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要分手的时候,社区长和村长走进来,下令农民们第二天去修磨坊旁边那条路——那儿被雨冲坏了。社区长一进来,就伸出两只手臂惊叹说:
“咦,老头子把全村最漂亮的姑娘都请来了!”
果然不错,都是家世最好、年轻健美的姑娘。
社区长和波瑞纳老头说了几句悄悄话,没有人听到他们说什么。他还要去通知半村的村民明天修路,所以跟姑娘们调笑几句就走了。天色已晚,大家也接着告辞而去。
波瑞纳老头分别跟每一个人道别,甚至送年长的妇人到大门口。
雅固丝坦卡临走前提高嗓门说:
“多谢你的好酒菜,愿上帝保佑你,不过并非尽如人意。”
“真的?”
“马西亚斯,你需要人替你管家,少了这么一个人,事情怎么办得好呢?”
“朋友,有什么办法?有什么办法?……她死了,这是上帝的旨意……”
“我们这边没有女孩子吗?咦,她们每星期四都等着你向其中一个人求婚。”她说这句话,想套他的口风。但是波瑞纳只点头微笑,本能地看看现在走出门的雅歌娜。
安提克希望她走出门,所以连忙穿衣,先溜出去。
雅歌娜得一个人回家!同伴们都住在磨坊那边。
“雅歌娜!”他突然由树篱边走出来,低声说。
她停下脚步,认出他的声音,霎时激动万分。
“我送你回家,雅歌娜!”他环顾四周,夜色黑漆漆的,看不见星星。头顶上狂风怒吼,在树顶呼啸。
他紧紧搂住她的腰,身子贴在一块儿,消失存夜色中。
第二天,丽卜卡村突然传出波瑞纳和雅歌娜的婚事。
社区长到她家去提亲。他曾严令太太在他带回音返家前不准提半个字,他太太等到黄昏才去拜访一位熟人,借口说要借一点盐巴,临走前把好朋友拉到一边,低声说:
“你知不知道?波瑞纳刚刚派人去向多明尼克大妈的女儿雅歌娜求婚。不过,你千万别传出去啊,我丈夫不准我提。”
对方惊叹说:“怎么会嘛?我哪会在村子里乱谈这种事情?这么老的人,还娶第三个太太……他的儿女媳妇会说什么?……哎,这是什么世界!”
社区长太太刚走,她把围巾系在头上,匆匆由果园到克伦巴家:“只是借一点麻屑来刷东西。”
“你听说了没有?波瑞纳要娶多明尼克大妈的女儿雅歌娜哩!他刚刚才派使者去求婚。”
“不可能!你说什么?不,他有成年的儿女,自己年纪又老了。”
“不错,他年纪不轻。但是他们不会因此而拒绝他……这么出名的农场主人,又这么有钱!”
“啊,但是那个雅歌娜!她曾经跟人调情,而且不止跟一个人!要当本村首席农户的妻子!世上还有公道吗?那么多姑娘还没出嫁——我妹妹就是一个例子!”
“或者我弟弟的遗孀……或者柯普齐瓦家的姑娘,或者娜丝特卡和其他的许多人——不,太不合适,太不相称,太没有道理了,你认为呢?”
“她会很得意,像孔雀趾高气扬,不是吗?”
“一定会目犯上苍,你看好了,铁匠或波瑞纳家的儿子媳妇都不会让她当继母。”
“哎呀,他们有什么办法呢?土地是他的,决断力也在他自己。”
“照法律是如此,但是按公道,土地也属于他们。”
“亲爱的朋友,公道老是站在有权威执行的一方。”
她们继续发牢骚,骂世道和人间的一切作为,然后各自走开了。消息就由她们传遍全村。
该干的小工作并不急,路面又像泥坑烂兮兮的,所以村民都在家,每一家都在讨论这件可能的婚事。人人都期待即将上演的好戏,他们深知波瑞纳老头很倔强,就算神父劝他打消念头,他也不可能放弃已定的方针。他们也知道安提克脾气很倔,不可能屈服。
连奉命去修理磨坊边那条决堤道路的男人都半途停下工作,讨论这件重大的事情。
他们提出各种意见,最后,一位精明可敬的农地主人克伦巴下了严苛的判语:
“全村的情况会因此而变得更糟糕!”
有人说:“安提克绝不肯。什么,又有一张嘴巴要吃饭?”
“那倒无所谓。但是继承权!这方面会有磨擦。”
“双方一定会立婚后遗产协约!”
“是的,多明尼克大妈很精明,会安排这件事。”
克伦巴Сhā嘴说:“她身为人母。连姆狗都会保护它的小狗仔哩。”
就这样,村民整个下午都在谈论这件事情。说来也难怪,波瑞纳家是农民间的望族,马西亚斯的土地很早很早以前就属于他们家,他承袭了祖先的财富,也承袭了敏锐的才华,所以每个人无论愿意或不愿意,都得看重他。
但是,没有人敢对他的儿女,甚至他的铁匠女婿报告这个消息,怕他们太气愤,会出手打说话的人。
波瑞纳家安安静静,说真的,比平常更安静。一早雨就停了,天空很晴朗。早餐后,安提克、库巴和家里的女眷奉命到森林去找点干燃料,看看有没有办法耙到一些松针。
波瑞纳自己留在家。大清早到现在,他心情一直很坏,暴躁得出奇,老是想找人发泄他满腔的不耐烦和紧张。他打了怀特克一顿,怪他没有在牛舍铺草,害得母牛两肋泡在粪便中过夜,又跟安提克吵架,骂了汉卡,说她的小男孩在外面玩,弄得浑身脏兮兮的,他甚至对么女幼姿卡说了重话。
最后屋里只剩他和雅固丝坦卡,她在这儿过夜,准备第二天代为看牛,这时候他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他一再想起安布罗斯所述多明尼克大妈接待他的情景。但是他很不安,怀疑老家伙的话,此人为了讨一杯伏特加酒喝,什么谎话都肯说的。于是他在屋里屋外徘徊,一会儿走到窗口,一会儿从门廊眺望雅歌娜家的方向,宛如乞丐等人赈济,默默等晚上到来。
他多次想到社区长家,催他快点出门,但是雅固丝坦卡的眼睛半开半闭,带着讽刺又好玩的神情,一直盯着他,所以他留在家里,忍住没去。
他自忖道:“夜叉婆!她的眼神活像螺旋锥。”
这时候她腋下夹着卷线杆,在屋子和走廊四周踱来踱去,照料些琐碎的事情。她动手纺纱,纺锤在空中咻咻转动,然后把线卷起来,出去看白鹅、阉猪和牛舍,老狗拉帕昏昏欲睡跟在她后头。她知道老头子为什么烦躁不安,但是她不跟他说半句话,反而催他在墙边立几根桩子,以便加筑冬天保暖用的栅板墙。
但是,她不时停在他面前,最后终于说:“你今天好像不打算干活儿。”
“滚它的!不,我不打算干。”
她一面走开,一面暗想道:“噢,这个地方会变成地狱……地狱!但是老头再娶很对——对极了。他若不再娶,他的儿女一定会供他吃住——像我的孩子一样对付我!……是的,我移交十英亩好田地给他们。现在落得这个下场!”她气冲冲唾了一口。“我现在得出来打工,寄住在别人家里!”
最后老头子实在忍不住了,一把扔开斧头,大叫说:“该死的工作!”
“你有事心烦。”
“有,有!”
“但是你不该有理由心烦嘛。”
“你根本不知道!”
雅固丝坦卡过来坐在墙边,拉出一条长线,绕在纺锤上,略带紧张慢慢地说:
“别怕。多明尼克大嫂有脑筋,雅歌娜也不傻。”
“你说什么!”他高兴得大嚷,在她身边坐下来。
“我有眼睛可观察。”
双方停顿了好久,各自等对方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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