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瑞纳惦记农事,来到院子里,大声骂库巴和怀特克让小牛离开自己的牛栏,逛到母牛栏去。他走进屋里的时候,访客们正在等他。他们不说话,看他一眼就垂下眼皮,他在房间中央停住不走,打量他们,轻蔑地说:
“都在这儿?什么,来开庭审犯人,呃?”
铁匠太太战战兢兢地答道:“真的不是,我们只是来向你提出一个请求。”
“你丈夫为什么没来?”
“他很忙,不能来。”
“啊哈!忙……是的。”他发出会心的微笑,把头巾外套扔在一边,脱下靴子。这时候大家都不说话,不晓得该如何启齿。铁匠太太清清喉咙,把孩子们拉到身边,汉卡在门槛上喂她的小男孩吃奶!以不安的眼神看看安提克,他坐在窗边考虑该说什么,激动得浑身打哆嗦。只有幼姿卡一个人平平静静,在火边削马铃薯。
老头子为寂静而发火,厉声说:“好啦,把你们要说的话说出来吧。”
铁匠太太结结巴巴地说:“安提克,还是你先说吧——谈谈遗产协定的事情,我们再接着说。”
“遗产协定?已经立了,婚礼定在星期天,我不妨告诉你们。”
“我们知道,但是我们来是为另外一个原因。”
“什么?”
“你分了整整六英亩给她!”
“我高兴嘛。我如果高兴,可以把一切都签约送给她,而且现在就去办!”
“如果都属于你,当然可以。”安提克反驳说。
“要不然属于谁——属于谁?”
“你的孩子。我们。”
“胡扯。田地是我的。我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也可能不是你的,不能照你的意思处置。”
“你要阻拦我——你?”
“我要……我们都要,否则有法律保护我们。”他再也无法控制,逐渐发火了。
“啊!你拿法律来威胁我,当真?趁我还没生气,赶快住口,否则你后悔都来不及。”
汉卡站起来,大声说:“你不能欺负我们!”
“她想要什么——她?她带三英亩沙地和一块帆布嫁到我们家,她竟敢在这儿乱嚼舌!”
“你给安提克的财产更少,连他娘陪嫁的田地都没给他,我们等于你的长工!”
“但是,你们替我干活儿,赚到了整整三英亩地的收成。”
“我们的工作抵得上二十几英亩田的收益。”
“如果嫌待遇不公,到别的地方去过好日子。”
安提克喊道:“我们不走!田地是我们的,是祖父、外祖父和祖先传下来的。”
波瑞纳老头怒目瞪着他,但是没答腔。他坐在火边,拿起一根拨火棍,捣一捣燃烧的木头,火星四面飞溅。他激动得涨红了脸,头发一次又一次滚进猫眼般发亮的眼睛,但是他还留有几分自制力。
大家沉默了好久,只有急促的呼吸声打破屋里的寂静。
“我们不反对你再娶,你爱娶就娶吧。”
“你们若反对,在我心目中可重要得很!”
汉卡流泪说,“只是请你撤回那份遗产协定!”
“噢,这条别扭的姆狗!老是像傻瓜喋喋不休!”他用力拨火,满屋子都是火星。
“听好!她不是你的老妈子,你不该对她说这种话!”
“那她何必多嘴?”
安提克喊道:“她有权说话!她是维护我们该得的权益。”
铁匠太太低声说:“你如果愿意,就保留协约,但是其余的财产要分给我们。”
“瞧瞧这白痴!想分我的地,呃?不,我绝不靠你们供应食宿——我已经说过了。”
“我们不让步!我们要讨公道!”
“我只要用棍子打你们,你们就讨回公道了!”
“碰我们一下看看!你活不到婚礼那一天!”
现在双方认真吵起来,他们冲上前去,嘴里说着威胁语,他们用拳头捶桌子,他们大声嚷出一切的悲哀和委屈。安提克气得失去理智,一再抓住父亲的肩膀,甚至喉咙,他实在太愤怒了;但是老头子还能控制自己。他不想打架,只把儿子推开,对方的辱骂他很少回嘴,不愿意让全村的人来管他的闲事。但是屋里的噪音和纷扰愈来愈严重:两个女人一会儿哭,一会儿骂,孩子们则大叫大嚷,惹得库巴和怀特克都从围院赶过来,站在窗口看热闹。
汉卡倚着烟囱庇檐,这时候又哭又嚷说:
“是的,我们得出外去讨饭了!噢,主啊,主啊!……我们做牛做马!……我们的辛劳有什么结果?……啊,我们所受的委屈,上帝会为我们报仇的!……它会审判你!……签约送了整整六英亩地——还送出娘的衣服和串珠……样样都送出去!上帝啊,送给谁?……给那只猪……噢!你这荡妇和妓汝!为了你给我们的委屈,愿你有一天死在阴沟里!”
“你说什么?”老头子尖叫着,气冲冲扑向儿媳妇。
“说她是妓汝和荡妇——全村和全世界的人都知道!”
“让你灾祸临头!我要打烂你的臭嘴!”他抓住她猛摇,但是安提克跳上去保护她,也叫道:
“我也这么说,她是荡妇、妓汝,谁有兴趣就可以见识见识她!”他不再说了。波瑞纳老头盛怒难当,用力打了他一巴掌,他摔在地上,一个镶了玻璃的柜子跟着倒地,玻璃被他的脑袋敲碎了。他立刻跳起来,血流满面,伸手攻击他父亲。
父子像疯狗冲向对方,互抓互扭,在屋里前前后后推撞,推对方去撞床铺、大柜子、墙壁,弄得脑袋咚咚响。现场起了可怕的遏喝,女人想拉开他们,但是他们倒在地板上翻滚,忿然紧抱着对方,一再滚来滚去,各自全力勒对方的脖子,想压垮对方。
幸亏邻居及时跑进来,把他们父子拉开。安提克被人推到另一边的住宅,兜头浇了一盆水,他因失血而累得浑身无力,因为玻璃的割口很深。
..。---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