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澜从家里一步一步地走出来,白发苍苍的老娘一直把她送到村口,她满眼含泪地不停回头张望,走出好远还看到娘的佝偻瘦削的身影一直伫立在那个小山坡上,凉凉的山风拂乱了她的白发,娘脸上那些深深的皱纹都刻在了她的心里啊,她大声喊“娘,您回去吧,快回去吧,外头冷,我会回来看您的,您要多保重啊,娘、、、、、、”她娘抬起一只瘦弱的胳膊轻轻地不停地挥手,心里疼痛无比,凄凉的山风此刻又更凉了一层,直把娘的心酸泪水吹干了又流,流了又吹干。就这样,娘一直站在村口山坡上挥手,像尊雕塑一样,直到不见了诗澜的一点点踪影,她还站在那儿,思念的风尘抚过她的心口,那疼是隐忍难述的。
诗澜从小就没爹,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爹是谁,娘也从来没有说起过。每当村里大人看到她就会嘀嘀咕咕,眼神异样,而那些小孩可能是听到他们大人的教唆,看到她就围着起哄,骂她是私生女,是野种。她从来不争辩,只是躲闪着众人的目光,将溢满苦水的心在默默的角落让它尽情流淌,化解了一点后再回家,因为她不想可怜瘦弱的娘更加痛苦,所以她从来不问娘这事。
稍大了一点后,诗澜出落地亭亭玉立,楚楚动人了,招惹得村里好多年轻小伙围着她转,但是诗澜是个很本分的孩子,也许还因为她从小遭受过那么多心上的煎熬和疼痛,所以她很谨慎很小心,不想再留下任何的把柄让村里人背后指指点点。她有时候很心疼地在半夜里搂着自己的胳膊,因为她觉得心太冷了,透心的冷,她很想好好抚摸一下自己这颗饱受沧桑的心,不让它再流更多的血,穿更多的孔,可是她的眼泪总在黑夜的遮盖里汹涌澎湃,激烈的悲痛呜咽让她无法控制自己的发抖。她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小小的蜗牛,可是蜗牛还有壳,受伤了可以把身子缩回壳子里,而她呢,她的壳子在哪里呢,她不能让可怜的娘再受痛了,所以她宁愿自己独自忍受这锥心刺骨的疼痛。娘其实每每看在眼里,心中何尝不更痛上千层万层啊。她也在心里埋怨自己,这一切都因自己而起,可是时光已过去这么久了,历史的印记还是那般清晰并且要一辈子追随着诗澜而去,这怎么不让做娘的心碎神伤呢。
山那边是海鸣的家,他还有个哥哥叫海云。海鸣的娘早过世了,他和哥哥从小跟着爹过日子。他和诗澜是小学初中同学,并且他的座位刚好每次都是在诗澜的后面。上学的那些年里,他一直对这个有着忧伤而凄美的背影的女孩有种发自内心的怜爱,他知道她是因为不知道生身父亲而被人背后说三道四而如此的伤感和觉得耻辱,可是他知道她一个人默默忍受,默默承担。他很痛恨那些在背后说她坏话的人们,可是他有什么办法呢,他总不可能一个一个去堵别人的嘴啊。可是每当看到她这样凄楚可怜的身影他就忍不住想给她依靠,想把她抱在怀抱里让她的痛少一点,想说几句温柔的话让她感到温暖,可是他不能,他也怕别人说三道四,那些流言蜚语就像刀子一样能把人的心割得七零八落的,直到杀人不见血,那些人就是这样的冷酷残忍,他们为了图一时之快,逞口舌之能,就能把别人的苦痛视为他们的快感。他们是真正的刽子手,是应该遭受上天谴责的。
海鸣觉得自己一定是个早熟的孩子,因为他从上小学第一天坐在诗澜的后面看着她的身影就知道心被什么东西温柔地撞击了一下,就有种想要跟她走到一起的强烈感觉。可是诗澜的眼里总是那样的忧伤,他几乎从来没看到过这个美丽忧伤的女孩笑过。他每每想跟她说上几句,可是他又不知道能说些什么,说些安慰她的话吗?那会不会让她更加伤心呢,因为她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啊,说些故作轻松的玩笑话吗?可是你看她这样忧伤沉默听到所谓的玩笑话能笑得起来吗。海鸣那时候就总是在想自己应该为她做点什么,那样想着的时候他就把自己当成了她的依靠,把她的痛苦和忧伤当成了自己的痛苦和忧伤。他总是默默地坐在小屋前的石阶上,晒着懒懒的太阳,半眯着眼睛出神地望着对面的残垣断壁,心里总晃着诗澜那双无限忧伤的眼神和她美好忧郁的背影,她占据了他的整个身心,没有人知道这个思春的少年斑斓如水的心事,连他爹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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