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众人大笑。
高音喇叭再次“咔嚓”响一声,而后声音响起来“现在宣布,收工。”
“他娘的,早该收工了,累坏了!”卞世荣低声骂道。
一时间,人群欢呼起来。穿裤子的,穿上衣的,穿毛衣的,乱作一团。
“那是俺的毛衣!”有人大叫。
“谁拿你的毛衣了?”有人接着大叫。
“俺的裤子哪里去了?”
“俺的内裤谁个看见了?”
众人一阵哄笑。
旁边工地亦忙着收工。
远处坡头之上,亦是一团混乱,口哨声、吆喊声,此起彼伏。人们或拎或扛或拖拉了工具,直如吃了败仗之**一般,漫山遍野涌下坡去。所过之处,黄尘飞舞,比那张飞拿马尾巴绑了树枝拖地,还要壮观许多。
人潮渐退,土坡现出斑斑秃迹。如那“油风”病人之脑袋,看了让人恶心。
刨掉了的山楂茆子,扔得到处皆是,东一堆,西一堆,凌乱不堪。
这些树茆原是活着的。
现在,它们已经死了。
它们原是有生命的,乃是被人剥夺了生命。夺命之人已经离去,撂下它们在这里。
人哪,创造得一切,亦能毁坏一切。中国人擅长后者,此亦为另一种文明。
李院长招呼众人,收拾工具下山。
木科长牵了哈巴狗,走在队伍中间。
文医生、吴老师并我,落在后面。
众人边走边说边笑,各忙各的。
“各位可要听清楚了,下午2:20集合,医院门口,迟到者扣罚工资!”李院长扭头大声叫道。
“知道了,知道了,2:50集合!”有人大叫道。
“2:20!哪里是2:50?”李院长大声说道。
众人又是大笑。
正在走着,李庆快步躐进到木银丽身后,大声说道:“木科长,下午莫要再把狗儿带来,快要当娘了,你还要让她参加义务劳动!小心告你到县妇联,可就麻烦大了!”言讫,转去一旁。
众人听了,齐笑。
木银丽转身找李庆,却是见不到人,只好作罢,埋了头走路。
“李庆这娃儿不错,心肠好,乐于助人,说话亦逗,是个好娃儿!”文医生看了吴老师说道。
吴老师低了头走路,接话低声说道:“娃儿确实不错,只是闲话偏多!”
文医生接话说道:“农村娃们,心地善良,无太多心眼儿,确实不错。只是不知二姑娘与庆之事,何时操办?”
“时间尚未定下来,庆他娘尚未见过面呐!”吴老师说道,“也就在近几天吧,庆他娘即要进城来,待她过来,再做协商!”
文医生点下头,不再言语,低头走路。
走上一会儿,扭头轻声问我:“那书看得如何了?”
我故作生气,说道:“嗨,别说了,早上拿回去,尚未看个头儿,这边即喊开会,只得先放起来,中午回去再看了!”
“好好看,尽量背下来,那可是你文叔我的一片心血啊,几十年来,我即靠它看病开药了的!务必保存好,莫要丢失了!”
“文叔,您尽管放心,保证没事儿!”说着掏出烟,文、吴各一支,复低声说道,“待中午回去,我抓紧时间,背诵一番,总共二十几种,估计一个中午即可背完。背完之后,原封不动返还给您!”
文医生说道:“你年轻,记性好,就那么一点东西,亦难不住你。只是关键得理解,得吃透,不可死记硬背,理解了用着才灵活!”
闻听此言,我只觉得周身热血沸腾,鼻子一酸,眼泪几将掉下来。自从来到复康医院,文医生处处关心我,爱护我,直如慈父一般。我自知无父无母,可我并不奢望他人怜悯。已是大人了,自己照顾得了自己。可是自打认识文医生那一天起,他那父亲般的关怀,着实让人难以拒绝。那种足以融化寒冰,可以使得枯草返青之奇妙东西,焉能拒之不理?如此正如世人所言:该来的挡不住,不该来的请不来。此即乃人生,亦谓之缘分了。
人们慢慢融汇到土路上来,继而沿着土路前进。如此情景,又似纱厂纺线一般,几十上百股细线,经那机器一拧一转再一合,遂成就一条粗线。随着机器转动,粗想愈来愈长。队伍向前延伸,人流慢慢涌动。土路蜿蜒,混迹人流之中,前不见头,后不见尾,举目所及,皆是撂倒与未撂倒之山楂茆子。扑面灰尘,令人窒息。不少人手捂鼻子,权作自我安慰。其实顶个屁用?好比拿渔网,堵塞房顶漏洞,那雨水照样流进来。人们有时聪明,有时颇显愚笨。
跟在文医生身后,既要低头看路,又要抬头看天。不然,不是脚下绊了石头,即是当头撞了铁镐。两样东西,我哪一样都吃消不起!
人龙延伸,从山坡上伸下来,伸过小桥,伸进村庄,穿出村庄。两千多人之队伍,场面自是十分壮观。
田地里尚未收工之农民,看到这种场面,丢下工具,张大嘴巴,睁圆双眼,直愣愣看个没完!
人龙逐渐散开,分成小股,小股分成细股,最终完全散了。各行其道,各自回家。
卫校之教师继续北去,尚有三里路程。
医师、护士已是结束跋涉我,回到医院。放好工具,一哄而散。
邻居已经回来。
女人扒火做饭,男人院子里坐了享清福。
“怎么样,可否顶得住?”见我回来,老赵笑了问我。
“怎么样,可否顶得住?顶不住去球!”壮壮学舌。
“打你个球娃儿,怎可这般同叔叔说话?”老赵装嗔,轻拍壮壮ρi股,顺势弹掉其裤上尘土。
“球,要说累,也怪累;要说顶住顶不住,基本凑合!”边说边摸一下壮壮头顶,转身,打开房门。
“乐秋,中午莫要再忙乎了,就在我们这儿,凑活着吃一些算了,一个人做饭,净是费事!”老赵半真半假说道。
“没事儿,扒开火,一会儿水就开了!”我在屋内应道。随后端了脸盆,去到水池接水洗了脸。回到厨房一看,锅里水已经开了。急忙挪开锅,再一看,那炉子里的煤球已是烧透,奄奄一息了。这才想起,原来早饭还没吃呐!赶忙换一块新煤球进去。心里说话:光棍一条,没个帮手,二合一就二合一,凑合着过得了。想到这里,一个人笑一笑。弄好之后,推上车子,到外头面条铺买一斤面条回来,又把昨天剩下的一点大葱切了,用盐腌起来。一切准备就绪,搬一把椅子坐到门外。
“你该找一个了!一个人是忙,两个人也是忙,可那俩人忙,却是有意思,有奔头!”老赵说道。
我笑一下,说道:“一个人自是好过。俗话说:一人吃饱,全家不饿;阴天一口,晴天两口。”
老赵女人自厨房走出来,笑了说道:“我同那姑娘已经说好了,就在今晚七点半钟,人家过来找你!”
“什么?”闻听此言,当时一愣,又是一惊,差点儿从椅子上蹦起来,“人家亲自过来找我?”
“看把你激动成啥样了!”老赵女人说道,“人家又吃不了你!”
“乐秋此乃大闺女上轿,第一次与女孩子约会,怎会不激动呢?”老赵说道,“咱俩那会儿,你不也是激动至极,俩手不停发抖了的!”
“抖你爹的蛋!日你姐,没个正经气儿!”女人拿手猛甩老赵一下,手上水珠溅老赵满脸,“壮,壮,打你爸,你爸每一句正经话!”
“日你姐,难道哥说的不是真哩?”老赵抹一把脸上水珠,“嘿嘿”笑着,哄了壮壮,“壮壮,别听你妈的,去,去,打你妈!”
壮壮不听老赵的,扭了身子,娇滴滴说道:“我妈说得没错,你就是没一句正经话!”
壮壮一句话,逗乐我与老赵,女人亦在厨房里“吃吃”发笑。
秀与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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