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用干瘪的手理了理打湿的头发,她明白是怎么回事。她脸上竟浮出一丝苦笑,摇了摇头,头发又散乱了,她又理了理。残记得从未见老人笑过,他不知道,笑竟也可以笑得如此凄凉,笑得比苦还多万分悲伤。老人全身颤抖着,不光身上冷,心也寒啦!她拖着脚,回屋换了身衣裳。然后又踉踉跄跄向外走去,只留下一个倔强的背影。
老人去了她的小儿子家,她收养过的儿子家。路途遥远,她还是走了去。她知道,再遥远的路也有尽头,再长的命也有终结。死,是唯一不变的命运。任这道路再怎样崎岖,到了尽头就什么都完了,什么都不用顾了,也再没了痛苦或是苦难。年轻时,她曾听将死的母亲说过,活着就是好的,要好好活着。她含泪答应。她不想违背自己许下的诺,什么困难都忍受了下来。柳暗花明,不过是苦难来临前的回光返照。这世上,她本没什么可留恋,可她不想背自己的诺,依旧走着。她像是突然醒来,她感觉到世界真的是美好的。每一阵风都似母亲温柔的抚摸,轻声问候。每一声鸟鸣都如童年时自己的笑声,只是脸已模糊。她曾厌倦,厌倦一切,可是现在她开始留恋。
她在小儿子家住了几日,始终是别人家的孩子,在那儿不自在。开始时,儿子待她还好,久了,也就日显冷淡。她清楚、明白,离开了那地方。只要活着就是好的,何必在意太多!她回家,心情开朗,漫步于路上。
老人忽地抬头,望见明媚的太阳。她突然想起,自己忘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太阳、星星、月亮……似乎连着整个世界一起忘了,干净利落。她懂了,自己为什么时常感到心寒,自己为什么梦里总是漆黑一片……活了八十年,仿佛从未正眼看过世界,一切的一切,陌生而新奇。在她的记忆里,除了苦难和自己,什么都没有。似乎是苦难太大,占据了所有的空间,记忆里装不下。现在她把苦难丢弃了,把整个世界都装进了自己的记忆里。苦难,只不过是微风过后的雨滴一点,泛不起波澜。
到了屋后,那里有大片大片的竹林相连。她累了,扶着竹子休息,心想:“和你作伴,也不孤单。”她回了家。反正都要回去,是一种无奈,就像人早晚都得死,也是一种无奈。
那是残上初三的时候,残的父母回来了。他们短时间内不打算出去,于是,他们在镇上租了房子,以照顾残。因此,就算是放假,残也很少回外公家。
残听说外公的老母亲不行了,于是,那次放假,他全家一同去了外公家。老人确实快不行了,已经认不清人了。残进屋去看她,外婆问她看这是谁来了。她只是嘟囔着,听不清。她身子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手指向窗外,仿佛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那只手上。残似乎明白了,她也许是留恋那窗外的一缕阳光、一丝清风。她舍不得就这样放弃,她还不曾欣赏够。
残去打开了那扇无情的窗。窗里窗外本是同一世界,隔阂由心而生。老人似乎平静了许多,手放在心脏处,欣喜地睡着。
过了些时日,残得到消息,老人死了。那天他请了假回去,只见到一口黑棺材放在屋外,里面躺的是老人。也许是老天可怜她,受了一辈子的苦,何苦再受下去,不如死了,轻松自在。
那天晚上,月光皎洁,星辉漫天。天上摆着许多的花圈,是老天为她送行。那天停电,月亮本想用月光来照亮整个世界,算为她做最后一点事。可是人们不领情,大老远地借来了发电机,用以赶走漆黑的夜。发电机的噪音,人们的喧阗和哀乐杂揉在一起,害得太阳早早醒来,后又早早落下。
千篇一律的丧事场面。不过是请全队的人来吃几顿饭,请道士唱几句孝歌,没什么不一样。正如这个逝去的人和其他许多人一样平常,没什么不一样。
屋后有大片大片的竹林,其中有一片是外公家的。外公的老母亲就葬在这片竹林里。这里凭空多了一个土包,几块石头,没有碑。碑是昂贵的东西,穷人家用不起。和竹子作伴,也不枉然。是真的应了道士那句话,还是巧合?偶然的出现没有动机也就没有源头,何处查找?
只是竹林中竹叶照常地落着,干瘪、枯黄。落在地上是竹叶天生的宿命。或是被人捡出作柴烧,或是在竹林中慢慢腐烂。它们没得选择,一切靠缘。有时,风会可怜它们,在它们落下的时候,风会带着它们飘,让它们享受这少有的流浪。
一样的寻常,一样地葬在竹林,是一样的命运。竹叶的命运,多了许多悠闲,可以静静地听鸟语,可以默默地闻花香,可以晒太阳,可一望月亮。当月亮或是太阳挂在竹梢,原来,大家都是同样的命运。不管怎样的功成名就,不管怎样的不可一世,到头来,不过是竹叶中的一片,或许辉煌,或许庸碌。最终,所有顷一切不过如世界的一场遗梦。
风吹来的时候,乌云会被吹散;雨下来的时候,污泥会被冲刷。人走后,留下的不过是名字,而名字也会随时间而逝,流得远了就似不曾有过。
残每次经过那座坟时,心中都有一种负罪感,压得他脚步难移。残想,也许老人还在怪罪他吧!毕竟,他没有拉住外公,劝住外公,任雨水从天而降,却无能为力。那日,老人离开后,他想了很多,坐在一个偏远的角落。他想自己为什么活着,自己为什么要响那么多。他还想为什么外公会因一点小事大发脾气,值得吗?不值,分钱不值。残想,自己一定不要那样。许多事情是无所谓无、无所谓有的,何必凭空添烦恼。
外公葬老人是花了大价钱的。土葬是要罚钱的,于是,外公又请村里的官员吃了几顿,也就少拿了点钱。外公请人看了风水,那片竹林风水好啊,葬那子孙有福!
(八)
死是人们最弄不明白的事,却也是最常见的事。怕死的人,连死是个什么东西都不曾想过,只是一味不可明状地怕。不像怕冷怕热那样,知道是怎么回事。不怕死的勇士,大多有想死的悲哀,有厌世的情怀,也就觉得无所谓了。
司马迁曾说,死有重于泰山轻于鸿毛之分。鸿毛难道真的不如泰山,天生就是为衬托泰山而生?好像不是这样吧!鸿毛的作用应该是保暖吧!
古人有言说,当死不死,失君子之道也。这句话的意思似乎是在说:“你快点死吧,死了你就是英雄,不死你就是万人唾弃的逆匪。古人的观念大概是,英雄是为别人死的人。所以英雄得死,死是成为英雄的必要条件。
再说忠。将士凭什么要忠?大家都是人,凭什么要忠于所谓的天子,凭什么不能为自己活自己死。说白了,天子是他的将士的最大仇敌,用功名、舆论来逼迫自己的将士为自己死。这是天子常用的伎俩,天子以此保证自己的高高在上。愚忠的将士是封建王朝的特产。所以,在封建王朝*下的忠良没有多大赞赏的必要。将士不思反抗,那是他们的过错。权臣得隆望蜀,那是他们的过错。
残喜欢钓鱼。八岁时,他自己制作了一根钓鱼竿去钓鱼。从此,无事的时候,他便会到池塘边钓鱼。有时,钓鱼仅仅是为了钓鱼,而不是为了吃。当然,钓不着也会失落。
在池塘边,常有一个钓鱼人,叶林,他比残大一岁。他小学毕业后就辍学在家,整日游手好闲。
一次残经过池塘,看见叶林在钓鱼,便对他说:“你这么喜欢钓鱼,小心钓不着鱼,鱼反而钓着了你;你这么喜欢吃鱼,小心吃不着鱼,鱼反而吃了你。”“鱼不吃人,它太小!”叶林傻傻地回答。
残知道叶林从小呆笨。小时候,在放学路上,残还与叶林打过架。当时,残赢了,高兴得不得了。残站在岸上,呆呆地看着水面泛起层层波澜。起风了,那样清爽。波纹荡漾,富有魔力,吸引着贪婪的人。残看久了,感觉一阵头晕。
“小心点,死了啥都没了!”残警告叶林一句就离开了。叶林还在专心致志地钓鱼,并未听取。
许久以后,残放假回到外公家。听人说,叶林死了,钓鱼时掉进堰塘淹死的。他确是死了,有人证,有人见着他掉进堰塘的;有物证,有他的尸体为证。有人说,他死得不冤,本是个该死之人,死了还节省粮食。
叶林的脑子也许真的有问题,不好读书,整日游手好闲,偏好钓鱼。他死了都没留下一个好名声。听人说,他笨却也知道钱是好东西,硬是向他婆婆要钱,不给便打他婆婆。他父亲闻此回家打他,他倒也不怕,且和他父亲打将起来。他父亲见他人长大了,又笨,又管不着,干脆也就不去管,只是不把他饿死也就行了。也许是他他以为钓鱼是个赚钱的好手段,于是他天天钓鱼,卖了换他想要的好东西。
村里人都说,他真不是个好东西,真该遭天打雷劈。天下哪有如此不孝之人?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黄盖是傻子。周瑜又不是黄盖他爹,所以黄盖可以反抗,可是他没有,说明他是傻子。而叶林,那是他父亲打他,必须得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容不得半点反抗。
村里人听说叶林打自己的婆婆,打自己的父亲,那还了得,都咒他不得好死。也许是老天也看不过叶林敢逆天而行;也许是鱼见他贪婪顿生报复之心。反正,确实,他死了!
倘若他在地狱或是天堂碰着了庄子,他可以骄傲地对庄子说自己的本事比庄子高。庄子只是梦蝶,而未成蝶;他钓鱼,却能做到葬身鱼腹。他可以写道:
昔者叶林钓鱼,栩栩然鱼也,自喻适其志!不知林也,俄然觉,则遽遽然林也。不知林之钓为鱼与,鱼之钓为鱼与?林与鱼,不可分矣。此之谓同化。
叶林的尸体被捞了上来。但估计,他的思想没能捞上来,早已葬于鱼腹。鱼会变得像他一样吗?不可知!
水面平静如初,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确实,遗忘了便是什么也不曾有过。
(九)
残上了中学,在镇上一所较好的学校,值得骄傲。他并未想到过要骄傲或者可以骄傲,他脑子里装的是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方,对于其它,他漠不关心。但他认为上了中学这事是好的,有了改变,不用再过以前的单调生活。却不知道这是另一种单调形式的开始。
上了中学,他住校,离开了外公外婆,他十分高兴。他本是桀骜不驯的人。可是,毕竟他从小就很懂事。小时候,外公叫他准时回家,他照做;外公叫他好好学习,他照做。于是,他的朋友少了,他也就深深地厌倦了这种拘束的生活。可是啊,他知道,如果自己不照做,外公外婆会伤心。他宁愿自己是个坏孩子,并且一直渴望做一个坏孩子。可是,他做不到。外公常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那时他不知道规矩能和方圆拉上什么关系。后来知道了,意思是没有爸妈就没有自己。
表面上的顺从使残更加渴望自由。他认为,束缚并不可能套他一辈子,让他步履维艰。每长大一点,长辈就会松一下绳子,似乎他们也怕绳子勒进孩子的身体,造成终生伤痕。因渴望自由,才渴望长大。长大,偏偏要用时间喂养。时间就是生命,于是,生命和自由划上了等号。所以,才有那么多人为自由而亡。
在那里,在那段时间里,残充分了解了班上的“黑社会”思想。那些人,拉帮结派,混过来,混过去,看不惯人就打,有人请去打架就去打,有钱时逍遥请客,无钱时敲诈勒索。
他们为什么这样做?一是为了所谓的义气。义气干嘛用的,又不能当饭吃?义气是用来宣传的,道上混的人得为自己打广告,得为自己挣名声。名声从何而来,去问关公吧!不然每天把命放在刀刃上为啥。名声有了,利益得来就轻轻多了。二就是为了利益。所以说一切向钱看。
一天中午,天气还算凉爽。吃完午饭,残和几个室友在寝室里聊天。其实也就是胡扯,说些别人不知的见闻来助长自己的虚荣。
“你知道吗?眼镜这两天可捞了不少钱,正在外面玩得高兴呢!”中科对残说,说完就等着残面露惊讶,然后满意地把事情说完。
“真的吗?”残果真不知,中科高兴。“他怎样捞的,说来听听!”这句话显然多余,反正中科都是要说的。
“那不是他们听说初一的学生赢了大把的钱吗?打牌赢的。再说眼镜他们这几天手头紧,又没人请他们干活,也觉得无聊。听到这事,自以为是好事,便想去找那几个赢钱的人要几个子花花,那几人一定会给,又不要他们本钱,只是把赢的钱分点儿出去罢了。不给,他们是知道后果的。后来,眼镜他们果真如此做了,把那几人叫到偏僻的地方,让他们分点钱出来。那几人声称钱没带在身上,眼镜他们一听,火了。这不是玩弄自己吗?叫他们出来就应该料到是为钱,难道会是请他们喝茶?搜身,没有。嘿,还故意藏了!眼镜他们不管那许多,把那几人拖到墙角先打一顿给自己挣点威严再说。那墙是土墙,雪白的墙灰哗哗地落,那才叫壮观,被打的人都不敢还手。你没有看到,当时,唉,真是壮观。可惜,其实我也没见着。墙灰落在那些人身上头上,一片白,他们嘴里却在流血,多么好的对比啊!后来,钱就轻轻松松拿到了。可是,钱吧!不经花,不到一日就没了。怎么办?他们又去找那几个人要钱,反正那几个人好欺负,被打了都不敢吱声。这次,那几人坚决不给,觉得这样下去比借了高利贷还惨。可是,不给就得挨打,他们还是给了。所以说啊,弱肉强食在哪儿都适用!”
残突地想起了自己也有被抢的经历。小学六年级的一天,下雨,残和堂哥还有两个同学一同回家。他们走在竹林中,竹林沿河细长一片。走了不多远,残见前面路上站了四个高个子。残想,不会发生什么事吧?不可能绕过去,左边是河,右边有大片水田。退回去?他们显然不会那么做。只好硬着头皮向前走去。起风了,残用伞对着风吹来的方向,生怕受到风的侵害。竹子拼命摇着自己头,掉下一根根略发白的发。愈走愈近,小河的颤抖声也越来越清晰。
“站住——”声音拖得很长,话中带着些许轻蔑。残他们意识到,发生的已经发生了,不可改变;该发生的马上就要发生了,挡都挡不住。
“小弟弟,身上有钱没有啊?我们兄弟几个钱丢了,又饿得很,你们能不能借点钱给我们?我们以后还给你们。”又是那个黄毛的声音。另外三个站着不动,只是阻断了残他们的去路。其中一人上前抢了残手中那把没了伞柄的伞。伞的眼泪滴下,掉进水洼发出无奈的声音。
“兄弟,温柔点!”黄毛对抢伞那人说。
“有什么好温柔的,抢劫还用温柔?快点让他们拿钱出来,我可等得不耐烦了,我还有事!”
“小弟弟,你们把钱拿出来吧!”
“我们没钱,就是有钱也不给你们。你们是坏人,是强盗。我要告诉警察叔叔,让他们抓你们坐牢,你们神气什么!”残的同学憨哥语出惊人。这形势,他简直就是以卵击石。千万别用鹅蛋,不划算。
四强盗恼了。黄毛上前把憨哥推倒。憨哥挣扎着爬了起来,冲过去想打黄毛,又被黄毛推翻在地,污泥遍身。
憨哥爬起来,嚷着:“我叔叔,我叔叔就在附近,我要去喊他,喊他抓你们!”憨哥自知斗不过,带着哭腔,向前走去,那四个人没管他。
憨哥走了,残三人还在。黄毛深知此地不可久留,于是强行搜身。
“兜里是什么?”黄毛摸到小龙的上衣口袋,觉得有东西。
“不过是一些画片、纸什么的。”
“我不信,拿出来看看!”
小龙拿了出来,黄毛接过一看,果真如此。随手把它们扔进河里。
“别呀!对你没用,你可以给我呀!”小龙的话抓不住那些散落的画片,它们随风飘了一阵,掉进河里,被水浸湿。
“我身上只有两角钱,你要不要?”残问。
“拿出来吧!”
残把一张两角钱递给了黄毛,黄毛接过,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他想扔,却不舍得,还是把它揣进了包。
“兄弟,我看我们是白来了一趟,点收获都没有!”
“我早就说了嘛,几个小孩身上能有啥钱,你们就不信。这不,白白淋了几小时雨,说不定还会感冒,白白用去药钱,值吗?我们还是走吧!”
四强盗离开了,抢伞那人扔了手中的伞。伞躺在地上,满身泥脏也不在乎。残捡起了伞。残觉得有一些刺激,毕竟,头一回遇到。
“他们可真笨,要是我我就忍受不了这屈辱,一定反抗,哪怕招来更大的毒打。再怎么也不能像他们那么顺从。”残说。
“这是你,不是他们!是他们,他们不会,他们怕!”
“有什么还怕的,大不了-死嘛!谁敢把人弄死,他们也怕坐牢。”
清脆的开门声,眼镜跌跌撞撞地进了寝室,然后躺在自己的床上。
“啊!终于没事了!”眼镜的声音。
“发生了什么事么?”
“还不是怪李锐。我们明明说好了大家一起行动,可他倒狡猾,竟然提前单独行动。他叫了那几人出来,拿了钱,打了他们。我们不知道啊,去找那几人要钱时,见他们不依,又打得他们拿出了钱。要是早知道李锐做过一次了,我们说什么也不会。要是把他们逼急了咋办?昨天晚上就听说,那几人进了医院。我们当时就慌了,万一他们告诉自己的家长怎么办,他们的家长一定会不找学校闹就找人打自己,也有可能报警。虽说派出所里待遇不错,可那得花大价钱。所以今天早上我们没来上课,逃难去了。我们派人到医院里去打听情况,中午听说他们一点儿也没透露出来,也就放心了。提心吊胆的日子真不好过。要是他们说了,我们就是死也不会放过他们,他们知道,他们识相。识相的人我们是不会为难的,所以我们决定了不再找那几人借钱!”
(十)
教室外的柚子树上结满了柚子,还未成熟,便被人一一摘下,弄得满地都是。学生们成群结队地站立或是蹲着于墙角处,多得如茅厕里的苍蝇,不时地发出“嗡嗡”的声音。他们大多抽着烟,吸一口,然后吐出白色的舌头伸向天际。
教室内,有时蝴蝶迷路,学生们争拥着捕捉,好像弱者天生就该遭到欺凌。有时马蜂闯入,学生们不断地闪躲,仿佛生怕它们是害人的幽灵。
早上,已经上了三节课,还未见着眼镜的踪影。眼镜和残是同桌。这世上有质量守恒定律,眼镜不可能凭空消失吧!残想,他不是去躲难就是去制造灾难。
“远强,眼镜今天怎么没来上课,他又跑去干什么?”残问。
“你还不知道,他后事都安排好了。他有个表弟被人打了,那个表弟就找他为自己报仇。他又是那种不可一世的人,轻易地答应了。他叫了王现一同扛着昨天拿来的那把刀去报仇。就是昨天王现说他花了几十块钱买的,刀背上有许多圆环的那把。他们走的时候就说了,要是他们把对方弄死了,他们一定会往外地逃。到时让我们把他书桌里的书卖了,再让我们借点儿钱给他们作车费。要是他们被弄死了,书卖得的钱就归我了!”
“他们可真不要命了!”
“老天给他们命简直就是浪费!”远强半开玩笑的说。
“希望他们还是能活着回来!”
下午,眼镜他们回来了。一落座,远强便要他讲事情如何。他倒也不推辞,虽累了,却两眼放光,显得十分亢奋。
“今天早上,我和王现把刀裹着,坐车到了丘山中学。到了后,我们就去找那人,心想让他出点医药费、车费,再道个歉也就罢了。哪知道,他那么不识好歹,以为我们是好欺负的人物。当时,我们生气了,把刀一亮出来,他呀,脸顿时变得如刀刃一样白。他拔腿就跑,我们紧跟着。他太笨,有谁逃命往山上跑?可是啊,他偏有那么笨,就是一个劲往山上冲。到了山顶,没路了吧!他见我们是两人,又拖着刀,无路可逃,只有求饶!我们当时那个气呀!我们本不想打他的,可是气呀,王现走上去便踹了他一脚。他倒也听话,不反抗,温顺得似头小绵羊。我又上去踹了他一脚,这一脚差点儿要了他的命,要不是悬崖边有棵树把他挡住。我当时也吓住了,可见他命大,我面不改色,对他不依不饶。我们问他同不同意我们提出的要求,他连连点头,生怕我们杀他。我们拿了他的钱回来,一路风光啊!”
“真是精彩!以后最好还是不要做这种事了,伤了人结下冤家不好,杀了人就更不用说了!”残说道。
一旁的李锐听到这话,心怀不满。自以为仗着道上熟人多,家中有钱,就可以不把所有的人放在眼里。
“眼镜,别听他的,他知道什么,又不是道上混的人,知道什么?头发长,见识短,书呆子一个罢了!为了兄弟,我们可以去死,他行吗?最多不过像狗那样乱叫几声!”
“总比你好,连主人也咬!”残反击。
“你……”小李冲了过来,被众人拦住。
“小李,人家又没惹你,你干嘛骂人家吗?再说他只是还嘴罢了,你就想冲过去打他,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算了,算了!”眼镜解围。
“还说是兄弟,这就帮着外人了!”
“没谁是外人,我只是讲道理!”
“好,好!你,你们!走着瞧吧!”小李发狠地指着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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