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承等人问王宪,何人可以与他们同道灭操。那王宪道:“如今有豫州牧、左将军刘玄德在此,大家何不前往探求他的意向?”
董承摇头道:“此人虽说是皇叔,但是当下正依附在曹操身边,他如何能够与我们同谋?”
王宪道:“其实不然,那日许田围猎之时,众人不曾看到。曹操迎受众人欢贺之时,玄德的二弟云长提刀跃马本想要去杀曹操,而那刘玄德却回头目视制止。我认为玄德并非不想谋图曹操,而是恨其爪牙太多,恐怕力所不能及也。如果董国舅能够亲自前往试探,我料玄德必然能够应允。”董承闻言,心中默默想了一遍如何用言语说服玄德。
吴硕道:“我想剿灭操贼的事情不宜太过着急,应当慢慢商议好计划才行。”众人尽皆点头称是,随即席散而去。
第二天,夜至亥时,董承带好血诏,径直便往玄德公馆而来。等门吏入报片刻,玄德、云长、益德三人亲自迎出,将董承请入内阁分了主宾坐下,云长、益德立于玄德身侧。
双方互相寒暄数句,礼毕之后,玄德道:“国舅深夜至此,必有要事吩咐。”
董承道:“若是白日乘马相访,不太方便,恐怕隔墙有人观望,所以只好黑夜拜访。”玄德会意,便对侍从道:“你们出去置办美酒佳宴,我要款待董国舅。”侍从们应声而去。
董承见左右再无外人,便道:“那日许田围猎场中,云长欲出马斩杀曹操,将军转头目视云长而制止,却是何故?”
玄德大失惊色,道:“国舅如何知道这般详细?”
董承道:“众人都不曾看到,唯独我却注意了。”
益德忽然道:“国舅好眼力,我在二哥身边都没看到。”
玄德回视益德一眼,益德连忙捂嘴nAd1(不过玄德终究是个忠诚之人,不愿意隐讳,只得转头对董承道:“舍弟见丞相僭越无礼,所以才忍不住发怒如此。”
董承掩面而哭,叹道:“如果朝廷诸位臣子,都能与云长一般忠义,天下岂能没有太平之日。”
玄德听他这话,怕是曹操令他前来试探,便佯言道:“曹丞相依法治国,已经击败袁术,剿除吕布,国舅又何忧天下不太平?”
董承脸色大变,豁然起身,道:“玄德公乃是天子皇叔,所以我才敢以肺腑之言相告,不知您为何要出诈言?”
玄德也跟着起身,慌忙拜道:“我怕国舅其中有诈,所以才以诈言相答。”董承闻言转怒为喜,然后从袖中取出诏书送与玄德三人过目。那玄德看罢,顿时泪如泉涌,便是云长、益德这铁骨硬汉也不禁偷偷擦泪。
董承随即又将忠义状出示,只见上面已有五位义士的名字,分别是:一、车骑将军董承;二、偏将军王服;三、长水校尉种辑;四、议郎吴硕;五、侍中王宪。
玄德道:“此事只可缓缓施行,不能莽撞行事。公等暂时不要泄漏机密,待我伺机探明曹操虚实,然后大家再一同谋划良策。”董承点头称是,他见玄德没提要在忠义状上书下自己名字,他也不便勉强,于是收起血诏、忠义状拜辞而归。
云长待董承走后,便道:“兄长真要相助?”
玄德道:“曹操目无天子,失礼太甚,我与他终究要势不两立。”云长、益德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各自点头。
其实玄德心中如何不明白曹操将他留在许都的目的,所以凡事都是小心谨慎。董承等人书写忠义状,他不了解其他人的心思,如何能够贸然往上书写名字。从此玄德便开始深自韬晦,就在居住处的后园种菜务农,亲自悉心浇灌。云长、益德不明所以,便问道:“兄长不留意天下大事,而愿意在家务农,学做小人之事,这是为什么呢?”
玄德微笑道:“两位贤弟都不知我其中的道理,看来我做此事必然有益nAd2(”云长、益德二人相望讪笑,不再复问。
这天午时,云长、益德外出不在,玄德正在自己后园浇水除草,曹纯、许褚引着五十甲士来到后园中,曹纯道:“丞相有命,请刘皇叔往丞相府一行。”
玄德心中一惊,面上却无异样,只听他平和道:“不知丞相有何紧要之事?”
曹纯道:“详情我等不知,只是领命前来相请。”玄德只得随他二人入了丞相府来见曹操。
那曹操见到玄德,用手指着他大笑道:“你在家做下好事,当我不知道吗?”此言一出,唬得玄德浑身一个激灵,便如雷电击中一般。
曹操过来拉着玄德的手,一直走向自己的后花园,道:“玄德学习育苗种植技艺,恐怕也不太容易吧!”
玄德这才放心,微笑道:“现下京都四远之内太平无事,我在居所无事可做,所以才研究农艺,以当消遣。”
曹操点了点头,道:“我在府中也甚是无聊。今天上午我在后花园中,偶然见到枝头梅子青青,忽然想起去年西征张绣时,途中缺少水源,众多将士尽数口渴。当时我心生一计,便用马鞭指着前方,喊道:‘我知道前面有一片梅林,现在已经成熟,而且梅子味道酸甜,大家吃了以后就可以解渴了。’众军士听到我这番话,便口中皆生唾液,于是解了求渴之急。今日见到梅子如此这般,你我不可不欣赏。适才我令人煮酒正熟,所以特意邀请皇叔前来小憩片刻。”玄德此时方才心神渐定。
二人来到小亭时,亭内的石桌上已经摆设好佳肴,有一个盘中更是置满青梅,桌子旁边放有一樽煮酒。曹操与玄德相对而坐,开怀畅饮,谈笑风生。酒喝到一半的时候,忽然天空阴云密布,转眼之间雷雨即将而下。曹操身边的侍从遥指天空,喊道:“丞相!那乌云之中好似有天龙盘旋!”曹操与玄德一齐站起倚栏观望nAd3(
曹操道:“皇叔可是天龙的诸多变化?”
玄德道:“不知道详细情况。”
曹操醉眼朦胧,笑道:“龙者,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可兴云吐雾,小则能隐遁藏形;升则飞腾宇宙之间,隐则潜伏波涛之内。”
玄德赞道:“丞相饱读诗书,知识渊博,在下佩服至极。”
曹操笑道:“皇叔过谦了。如今春去夏来,天龙乘时变化,犹如豪杰得志而纵横四海也。龙之所能,可比当世之英雄所为。玄德公从军以来,四方征战多年,必知当世的英雄,请为我指出何人为英雄。”
玄德道:“刘备肉眼凡胎,安能识得英雄?”
曹操哈哈大笑,道:“诶!皇叔休得谦虚。”
玄德欠身道:“刘备出身贫寒,只靠微末功劳才慢慢得以侍奉朝廷。天下英雄,我实在是不知道。”
曹操道:“虽然未曾谋面,却也应该知道其名啊!”
玄德无奈,只得道:“淮南袁公路,兵精粮足,现已称帝,可为英雄?”
曹操笑道:“袁术乃是冢中枯骨,私匿玉玺,叛逆汉室,早晚必然被我所擒!”
玄德道:“冀州牧袁本初,家世显赫,四世三公,门吏遍布天下,如今虎踞冀州之地,部下文臣武将极多,他可为英雄?”
曹操又笑道:“袁绍面宽和而内猜忌,好谋略而少决断;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却忘义,如此这般,并非英雄也。”
玄德道:“有一个人,名称八俊,威镇荆州,乃是汉室之胄刘景升,他可为英雄?”
曹操嗤之以鼻,道:“刘表?之前屈服于董卓,现在又与张绣勾结,此人有名无实,跟英雄不沾边。”
玄德道:“那江东领袖孙伯符,武艺高强,善于征战,可谓英雄也?”
曹操摆了摆手,道:“孙策只是藉父之名,并非自己白手起家,不是英雄所为。”
玄德道:“看来益州的刘季玉,雄霸蜀地数年,必可为英雄!”
曹操哈哈大笑,道:“刘璋虽然是汉朝宗室之人,可是他继承刘焉大业,其人只配做个守户之犬,如何能当得英雄啊!”
玄德又道:“那诸如张绣、张鲁、马腾、韩遂等人,可算是英雄吗?”
曹操鼓掌大笑,道:“玄德公越说越离谱了,这等碌碌无为的小人,还能挂在嘴边吗!”
玄德摇头道:“除了这些人外,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了,请丞相详细指”
曹操微微一笑,道:“英雄者,乃是胸怀大志,腹有良谋,心中包藏宇宙之机,举手投足便如吞吐天地也。”
玄德道:“似这般人物,谁配担当?”
曹操眼睛一眯,神秘一笑,用右手食指向玄德指了一下,而后又用拇指回指自己,低声道:“天下唯有使君与曹操能称为英雄!”
玄德闻言大吃一惊,手中所执的筷子,居然不觉落在地下。正好此时一道闪电划破天际,雷声轰隆滚滚而作。于是玄德从容俯首拾起筷子,笑道:“这雷声居然如此震耳,把我吓得筷子都掉在了地上。”
曹操用手指了指玄德,大笑道:“大丈夫也害怕雷声吗?”
玄德道:“古人云:‘疾雷不及掩耳,迅电不及瞑目。’此时雷声来势如此凶猛,我乃常人,安得无畏?”曹操闻言,轻轻一笑,便不疑玄德筷子落地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