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他们身上的皮指的是什么?应该不是皮肤的“皮”,因为大家的皮肤都差不多,都是细的、黄|色的,既然一样就不会构成可以抓我的特殊条件。但是我并没有发现他们身上有除了皮肤之外的任何和皮有关的东西,我怀疑是不是有人穿了皮马架之类的东西,不过当时是夏天,他们穿的很薄,一眼就看出根本没有穿,甚至连一根毛都没有。不过他们说的是“身上的这身皮”,可见这皮一定是在他们身上,可是他们只是穿了一身制服。所以唯一的答案就是他们把那身制服比喻成“皮”。既然是比喻那么就得要有喻意。
其次,“皮”的喻意是什么?当然不是指“普普通通的上衣或是裤子”,若是那样就不构成特殊。他们穿的是制服。制服就不是普通的衣服了。只有拥有合法暴力的人才能穿。换句话说就是穿上这身制服,也就是他们所说的“皮”,就拥有了合法伤害我这样没有穿制服的人的权力。
再者,有权力是不是可以乱用?按说不能。按说做什么都得讲个道理。很显然我没有犯法,他们就要抓我,是在滥用权力。那就是不讲理了,当然我想到狼想吃羊时是绝对不会和它讲道理的。
想到这里我就觉得自己成了一只羊,他们则是披着狼皮的狼。这样的话就可以解释为什么他们可以随便抓我了——不过后来我对于自己的这种解释并不满意。既然我能想到这一点,并且已经羊入狼口,也就安心了。连一点想挣扎的意思都没有了。只是不知道跟我来的那只老鼠跑哪里去了? txt小说上传分享
五
五.1
我能跑哪里去啊?
想追二毛又没有追上。只好随便走走,不知不觉就发现自己快走到树丛的尽头了。我停了下来。再往前就到马路上了,我可不敢到马路上散步。太阳出来一会了,水泥马路上步行的、骑车的、开车的、推车的,乱哄哄的人匆匆忙忙地来来往往。真奇怪,这些人都急得像是去寻宝一样,铁青着脸,既不笑也不说话,各顾各地赶路。
我不敢到马路上去,并不像人常说的是因为我们老鼠天生就胆小。而是我清楚地明白:自寻死路式的胆大是愚不可及的。就像一颗鸡蛋为了表明自己勇气可嘉非要往石头上碰一样只会被人耻笑。人对于我来说,就像我对于蚂蚁一样,我可以一巴掌拍死一只蚂蚁,人也可以一脚把我踩死。所以我选择继续呆在树丛中无疑是明智的。
看来最近一段时间卡其只能呆在这个小花园里了,即使它想离开这里也只能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卡其忘记了老鼠都应该是在白天休息晚上活动的,昨晚可能劳累过度才睡着的。从今天起,它决定恢复正常的作息时间,省得看到人就觉得讨厌。它想,在还没有感觉太饿之前,先回老地方睡上一觉比较好。
在城市里白天想睡个好觉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原路返回总是很轻松的。很快我就回到了老地方。当时我并没有立即躺下,而是考虑是不是在这个地方安个家,我是说打个洞什么的。我犹豫了半天,原因是我对此地还不怎么熟悉,还不知道这里是否安全。最后我还是决定:先凑合着住吧,即使下雨再找个躲避的地方也不是难事。
于是我躺下来。但是我无法入眠,眼前的这一切对我来说过于新奇,太多的东西使我兴奋,突如其来的事情让我措手不及。我虽然躺着,却睁大眼睛,竖起了耳朵,知道此时我才静下心来观察周围的动静。
昨晚二毛睡过的那张椅子现在被紧挨坐在一起的一男一女占据了。那男的即使按照我们老鼠界的审美标准也算是极丑的那种:硕大的脑袋,不圆倒尖;满脸的难以叫得上名字的小红疙瘩,密密麻麻的;小眼,跟我差不多,如果让人来形容就该叫“鼠目”了;大嘴,黄牙;一身的肥肉都快垂到地面上了,偏偏还穿一套西装,可怜那衣服一定被折磨的痛苦万分。看身子还像绅士,看面孔就完全是魔鬼,但恰恰这么一个人鬼难分的家伙身旁却紧挨着一位美女。说实在话,这个姑娘确实够味,让我也不禁起色心。她20岁左右,一头乌黑油亮的长发直瀑而下,秀目、巧鼻、小嘴、细面、粉臂、丰胸、纤腰、修腿、美足,加上一套浅绿色连衣裙,不时地微笑一下,彷佛清风掠过,真是神采飞扬。我估计即使让我不眨眼睛看她的话,我一定可以坚持一个小时。城里的美女就是比乡下的那些所谓的“水灵姑娘”洋气多了。能看如此美女,我也算不虚此行了。
人世间的事情就是让人难以捉摸。那丑男色迷迷地对那美女动手动脚,还摸那女的大腿,光天化日之下竟然也不怕别人看见,更气的是美女不但不生气,还撒娇似的说着“你真坏”的癫话。让我也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这要是换作是在乡下的话,他们一定马上会被骂臭,成为人们茶余饭后消遣的对象。之前我是认为人是很保守的,或者说是很害羞的,不像我们老鼠或是其它动物那样不懂得什么是羞耻。现在看来,那对男女有点接近我们鼠类了。
“虽然我很丑,但我很温柔,也很富有,我会让你幸福的!”丑男说这话时还不忘记另一只手不老实地搭上了美女的肩膀。
“我很虚荣哦,花钱又大手大脚,你将来一定会嫌弃我的。”美女倒是说话直接。
“怎么会呢?我还愁我的钱多的怎么才能花出去呢。”
“其实我也并不是看中你的钱,我只是觉得有钱是你有能力的表现。我喜欢有能力的男人。”
“我也不是看你漂亮才追求你的,我觉得吧你特别温柔和善良,将来一定是一个贤妻良母。”
……
你听听他们都说的是什么话?完全是谎话嘛!郎若无财,女若无貌,男的不被对方骂成猪头,女的不被对方骂成贱货,那才叫怪呢。人啊,真是一种说慌都不脸红的动物。我猜人间那么多的词语,有很大的一部分是为了人说谎方便而被造出来的。听他们说话,恶心得我差点把昨晚吃的面包吐出来。
所以我转头去看别处。眼不见心不烦嘛!人发明的这句话倒是很有道理。看到别的,我就把他们忘记了。
在这小花园边上有几个摆摊的人。一个推着三轮车卖香瓜的老头,一个卖发卡之类小玩意摆地摊的中年男子,两个摆擦皮鞋摊的女人,还有一个算命的男人。
看他们的样子也一定是从乡下来的,穿的都土里土气,又都小心谨慎,操着各种口音。他们或蹲或站,看着来往的行人问左问右来招揽生意。当时有几个小伙子在老头摊边挑选香瓜。卖瓜老人大概有五十几岁,背有点驼,皮肤黝黑,穿了汗衫、长裤、平底鞋。笑着陪买瓜的几人挑选。身边防着一把“杆秤”。这几人挑选了大概有十来个香瓜,然后让那老人称。我还没有看清怎么回事,突然其中的一个小伙子上前就揪住老人的衣领,很恼火地质问:“你他妈的乡巴佬敢在称上做手脚蒙老子们?”
“我没有啊,你们也看的很清楚啊。”他很委屈地说。
“没有?你敢说没有?”那人边说边挥舞着巴掌就打那老人,“他妈的,明明少给了还敢顶嘴?”
老人边举手档边往后腿,这是其它的几个小伙子也都恶狠狠地上手:一个踢翻了摊子,香瓜滚了一地,好多都摔的稀巴烂;一个拿起杆秤扔到地下把它一脚踩断;一个上去帮那先动手的人,挥拳打老人。老人似乎想反抗,当然如果我是他,我一定会反击的,但是他并没有还手,而只是边退边喊:“你们凭什么打人?”
“凭什么?凭老人想揍你!”那人说。
最后看老人也不反抗,可能觉得没有意思,他们住了手。然后大摇大摆地走开了,当然并没有忘记提着刚才挑好的香瓜,边走边回头说:“你若是不服气,有种到××找老子去!”
老人嘴角被打破了,在流血。他用手擦掉了。
这会周围已经有许多人在看,几乎都是大人,但就是没有一个人上前劝阻的。却都只是在旁边窃窃私语,胡乱猜测。等那几个小伙子堂而皇之地走了之后,才轮番上前七嘴八舌地说到:
“你惹他们干吗?咱惹的起吗?”
“算了,快收拾收拾,包扎一下吧。”
“老实人就是受欺负!”
“你到底少给人家没有?不过话说回来了就是你少给一点他们也不应该打你啊。”
“喂,老头,都这么大岁数了还出来遭这罪干啥啊?你看这事弄的。”
老人好像只是说了一句:“我只是想给孙子攒点学费,唉!”然后就一脸很无奈的样子一句话也不说了,只是低头去收拾那没有摔烂的香瓜。
真是没有想到一个早上我就看到两次打人的事情了。这城里人为何都喜欢欺负乡下人呢?难道乡下人就该被打吗?我想不出答案来。我只是隐约地感觉到乡下人好像天生就是低人一等的,是被歧视的。想到这一点,我就考虑起我将来可能的遭遇来:如果哪天我也碰到城市里的老鼠,它们会不会也像城市人对乡下人那样歧视我、欺负我呢?要是那样就太可怕了,我孤身一鼠,只有挨揍的份了。
卡其不禁悲由此生,心情沉重了起来。
“快跑,城管来了!”忽然一声大喊声惊动了卡其。
卡其抬头一看,刚才那些摆摊的人都以极快的速度收拾东西,慌慌张张地开始往不同方向奔跑。简直是神速,转眼之间跑得无影无踪,只是那个卖香瓜的老人可能是由于刚才受到打击的缘故反应慢了一点,没有及时跑掉,被不知从哪儿跑过来的几个穿浅蓝色制服的人逮个正着。
他们跑什么呢?就像我们见了可恨的猫那般仓惶逃离,有的甚至没来得及收拾干净东西。
“谁让你在这里摆摊的?”其中的一个人说。
“我下次不敢了,我马上就走。”老人显然是很害怕,“求求你们放了我吧,下次一定不乱摆摊了。”
“还有下次?你们这些乡巴佬,乱摆乱卖,你看看大街都让你们这些人糟蹋成什么样子了?”另一个人说,“没有下一次了,无证摊贩‘赃品’没收!”
说着几个人就把老人的三轮车扔到了他们开的皮卡车箱里,然后扬长而去。只剩下老人两手空空呆立当地。
这人也真够可怜的,一个早晨先是被砸了摊子,接着三轮车也被拖走了。看样子在城里真是不好混。相对而言,我们老鼠还是自由的,至少不会因为做点什么事情就要被要求出示这证那证的。
本来一个清爽的早晨就这样乱哄哄地过去了。而我既没有能够好好睡一觉,又不得不再为了肚子问题而烦恼,因为这会儿我感觉饿了。二毛早上也没有吃饭,不知道这会儿他饿了没有?
五.2
我感觉自己现在成了一个犯人。尽管我心里很明白我并没有犯法。不过由于我具有了犯人的外形(土气的衣服、憔悴的面孔、不安的表情和被‘押’着的样子),所以在意识中就朝着是犯人的一面跑去了。
他们都不理我。我也不想理他们。我只是看着外边匆匆而过的景色和人流。一座座的高楼从我眼前走过,人行道却始终在我眼前延伸;看不到小鸟,更不会有谁家的牛羊叫唤;泥土的清香被汽油味和城市特有的浑浊味所替代;更不会有人在挑着两捅水颤悠悠走过时留下一道水滴划出的线来,走过的都是些急匆匆不知道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的人。
虽然我也饿了,但是我并不想吃饭。再说在车上啃我带的那些干馒头片也会让人难为情,因此我暂时就忘记了饥饿。我想他们一定不会把我怎么样的,毕竟我真的是没有违法啊。我觉得他们可能也是例行公事,在私下一定都是很和善的。所以我就向他们打听一下哪里有劳务市场。
“我们就是要带你到劳务市场啊。”他们说。
“是吗?”我怀疑。如果真是那样,他们不就是在强迫劳工吗?难道他们要送我到什么荒岛之类的地方,让我去作苦工?似乎也不可能吧,咱这不是文明时代吗,怎么会有苦工呢?
“哪有钱赚吗?”我试探地问,以期消释我心中的疑虑。
“当然有啊,挣工资的。”他们回答我,却不知道为什么都一副急着想笑的模样。
“那就太好了!”我终于可以独立挣钱了。想到这点我就兴奋的不行,赶快就又想着憧憬未来:有了钱我就可以养活自己,就可以呆在城里,就可以将来干一番大事业。 txt小说上传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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