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自破马超回,自认为没了西凉忧患,每日饮宴。献帝又下诏这般,国事都在相府谈。张松来到许都,住在驿馆,每天都到相府转,曹操只是没空接见,侯了三日,左右打点,才有人通报引见。曹操高坐于堂,张松上前拜见,曹操看松,心懒神慢,眯缝着眼问:“你主刘璋,连年不进贡,为何?”松答:“路途艰险,盗贼截拦,不能通关。”曹操叱说:“我扫清中原,哪有盗贼?”松说:“东有孙权,西有刘备,北有张鲁,少则带甲十万,怎言天下太平?”曹见松人物猥琐,心下已自不喜,又见他言语顶撞,遂拂袖而起,转入后堂。左右皆责松说:“你有使命,怎不知礼,一味冲撞,幸丞相宽宏大量,念你远来,不至面责,你还是赶快回转。”松大笑说:“我川中无谗佞之人!”只听阶下一人大喝说:“你川中无谗佞人,我中原岂有?”松见其人,单眉细眼,貌白神清。问其姓名,原来是:丞相门下,掌库主簿,姓杨,名修,字德祖,太尉杨彪之子。松知他博学能言,智识过人,有心相难。杨修自恃其才,小觑天下士。当时听松以言讥讽,便邀到外面书院,分宾主而坐,对松说:“蜀道艰难,远来劳苦?”松答:“奉主之命,虽赴汤蹈火,亦无退缩!”修问:“蜀中风土怎样?”松答:“蜀为西郡,古号为益州,路有锦江之险,地连剑阁之雄,纵横万里,山川围良田,无水旱忧患,土肥地茂,国富民丰,时有管弦之乐,物产丰富,阜积如山,天下莫如。”修又问:“蜀中有甚人物?”松答:“文有相如之赋,武有伏波之才,医有仲景之能,卜有君平之隐,出类拔萃者不可胜数。”修问:“如君者还有几人?”松答:“文武双全,足智多谋,忠义慷慨之士,何止上百!如松不才之辈,车载斗量,难以数论!”修问:“公现居何职?”松答:“滥竽充数为别驾,甚不称职。敢问尊驾为朝廷何官?”杨修答:“现为丞相府主簿。”松说:“闻公世代忠良,凭公之才,佐天子亦可担当大任,怎甘愿为相府区区一吏?”杨修满面羞惭说:“修虽居下寮,但丞相把军政钱粮托付我掌管,多蒙丞相早晚教诲,很受启发。”张松笑说:“我听说曹丞相文不通孔、孟之道,武不明孙、吴之机,专横强霸而居大位,能有什么教诲?”修说:“你居边远,孤陋寡闻,安知丞相大才。”遂唤左右,取“孟德新书”教张松观看。松目书十行,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共十三篇,都是用兵要法。杨修说:“你看怎样?仿孙子十三篇,有过之而无不及,可谓旷世之作吧!”松听了大笑,说:“此书,川中小儿,皆能暗诵,岂是丞相新作!”修说:“你哄谁?‘孟德新书’乃丞相集心血著成,秘藏于柜,并未传世,谁能吟诵?”松说:“你若不信,我试诵于你听。”于是张松从头到尾,吟诵如流。杨修随翻书而听,并无一字差错。杨修大惊说:“公过目不忘,真是天下奇才!”松欲辞而归,修说:“公且在驿馆暂住,容我再秉丞相,令公面君。”松谢过。
杨修面见曹操说:“刚才丞相何故怠慢张松?”曹说:“出言不逊,我故不理。”修说:“丞相尚能容祢衡,怎不纳张松?”曹操说:“祢衡文章名世,张松又有何能?”修说:“且不说他口似悬河,辩才无碍,适才我拿“孟德新书”教他看,只看一遍,便背诵如流,如此博闻强记,世所稀有!松暗诵完说:‘此是战国时无名氏所作,蜀中小儿皆能吟诵。’”曹操说:“莫若古人和我暗合。”便命撕毁此书,烧掉。修说:“可教此人面君,看看天朝气象。”曹说:“明日我于校场点军,你可引他来观看,见我军容之盛,回去传说。待我下江南后,就去收川。”修领命。
次日,杨、松同来校场,曹操点虎卫雄兵五万,布于校场,盔甲鲜明,衣袍整齐,金鼓震天,戈矛耀眼,四面八方,各依队伍,旌旗飘扬,人勇马壮。曹操对张松说:“我视天下鼠辈,犹如草芥,大军到处,所向披靡,攻无不克,战无不胜,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你可知否?”张松哈哈大笑说:“松素来知道,丞相用兵如神,攻必取,战必胜。想那濮阳攻吕布之时,宛城战张绣之日,赤壁遇周郎,华容逢关羽,割须弃袍于潼关,夺船避箭于渭水,岂不是无敌于天下!”曹操大怒说:“竖儒怎敢提凉壶!”喝令左右推出斩首。杨修说:“松该斩,但远来进贡,若杀掉,恐失远人之心。”曹怒不息,荀彧也苦谏,曹操方免,令乱棍打出。
张松回到馆舍,连夜收拾,出城回川。于路寻思:“我本欲把西川献于曹操,不想他竟如此轻视怠慢!我已在刘璋面前夸下海口,如今空回,难免被人笑话。人说荆州刘玄德仁义远播,我不如从那条道走,且看他待人如何?”于是乘马引仆人经往荆州来。才到荆州界首,忽见前边闪出一军,约有五百余骑,为首一将,身穿软锦,乃是赵云。赵云勒马问:“来者莫若是张别驾?”松答:“正是足下。”赵云说:“奉我主刘玄德之命,赵云在此等候多时。”松问:“莫若是常山赵子龙?”云答:“正是。主公知别驾远道而来,鞍马劳顿,特令赵云进奉酒食。”言罢军士跪奉,赵云敬献。二人引了几杯,上马同行。张松心想:“人言刘玄德宽后仁爱,果然如此。”天色将晚,荆州城外有一驿馆,只见门外有百人肃立,看云领松到,敲锣打鼓,吹起声呐,奏起音乐,热情相迎。一将面如重枣,身长九尺,长髯飘拂,与马前躬身施礼说:“奉兄长将令,为大夫远涉风尘,使关羽洒扫驿庭,静候歇马。”松下马,和云长、赵云同入驿馆。礼毕、落座,献茶,须臾排上宴席。二人轮番把盏,殷勤相劝,夜至更阑,方才席散,宿于驿馆。
次日早膳完,上马行了几里,见前边有一簇人马到,乃是玄德领伏龙、凤雏亲自接迎。遥见张松,先下马等待,松至近慌忙下马相见,玄德说:“久闻大夫高名,如雷贯耳,恨云山遥远,不得相见。今知回都,专程来接,若蒙不弃,请到荒州一叙,以解渴望之情。”张松大喜,与玄德并辔入城。至府堂各个叙礼,依次而坐,设盛宴款待。席间,刘备只啦闲话,于西川只字不提。张松鼓不住问:“今皇叔守荆州,不知还有几郡?”孔明说:“荆州是暂借东吴的,每每使人讨取。今我主成了东吴女婿,故权且在此安身。”松说:“东吴据六郡八十一县,尚且不足?”庞统接着怒说:“我主乃是皇叔,反不能列疆据土,那些蟊贼,恃强占据州郡,且贪心无尽,真是令智者不平忿。”玄德说:“二公休言,我有何德,敢有奢望。”松说:“不然,明公乃是汉室宗亲,仁义布于四海,天下黎民仰望,休说占据州郡,就是代正统而居帝位,也非份外。”刘备拱手谢说:“公言重了,备岂敢当。”
备留松,一连三日,日食三宴,只是谈天说地,共论天下民情自然,并不提西川。松辞去,备带众人送到十里长亭,那里早已设宴。刘备举杯说:“幸蒙不嫌,留叙三天,宴席再好,也终有散,今日离别,不知何日?再得相见。还盼先生指教!”说完泪水涌出,犹如珍珠断线。张松心想,难得玄德如此看重,我不如劝他取西川。于是说:“松也久仰明主,朝夕相盼,侍于膝前,未有其便,我观荆州,东有孙权,每欲鲸吞,北有曹操,虎视眈眈,再下江南,早晚一天。荆州正当要冲,非久居之地,应早打算。”玄德说:“备也知凶险,但无有遁迹所在。”松说:“益州路险,沃野千里,国富民丰,智谋之士,久慕皇叔盛德,如天旱盼得甘露。若以荆襄之众西指,霸业可成,汉室可兴。”玄德说:“备不敢,刘璋亦是汉室宗亲,且久施恩泽于蜀中,他人岂能动摇?”松说:“我非卖主求荣,但既遇明公,又怎能不披肝沥胆?且听我刨析:刘璋秉性暗弱,贤能不得利用,且北有张鲁,每欲侵犯。外有威胁,内人心散乱,都思得明主。松此行,便是想纳川于曹。哪想到,曹贼恃强逞雄,狗眼看人低,傲慢之极,故又来见明公。若明公果有此意,松当效犬马之劳。若得西川为基业,北取汉中,再图中原,汉室当兴,天朝再现,公可名垂青史,功当和光武帝一般。”刘备说:“怎奈都是同宗,若相攻,恐遭天下人唾骂!”松说:“大丈夫立世,应当机立断。若优柔寡断,西川便会被别人抢先,到那时,懊悔也晚。”备说:“我听说‘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山高路险,车不能并行,马不能联辔,远隔万水千山。即使想取,也难如愿。请问公有何主见。”松从袖中抽出地图一卷,递与玄德说:“明公只要看图,蜀中道路尽览。”玄德略一展示,见上边所绘山川道路,沃野良田,清晰可辨,于路段,宽窄可见,里程了然,险要明示,库府圈点,视图犹如看西川。玄德喜容展现。松说:“明公快图西川,千万别慢,慢则生变。松有契友二人,名法正、孟达,可以助公,他日若来,可以心腹共议。”玄德说:“青山不老,绿水长流,他日若成,必当厚报。”松说:“遇明公当以实话实说,何须图报?”说罢作别,孔明使云长相送,数十里才回。
张松回到益州,先见挚友法正。正字孝直,贤士法真之子。松对正说:“曹操奸雄,欺主灭祖,不可理喻。我已将益州许刘皇叔,特和为兄共议。”正说:“我已慕刘皇叔很久,不必有疑!”一会,孟达到,达字子庆,与正同乡,达见二人密语,说:“我已知二公之意,欲献益州啊?”松说:“正是,兄猜欲献给谁?”达说:“非刘玄德不可。”三人抚掌大笑。正说:“兄明日见刘璋当如何说?”松说:“我欲荐二公为使,前往荆州,如何?”二人答应。
次日张松见刘璋,璋问:“事情办的如何?”松答:“曹操国贼,欲篡天下,西川已在其谋算中,骄横跋扈,我幸免于难。”璋说:“那如之奈何?”松说:“我有一言,请主公明鉴,足以抵挡曹操,那张鲁更不用谈。”刘璋说:“是何良言妙算?”松说:“荆州刘玄德,与你同宗,旨在匡扶汉室,信义扬于天下,仁德布于四海,若能和他结好,使为外援,何惧曹操、张鲁!”刘璋说:“我早有此心,但考虑谁能为使?”松说:“非法正、孟达不可。”璋便召二人,令法正为使,前往荆州沟通,又令孟达领精兵五千,迎玄德入川为外援。
正在商议,忽一人自外突入,跑得满头大汗,大呼说:“主公若听张松之言,益州四十一郡县,都属他人了!”张松大惊,疾看,乃是刘璋帐下主簿黄权,字公衡。璋说:“玄德和我同宗,你何出此言?”权说:“某肃闻刘备名声,从布衣到今天,已是名满天下,黎民敬仰,更有伏龙、凤雏之谋,关、张、赵云,黄忠、魏延相帮。若招致蜀中,便是引狼入室,益州将遭受累卵之厄。张松路过荆州,必和刘备有谋,应立斩张松,绝刘备,乃是西川万幸。”璋说:“曹操、张鲁如何抗拒?”权说:“闭境绝塞,深沟高垒,以待天下清平。”璋说:“贼兵犯界,已是燃眉之急,你这话荒谬之极!”斥退黄权,遂令法正准备起行。又有一人阻拦说:“万万不可!”璋看是帐前从事王累,王累顿首说:“主公若听信张松,乃是自取其祸。”璋说:“我结玄德为外援,实是为了抗拒张鲁。”王累说:“主公大错特错,以我西川之力,张鲁未必能得逞,而刘备来,实为大患,谁不知刘备乃是枭雄,事曹操便想谋害,依孙权便夺荆州,其心术如此!若召来西川,西川必然被他强占。”璋说:“玄德和我同宗,安忍夺我基业?休要多言!”于是令退。
刘璋修书:请刘备念同宗之情,伸手援助,不辞艰难险阻,务必来川。结为唇齿,以拒张鲁,共同剿灭,事成重酬。法正赍书,经往荆州,来见玄德,礼毕献上书信,玄德看了大喜,设宴相待。玄德和法正密谈,说:“备久仰孝直英名,张别驾多赞盛德,今蒙教诲,足慰平生。”法正说:“蜀中小吏,不足挂齿,盖闻马逢伯乐而嘶,人遇知己而死。张别驾之言,不知将军有意吧!”玄德说:“备一直寄客,时常伤感叹息,思羡鹪鹩尚存一枝,狡兔犹有三窟,我直不如!蜀中富庶,非不欲取,怎奈刘璋是我同宗,安忍相图。”法正说:“益州天府之国,非治乱之主,不能长据。刘璋暗弱,不能用贤,不久基业就会易主,你若坐视,便会失去良机,岂不知‘逐兔先得’的道理?早则易,迟则悔,望将军三思。将军欲取,某当效死。”玄德拱手相谢说:“容我商议。”当日席散,孔明送法正回驿馆。玄德独坐沉思。庞统入见说:“当决不决,当断不断,没有主见,愚人一般,主公高明,何用犹豫?”玄德说:“以公之意,当该如何?”统说:“荆州东有孙权,北有曹操,都势在必得,非能久据。今有刘季玉相请,乃天赐良机,何再迟疑?”玄德说:“放眼天下,我和曹操为敌。曹以急,我以宽;曹以暴,我以仁;曹以佞,我以忠,每与曹相反,则大事可成。若以小利失信于天下,我心不忍?”统说:“主公之言,虽合天理,奈动乱之时,用兵争强,礼理难分,是非难辨,哪有常理而言!宜从权变,且‘兼弱攻昧’、‘逆取顺守’,乃是汤、武之道。主公若能以益州为基业,北取中原,东灭孙权,再兴汉室,封刘季玉更大,则不失信义于天下,岂不更美!”玄德恍然说:“金玉之言,当铭肺腑。”于是请孔明共议。孔明说:“荆州重地,须分兵把守。”玄德说:“我和士元、黄忠、魏延入川,军师与云长、翼德、子龙守荆州。”孔明应允。于是孔明令关羽据襄阳,张飞为四郡巡将,赵云屯兵江陵,镇公安。玄德拜庞统为军师,黄忠为前部,魏延领后军,自和刘封、关平统中军起兵五万西行。忽廖化领兵来投,玄德令他助关羽以拒曹操。
时值冬天,玄德领军西行,走了几程,便遇孟达来迎。孟达拜见玄德,说:“奉主公之命,带兵五千远接。”玄德大喜,使人先快马入川,教刘璋布告沿途粮草物资供应。
刘璋欲出城远接玄德,令准备车杖帷幔,旌旗铠甲,务要鲜明。主簿黄权谏说:“主公此去,必遭刘备之害,我食禄多年,乃是忠言,请主公千万别听张松佞言。”张松说:“他这是离间你们宗族之情,欲助贼寇之威,实是害主公!”璋说:“我意已决,你何还出逆言?”便起身不理,黄权匍匐在地,叩首流血,爬着向前,用牙咬住刘璋衣角,刘璋怒扯,把权门牙拽掉两颗。喝令左右把黄权推出。
刘璋欲出城,又有李恢跪于阶下叩首谏说:“黄公衡乃忠义之言,必当听从,接刘备是迎虎于门。”刘璋怒斥说:“玄德和我同宗,岂能相害,再有谏者斩!”令把李恢推出。张松说:“眼下文官只保妻小,武将又恃功骄傲,若不接刘玄德到来,益州不姓张也得姓曹!”璋说:“我心里清楚,眼下是敌欲攻于外,臣与民将攻于内,益州将不知属谁?为今之计,只有请我同宗刘玄德。”次日,刘璋领众骑马出榆桥门,人报:“从事王累,自用绳索吊悬于城门之上,一手拿谏书,一手拿剑,声称:“如不纳谏,便用剑割断绳索,撞死于地。”璋令人取谏书看,书略说:“从事王累,泣血悬告,昔楚怀王不听屈原劝告,会盟武关,被秦所困。今主公轻离大郡,到涪城远迎刘备,恐一去难回,劝主公速斩张松,绝约与刘备,则主公基业能保,万民有幸。”刘璋看完大怒说:“我和仁德之人交会,如亲芝兰,实是求长治之策,你何以既阻拦又妄言!”只听王累在空中大叫一声,挥剑把绳索割断,倒撞而下,摔死于地。
刘璋领军三万前往涪城,后军押载钱粮物资千余车,来接玄德。
刘备前往西川,纪律严明,一路由西川供应,与民秋毫无犯。民皆伏道焚香迎拜,扶老携幼瞻望,玄德以好言抚慰。
法正对庞统说:“张松来密信,言到涪城便可图璋,切不可失去时机。”统说:“我正有此意,只待二刘相见之时,切不可再言,预泄生变。”法正不言。涪城离成都三百六十里,璋先到,使人迎接玄德,两军都扎于涪江岸上。刘备入城见刘璋,二刘相见,各叙兄弟之情。礼毕,哭诉衷肠。宴罢,各归寨歇息。
刘璋对众官说:“可笑黄权、王累之流,不知我宗兄之心,枉加猜疑。今日相见,真仁义之人,有此外援,何惧曹操和张鲁啊?若不是张松,险失掉。”遂脱所穿绿袍,并黄金五百两,令人到成都,赐予张松。帐下泠苞、张任等许多文武都说:“主公先别喜,刘备柔中有刚,其心难测,更应惕防!”璋笑说:“众皆多虑,我兄岂有二心?”众皆嗟叹而退。
刘备回寨,庞统入见说:“主公今日席上,看刘璋怎样?”玄德说:“季玉诚实善良。”统说:“季玉虽善,你没见他手下大都有不平之色,吉凶难料。依我之计,来日设宴,请季玉赴席,埋伏刀斧手于壁衣中,但听主公掷杯为号,就筵上杀掉,一拥而下成都,迅雷不及掩耳就占领了。”玄德说:“季玉是我同宗,他诚心相待。且我初到蜀中,恩信未立,若行此,天不容,人也怨,你这谋,虽霸者亦不能用!”统说:“此非我谋,乃是法正得张松密书,言事不宜迟,只在早晚当图。”正说间,法正入,说:“此是顺应天命。”玄德说:“季玉是我同宗,不忍相取。”法正说:“张鲁和刘璋有杀母之仇,早晚来攻取。明公远涉山川,劳师动众,进则有利,退则无益。若只是孤疑不定,迁延时日,则大为失计,倘若机谋一泄,必被他人所算,不如顺天应人,采取果断,早立基业,方为上策。”统亦再三相劝,玄德只是不听二人之言。次日又和刘璋饮宴于城,二人谈笑叙衷,情好甚密。庞统与法正商量,事以至此,也就由不得主公,便教魏延登堂舞剑,伺机刺杀刘璋。魏延登堂说:“饮宴无乐助兴,我愿舞剑为戏。”庞统使武士列于堂下,只待魏延下手。刘璋手下诸将,见魏延于堂上舞剑,堂下武士手握剑把,目视堂上,从事张任拔剑而起说:“舞剑须有对,我愿与魏将军同舞。”二人对舞,魏延目视刘封,封起舞,泠苞、邓贤各掣剑说:“我们当群舞,以助一笑。”玄德大惊,急拔左右配剑,立于席上说:“我兄弟痛饮,又非鸿门宴,何须舞剑,不弃剑者立斩!”刘璋亦说:“我兄弟相聚,何须舞刀弄剑?”众皆纷纷下堂。刘备唤诸将上堂赐酒说:“我同宗骨血,共议大事,并无二心,诸公放心。”刘璋拉着刘备的手泣说:“兄长恩义,使璋难忘!”玄德回到营寨,责庞统说:“公等欲陷我于不义,今后千万别这样。”统嗟叹而退。
刘璋归寨,从事张任说:“今日席间好险,不如早回,免生祸患。”璋说:“我兄刘玄德非比一般。”张任说:“虽刘备心善,怎奈手下都心怀不轨,欲吞并西川,以图富贵。”璋说:“你等都欲离间我兄弟之情。”便不听,每日依旧和玄德欢叙。
忽报张鲁欲犯葭萌关,刘璋请玄德往拒,玄德领兵慨然而去。诸将劝刘璋严把关隘,以防玄德兵变,刘璋不听,经不住众人苦劝,乃令杨怀、高沛二人把守涪水关。璋自回成都。玄德到葭萌关,军纪甚严,与蜀中广施恩惠,收买人心。
细作报与东吴,孙权聚众商议。顾雍说:“刘备远涉山险,不宜往返,何不令一军把川路截断,后尽起东吴之兵,可一举把荆、襄攻陷。机会就在眼前!”孙权大喜说:“就依公言。”忽屏风后转出一人大喝说:“顾雍当斩!你欲害我女啊?”众惊视,乃是吴国太。国太怒说:“我只生一女,嫁与玄德,今若动兵,性命如何?”乃叱孙权说:“你掌父兄基业,坐领六郡八十一县,还嫌不够,贪心促使你竟不念骨肉之情!”孙权只是诺诺连声,斥退众官。国太恨恨而入。孙权独坐,自思:“若失去良机,荆、襄何日可得?”心情沉闷,只见张昭入问:“主公因何事惆怅?”孙权答:“还思适才之事。”昭说:“此事易而,可令一心腹,领五百人潜入荆州,持密信一封,交给郡主,言国太病危,欲见亲女,取郡主星夜回东吴。刘备只有一子,教郡主带来,刘备能不乖乖的拿荆州换阿斗?如不办,那时兴兵又有何碍!”权说:“此计大妙!我有一人,名叫周善,自幼飞檐走壁,蹿房越脊如履平地,且胆大心细,可令此行。”昭说:“切勿泄密,即刻令他前去。”
孙权密令周善,领五百人,扮作商人,分五船,诈修国书,以挡盘问,船内暗藏兵刃。周善领命,乘夜色往荆州而来。
船泊江边,天还未明,周善施展轻功,像一缕轻烟,只身入城。那高高的城墙,也只略略一蹿,箭一样直奔州府。几个起落,已进了府里边,那宏伟的建筑,琉璃辉煌,宽宽的通道,把建筑分割的一排排,一片片。周善深喑府中结构,他自然知道,哪个是刘备和夫人住的房间。只见周善在房上飘忽向前,窜房跨道,犹如巨鸟。但见他冲天而起,在半天中盘旋,见一处灯光,正是来自主卧房,便像流星落地,泄落那房,来到琉璃瓦上。又见他在空中鹞子翻身,轻轻把双脚挂在瓦檐上,以手抹唇,用食指轻轻把窗纸湿透,把眼贴孔而望。一看,正是郡主在床前灯下闷坐。心想:“郡主这早便起,不是思夫君便是想老母亲!”心随念起,你看他把身往上一卷,忽的舒展,人已离檐,未从落地,双脚一弹,平射已进了房间。本来门是掩闩,可周善开门的本事却不一般,只在闪念间。孙夫人正在思念,忽见一人落在面前,定睛一看,原来是这混蛋。昔日在东吴,常和周善玩、练,他时常出现在面前,想法捉弄,和猫、狗一般。但夫人一转念,大惊问:“这是荆州,你为何来到这边?”周善扑通跪倒,叩首说:“小的来见,是为这般?”说着拿出密信递与郡主,哭诉说:“国太病危,想见郡主和阿斗一面,若去晚,恐不得见。”说完泪流满面。夫人说:“皇叔远隔万水千山,我要回娘家,也要跟军师报告。”周善说:“若被军师知道,回江东那不是胡闹,不如偷逃。”夫人说:“那还得了!”周善说:“若想见娘面这就走,船停在岸边。若不愿回还,何必多言,我这就回见国太,告知女不愿再回见!”孙夫人性情刚烈,听此言怒斥说:“你敢!”此时,天微亮,阿斗就睡在床上边,孙夫人心急火燎,把七岁的阿斗拉起,迅速穿衣,抱起放在外边的车厢里,只带随从三十余人,各挎刀剑,上马奔江边。等府中人汇报,孙夫人已到江边上船。
周善正想开船,忽听一人在江岸上大叫:“且休开船,容给主母饯行!”原来赵云巡夜哨归,听到此信,只带随骑数人,沿江赶来,周善在船上高喝:“你是何人?胆敢阻挡主母!”便命都亮出兵器,急速开船。顺风顺流,船大而轻,径直飞驶而下,任凭赵云狂呼,周善只是不理。沿江奔驰二三十里,只见江边有一只小渔船,赵云弃马上船,令随从二人飞棹务必赶上大船,将近,周善令弩手猛射,赵云用枪拨打雕翎,箭射不中,离船还有丈许,吴兵纷纷用枪猛扎,赵云弃枪于小船,掣出青虹剑,把刺来的长枪削断,将身一纵,像鹰鵰飞向大船,手中剑,没有飞旋,但船上人已吓破胆,尽皆惊倒。赵云入舱中,孙夫人怀抱阿斗,怒斥说:“你敢行凶?”赵云慌把剑Сhā入,说:“主母欲何往?为何不教军师知道!”夫人说:“我母病在危急,来不及报告。”赵云说:“主母探亲,为何带小主人?”夫人答:“阿斗是我儿,留下无人照料。”赵云说:“主母差了,主公一生就这点骨血,我从当阳长板坡百万军中救出,今日夫人却要抱走,是何道理?”夫人斥说:“量你一介武夫,岂敢管我家事!”赵云说:“夫人要去便去,但必须留下小主人。”夫人大怒说:“你闯入船中,是要行凶造反!”喝令侍裨一齐攻上扭打,赵云奋威把众推倒,从夫人怀里夺了阿斗,纵步后跃,跳上船头,想使船靠岸。舵手不听,无有帮手,想行凶,又觉不好,可船在中流,飞往下游。夫人令众人夺阿斗,赵云一手抱阿斗,一手执剑,靠近真砍,都知赵云勇不可挡,谁也不敢近前。周善在后梢把住舵,顺风逐流,只管往下游,周善心喜,这回要立大功。船无法傍岸,赵云虽夺阿斗在手,也只有僵持。忽见前边一字摆开十余只大船,船上擂鼓震天,赵云心想:“中了东吴之计,看来只有死战。”只见船头上站定一员大将,豹头环眼,手执丈八蛇矛,雷鸣般呼喊:“嫂嫂留下侄儿!”原来张飞巡哨,听到消息,急来油江口,正撞着吴船,方截住。张飞提剑飞身跳上吴船,周善看见挥刀便砍,被张飞用剑把刀磕飞,反手一剑砍翻,提着首级,扔在夫人面前。夫人惊说:“叔叔怎能无礼?”张飞大喝说:“嫂嫂不以俺哥哥为重,私自回家,便是无礼!”夫人说:“老母病重,十分危急,来不及等你哥哥,叔叔若不放我过去,这就跳江。”张飞和赵云商量,若逼死主母,非人臣之道。不如抱阿斗过船算完。于是张飞对夫人说:“我哥哥乃是大汉皇叔,对你并不辱没,若思念夫妻之情,还望早归。”说完和赵云抱阿斗回船。放东吴五只船过去。
船行数里,孔明领大队船只来接,见把阿斗夺回,大喜。船靠岸,三人并马回荆州,孔明自行文书往葭萌关,禀告玄德。
孙夫人回到东吴,告说张飞、赵云截阿斗,杀周善。孙权大怒说:“我妹已回,和彼不亲,杀周善之仇,这就要报!”与众商议起兵,忽报曹操起四十万大军来报赤壁之仇。孙权大惊,按下荆州,再商议先拒曹操。又有人报长史张子纲病故,留下遗书,劝孙权迁居建业,筑石头城,以立万世基业。并说:秣陵山川有帝王之气,应速搬于此。孙权又征求大家意见,众皆乐意。搬迁至建业,吕蒙说:“可于濡须水口筑坞拒敌。”诸将说:“上岸杀贼,退回船上,何须建坞。”吕蒙说:“兵有利钝,战无必胜,若敌猝然攻来,衣甲难整,鞍马难备,况陆战若被逼退,来不及着水,还能安进船啊?”孙权说:“有备无患,子明所虑甚远,!”便命十几万大军筑濡须坞,昼夜施工,刻期告竣。
曹操在许都,福威日盛。长史董昭说:“从古到今,人臣莫如丞相,虽姜太公、萧何不如,应加九锡。”荀彧说:“不可,丞相虽秣马厉兵三十余载,征四方为民除害,实为匡扶汉室,若加九锡,昔王莽前车之鉴,后人应铭记!”曹操听了,心有余悸。董昭说:“不能以一人而阻众望!”遂表奏曹操为魏公,加九锡。荀彧叹说:“不想今日亦看到此事!”曹操听了深恨。
建安十七年冬十月,曹操起兵下江南,荀与同行,知曹有杀害之意,托病寿春。有曹亲封食盒送到,开启,并无一物,荀会意,便服毒自尽,年五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