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主小说网

收藏备用网址www.dier22.com不迷路
繁体版 简体版
版主小说网 > 卡其 > 十

几岁,背有点驼,皮肤黝黑,穿了汗衫、长裤、平底鞋。笑着陪买瓜的几人挑选。身边防着一把“杆秤”。这几人挑选了大概有十来个香瓜,然后让那老人称。我还没有看清怎么回事,突然其中的一个小伙子上前就揪住老人的衣领,很恼火地质问:“你他妈的乡巴佬敢在称上做手脚蒙老子们?”

“我没有啊,你们也看的很清楚啊。”他很委屈地说。

“没有?你敢说没有?”那人边说边挥舞着巴掌就打那老人,“他妈的,明明少给了还敢顶嘴?”

老人边举手档边往后腿,这是其它的几个小伙子也都恶狠狠地上手:一个踢翻了摊子,香瓜滚了一地,好多都摔的稀巴烂;一个拿起杆秤扔到地下把它一脚踩断;一个上去帮那先动手的人,挥拳打老人。老人似乎想反抗,当然如果我是他,我一定会反击的,但是他并没有还手,而只是边退边喊:“你们凭什么打人?”

“凭什么?凭老人想揍你!”那人说。

最后看老人也不反抗,可能觉得没有意思,他们住了手。然后大摇大摆地走开了,当然并没有忘记提着刚才挑好的香瓜,边走边回头说:“你若是不服气,有种到××找老子去!”

老人嘴角被打破了,在流血。他用手擦掉了。

这会周围已经有许多人在看,几乎都是大人,但就是没有一个人上前劝阻的。却都只是在旁边窃窃私语,胡乱猜测。等那几个小伙子堂而皇之地走了之后,才轮番上前七嘴八舌地说到:

“你惹他们­干­吗?咱惹的起吗?”

“算了,快收拾收拾,包扎一下吧。”

“老实人就是受欺负!”

“你到底少给人家没有?不过话说回来了就是你少给一点他们也不应该打你啊。”

“喂,老头,都这么大岁数了还出来遭这罪­干­啥啊?你看这事弄的。”

老人好像只是说了一句:“我只是想给孙子攒点学费,唉!”然后就一脸很无奈的样子一句话也不说了,只是低头去收拾那没有摔烂的香瓜。

真是没有想到一个早上我就看到两次打人的事情了。这城里人为何都喜欢欺负乡下人呢?难道乡下人就该被打吗?我想不出答案来。我只是隐约地感觉到乡下人好像天生就是低人一等的,是被歧视的。想到这一点,我就考虑起我将来可能的遭遇来:如果哪天我也碰到城市里的老鼠,它们会不会也像城市人对乡下人那样歧视我、欺负我呢?要是那样就太可怕了,我孤身一鼠,只有挨揍的份了。

卡其不禁悲由此生,心情沉重了起来。

“快跑,城管来了!”忽然一声大喊声惊动了卡其。

卡其抬头一看,刚才那些摆摊的人都以极快的速度收拾东西,慌慌张张地开始往不同方向奔跑。简直是神速,转眼之间跑得无影无踪,只是那个卖香瓜的老人可能是由于刚才受到打击的缘故反应慢了一点,没有及时跑掉,被不知从哪儿跑过来的几个穿浅蓝­色­制服的人逮个正着。

他们跑什么呢?就像我们见了可恨的猫那般仓惶逃离,有的甚至没来得及收拾­干­净东西。

“谁让你在这里摆摊的?”其中的一个人说。

“我下次不敢了,我马上就走。”老人显然是很害怕,“求求你们放了我吧,下次一定不乱摆摊了。”

“还有下次?你们这些乡巴佬,乱摆乱卖,你看看大街都让你们这些人糟蹋成什么样子了?”另一个人说,“没有下一次了,无证摊贩‘赃品’没收!”

说着几个人就把老人的三轮车扔到了他们开的皮卡车箱里,然后扬长而去。只剩下老人两手空空呆立当地。

这人也真够可怜的,一个早晨先是被砸了摊子,接着三轮车也被拖走了。看样子在城里真是不好混。相对而言,我们老鼠还是自由的,至少不会因为做点什么事情就要被要求出示这证那证的。

本来一个清爽的早晨就这样乱哄哄地过去了。而我既没有能够好好睡一觉,又不得不再为了肚子问题而烦恼,因为这会儿我感觉饿了。二毛早上也没有吃饭,不知道这会儿他饿了没有?

五.2

我感觉自己现在成了一个犯人。尽管我心里很明白我并没有犯法。不过由于我具有了犯人的外形(土气的衣服、憔悴的面孔、不安的表情和被‘押’着的样子),所以在意识中就朝着是犯人的一面跑去了。

他们都不理我。我也不想理他们。我只是看着外边匆匆而过的景­色­和人流。一座座的高楼从我眼前走过,人行道却始终在我眼前延伸;看不到小鸟,更不会有谁家的牛羊叫唤;泥土的清香被汽油味和城市特有的浑浊味所替代;更不会有人在挑着两捅水颤悠悠走过时留下一道水滴划出的线来,走过的都是些急匆匆不知道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的人。

虽然我也饿了,但是我并不想吃饭。再说在车上啃我带的那些­干­馒头片也会让人难为情,因此我暂时就忘记了饥饿。我想他们一定不会把我怎么样的,毕竟我真的是没有违法啊。我觉得他们可能也是例行公事,在私下一定都是很和善的。所以我就向他们打听一下哪里有劳务市场。

“我们就是要带你到劳务市场啊。”他们说。

“是吗?”我怀疑。如果真是那样,他们不就是在强迫劳工吗?难道他们要送我到什么荒岛之类的地方,让我去作苦工?似乎也不可能吧,咱这不是文明时代吗,怎么会有苦工呢?

“哪有钱赚吗?”我试探地问,以期消释我心中的疑虑。

“当然有啊,挣工资的。”他们回答我,却不知道为什么都一副急着想笑的模样。

“那就太好了!”我终于可以独立挣钱了。想到这点我就兴奋的不行,赶快就又想着憧憬未来:有了钱我就可以养活自己,就可以呆在城里,就可以将来­干­一番大事业。 txt小说上传分享

六.1

卡其经常感觉到饿,以前在乡下老家总是吃了上顿没有下顿,有时还得为了一点吃的和那些可恶的猫周旋。说实在话,卡其以前吃得都是些粗茶淡饭,和昨晚吃得面包比起来真差的没有远近。想起了面包,卡其的口水就控制不住流了出来。

所以我立刻环顾四周,看看能否发现惊喜。刚才那一对恶心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现在椅子上空无一人,路边经过城管一“清理”也没了什么人。那老人也悄悄走了。公园里就剩下几个老头老太太在舒胳膊伸腿,还有提着鸟笼子闲逛的。我没有闲情多注意他们,我的目标是看地上是否有可以吃的东西。不过这会我运气不太好,地面好像是被刚打扫过,­干­­干­净净,连个纸片都没有。这真叫我懊丧。为什么就没有人扔吃的呢?人不是特喜欢乱扔东西吗?

我可不能­干­等着。我往和早上探路相反的方向走看看能否有什么新发现。虽然草地和小石路上挺­干­净,可这树丛中却充塞着乌七八糟的东西。废纸、空塑料瓶子、发黑了的香蕉皮、破布头、折断了的玩具等,甚至还有一两个避孕套。当然也有一些像是没有吃­干­净的瓜子之类的能充饥的小玩意。不过那太少,根本难以解饿。天上不会掉馅饼的,需要自己去找。我边走边又想起了二毛。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是否已经吃了早饭?父亲曾经告诉我,说有一段时间村庄里闹饥荒,人都没有粮食吃,他们就吃树叶、树皮、草根,甚至吃一种土来充饥,死了不少人。我祖父就是在那个时候活活饿死的,倒在寻找食物的途中,最惨的是它尸骨未寒就被一个饿得眼睛发绿的人给活吞了,尸首无存。唉,那真是恐怖!到了我这一代,虽然吃的东西不怎么好,但不至于会饿死。

正当我庆幸自己生在一个好时代时,突然一团白­色­的东西从天而降,要不是躲得快,我的头就几乎被砸到了。我吓了一跳,差一点就叫出声来。我向前跑了几步,感觉没有危险了才又回头往那东西慢慢走过去。那东西像个面团。应该是吃的吧。真是喜从天降。我走近它,噢,闻起来还有一股香味。我先尝试了一小口:哦,好凉啊,到嘴里离开就化掉了。

“那雪糕真难吃,被我扔掉了!”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透过树叶,我看到两个并排走的穿裙子的女孩子从我身边走了过去。没有看清她们的脸,只看到她们的ρi股一扭一扭的。难吃?她竟然说难吃?我还从来没有吃过这么美味的冷食呢。

原来我刚才吃到的东西叫“雪糕”,真搞不懂为什么那女孩嫌它不好吃,我三下五除二把那雪糕吃了个­精­光,只剩下一根木棍。真是不错,清凉解渴。

当温饱暂时解决后,我就开始想着怎么可以把生活过得更好一点。

首先,我对于这个神奇的城市知之甚少,我要想办法到处逛逛,以满足我的好奇心。

其次我需要一个或一些朋友,最好是老鼠,或者其它善良的小动物也可以,你知道,人是群居的动物,我们也是,我们也同样需要友情、温暖和爱。

说起朋友,让我想起我以前的“恋鼠”。

我本来以为我已经忘记她了,但是总在不经意间想起她。尽管她最后跟着别的老鼠跑了。她的走让我明白爱情无非就是这样:开局美丽,到头来却总是绝望!

六.1(1)

在那只可恨的小白脸老鼠出现之前,她对我百依百顺,温柔贤惠,不止一遍地说什么只有猫不再抓老鼠、狗不再多管闲事时她才会与我断绝关系。而我对此也深信不疑,爱她着了迷。不知道有多少个风高月黑之夜,为了她我不惜被猫抓、被鼠夹夹,深入田间地头、谷仓面瓮找吃的。有一次我为了能弄点油改善她的生活,差一点就掉到油罐里被淹死。可我就是搞不懂为什么这母鼠说变心就变心了呢?

自从一只从城里到我们那里郊游的公鼠向她抛了两个媚眼之后,天啊,她就好像换了一个人,对我开始爱理不理的,竟然狂热地喜欢上了那东西。三天不到,她就决定弃我而去,临走时,她和我来告别:

“我觉得我们在一起不合适,我们分手吧。”

我对这句话在开头的几分钟之内没有能够反应过来。过了大约十分钟我才明白我是要被她甩了。

“为什么?我们在一起不是很快乐吗?”

“是的,但那是以前。现在我觉得我们在一起不会再有快乐了,因为我喜欢上了别的鼠,我要跟他走。”

我知道说什么都是无济于事了,因为一只鼠如果已经不喜欢你了,你还强留她还有什么意思呢?所以我说:

“你是对的。他比我富,比我帅,还是城里的。你应该跟他,我不会怪你,每只鼠都有选择爱的权利。你走吧!”

“你不会恨我吧?我么还是好朋友吗?”

“不会的,我不恨你,我只是恨我自己无能!”我说完这句话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掉头跑开。我原本应该装作很无所谓,能够坚强地面对背叛,不该为了一只负心鼠生气或者哭泣什么的。但是我的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我的心被掏空了,那一刻天地在旋转,一切都变得灰暗和沉重起来。我肆无忌惮地、毫无目的地跑,我甚至想着如果有一只在那里我就跑到它面前让它吃掉算了,一了百了。

她的背叛让我明白爱情其实是很脆弱的。

那段日子里,我试着忘记她,但一到晚上就总是想起我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一想起我就禁不住要流泪。忘记真的好难!我对自己说:“为了一只负心鼠不值得你伤心落泪!”;我对自己说:“不就是一只母鼠吗?天涯何处无芳草?”;我对自己说:“既然那一段爱情已经走了,就没有必要再为了它感到惋惜。”;我对自己说:“你怎么这么不争气,像个女人那样多愁善感?”……,但是不管我对自己说什么,一想到和它在一起的日子就觉得心痛。

我用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才慢慢恢复了正常。一个月来我不是到处狂奔就是静默不语,谁都不理,吓得大家都以为我要疯掉了。我之所以恢复正常是因为我用一个月的时间想清楚了一个道理:老鼠和人一样,都是堕落的。这世上本来就是现实和世俗的,所谓山盟海誓在现实面前根本就是狗屁。人可变心,老鼠一样可以变心。这年代富有才是真实的,富有可以买来爱情。

但是尽管如此,家乡的空气还是让我觉得窒息,所以当二毛要离家的时候,我也决定离开那个让我伤心的地方。

也不知道这座城市是否就是她来的那座?

唉,管他是不是同一座呢,先住着再说。时下的主要事情是逛街和找朋友。说起逛街,在这一点上我可以和女人们一较高低。女人们可以为了一件小玩意左逛右逛一天时间都不会叫累,我也一样。

不过要逛也要等到晚上。刚吃了雪糕可以睡会了。

只是想到无法和二毛一起逛街不禁有点黯然。

六.2

在路上,我坐得那辆车一会儿就停下来。他们见到“形迹可疑”的人就抓上来。所谓形迹可疑的人,就是指那些和我差不多的,一眼就可以看出是土里土气的乡下人。我得出这个结论是因为我发现被抓的无一例外都是乡下人。城里人是不会形迹可疑的。目前我是这么理解的,也不知道归纳的对不对。

后来车被塞满了,被抓上车的大部分是男的,只有一个女的,和一群男人挤在一起。她坐在那里,曲起双腿并拢着,头低得很低;如果仔细看得话,你会发现她的身体在发抖,仔细停的话,会发现她在细声地哭泣。其它的人都是一副困惑夹杂着稍微害怕的模样,都默默地相互望着,却不说一句话。

“你从哪里来得?”我试着问身边的一个小伙子。这么多人挤在一块,本来就够压抑的,再沉默不语,岂不是要憋死人?所以尽管我很内向,还是开口了。他年纪大概和我差不多,我想和他沟通也许容易一点。

他看了看我,一脸的茫然。似乎是听不懂,或是没有听清楚,因此我又问了一句。

“乡下。”他说。并不多说一个字。

“你来­干­什么?”

“打工。”

“怎么被抓起来了?”

“不知道。”

很显然他并不想和我说话。而且其它的人好像对于我说话不怎么欢迎。所以我也就闭了口。想看看外边,但被一颗颗人头挡住了,我又不想看他们的脸,只好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脚。不小心就看到了许多的鞋。这些鞋有的是布鞋,也就是那种自己靹鞋底、粘鞋帮,然后缝在一起的鞋;有的是帆布鞋,绿­色­的,过去当兵的穿的那种;有的是皮鞋,但已经磨损的不像样子,而且一眼就可以看出是假皮子的;有的是新的,大概是那个当娘的或是当媳­妇­新做的或是新买的,让她们的儿子或丈夫第一次进城穿得不能太寒酸了;有的是旧的,大拇指都露了出来,不停地乱动。这乱七八糟的鞋子挨在一起,彷佛在开会或是参加什么庆典似的。不管它们是在做什么,看起来新鞋并没有嘲笑旧鞋,皮鞋也没有鄙视布鞋。不过鞋子们也没有说话。我想如果它们也会说话就有趣了,至少会把大家吓一大跳。如果哪双鞋成了­精­,要是个女的,会不会很漂亮呢?

想到这个问题,我不禁笑出声来。

“傻笑什么呢你?”我突然听到有人喊我,“下车了,市场到了!”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七.1

一觉醒来,太阳已经西下。卡其一骨碌爬起来,伸伸懒腰,抖擞­精­神,准备逛街。

太阳是落山了,可城市中的灯一盏盏地亮了起来。大的小的,红的绿的,刺眼的柔和的,和天上的繁星几乎一样多。这会儿许多人大概是吃过晚饭了,三三两两地走到小公园里散步。这段时间我很幸运地又吃到了一个小孩扔掉的半块饼­干­,一个正生男友气的女孩子故意扔掉的一个小蛋卷,一个民工吃剩下的盒饭(只有几粒米饭了,还是被我舔­干­净了),直撑的我差点走不动了。

饭后百步走,能活九十九,不知这话是不是人瞎说的。不过运动一下并没有坏处,所以我慢慢地开始往外走。当然我须得在­阴­暗之处前进,谁叫咱和人的仇恨难以化解呢。

卡其完全是漫无目的地闲逛,看看这悄悄那,觉得什么都是新鲜的。

当几年以后我回忆起那天晚上所见所闻时,留给我印象最深的莫过于看到一个老太太在天桥上乞讨和一个姑娘跳搂。

其实乡间也有乞丐,我也见到过很多。按理说我不应该对一个老太太乞讨感到奇怪。但是那天晚上让我吃惊的是有大约5个穿制服的人围着老太太“劝”她离开。后来我才知道那几个人分别是公安民警、工商管理、市容卫生、城管和所谓的­精­神文明办的人联合在搞叫什么“净化投资环境、杜绝丑恶现象、迎接领导视察”的清肃活动。我猜丑恶现象大概是指“沿街摆小摊、乞讨、乱涂乱画、穿戴不整影响市容、聚众上访”等给城市添乱、给环境抹黑、倒投资商胃口、扫领导兴致之类的东西或行为。

“老太太这里不允许乞讨,请您配合我们的工作。”那几个人对她说。

“为什么不允许?我又没有犯法,我不要饭怎么活?你们养我啊?”

“你是没有犯法,但是现在我们在搞一个活动,希望你暂时不要在这里乞讨了。过了这几天你再来,你看如何?”

老太太理都不理他们,还是坐在地上纹丝不动。举着破碗向来往的行人讨要一些零钱。

“既然你不给我们面子,那我们就不客气了。如果你还不走,我们就要以你妨碍公务为由强制你离开。”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还在讲道理,他身边的那四个人早就不耐烦了,“跟她罗嗦什么?不走就砸了她的饭碗,没了饭碗看她走不走?”

说着其中一个人就要夺老人的那个破碗,碗中散落着十来个硬币和几张毛票。

老人双手紧抓破碗,可能是着急了。“我走还不行吗?你们这群野狗,”她恶狠狠地说,“这是什么世道,连要饭都犯法?”她大概并没有想到,一个月后,这城市颁发了“禁乞”令,划定了“禁讨区”,这天桥及其周围地区均被禁止乞讨,违者要承担法律责任。那时她若是再赖着不走就真的是犯法了。

老太太腿脚似乎有毛病,光站起来就费了老大的劲,佝偻着背,拄着一根破棍子作扶持,一拐一拐地走开。慢慢地消失在夜­色­之中。

围观看热闹的一圈人在老太太走了之后才先后散去。他们非但不帮助老太太说句公道话,反而幸灾乐祸,更有甚者笑逐颜开,“早就该赶她走了,天天在这里要钱,赃兮兮的,看见她就恶心。这种人其实比我们都有钱,别看一副可怜样子,那都是装出来的。”

人啊,只有人才能说出这么“有理”的话来。也只有人才能把邪恶描绘成美好,把粗暴演说成善举,把一己私利变幻成大公无私,把欺负弱小视为为民除害。

尤其是那些穿制服的人,那些手中有权力的人更是如此。制服,黄|­色­的、兰­色­的、绿­色­的;穿制服的人;野狗。从我走进这座城市,我看到他们抓走二毛、没收卖瓜人的三轮车、赶走乞讨的老太太,后来我又看到他们如何暴打不肯搬迁的“钉子户”,如何对于自杀者无动于衷,如何互相群斗等等。

我知道,制服的形象一进入我的脑海就再也出不去了。而显然我并不喜欢这个形象。

另一件事就是我碰到一个年轻姑娘要跳搂。当时,楼下站满了黑压压一片围观的人,还停着几辆警车和一辆救护车,一些警察忙着维持秩序,一个警察在对那姑娘喊话:“你说有什么要求我们会替你做主的,千万不要想不开啊!”那姑娘在大概六层高的楼上,如果跳下来一定会没命的。灯光照着她的脸,她的脸­色­苍白,神情疲惫,似乎还流着眼泪。

不过令我不解的是:为什么她要选择在晚上跳搂?而且还欲跳不跳?

我试着尽量靠近楼下的人群,由于他们正聚­精­会神地看人跳搂,也就没有人会注意到我的存在。我听他们议论纷纷,我才基本上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原来,那个女人来自农村,到这城市中一家餐馆打工,半年多没有领到工资,她多次向老板讨厌工钱都未果,甚至被狠心的老板拳脚相加;她去派出所、街道办事处反应情况都没有人理她,所以一狠心,想寻短见。

“不就两千多块钱吗,值得跳搂吗?”一个中年男子说。

“是啊,这女人脑子一定有毛病!”另一个男人附和着说。

“其实,这女孩子也挺可怜的。我听说她老家还有一个卧病在床的丈夫,还有两个要上学的小孩子,全家就靠她在外边赚那点钱。你觉得两千块很少,对她来说就是救命钱啊!那黑心老板真该杀,逼得小姑娘跳搂。”一个老太太说。

“我看她是故意的,这年头什么都有假的。说不定她是在演戏,要不半天为什么都不跳啊?”男子反驳。

“哎,快看警察上去了。”有人喊了一声。大家都抬头看,原来两个民警突然抱住那个姑娘。

我松了一口气。很多人也松了一口气,庆幸一条生命被救。按理说我并没有必要庆幸,我也不清楚为什么会那样。

同时,卡其也听到有人在叹息:“唉,真没劲!等了半天也不跳,白看了这么长时间了。”还有人说:“明摆着是作秀嘛!害的这么多人提心吊胆。”我猜他们的意思是那姑娘没有跳搂是故意在欺骗他们的感情,倘若真的跳了,这些人的时间才没有白费,他们站在那里才有意义。进一步地说既然你站到楼上就必须实实在在地往下跳,这样才不能辜负大家的一片好心。

几个医生也骂了几句娘。他们大概也是希望落空,因为那姑娘终究没有跳,没有跳就不会受伤(当然最大可能­性­是死亡),不会受伤他们就自然起不到什么作用,这样以来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半天时间,还毫无成就感。

所以在这些人心中,都是希望那姑娘真的跳搂。那样的话一来他们没有白等,二来也算开了眼界(毕竟这种亲眼目睹跳搂的机会很少),三来可以表现一下各自的同情心。当然了结果是他们的希望落了空。不过,作为补偿,据说第二天当地的一份报纸以一整版来写这一件事,标题叫“打工妹上演跳搂秀”,批判了“以跳搂来吸引公众眼球,妨碍市民正常生活”的“自杀作秀”行为。还配有几个目击者的愤慨呈词。唯独没有提那缺德老板一个字。

也算是平息了一些人的怒火。

当然我不能随意诋毁人。不过若是说非得让那姑娘真跳对于一部分人才有意义,这我不同意。

晚上的这两件事,着实破坏了我的心情。逛街也就索然无味了。琐琐碎碎琐琐碎碎琐琐碎碎

七.2

中午的时候,我被带到了一个大院子里。坐了差不多一个上午的车,我都有点困了,真想找个地方睡一觉。我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这个院子很大。院子的中央并排放着大约有十来个笼子,是用钢筋焊接在一起的,特大,有一层搂那么高,笼顶盖着些帆布,想是防雨的。笼子开着门,上面挂着一个小牌,写着“男”,紧挨着“男”字是一个“man”。也不知道这些笼子是­干­什么呢?是不是将来要作流动厕所?只是现在还没有完工。你还别说,把这些笼子用铁皮一包,不就是一个厕所吗?换衣间也说不定,不过作换衣间有点浪费空间。

哦,可能这里就是那几个穿制服所说的劳务市场吧。至于劳务可能就是焊接这样的铁笼子,然后再包好,放上装饰物,就成了一件产品了。可是我并不会电焊,如果在这里可以学到这门手艺也是很不错的。

“就在这里工作吗?”我凑过去,问我身边的一个人。

“工作?”他很诧异地问我?彷佛我是外星人似的。他打量了我一会,上上下下看了我好几遍。

“难道我们不是来工作的吗?”

“有被抓着来工作的吗?你是不是被他们打了?”

“没有啊,他们就扭了我一下,也不疼。而且他们告诉我要带我到劳务市场去,难道这里不是工作的地方吗?”

“看来你是被吓傻了。”他说了这么一句让我摸不着头脑的话就不理我了。难道“制服们”会对我说谎?不会吧。书上说他们都属于好人,是好人按说不应该说假话的。

“来来来,都到这里排成一队!”一个“制服”的人喊。

我们也不是当兵的,列队的动作自然是很慢的,而且还排的歪歪斜斜,那个女的傻傻地站在原地未动,欲动又止的样子,羞红着脸不知道该先迈哪条腿。几个“制服”的挑了几个动作慢的人,在他们ρi股上踢了几脚,催促他们赶快站好,并且把那女的拉到队伍前来,让她站在边上。莫非进了黑店,怎么能随便打人呢?我心中有点害怕了。我赶快寻找使我不害怕的东西,却正好和那女的目光相遇。这时我才完全看清楚她。

她是那种相貌并不十分出众,但只要瞧上一眼就让人舍不得再移开目光的女孩子。在她的脸上恰当地浮出一块红晕,在她的眼中恰当地现出一缕亮光,在她的嘴边恰当地露出一个微笑。如果你一直看着她的话,你会发现在她的身上会发生很多种细微的变化,但是每一种变化都会给人带来一种新的美感,先是美,再是娇,接着是柔,接着是楚楚,接着是婀娜,尽管她是站着,却彷佛在做着令人惊奇的动作,而这些动作无疑会紧紧地吸引你的目光随着她转。所以我当是被她迷住了,当然我不能怪我,这都只怪她太耐看。

“看什么呢你?”直到我被推了一下,才暂时收回眼光。

“你们知道为什么要带你们来这里吗?”队伍前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多出一个人来,他背着手,在我们面前指手画脚地训话。

假如我十分清楚地知道这答案我就会说了,但是我不知道,所以只好沉默。别人也不开口,就像课堂上老师问问题大家都不举手一样。本来我以为他会挑选哪个人来回答呢,谁知道他又自己回答了:“因为你们是社会的不稳定因素,由于你们这些无业游民的存在使得城市的治安状况变得越来越差。不要以为这样说是冤枉你们,我想问问你们这里的人是不是都没有办理暂住证?”

他的目光在我们身上转悠了一会,没人理他。他刚又想举手说话,有个男的似乎是嘟囔了一句:“我办了,但是你们把我的暂住证撕掉了。”虽然声音很小还让影响了训话人的动作,使他的手停在半空,举也不是放也不是。

“什么?你说我们的人故意毁掉你的暂住证?你有什么证据?”

“很多人看到了。”

“那你的证人在哪里?”

“……”

“怎么说不出来吧?我就知道有人想耍花花肠子。像你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你知道你这是什么吗?是诽谤!是诽谤国家警务人员执行公务的正当­性­。”他逐渐加大了说话的声音,倒真是像受了冤枉,要表示愤慨一样,“像你这种人就得狠狠打击,否则岂不是无法无天了?”

“我相信在场的都是老老实实的人,不知道城里的这些规定。但是既然大家被带到这里来了,就要先接受一些教育,当然了这不是义务教育,大家还得象征­性­地交点学费。说白了就是为大家半个补习班……”

说实在话我向来不喜欢什么补习班,对长篇大论也缺乏兴趣,因此我就趁它唾沫星子乱溅的时候,偷眼去看那个女孩子。可是她并没有抬头,所以我失望地从她身上移开目光。我看到院子里有一棵孤零零的大树,两只小鸟在树叶下面乘凉,也或许是在说着情话;树下有一只小花猫,不知道为什么它不到阳光下眯着眼睛去晒太阳,而是趴在树荫下睁大眼睛朝着一个方向看。我想知道它在看什么,所以我也循着它看的方向看。原来它目光所到的地方是刚才我发现的那几个大钢筋笼子中的一个。按说一个钢筋笼子没有好看的,不过既然猫都在盯着它,说不定它有什么特别之处。所以我也学着猫那样仔细地看。笼子的四个角是螺纹钢支撑的,很粗,其它的钢筋就没有那么粗了;有一些钢筋生出了锈,但都是在两头,中间好像很光滑,还强烈地反­射­着阳光,整体上看来一点都不协调。要是用油漆,最好是用蓝­色­的油漆全部刷一遍。还有笼子盖子也最好也刷一下,对了,那个小门用白­色­的油漆刷,这样以来看起来就比较赏心悦目了。“真是个好主意!”我想到得意之处竟不小心叫出了声。

我想找个人分享一下这个想法,刚一转头却发现所有的人都在看着我,都是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好像在看一个怪物一样。那个训话的人这时走到我的面前伸手就在我脑袋上拍了一巴掌。

“你小子有毛病啊!不好好‘听讲’瞎琢磨什么呢?”他对我很是不理解,“你说什么是好主意?”

我头皮感觉有点痛,所以我先揉了揉。然后说:“我是说把那几个钢筋笼子用油漆刷一下会更漂亮的。”

他看看了钢筋笼,笑了笑,并没有发表任何评论。真奇怪,他本来应该说说的。

“我讲话的时候谁都不许看钢筋笼,只允许认真地听,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他是看着我对大家说。可能是这句话发生了威力,我再也不敢去看那些钢筋笼了,其他的人也一样。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而且不至于再给他留下什么坏的印象(我猜他可能就是工头),我就边听他讲边死死地看着他,旁人一看我一定就是一副认真听讲的模样。

可是让我一直盯着他的脸很快就让我厌倦了。但我还得假装专心在听,所以我就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表面上眼睛不乱动,实际上心里又开始想别的事情。也就是说我走神了。

八.1

后半夜时,月光倾斜了满满一城。卡其又饿了。

垃圾桶旁边往往就是垃圾堆。

卡其很容易就找到了一个垃圾堆。正切旁边也没有人,卡其欣喜若狂,想着可以狂吃一顿(它猜那里边一定有很多可以吃的东西)就禁不住加快脚步要跑过去看个究竟。

突然我听到莫种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垃圾堆中。这声音把我刚刚迈出去的一只脚拽了回去。两道绿光直­射­过了。妈啊,是猫!

“快跑!”,卡其对自己说。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见了猫就想跑。猫这种动物长得虽然可爱,但是一旦见到我们老鼠就立刻呲牙咧嘴、瞪圆了眼睛、扬起利爪,一副不把我们吃掉就决不罢休的架势。说实在话,我并不喜欢它的这种造型,毫无创意。当然这并不是我所能左右的。

虽然我很想通过这只猫给它们一点建议,让它们以后换个姿势,但是我想它可能不会接受也就作罢了。

面对强大的敌人,最后还是先逃命要紧。所以我毫不犹豫掉头就跑。

“我正愁没有好吃的呢。小子你自己送上门来,就别怪我狠心了!哈哈。”它看到我,喊着就追了上来。

我凭命地跑,慌不择路。心里想这下可完了,这辈子我还没有好好看看城市里的灯红酒绿,还不知道娶老婆养孩子是什么滋味,就这么被一只臭猫生吃了岂不是太可惜了。我想把这些想法对那只猫说,台词都想好了:你看能不能等我逛的差不多了,等我娶了老婆再来吃我?这样你看是不是比较人道?

后来又想,连人都有时候不讲人道,把讲人道寄托在一只猫身上大概也是不可靠的。所以我就没有和它讲我的想法;同时也是由于跑得太急,喘不过气来,自然也无法开口。

尽管如此,“救命”二字我却喊了很多遍。

我感觉它距离我越来越近。我听到它大叫一声:“看你往哪里跑?”那双猫爪子马上就要落到我身上了。恰好在此时,我听到有老鼠喊:“快,钻进来!”我当时并没有多考虑,看到路左边有一个洞口(正是这个洞口发出的声音),马上转身钻了进去。

差一点就没命了。纵是如此我还是被那猫抓破了一块皮,掉了许多毛。它见我钻进了进去也没了办法,气得在洞口大骂:“算你小子命大,害的老子我费了这么大劲;别让我再碰到你,否则一定抓住你!”

逃到洞里,已经累得我上气不接下气。我的一颗心已经跳到嗓子眼里了,到现在还没有咽下去,汗水湿透了全身。我大口大口地喘气,来不及看来到了什么地方。直到我喘息了好几分钟之后,我才注意到我身边站着一只年轻漂亮的小母鼠。她身后还有两只一公一母上了点年纪的老鼠。我猜它们是那小鼠的父母。

“多谢你的救命之恩!”我想刚才那声音一定是小母鼠所喊,所以我先向她表示谢意。

“不用客气,大家都是兄弟姐妹嘛。”她嫣然一笑,真是让我心动不已。

“看样子你不像本地鼠。你从哪里来?”那只公鼠问我。

“伯父,您好!我从农村来,刚想到处逛逛见见世面,没有想到就遇到猫了。要不是你们的相救,我现在一定已经成了那猫的腹中餐了。”我答道。

这时我稍微观察了一下他们的房间。人称我们的房间为“老鼠洞”,我不喜欢这个词,尽管它表明了事实。房间很大,一个角落里放了一块海绵状的东西,大概是床;另一个角落堆了一些食物,散发出阵阵香味;与这个房间相连有三四个通道,看了可以通向不同地方。这比我在农村时住的小屋强

多了。看了城市里的老鼠洞都比农村的漂亮,怪不得人们都往城市里跑呢。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