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认识么?”赵青娘道。她记得方才沐远风仿佛说过这句话,是在初见施金阙的时候。
“你不认识我,不过你的脸,我可是见过很多回了。”女子脸上依旧带着笑,雍容美丽。她很美,但赵青娘已经忘记了她不能拔剑。
“你是谁?”
女子敛袖,慢慢走近了两步:“刚才你和我相公相谈甚欢,哦……是你师父和我相公。”她的目光掠过平静的白水坞,“虽然你比你师父差了许多,不过,也够了。”
“……你是金大小姐?”赵青娘右手的食指再一次扣住了剑格。
女子巧笑嫣然:“我是金的也是银的,金子银子你总认识吧?”见赵青娘不语,她又道,“以前听人说起你,总说是个丑怪的姑娘,今天见了倒也不至于。怎么样,你是自己跟我走呢,还是要我亲自动手?”
不等她说完,赵青娘的剑已脱鞘而出。
算盘和帐簿虽然亲近,比起秤和砣,总还是差着一点。施金阙自离开绿竹水榭就失去了踪影,最后一步,响在离开汀石上岸三十步之后。
水榭寂静,沐远风独自饮酒,望着远远的青山墨影。一弦秋色入壶深,更况银羽。他有些疲倦地闭上眼,听到了远处剑刃划开秋风的声音。混杂在枯竹微响、流水轻歌之中,杀气隐隐约约。
翻帐簿的手和打算盘的一样灵巧,按捺了一月的剑比苍鹰更为凌厉。衣袂翻卷,胶着难分,似鱼跃龙门、鹰击长空。甚至有一瞬间,华贵的衣帛被剑割裂。
沐远风闭着眼,静静地倾听着,神色无喜无悲。修长的手指依旧轻轻捻动着白瓷酒杯,如翻动诗卷。臂相击、足点地、腰轻摆,剑舞似灵,双影下扇亭。一曲佳音。他像睡着了一样,衣袖被风轻推,覆在脸颊。
“这种时候,你竟然能睡着?这么多年不见,认不出我的脚步了?”剑中亭柱,双掌相击。一时无声。
“闭着眼睛也能听,不是么?”剑抽出,清脆地折断。拳风起。
“那你说说,我是谁?”拳中了什么人,斜擦而过,稍顷,扇亭处一声惊呼。声音止息。
沐远风睁开双眼,叹了口气:“秀才遇到兵说不清,兵遇到生意人,一样死不知所。你不带着琴,出来作死么?”
那人爽朗地笑了:“有‘银羽’在此,何必再多累赘?”他也不等沐远风回应,就在方才施金阙的椅中坐下,“那小姑娘是你徒弟?”
“嗯。”沐远风稍稍起身,“蠢得很,愚不可及。”
那人笑着摇头:“我看倒是不错,只欠多摔几次跟头而已。黄金千镒弹一曲,你这名声传回落霞山,可把渊清逗乐了。”
沐远风也微微一笑:“是么?她今生也会有乐的时候?”
那人看着他:“都是老友了,当初虽然不快,现在终归还惦念。关于‘银羽’,你可找到答案了?”
“没有。”沐远风淡淡地道,“你看我这个徒儿,现在能让她做什么呢?”
“你想从她身上找答案?”
“别无他法,否则我不会随意收弟子的。”
那人点了点头:“我离开琴馆之前,渊清让我带话给你,凡事尽力就行,不要太过勉强,否则徒然自伤。”
沐远风站起身来,走到临水之处:“三春醉里,三秋别后。人谁无死?”衣摆微动之下,隐隐显出他削瘦的身躯。
那人看着他,目光停留在他细瘦修长的手上。他突然起身,走近:“你……可是已受其害?”
沐远风回过头:“我离开落霞山多少年,银羽琴也就跟了我多少年,所以,你认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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