑了说道。

“嗳,再吃一点,你怎不吃了?来,来,再整他半碗!”老赵说着,伸手取碗,ρi股不曾离开椅子。

“再吃胃要撑破!”我笑着进了厨房。

这个时候,列为东两口推出车子,锁好房门,欲去上班。看见这边正在进餐,随口说句“吃着呐”,推车往外走去,女人跟随。

老赵听见,轻声“嗯”一下,继续吃饭。

赵、列两家以前曾闹别扭,关系较僵。见面多,说话少。虽说住的同一排房屋,低头不见抬头见,说的话加起来,日不过四五句。他们那些别扭,缘于去年学校分房,分到最后,仅剩一间偏房,面积大约七八平米,破烂不堪,且漏雨。领导之意思,谁家用得上,自己收拾出来,用着即是。多数嫌其破烂,偏他两家看中。可那房屋仅有一间,不可能两家共用。后领导出一点子,给他两家抓阄。列为东抓到,存放煤球在里面。老赵未抓到,女人气不顺,骂上几句。列家女人并非软茬,听见回应几句。结果二女大骂一架,二男大­干­一仗。自那以后,产生矛盾,直至今日。故而老人曾言,人不可贪,属于自家之物,可以取来;非,不可取。

水池那边,人渐多起来。午饭过后,该去上班。冬季天短,下午上班亦早,十三时三十分,故而显得格外紧张。

老赵一家终于用毕午饭。收拾停当,锁门,推车,与我打过招呼,一男一女一子,一前一中一后,走出家属院。

看看表,尚有二十分钟。此去医院,不过三分钟路程。于是斜靠椅背,闭目养神。

家属院渐复平静。

养身这当儿,恍惚听得阵阵碎响。睁眼看时,不知何时,刘老婆拄了拐杖,立在跟前,眯了眼笑。

我吓上一跳,忙站起来,让座给她。

“娃儿,你坐,你坐,我不用坐,快要上班了?”刘老婆说道。

“上班,一会儿即去上班。”我说道。重又坐下。

这时,一阵细风吹过,夹带一股­骚­臭气味。我假装摸脸,借机屏住呼吸。可又一想,此为何苦?又非毒气,熏不死人,大不了呛一下,无大妨碍,大可不必如此。于是撤手,重复呼吸。

刘老婆此刻出来转悠,自有其难言之隐。因其周身­骚­臭,出来过早,邻居皆在吃饭,恐遭咒骂。故而每到吃饭时候,刘氏夫­妇­即躲到屋内,不再出来。及至邻居用饭结束,上班之后,方才出来活动。故张氏曰:被自然征服,乃是无奈;被人征服,实是悲哀。

刘老婆眯眼说道:“娃儿可真好,听你刘伯讲,送俺一把大葱,真是晓得心疼俺!”

“买得多些,一时吃不完,再说并不很贵!刘伯送俺不少菠菜,中午做面条用上了!”我说道。

“中,中,菠菜做面条,自是好吃!”刘老婆双手拄拐,仰头看天,说道,“还说自家男人心肠好,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哈哈,从未听说过,嗯,从未听说过!可笑,可笑,实在可笑!刀子心,刀子心!可恶,可恶!撬人闺女大门,欲行不轨,哪里是好人,分明­淫­贼,分明­淫­贼!”言罢,扭转身,缓慢走回屋去。

听其话语,一时搞不明白。思索一阵,猛然记起,原来那等话语,乃是中午赵夫人所讲,不想全让刘婆子听了去。只是婆子最后一句,实在搞不明白。

人皆是这般,你对他好,他亦对你好;你瞧不起他,他亦不把你当人看。

四十八

六。

到了上班时间。

锁好房门。

刚走到水池边上,文医生、高医生、马医生、李护士、王医生,皆走过来。打声招呼,一起朝着医院走去。

医院大院里面,已有病人等候,皆是熟悉面孔。看到医生、护士走过,彼此打着招呼。

签到完毕。

打开诊室大门,病人一涌,进了诊室。院子里顿时清静许多。

文医生穿好白大衣,坐定。我亦穿好白大衣,对面坐下。

进来六七位病人,乃是老冯、老潘、李二娃、孙大婶子、张狗子、老张头、瘸腿老胡头,常来看病,与文医生自是熟悉。病人就诊,颇显邪乎,似有定向选择特­性­。譬如去那商场购物,起先挨家转悠,最后转到某个商场,买到称心如意物品。自此以后,他购买其他物品,皆要光顾这家商场,再不去别处转悠。又譬如去到饭店吃饭,亦是这般,哪一家吃得合口味,日后自会常来光顾这家,而不去别家饭店。看病亦如这般,最初看的医生,效果若是不错,以后逢到感冒发烧,或是腹泻、拉肚子,仍要寻了这位医生。别的医生,即使医术再是高明,亦不去寻他。此不无道理,患者专一看一个医生,他那一切情况,医生非常清楚,好比存一份档案,在医生这里。若是撇开这个医生,而去另找一个,患者却是自找麻烦,等同自头至尾,重整一份档案出来。似此多有费事!再个说了,此医生技术尚可,一样看得好病,患者又何必自寻苦吃,与自己过意不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故而患者专了心,亦懒得寻找其他医生。另外,兆南县城本就小地方,人口不过十几万,医院倒有六七家,分别是:县医院、县公疗、中医院、防疫站、城关镇医院、­妇­幼保健院、复康医院。诸多医院之中,县医院当是主角,公疗、中医院、­妇­幼保健院乃是副角,其他皆是配角,如那小丑一般,几无多大作用。主角、副角门诊量多,配角少得可怜。前来复康医院就诊的,多是附近老门老户,距离其他医院较远,所谓近水楼台,前来复康医院看病了。尚有一些乡下过来,多是慕了某某医生名号,过来帮衬帮衬,却是多为穷酸无钱之主,住不起县医院,只得委身于复康医院。

缘于如此因素,复康医院上了年纪医生,坐诊时间偏长,病人自然多一些。而我,仅只一年时间,哪里有恁多病人?虽说名校毕业,可这些小城百姓,谁个吃你这一套?若是在那省城大医院,多少尚可派上用场,唬一唬人。

找我的人少,找文医生的人多。我闲得够呛,他却忙得够呛。故而打个帮手,替他­干­些琐碎事情,譬如测量血压,开具化验单等等;或者侯其心情特爽之时,替其开出处方:文医生口述,我自动笔。如此长久,多少学得些许本事。好似杨氏偷学陈氏拳法一般,虽不成套路,却是独创招数。年轻人原本该是这般,不行之时,需要虚心学习,虚下心来,方才有所收获,稳步前进。

文医师坐稳,点一支“双龙”烟,吸上几口,拿过处方笺,掏出钢笔,右手捏稳了,左手小指拨拉一下挂号单,说道:

“老冯,瞧你那阵势,莫不是腰痛病犯了?”

老冯将近七十,留一撮山羊胡,胡­色­灰白。家住乐康街口,距离医院多说二百米。上了年纪,总是腰痛。曾听文医生说,二十年来,老冯乃是其常客。老冯这病,夏秋无事,冬春加重,疼痛之时,很是难熬。文医生说是老冯年轻之时,不知惜力,感受风寒,年纪大了,自是疼痛。

老冯弯腰坐下,咧嘴说道:“他娘的匕,每年天气寒冷之时,它就发病,疼得难受。哎,只怨我年轻时候,不当一回事,到老来受尽洋罪!”

文医生诊脉完毕,说道:“脉象浮紧,微数。来,张开嘴,我看看舌苔!”

老冯张大嘴巴,伸出舌头。牙齿尽脱。

“舌苔发白,稍微发厚,微腻,”文医生拿过听诊器,说道,“来,来,让我听听心肺!”撩起老冯上衣,听了前面,听后面,末了按一下老冯腰间。

“哎呦呦,疼死我了!”老冯嗥叫。

“我晓得你疼,方才轻轻按一下!”文医生小了说道。

周围有人发笑。

老冯拉下衣服,整理好了,嘴里一直嘘气。

“咋办?开几付中药给你?”文医生说道。

“那就开几付得了,不治总是不行的。”

“来,张医生,我说,你写!”文医生说道。

我忙拿出处方笺,打开钢笔,准备就绪。

文医生复点一支烟,吸上一口,说道:“当归,12克。”

“嗯,当归,12克。”

“川断,9克。”

“嗯,川断,9克。”

“甘草,6克。”

“嗯,甘草,6克。”

“川芎,9克;全虫,6克;赤芍,6克;牛膝,9克。”

“嗯,川芎,9克;全虫,6克;赤芍,6克;牛膝,6克。”

“再加焦术,12克;独活,6克;川乌,6克;防风,9克;草乌,6克。”

“嗯,焦术、独活、川乌、防风、草乌。”

“你且看下,总共几味中药?”

我于是数一数,说道:“十二味。”

“再加一味,”文医生吸一口烟,顿一下,说道,“加上杜仲,9克。此物擅治腰痛,必不可少!”

处方写好,交予文医生。

文医生接过去,审核一遍,说道:“牛膝,剂量下错,应为9克,而非6克,6克偏少!”随手更改过来,而后询问老冯,“五剂如何?”

老冯说道:“也可!”

文医生写上剂数,签了名字,交予老冯。

老冯接了处方,说道:“再开一些瓶装的,方便服用!”

文医生说道:“活络丹如何?”

“哪一种?”老冯说道。

“八宝活络丹。”

“亦可。”

文医生开出两瓶活络丹,方子交给老冯。

老冯接了,朝文医生点一下头,弯腰出去。

文医生再燃一支烟。

“老潘,结石可否下来?”

“这几日我格外­操­心,小便时候皆拿脸盆接着,果真有那三四个,直如绿豆子大小!你那药确实有效,只是已经服完,你可否再开几付出来?”老潘说道。

“结石可否拿来?”

“这个我倒忘记了,就在家里放着,小瓶子装好了的!”

“切记下次拿过来!连上这次尿出来的,一并装起来,莫要搞丢了,送与我做标本使用!”

“中,中,我收起来就是。下次过来,定要带来给你!”

“来,我且叩上一叩!”文医生吩咐老潘松开腰带,撩起上衣,转到其身后,朝他腰部轻叩数下,“怎么样,疼不疼?”

“只些许,不很疼!”

“嗯,效果尚可,”文医生说道,“来,转过来,张开嘴,我且看下舌苔!”

老潘张嘴,伸出舌头。

“张医生可否看到?”文医生说道,“舌苔黄腻,内有湿热,”诊了脉,又道,“小便如何?”

“偏黄,稍微发红。”

“大便如何?”

“颇是不顺,­干­结难下。另外近来口臭,刷牙亦无甚效果!”老潘说道。

“嗯,我已晓得,看来方子需要更改,”文医生说着开起处方。

我拿眼细看,那开的处方如下:鲜绿豆,150克;金钱草,30克;海金砂,30克;川牛膝,30克;白茅根,20克;茜草,20克;黄芪,60克;当归,20克;山药,30克;茯苓,30克;大黄,10克;芒硝,5克;内金(生冲),30克;琥珀,30克;杜仲,15克;寄生,15克。

文医生开完处方,猛吸一口烟。

“先开上三剂,服完之后再做调整。你且记住了,务必多饮开水,每天至少两大水瓶!喝不下亦得喝下!”

文医生话音落地,众人发笑。一人说道:“两大水瓶!打死我也难以喝下去!”

我扭头看时,见是张狗子。

“喝不下也得喝,治病要紧!另外,服药之后,过上三十分钟,跳一跳,蹦一蹦,有助于排石!”

“跳,蹦?怕是力不从心了的,”老潘说道,“将近六十的人了,哪里蹦得动的?”

“蹦不动也得蹦几下,”文医生说道,“实在不行,叫上翠环,让她抱着你蹦!”言罢笑起来。

众人大笑。

翠环乃是老潘老伴,几近六十。

“让她抱我?我抱她还差不多!”老潘一语逗乐众人。说罢拿起处方,走了。

有人就说文医生病看得好,亦会逗人开心。再不舒服,他也可把你逗笑了。

文医生脸上挂笑,吸几口烟,继续看病。

接下来是一位年轻人,二三十岁,模样却是相当痛苦,愁眉苦脸。

“咦,又是如何了,李二娃儿?”文医生说道,“平时如那狗獾一般高兴,今儿个却是为何?莫不是丢钱不成?”

“球,真是丢几个钱,亦无大碍,全当破财免灾!几百块钱,算个球,当不了一回事!”李二娃说道。

“倒腾地毯,自是有钱啊!哪个手里没有几十万?”文医生说道。

李二娃自裤兜摸出一盒“锦绣中华”,抽出几支,让予文医生、我,他自己一支。而后丢到桌上,哭丧了脸,说道:“球,地毯行情近来看跌,仅仅够本,哪里赚许多钱!”

“强过我等拿死工资的,”文医生说道,“你娃子一个月,少说赚他个万儿八千!”

“万儿八千倒没有,三五千还是有的!”李二娃说话间,一丝得意遮掩了苦相,瞬间消失。

“又且无须缴税,净赚不赔!”文医生说道。

有那几个病人,小声议论地毯方面行情。

“哎,文叔莫再耽搁,看病要紧,快要疼死我了!”李二娃说话间,褪去西装,脱掉羊毛衫,露出左胳膊。

“你娃子莫不是表演******?”文医生笑了说道。

有人低笑。

“文叔,莫要逗我,你且看这里!”李二娃侧转身,使劲撩起左肩,“不知为何,针扎一般疼痛,寝食难安!实在没招儿,只好弄一张风湿膏,暂且贴上去。估计扭伤了的,疼痛要命!”

文医生站起,转到李二娃身后,仔细看上一遍,但见那风湿膏周边,满布小水泡,部分溃烂,浸流黄水儿。

“你几时贴的风湿膏?”文医生颇显吃惊。

“昨天上午。”

“你哪里是扭伤了的?分明是带状疱疹,中医所说丹毒是也!”文医生说道,“当是由于病毒感染所致!这张风湿膏,务必立刻揭下来,贴上去,有害无益!”言语间伸手去揭。哪只刚刚碰上,李二娃即做杀猪一般嗥叫。

“我的娘啊,疼死我了!文叔,莫要揭了,莫要揭了!”

诊室病人皆笑出声。

“不揭肯定不行!如不揭掉,休想治愈疱疹!”文医生说道,“搞不好还会感染,一旦感染,落下疤瘌,你娃子哭亦来不及!还是尽快揭下为好!”

我亦帮腔说道:“不揭不行,揭下好得快,长痛不如短痛!”

李二娃闭了嘴,不说一句话。手扶桌沿,额头细汗密布。

文医生复又坐下,说道:“来,我且替你把把脉,风湿膏暂不揭去!”

四十九

文医生复又坐下,说道:“来,我且替你把把脉,风湿膏暂不揭去!”

李二娃伸出手。

“脉弦滑,微数。来,张嘴,让我看下舌苔!”

李二娃张大嘴巴。

“舌苔厚腻,舌质发红!”文医生说道,“好了,且让我听听心脏,再做下一步分析!”说着站起来,去到李二娃身后,撩起衣服,说道,“李二,你且帮我拿了听诊器过来!”

听诊器放在桌子里边,须得站起方拿得到。我离得远,正要伸手去拿,文医生使个眼­色­,我于是坐了未动。李二见我没动,欠身去拿。在他起身瞬间,文医生却是眼疾手快,伸手揭下那张风湿膏,其速度之快,可谓之迅雷不及掩耳!李二又是一声嚎叫,蹲坐于板凳之上。诊室内“啧啧”声响,皆言文医生有那两下子。

揭开部位水疱部分破损,渗出黄水,多数完好无损。

“文叔啊文叔,竟使如此­阴­招儿!”李二娃苦笑着说道。

诊室有人发笑。

文医生丢掉风湿膏,说道:“幸亏揭下来,如其不然,定要烂得一塌糊涂!”坐下之后,继续说道,“今后你切记住,凡是出疱之处,万不可贴得风湿膏!越贴越烂,不透气儿!”言罢,自抽屉拿出一包­干­棉花,递与我,说道,“你帮他擦拭一下,过一会去到外科,涂抹一些碘酊,免得感染!”

我接过药棉,蘸了一蘸。黄水较少,三几下即­干­净。

“多谢张医生!”李二娃说道。穿好衣服,自裤兜又摸出一盒“锦绣中华”,抽出几支,每人分发一支,而后丢在桌上,正压桌子边线,距离方才那一包烟,仅只七八公分,离我稍近。

“文叔,这疱疹究竟如何染得病?疼死我了,几乎要我小命!”李二娃咧嘴说道。

“我正要问你!”文医生吸一口烟,说道,“带状疱疹发病,有那两个前提,我且说与你听。一是感染疱疹病毒,因它属于病毒感染;二是情志压抑,心情颇不舒畅。肝经有郁火,复感时邪,致使火毒之邪侵犯少阳胆经、厥­阴­肝经,或留滞于太阳膀胱经。具备此等因素,十有八九逃不掉。你莫不是遇到不顺心之事?抑或倒腾地毯赔大了?”

“球,我哪里明白啥子胆经、肝经、膀胱经?不过,近来的确遇到些许麻烦事情,”李二娃说道,“只是并非生意之事,实乃夫妻之间事情!我今说出,文叔莫要笑我!”

“我哪里笑你?你请说来即是!”文医生说道。

李二娃抽一口烟,说道:“她娘的死匕,俺家那个东西,表面似是老实,只怪我没看出来,虽说结婚将近四年,我压根儿不曾看出,她原来却是浪货!”李二使劲啐一口唾沫,猛抽几口烟,头顶烟雾一片。

诊室内只他与文医生抽烟,十几平米地方,已是烟雾缭绕。

“究竟何事?”文医生说道。拿过处方,书写起来。

“何事?说来气人!就在上个月,初七那天,我去市场卖地毯,走到半道,发觉忘带钱包,于是折回家去拿。刚刚返至院子,我母亲告诉我,秋丽领一男人回来,正在三楼。秋丽你是知道的,单位效益差,停薪留职,跟我学做地毯生意。我只是以为,那男人过来看地毯,并未多虑其他,于是上楼取钱。到了三楼房间门口,听得室内电视声响,说话声音却是不对劲,那俩鸟人说的话,并非地毯行情,而是那等行话!她娘的死匕,可把我气坏!我当时只那一脚,踹开房门,逮了正着,俩浪人如那蟾蜍一般,抱得正紧!事已至此,我亦无多言,多言何益?我本是直脾气,只狠狠修理那男人一顿。那鸟男人,原是街北苏小四,亦倒腾地毯,正是一个孬种,好勾引女人。只是我搞不明白,想我既挣得钱,床上功夫亦非常了得,可那秋丽­骚­货,怎会与苏小四那等瘪三,鬼混整到一起?莫不是那等女人,真就贱人本­性­?抑或苏小四其人,深谙日匕之术?”

“此类事情颇是玄妙,非一言两语说得清楚。你且继续讲来!”文医生说道。

“修理苏小四之后,自是由他去了。接下来轮到秋丽,我当时未曾动她一指头,免得她喊叫,传出去丢我脸面。再个说了,也没这个必要,省下气力,不如多卖几块地毯,尚是正事。当时我妈叫上我爸、我大哥、大嫂、二哥、二嫂,全部回来家中,问我接下来如何处置。球,此等鸟事,搞到这种地步,乃是秃子头顶虱子,明摆着的,只有离婚,不离自是不可。自家老婆那匕,被人日来日去;身体被人摸来摸去,日子自是没法再过下去。谈及离婚,秋丽亦无话讲。做了亏心事,哪里有脸说话?大家一起,去到法院办理离婚手续。最后说到财产,说是财产平分,包括存款,一并平分。文叔,你是晓得的,那些存款,百分之八十,乃我一人卖地毯所赚,秋丽挣上几个小钱?这会儿说到离婚,却想分俺的钱,哪里有恁美之事?”

“我自是晓得,你赚了不少钱!”文医生说道,“只是国家法律,如是规定好的,《婚姻法》写得清楚,夫妻离婚,财产均分。搞不好你还得倒贴!”

“倒贴倒没有,只是平分了财产,被­骚­女人弄走几十万!”李二娃说道,“她娘的死匕,自己做下见不得人之事,到头来还要瓜分俺的钱,实在没有道理!国家那些法律,忒是无大意思,不能总是这样判定。依我说,女人做下坏事,让她净身走人,丁点不分给她;男人­干­下坏事,财产判给女方,净身出户。此谓之善恶有报!文叔,你以为如何?”

“国家制定法律,走的乃是折中路线,不走极端。如你所说,似乎不无道理,只怕是行不通,太过极端!”文医生说道,“你那儿子咋办?”

“儿子我定不会给她!我自己的种,留下来我自己养活!”李二娃说道,“送与别人,不定当做猫狗使唤,或者当做奴仆,亦有可能!”顿上一下,“只是咽不下这口闷气,她娘的死匕,实在气煞我也!”

“凡事想开一些,自不会损伤身体。”文医生说道,“不是你今儿个说出,我哪里知道如此事情?只是,事情既已过去,不可放置心上。敞开心扉,好生过日子。日后遇到合适姑娘,文叔我帮你撮合一位,保你满意!”

“文叔此话当真?”李二娃已是喜上眉梢。

“文叔我非胡诌之人!”

“那真是谢谢文叔了!果真说成,我李二花大钱,请您美美搓上一顿。我可是说话算数,从不放空炮的!”

“也好,就在明后两天,我即与你说上一位,你且等我好消息即是,保证比了你那位,还要好上几分!”

李二娃喜不自胜。

“有您老此言,我李二天大之事,再不放到心上,二三十万算个球,全当喂狗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文叔,我专心等您好消息!说成那天,您当是俺的大恩人,俺终生不忘您老大恩大德!”李二娃使劲拍胸脯。

“中,中,我尽快说一位与你,有钱还怕娶不到媳­妇­!”文医生稍作停顿,拿左手小指指甲弹磕桌面。我自是晓得,他那动作意思,忙伸手过去,拿起那包“锦绣中华”,抽出一支,递与文医生。文医生接了,自己点火,抽上一口,憋上三秒钟,而后呼出。继续说道:“我开一处方给你,”

五十

“中,中,我尽快说一位与你,有钱还怕娶不到媳­妇­!”文医生稍作停顿,拿左手小指指甲弹磕桌面。我自是晓得,他那动作意思,忙伸手过去,拿起那包“锦绣中华”,抽出一支,递与文医生。文医生接了,自己点火,抽上一口,憋上三秒钟,而后呼出。继续说道:“我开一处方给你,取上三付,回去熬好饮下,即可无事。”又对我说,“张医生,你且记下这个方子,日后定用得上。类似李二这种情况,亦可针灸治疗,选上几个­茓­位,如那外关、曲泉、侠溪、太冲、大椎、阿是­茓­,采用泻法,扎上几针,就全好了,显效亦快!只是李二怕痛,也就算了,服用中药,亦无不可!”

我要过方子,拿出笔记本,记录下来,一共十九味,方子如下:

龙胆草12克 山楂12克 黄芩15克 生地20克

大青叶15克 柴胡12克 当归12克 白芍30克

车前草20克 元胡20克 厚朴15克 苍术15克

板蓝根30克 白术15克 玄参15克 薏米30克

黄柏12克 甘草6克 茵陈30克

记下之后,处方交予李二娃。李二娃收好处方,千恩万谢一番出去了。

两盒“锦绣中华”留在桌上。

接下来是孙大婶。

文医生吸一口烟,看了我说:“方才那个方子,用来治疗带状疱疹,很是神奇。多年来,此方治愈病人不下二百。其中有那几味,你记一下,用量尚可加大一些!”

我急忙掏出笔记本。

“大青叶可加到20克;茵陈可加到50克;板蓝根可加到40克;元胡可加到30克。如不加量,恐剂量偏小,扳不住病,病人枉花钱!”文医生说道。

我迅速记录下来。

文医生吸一口烟,模样颇显得意。

孙大婶说道:“文医生神仙一般,病看得准,量用得亦准!”

诊室众人表示赞同。

文医生更加得意,拿了右手食指、中指交替轻叩桌面,眼角却是乜斜了,瞄那两盒“锦绣中华”。

“老嫂子,有何不舒服?莫不是与孙大哥交火,过于激烈,故而过来请老弟,开出一些滋­阴­降火之方剂,与你降温使用?哎呦呦,你那孙娃子也抱了过来,凑热闹不是?”文医生说话间,伸出手去,抚摸孙大婶怀内小男孩。

“没一句正经话,越是老,越是不正经!”孙大婶佯怒道,“今儿个非我有事,而是俺孙子这里有点肿,你请看看,可否是痄腮?”孙大婶指了孙子腮帮子。

诊室内有人说像,有人说不像。

“娃儿他爸妈哩,怎不见过来?”文医生说道,“来,来,乖孩子,让爷爷看看,听话,听话!”文医生伸手去摸孩子脸蛋。

“前天去了广州,欲进一批货,到现在尚未返回!”孙大婶说道。

“坐飞机?”文医生说道。

“坐屁飞机?坐的火车!”

“坐火车,去一天一夜,回来一天一夜,如在广州停留两天,来回亦需五天。”文医生边检查了说道,“娃儿实在漂亮,脸蛋似那苹果一般,煞是好看!”

“爷爷满脸胡子,真不好看!”小家伙不怯场,伸手去摸文医生脸颊。

诊室内尽是笑声。

“娃儿确实好看!”有人说道。

“妈长得好,娃儿自是长得好!”有人说道。

文医生掰开小孩虎口,看了一看,而后说道:“来,来,爷爷给糖你吃1”掀起白大衣,自上衣口袋,摸出一块糖块。

我看上一眼,正是昨晚文二带回去那糖。

男孩伸手抓糖。

文医生右手拿糖,说道:“你且张开嘴巴,爷爷自是给你糖吃!”

男孩颇是听话,嘴巴大张,似那字母“O”一般。

“嗯,娃儿真是听话,来,来,吃糖,吃糖!”糖块递与男孩。

男孩撕开糖纸,糖块放进嘴巴,“咯嘣咯嘣”咀嚼起来。

“还不谢过爷爷?”孙大婶轻拍男孩一下。

“谢谢爷爷!”声音细长。

诊室人笑。

“乖乖,真是懂事,不错,不错!”文医生冲我说道,“方才你可曾看到?娃儿舌苔­干­黄,说明内有热,需尽快清热。男孩罹患腮腺炎,务必抓紧治疗,不可耽搁,久则影响生育,及其长大,多有麻烦!”

文医生说话时候,男孩嚼了糖块直响,甚是喜滋滋,无忧亦无虑。对他而言,影响生育与否,远不如嚼了糖块有意思!

孙大婶已是坐不住,拉住文医生胳膊,惶惶不安说道:“老弟,你可得说句实话,这病到底怎样?可是严重?可否影响生育?”

文医生说道:“现在看来,亦不很重。发病多久了?”

“只那两天光景!”孙大婶说道。

“应是刚刚患病,你自无须紧张!”文医生说道,“服用两付中药,即告无事!”

孙大婶听得此言,长吁一口气,脸上泛笑,说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怎会那般厉害?”有人低语。

“文医生所说,当是没错了的!”有人说道。

“孩子微烧,千万注意勿要受凉感冒,一旦感冒,必定加重!”文医生说道。

“那是,那是,宝贝蛋子,哪里舍得冻凉了他?”孙大婶连声说道。

“莫要只是忙乎自家那事儿,撇了孙子于一边不顾!”文医生笑了说道。

“你真乃老不正经!”孙大婶捅一下文医生。

有人发笑。

“来,来,张医生,我说你写!”文医生冲我说道。

我急忙做好准备。

“孩子小,剂量不可太大,大了损伤身体。你且写来:蒲公英,12克;金银花,12克;黄芩,9克;玄参,6克;写好没有?”文医生问道。

“写了,写了,您请说来!”我说道。

“还有六味,你写下来:夏枯草,12克;赤芍,9克;穿山甲,3克;银柴胡,3克;板蓝根,12克;贯忠,12克。可否写完?”

“写完,写完!”我说道,撕下处方交予文医生。

文医生接过去,仔细看了一遍,说道:“剂量务必­精­准,不可出错,大不可,小亦不可,影响疗效!”说话间另开出一张处方,一并交予孙大婶,说道,“另开一些冰片、风湿膏与你,一会儿取药回来,把那冰片研碎,敷于风湿膏之上,给娃娃这个地方,一边贴上一张,每天更换一次,过上三天,即可无事!”文医生说着,摸一下男孩腮帮。男孩却是不知领情,抬手打一下文医生,说道:“爷爷手太是冰凉!”文医生听见,笑将起来,双手搓上几下,说道:“娃儿真是耐看,讨人喜欢!嫂子娶了一个漂亮媳­妇­呦!”孙大婶笑一下,说道:“漂亮啥子?一般般的!”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你那小孙女哩,可是上学去了?”文医生说道:“上学去了。学了不少唐诗,别的无甚收获。”转而对着小男孩说道:“来,来,你且给爷爷背”

五十一

文医生说道:“上学去了。学了不少唐诗,别的无甚收获。”转而对着小男孩说道:“来,来,你且给爷爷背一首唐诗听听!”孙大婶说道:“帅帅,小乖乖,听话,来,给爷爷背来一首听听!”孩子眨一下眼,说道:“我今年四岁,背得了一百多首唐诗,李白的、杜甫的、白居易的,俺都背得出!”文医生激将他说道:“怕是吹牛!一首也背不出的!根本不会背唐诗!”

文医生这招确实管用,男孩挣脱怀抱,跳将下来,站直身体,朗朗背诵,声音清正,单听他背道:“窗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嘀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一口气背上几首,脸蛋憋得通红。

文医生听了,赞不绝口:“娃儿真有能耐,将来定做得国家主席!”

男孩大声说道:“不当,待我长大,要做教师,教那国家主席!”

诊室众人大笑。

孙大婶抱起孙子,说道:“莫听幼儿园老师胡说,咱长大了,不做教师,做医生,如你文爷爷一般,专门给人看病,挣大钱!”

文医生低声说道:“挣大钱?果真那般,当是最好不过!可惜只是几个小钱而已!”

男孩说道:“做医生,专给国家主席看病,他有病!”

众人又笑。

孙大婶忙说道:“娃娃可是不敢乱说,小心被人听去,把你抓起来!”

“我哪里怕他们抓的?我家里有枪、有大炮、有坦克、有飞机,谁个抓我,我打谁个!”说着伸出拇食二指,比了一个打枪动作。

诊室内有人就说,这孩子印堂发亮,讲来定有出息。

孙大婶很是自豪,抱了孙子,与文医生打声招呼,出去了。

接下来轮到张狗子。狗子二十出头,稍有弱智,说话时候,舌头频频外伸。曾听文医生讲,他看着狗子长大,狗子刚出生时候,感受风寒,高烧不退,几乎送命。文医生先是针灸,而后输水、打针,总算控制病情。却是落下后遗症,有些偏傻。狗子傻了,狗子爸妈却是感激不尽。狗子爸妈在县交通局上班,从那以后,逢年过节,总要领着狗子,去到文医生家中看望,至今已有二十几年。文医生大儿子、二儿子结婚时候,那车皆是狗子爸妈提供。虽说是公车,狗子爸妈分文未收,很够意思。

文医生看了狗子,正要说话,只见李二娃进得诊室,一手拎药,一手抓一条“锦绣中华”,放在桌上,对着文医生说道:“文叔,我二娃子先孝敬您一下,聊表心意。他日说得漂亮媳­妇­,定有重谢,俺可是说话算数!”文医生说道:“二娃子,你这是作甚?烟你且拿回去,媳­妇­我一定给你说的,就看你中不中意?”李二娃说道:“文叔说的,我李二绝对看得上!这烟算我孝敬您老人家,您且收下,不过,话说清楚,此非行贿,您亦非受贿!俺静等您的好消息即是!”言讫,拎起药包走了。文医生起身去追:“二娃,二娃,你且回来!”李二娃已是跑出远处。文医生折身进屋坐下,收了东西在抽屉内,说道:“哎,二娃儿也真是!这下可好,戴了牛笼头,不拉也得拉了,苦呦!”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不休。

有说李二娃年纪轻轻,怎就打了光棍,命忒不好。

有说当今社会已是这般如此,不足为奇。

有说文医生揽一桩好事,又行善又积德。

有说如今有钱的,不见得过得舒服,有钱人尚不如没钱人自在。

文医生未再说话,若有所思,捡起近处那盒“锦绣中华”,抽出两支,递与我一支,自己一支。我忙替他点上火,自己点上。

吸上几口,文医生询问狗子:“大娃儿,有何不适?”

狗子舌头伸出几下,挤几下眼,说道:“文叔,你看我这脸,不知如何,总出疙瘩儿,一个下去,另一个又出来,疼痛难忍,不能洗脸,实在受尽了罪!”文医生看了说道:“以后记住,叫我文伯,莫叫文叔,我比你爸年龄大!”狗子“嘿嘿”笑了说道:“嗯,我晓得,文叔伯,你说说,我这脸是怎么了,为何下去一个,又出来一个?”文医生看了,笑笑说道:“下去一个,又出来一个,应是叫做‘此起彼伏’!”

众人笑。

狗子伸伸舌头,说道:“文叔伯,您别再逗我,我这到底咋了?”文医生说道:“你这乃是痤疮,晓得不?该是大鱼大­肉­吃多之故!”狗子说道:“吃是吃,也不算太多,顶多一天吃上一次而已!”文医生说道:“一天仅吃一次?想我一周吃不上一次!瞧你一身肥膘,我即知你吃好东西过多。你那些好东西,几时吃不完,给文伯搞来一些,也好让我解解馋!”狗子伸舌挤眼,说道:“回去我即搞半只鸭给你,再整半只­鸡­!”文医生忙说:“文伯只是开玩笑而已,你切莫当真!”

旁边有人低笑。

文医生吸两口烟,接着说道:“你此乃由于感受外邪,积在体内,加之久食辛辣肥腻,脸上自是长出疖子。来,来,张开嘴来!”

狗子张嘴,舌头自然伸出口外。

“舌苔薄黄,舌尖发红,嘴­唇­亦­干­!来,来,手伸过来!”文医生说道。

狗子伸出双手。

文医生诊了脉,说道:“些许快,问题不是很大,先开上几付中药,看下疗效,再做调整!”吸几口烟,拿过处方,正要拧开钢笔,见到我已准备停当,于是说道:“来,来,我说你写!”我忙说道:“姓名就写张狗子?”文医生说道:“须写大名,狗子乃是小名。”我问张狗子:“大名叫啥?”狗子舌头一伸,又缩回去,说道:“张泽民。”我吃上一惊,说道:“咦,牛气,张泽民!年龄?”狗子说道:“过二十一,不到二十二,就写二十一岁半得了!”文医生说道:“那自是不可,就写二十一吧!”我说道:“张泽民,­性­别?”话刚出口,众人笑。我自知失言,忙说道:“啊!逗你呐!”文医生说道:“你写:金银花,30克;连翘,12克;黄芩,12克;川芎,12克;当归,12克;桔梗,9克;野掬花,15克。你且数一下,”

五十二

文医生说道:“你写:金银花,30克;连翘,12克;黄芩,12克;川芎,12克;当归,12克;桔梗,9克;野掬花,15克。你且数一下,共有几位?”我数一数说道:“七味。”文医生说道:“再加一味,川牛膝,9克。”我说道:“嗯,川牛膝,9克。”

写好之后,方子交予文医生。

文医生检查一遍,写上剂数,交给张狗子,说道:“共有五剂,一天一剂,喝上五天。五天之后,你再过来,我修改一下方子!”

狗子拿了处方,说声“谢谢文叔伯”,即朝外走。

文医生拉狗子一下,说道:“只是有一点,你可得记清楚了,辛辣油腻不可再吃,包括姜、蒜、辣椒、大葱、韭菜、大鱼大­肉­,皆不可吃,须要戒上一段日子。否则,这几付中药,等于白用了!”

狗子伸了伸舌头,说道:“嗯,我记下就是!”说完走了。

文医生待狗子走远,说道:“痤疮最忌辛辣油腻,辣椒、葱、蒜、姜、胡椒、八角、花椒皆不可吃,各种肥腻之物,能戒则戒,否则影响疗效。”

我接话说道:“中医中药实乃邪乎,戒的东西颇多,西医西药则无过多忌讳!”

文医生说道:“此乃中医中药之独到之处,西医西药哪里比得上?只是各有所长而已。治疗急病,西药较快;慢病,当用中药,可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老张头接话说道:“文医生所言极是!似我这病,若不是服用中药,怕是活不到现在!”

老张头乃是县政府退休­干­部。前年例行体检,发现得了糖尿病。本应到公疗看病,因其路远,来回不方便,于是来到这里,就近让文医生看过,开出处方,而后让儿子拿到公疗,换个方子,取药回来即可。老张头实乃大好人,一辈子没跟谁吵过架,红过脸,说起话来,声音低低,从无高调。他那老伴,同他一样,亦是大好人。老两口心胸宽,吃得体胖。不想这一胖,毛病却是来了。他罹患糖尿病,老伴罹患冠心病,俩人血压一对偏高。老张头膝下两个儿子,两个女儿,加上两个媳­妇­,两个女婿,二加二加二加二,算是八个儿女,一个比一个孝顺。今儿个大儿子管吃饭,­鸡­鱼­肉­蛋少不了;明天大女儿回来,把他俩接去,照样是那大鱼大­肉­;后天小女儿接了他俩去,同样大补一顿;第四天小儿子见不到二老身影,电话询问不停,马上接回家中,又恐哥姐照顾不周,饮食上亏了爸妈,于是弄一些佳肴,复又大补一场。老张两口养了几个孝顺儿女,甚觉幸福,自夸命好,引以自豪。邻居间传了个遍,羡慕不已。遇到儿女媳­妇­,不孝不敬的,总要拿了老张头那几个儿女,来做了样子,去教育自家儿女。此谓之:一个好儿女,正了一方名。

“老张头儿女孝顺,有福之人呐!”文医生说道,“想那人上了年纪,啥也不图,只图他个儿女孝顺,孝顺儿女,自是比了黄金值钱许多!”

“哎,张哥命可真好!想我那几个儿女,有你那儿女之十分之一,我亦不至于落到今天这步田地!”说话的乃是瘸腿老胡。

“哪里有那般好的?很是一般而已!”老张头声音低微,似那蚊蝇飞舞声响,嘴角却挂着一丝自豪。

“哎,此乃福矣,此乃福矣!”说话时候,朝外走去。

“胡二哥,莫要远离,就要轮到你了!”老张头低声说道。

“出去方便一下,很快回来!”老胡拄拐杖,蹒跚而去。

我瞥一眼老胡,见其眼角泪盈,只是一转身,便不见了。想这老胡甚是可怜,虽说养了四个儿子,四个女儿,加上四个媳­妇­,四个女婿,四加四加四加四,,共是一十六人,一个比了一个不孝顺,无一愿意赡养他老两口。儿子不孝顺,媳­妇­天天骂。老胡那右腿,即是被三媳­妇­推倒,摔断了的。八个儿女,比了老张头多出一倍,可是人家尽皆孝顺,他却是八无一孝,没得一个好东西!如此怎不让其伤心掉泪?

“哎,老胡自是不易,比不得你呀!”文医生对了老张头说道。

老张头微笑一下,说道:“一母生九子,九子各相异。老胡生养八个,却是个个一样,终是令人费解!”

我说道:“养不教,父之过。该是自幼未曾教育得当所致!”

文医生说道:“老胡年轻时候,做的乃是杀猪营生。那个年代,杀猪佬分外吃香,受人抬举。他那家中天天有得­肉­吃,老胡两口肥胖,儿女亦是不瘦。只是近来两年,方见消瘦!”

“儿女不孝,吃喝不好,又且受气,怎能不瘦?”老张头说着捋起袖子。我给他测量血压。

“高压180,低压90。”我说道。

“还行,不算太高!”老张头笑嘻嘻说道。

“来,让我看看舌苔!”文医生说道。

老张头伸出舌头。

“舌苔微厚,稍偏黄,不算太­干­,比了以前,好上许多。近几天饮水多否?”

“不太多。”

“小便多否?”

“亦不太多。”

“嘴­干­否?”

“不怎­干­。”

“大便­干­否?”

“稍微一点。”

“近来可否测量体重?”

“还是老样儿,145斤,不多亦不少!”

“好,好,如此说来,那中药当是颇有效果。你接着再吃上几付,或可停药观察了的。”文医生说着开好方子。

我细看之时,见那方子些的是:

麦冬20克;元参20克;生地15克;熟地15克;花粉12克;

知母15克;山萸12克;黄芪30克;杞子15克;陈皮15克;

黄芩10克;木香12克;川连8克;党参30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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