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霁睿见她恼怒,方才大笑道:“你当真是关心则乱。朕岂会拿恪纯的身体玩笑,明日一早,温宁远便会过来诊脉。”
婉辞松了口气,不由嗔道:“皇上戏弄我!”
萧霁睿意有所指地笑道:“看不到你对朕开怀的模样,看你生气的模样也是不错。”
婉辞莞尔道:“皇上话中有话。”
萧霁睿挑一挑眉,一本正经道:“你若是拿你对恪纯的一半用心在朕的身上,朕也就不会吃味了。”
婉辞笑而不答,取过一边的药继续捣碎,萧霁睿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空灵娇柔的举止里仪态天成、飘逸洒脱。“皇上不如跟婉辞下盘棋,可好?”婉辞樱唇轻扬,神如皎月、色如春花。
萧霁睿不想她有这番提议,想起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会面,不禁牵出一丝微笑,颔首道:“朕依你。”
婉辞取过棋盘专心与他弈棋。萧霁睿棋风大开大合、罡气逼人、攻杀凌厉,婉辞下棋却如行云流水、柔风习习。对弈过半,婉辞推开棋盘道:“皇上,我们不下了。”
萧霁睿笑道:“莫不是怕胜之不武?你倒是有几分傲气。”
“王维有诗云:‘蓝溪白石出,玉山红叶稀;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讲究的是空灵的境界,下棋亦如此。皇上心思不在棋盘之上,婉辞纵然赢了亦不足喜。”婉辞冰雪般的面容里透出点点了然的澄澈。
萧霁睿心中一动。她是心里明白的人,却往往不肯说个明白:“你不用担心胜之不武,朕未必会输于你。”
婉辞微笑摇头:“臣妾不能为皇上分忧,难道还不能让您少作心烦吗?皇上愿意的话,婉辞倒可以弹奏一曲。有时,解忧的不只杜康,还有曲乐。”
她的声音清如水,空山灵雨般透亮,娓娓道来时格外有种舒心的力量。萧霁睿不觉点头。琴音袅袅而来。起初泛音清越,渐渐有万马奔腾,掀起万丈波涛,隐有雷霆万钧之势。激昂慷慨之调铺天盖地,似能划破苍穹。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不觉。
萧霁睿半晌缓缓拊掌道:“曲果然能通人心,你的心意朕明白了。”
婉辞眨了眨眼,轻笑道:“皇上可别轻易给臣妾加这天大的罪状,臣妾什么都没有做,不过是听皇上的吩咐弹奏一曲罢了。”
萧霁睿指着她,笑道:“朕才知道,你原也是个刁滑古怪之人,怪不得恪纯与你这般投缘。依朕看,她如今的性子多半是你惯出来的。”
婉辞兀自抿着嘴笑道:“皇上这是在推卸责任,却不知公道自在人心。”
萧霁睿微扬的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化柔了他原本的清傲。重新取过棋盘再弈,已是神清气爽,互有胜负。他心中越发确定,纷乱的后宫里终是有一处宁静所在。
翌日,婉辞算定早朝时间已过,便拖着不情不愿的恪纯去了湖心亭。温宁远隐在萧霁睿的背后,墨蓝的袍子下清瘦的身形更添单薄苍白。恪纯撇了撇嘴轻声道:“那书呆子一副活死人的模样,都不知道一会儿究竟是谁救谁。”
婉辞忍俊不禁道:“你非得刀子嘴才能凸显你的豆腐心肠吗?”
恪纯撅嘴道:“对付那书呆子,心肠一定不能软。你等着瞧,他说话没边没际的,还不知道要扯多久才能到重点。”
隔着帘子,温宁远把完脉迟迟不开口,只是若有所思地点头。恪纯没有那般好耐心,又不愿直接与温宁远对话,求助似的望着萧霁睿道:“皇叔,他怎么光点头不说话呢?”
萧霁睿颇为好笑道:“宁远,别再卖关子了,不论消息是好是坏,总该让朕知道,也该让纯儿知道。”
低头思索良久,温宁远不紧不慢地道:“当初冰魄雪莲续了公主的命,可惜它是至阴至寒之物,会损耗人体的阳气。因此微臣给公主服用的就是补充元气的药材,以冲抵雪莲的伤害,这药力的把握十分的重要,太过或太少都不好,微臣也曾担心药剂的问题,因而回去仔细研究过,并且寻访民间名医,俱都得出结论,这药方配得极好……”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似乎仍旧没到重点,恪纯不禁翻了个白眼,向着婉辞道:“你看,我说的一点儿都没错吧?他就是这么迂腐的,明明一句话就可以说完的。”
婉辞脸色已经微微变化,某种关键的念头一闪而逝,她顾不得回答恪纯,追问道:“那恪纯的症状迟迟没有得到好转,又是为何?”
温宁远仍旧不愠不火道:“公主因为佩带着皇上赐予的暖玉,补充了雪莲的亏损,因而那份恰到好处的药丸,就等于是……”
“毒药?”萧霁睿与婉辞不约而同地道。他们面面相觑,面色凝重。
恪纯眼珠子一转,镇定自若地问道:“你怎会知道我身上有暖玉?”
温宁远的神色却有些不自然,干咳几声后,才答道:“臣……见过。”
恪纯未等他说完便跳了起来,一副要冲过去揍人的架势。婉辞赶紧拖住她,她却不依不饶地继续:“我就知道那天看病的人是你,你们还瞒我!他居然拿冰块来冻我,那么冷的天,我身子里跟火烧似的,外面却跟冰一般冻,知道我有多痛苦吗?我要报仇我要报仇!”
婉辞哭笑不得地把她拉在身后,跟皇帝福一福身道:“皇上、温大人,我先告退了。恪纯就由我来安抚。”说罢,不顾恪纯挣扎,愣是把她给拖回去。
温宁远擦了擦鼻尖的汗,苦笑道:“微臣早说过,公主定然生气,皇上偏不肯放过微臣。”
萧霁睿忍住笑意,话中有话道:“兴许朕是帮了你一个大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