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荣亲自开车带着我去了一个偏僻的地方,外头没有任何标志,进了一扇厚重的铁门,验证身份后,他把我交给了一位中年警察。
那人带着我拐弯抹角进了一间屋子。
这是一间普通的会客室,四周是雪白的墙壁,屋子中间有一张小桌子。成七爷就坐在那张桌子前,一身蓝灰色的囚服,看起来和他一贯粗犷的风格极不协调。
门被从身后关上,那个警察竟然放心只留我和成七爷两个人在屋里。我有些紧张,向前走了两步就站住了:“七爷。”
“坐吧。”成七爷并没有我所预料的愤怒和谩骂,而是一脸温和的微笑。
我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对不起,阿欢,七哥那天去晚了。”他看着我,显出和从前不同的从容来。
我知道他的意思,摇头说:“七爷,这和您没关系。”
“青山把你的安全交给我,我却……”他叹息一般低声道,“当年,我没能从林西铭手里救得了小晨,今天,又对不起你……”
他语气里的歉疚让我有些受不住,便打断他的话:“七爷,您找我来,就为了说这些么?那我可以告诉您,我不怪您,还非常感谢您。”
成七爷微笑:“好吧,我们只唠唠家常,以后,怕是也没什么机会了。”
唠家常?
我和您没什么可唠的!我心里暗暗腹诽,脸上却不敢显露出来。就听到他接着说:“青山很想见见你。”
大约见我一直垂着眼不答,他轻轻叹了口气:“阿欢,你是个好姑娘。青山或许没这个福气吧。”
我咧了咧嘴,说:“七爷开玩笑呢,是唐欢高攀不上。”
成七爷笑了笑:“阿欢你知道么?其实青山那天说的同母异父兄弟什么的,都是真的。”
我啊了一声:“原来是真的?难怪!”
“难怪他和我这么亲近是吧?”
我摇头,难怪顾言成顾先生要跟林西铭一起对付他和兴义堂。
成七爷手指动了动,去摸衣袋,大约是想找烟,很快空着手出来,嘿地一笑:“当年母亲临去时,我当着她的面发过誓,会好好照顾青山。”
看得出,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确实很好。
我想,他的母亲一定也让顾青山发过同样的誓言。同室操戈,大约是一个母亲最不愿看到的事情。
眼前这个强悍的汉子,也有着温情的一面。
成七爷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青山一心想帮我脱罪,却把自己陷了进去。他一向精神状态不好,抑郁症、偏执症什么的,真要入了狱,我只怕他过不了这一关。”
我愣了,这我倒是没想到。
顾青山这半年多没再犯病了,徐成功医生说他基本上已经算是好了,可病根总是在的吧,如果真的因此又病重,我的罪孽岂不是又多了一层。
我心中难过,抿着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成七爷手指轻轻扣着桌面,忽然道:“听说,你老大明天要来接你和你小弟离开?”
我吃了一惊,成七爷虽然身在囹圄,却仍然消息灵通如斯!我结结巴巴说了声是,丝毫不敢隐瞒。
成七爷也不再说话,仰脸看着天花板发愣。
过了一会儿,刚才那个警察推门进来,说:“时间到了。”
成七爷做了个请的手势,我站起身,跟着那人离开。
外头阳光耀眼,真是个好天气,监狱里不会有这样的日子吧……
阿荣见到我时皱了皱眉:“脸色怎么这么差,不舒服么?”
我推开他伸到额头上的手,说:“我没事。”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沉默着,以至于阿荣几次问我成七爷和我说的什么。到了医院,临下车,我问:“阿荣,顾青山是不是也会被判有罪?”
阿荣点头说,证据确凿,他自己也认了的,估计三五年跑不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瞬间生出一个让自己都吃惊的念头。
傍晚时,我借口出去散散步,避开护士溜出了医院,在约好的咖啡厅里见到了乐轩。
一杯咖啡没喝完,我就完成了自己的目标,乐轩答应帮我。
“阿欢,”他的笑容似乎染上了咖啡的苦涩,让我看着有些不是滋味,“我本来以为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没想到,你会为了顾青山来找我。”
对于他的感情,我无法接受,也不能回应,只能说声对不起。
乐轩笑了,举起咖啡杯:“阿欢,我打算出国,不再回来了。”
“为什么?就是因为帮了我么?”我很意外。
记得许成功医生说过,乐轩是他几十年来最得意的弟子,要继承衣钵,继承他的医院。我满心都是愧意,再次说:“对不起。”
“没什么。”乐轩慢慢旋转着咖啡杯,凝视着我,一字一句道,“阿欢,我会记得你的。”
第二天凌晨,天还蒙蒙亮,我和小胖就已经悄悄坐上了老大的汽车,一辆半旧的沃尔沃。为此,老大还吹嘘了好久。
我没有去办出院手续,也没有再回那间租住的地下室,而是把装着钱的信封留在了床头柜上,信封上只写了“我走了”三个字。
阿荣会替我善后,我想,他能够理解我。
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