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小星。我怕真有人告你……”她有了勇气，语气也就十分自信。

“你相信他的鬼话……”我抢白道。

“是的。他亲自来过。”她的声音十分低微。

“来过？”

“不错。我对他说的话是半信半疑，我知道他来找我的可耻打算。”

“就是要钱，压制一个少女的尊严和权利还不够？”

“不要这样说，我受不了……”

听她的话，我也受不了啦，我一把将她搂到怀里。我的话太过份了，我不由后悔我刚才的话。我感激她，爱她，我心中布满了说不出的柔情。

“真真，你是纯洁的，清白的。我真混，原谅我。”

她在我怀里抽泣，泪水打湿了我的衣衫。

“我知道他是冲着我来的。不过，拿了你作借口，我怕 他­干­不出好事来，为保全你的名誉我还得付出代价，为了你，我愿意。”她深情地说道。

“不。”我怀着感激的心情说，“你给了他多少钱？”

“小星，我怕他害你。”

“你说，给了多少？”

“我父亲留给我的首饰和钻戒卖了，还有一些现金，还有家里的一点积蓄一共五千。”

“我去追回来。”我脱口而出。

“不能啊！小星。那会毁了你——”

“赦星仁又带走了多少？”

“五千。”

“都是缴我的‘罚款’？！”

“你不要说了……我实在受不了啦……”

“真真——”她的名字我几乎是惨叫出来的。我不能流泪，我知道我的坚强则是她的安慰。我把她抱得更紧了，用我的柔情去解除他的痛苦。

“小星——”她一双泪眼望着我。

我望着她那苍白的犹如贞女般的脸孔，还有那双被泪水盖住的如同水晶般的乌黑的眼睛，我的心都碎了。我这才知道，一个受到惨愁命运的女子在她痛苦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我无法描述人类的痛苦的整个面貌，在她的眸子里，有一角惊恐不定的地方，就像小鹿受到惊吓之后无所措手足一样。她因恐惧使两肘缩在腰间，尽量使自己少占地方，呼吸都尽量缩小范围，正如雨果所说，我不知道那些愁惨如受了罪责而又微笑，如受嘉奖而又和颜柔弱的人是不是这个样子。我看到了人类克己济人的美德的绝顶，还有清白无辜的心灵为了追求而受到的苦刑。在她面前，我全溶化在感思戴德的情感之中了。而她，爱得好苦啊！

我不知敦煌石窟中的飞天曾经有没有过痛苦，那是我们民族美的化身。而此刻的真真，在我升华了的情感之中，她是不亚于所有的天使的。

接着，她拿出了由郝星仁带来的他哥哥的信。信是原封未动的。我拆开读时，她说：

“少不了还是那些话，我决不会跟他去。”

读罢信，正像她说的，那小伙子在向我介绍她的身世，然后要我爱她，保护她，如果我不能接受她，那么一旦他的工作安定下来，他便返回江城接她去北方和她结婚。

“你怎么猜得这准？”我问道。

“他不晓得跟我写过多少遍这些话。”她说，“如果当初他带我走我会跟他去的，他太叫人失望了。”

“你母亲那里你如何处置。”

“她见我总在维护她，她就得寸进尺，她再逼我会跟她翻脸。”

“最好不要这样。”

之后，她用这样一番话打动我：

“小星，对你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我没有别的需求，我只是想和你这样平静地生活下去，我们为社会服务，我愿意服侍你，让你和所有幸福的男子一样，得到应得的幸福。你应该知道，我让郝星仁把我的一切都告诉你，我是准备去死的，这不可能是一个女孩子的虚荣心所能做到的。我得到了你的谅解，我从心底敬佩你，爱你，我也感到了幸福。现在我仍求你的原谅，只有这样做了，我才感到坦然一些，原谅我，我的丈夫。”

我一边听着，一边流泪，我难过极了，似乎我的眼泪会洗净她的不幸也洗净我的痛苦。男子汉的爱情是可爱的，眼泪更可爱。

“不，原谅我……该求你原谅的是我啊……”我是一个字一个字喊出来。

晚上，她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为我饯行，她敬我三杯酒，我一饮而尽，我的心情从来没有这样畅快过。之后，我们说了一夜的话，全是美妙的计划和打算，因而我们的爱也就从来没有这样的深沉，这样的委婉动人，这样难舍难分；我也就从未有这样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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