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紫宸宫里盛开的牡丹花艳丽绝伦、香气袭人。红色、粉色、白色、紫色、黑色等各色牡丹争奇斗艳,繁花满枝,雍容艳丽。好一派“娇含嫩脸春妆薄,红蘸香绡艳色轻。”的迤逦风光。
二皇子萧湛搬去紫宸宫已有月余。原本的谨妃因牵涉定嫔之死被褫夺封号,虽还位列妃位,到底境况不如从前。太后感念定嫔养育二皇子多年,准以九嫔之礼治葬。宫里暂且恢复宁静祥和。
萧霁睿傍晚时分前去紫宸宫用膳,却没有看到萧湛,不觉诧异地问起。于冰艳神色漠然地回答:“二皇子思念定嫔,每到用餐的时候,就会带着干粮前往定嫔去世的地方供奉半个时辰才会回来用膳。”
她语气生疏无比,抬头看到萧霁睿深思的眼眸,忙换上笑脸,对明霞道:“明霞,你去让二皇子早些回来,告诉他父皇来看他,不可失了礼数。”
萧霁睿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道:“湛儿自来孝顺,你若真心待他,他必定真心孝顺于你。”
于冰艳笑容明灿:“臣妾照顾他为的是分皇上的忧,湛儿孝顺皇上与太后,臣妾就心满意足了,其余的,臣妾可不奢求。”
萧霁睿淡淡一笑,道:“毓卿果真是有心之人。”
说话间,萧湛回来。过多的人生挫折在他尚显稚嫩的面孔上烙下倔犟沉默的痕迹。面对萧霁睿时神情也是淡漠多于欣喜。于冰艳吩咐下去:“明珠,你让小厨房把二皇子的午膳端去他的住处。”
萧湛依礼道:“儿臣谢母妃体恤。”
萧霁睿眼神扫过那对疏远的“呣子”,淡笑问道:“湛儿还在为定嫔食素吗?”
“回父皇,儿臣身为龙子不敢轻待身体,今日因是初一,所以才用素菜。母妃也很体谅儿臣。”萧湛语气平板地回道。
萧霁睿不以为意地点头,道:“朕明日去考问你们的学业,你先下去吧。”转头看到于冰艳无趣的神情,笑道:“毓卿是否累了?照顾孩子并非一件易事。”
于冰艳嫣然笑道:“湛儿初来乍到,臣妾不敢轻慢,事事亲力亲为。所以臣妾想,这些日子皇上还是去别的姐妹那里,臣妾凡事要以湛儿为先,难免会疏忽皇上。可不想被皇上治罪。”
“朕的毓卿越发的宽厚持重,让朕刮目相看。”萧霁睿微微牵出笑意。
于冰艳娇嗔地道:“莫非皇上眼中臣妾一直都是不明事理的人?”
萧霁睿朗声大笑,连连颔首道:“朕失言了,让毓卿笑话了,朕改日再给毓卿赔罪。毓卿也早些休息,保重身体。”
于冰艳满面春风地把他送到门外,转身去了萧湛处。萧湛正在读书,于冰艳满意地点头道:“你今日的表现很好,好好准备明日的问答,你母亲把你托付给本宫,你要知道她的苦心,可不能让你母亲九泉之下不得安宁。”
萧湛跪拜道:“儿臣明白,儿臣不会让母妃失望。”
于冰艳似笑非笑道:“本宫不需要你的感恩。记住,你不是一个孩子,本宫需要的从来也不是一个孩子。你能给本宫多少惊喜,本宫自然会给你多少回报。”
萧湛始终没有抬头望她一眼,直到她离去的脚步越来越轻,他才缓缓地起身,不曾理会早已麻木的双膝,仇恨的目光一眨不眨的凝住她离去的方向。
她的母妃被贞妃陷害,毓妃虽然派人治好了她,却只是想跟她达成交易,让他们呣子变作于家的傀儡。母妃因为他的前程不惜自尽。这一切,他都会从他们身上讨回,他要让所有害死他母妃的人为她陪葬!
贞妃有孕,毓妃忙于照顾二皇子,皇帝一连几日留宿净荷宫。宫里的气氛渐渐不平起来,有传言说皇帝常去净荷宫是为了亲近恪纯公主,要立她为妃。慕从容不过是掩护而已。婉辞以从容的位分长久占据一宫,其实就是在为公主的晋封做铺垫云云。
恪纯眉飞色舞地向婉辞描述她听来的谣言,不见愠怒,反似有趣。
婉辞柳眉细拧,霜娥禁不住好奇地问:“你怎么都不生气?”
恪纯不以为忤,展眉笑答:“为何生气?捕风捉影的事他们也敢传,也不怕皇叔将他们一一治罪。”
婉辞却没有她那么乐观:“当初皇上封你为公主,便是为了堵住攸攸之口。此刻流言遍布后宫,却不会是表面这般简单的事。”
恪纯抬高了兴致,坐在她身旁问道:“你可有什么想法?”
“朕也想听一听你的想法。”清冷的声音响起,漠然中是隐藏的担忧。
婉辞正对上他冷峻的面容,具有若有所思的研判意味。她微一摇头,萧霁睿会意地让霜娥与恪纯离开,恪纯起初不肯,却拗不过霜娥的生拉硬拽。
“你有何顾虑?”萧霁睿接过她手中的茶盏,剑眉微拧,淡问道。
日光晴朗,微风送来庭院里新植来的海棠花香,纠缠于鼻尖,轻绽醉人气息。婉辞略略失神,半晌回道:“虽是捕风捉影,然我总觉得背后另有玄机。”
“你担心背后另有杀招?”萧霁睿轻抿口茶。
她瞳眸暗淡下去:“他们必然不希望弄假成真。”
萧霁睿闭目沉凝,眉心淡锁。再睁眼时似墨的瞳人如同静海深湖,偏看不到一星半点的情绪:“朕已有了决断。”
婉辞心中一动,莞尔道:“是温大人?”他与她想到了一处,都明白她不适宜久留宫里,并非为了漫天流言,只为她身上灼灼光芒不该被皇宫掩盖。
萧霁睿对她的敏锐报以赞赏:“宁远当是最适宜的人选。”
婉辞抿嘴轻笑:“怕只有温大人与她旗鼓相当,的确是良配。”
萧霁睿沉沉望她,轻轻漾开浅笑,握住她冰凉的指尖:“朕庆幸,他们想错了。也庆幸,那都不是你。”
婉辞微笑不语,江栋梁却在外焦急地唤道:“皇上,慈圣宫宫女过来禀告,贞妃娘娘不小心滑倒,动了胎气。”
萧霁睿耸然而立,婉辞适时地接过他的茶盏。他神色复杂地凝注她无波无绪的脸上,几不可察地叹口气,走出门外。
听到消息的恪纯赶着来安慰她,却看到她平静地练字,一笔一画皆十分有力。恪纯不禁气馁道:“你为何都不吃醋?”
婉辞翦水明眸暗涌淡淡微笑:“并非每个人都有吃醋的权利。”
贞妃惊魂未定地抚着肚子,心有余悸。她方才从慈圣宫里回来,太后听到碧云的禀报十分的震怒,竟没有顾及到她在场,当场勃然大怒,要求将传言者杖毙。一直以来太后都甚少准她出门,流言自然从未到了她的耳朵里。乍然听见这番谣传,却与连日的心事相吻合,由不得她不去深想。倘若皇上将计就计,那么她情何以堪?
回碧玺宫的路上,神情恍惚的她并未看到脚下的青苔,一个不察,直挺挺地摔倒,若非碧云眼明手快,她腹中的孩子怕是要不保。那时,他的失望、太后的责罚她可还有力量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