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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第二天晚上。

杜聪文请他的经纪人ori,在他下榻饭店的西餐厅吃晚饭。

oril是西班牙裔的法国人,已近中年,留着满脸络腮胡,圆滚的啤酒肚顶着桌边,仍不放弃大啖美食的机会。

Mario啜一口高脚酒杯中金澄的美酒,以英文跟杜聪文交谈:“James,你真不够意思,突然决定待在台湾也不事先通知我,害我被英国国家音乐厅的Mr.Bosen责备了一顿。现在延到二月底,你一定要挪出时间来;这次要是再失约,老哥我在这个圈子可就混不下去了。”

杜聪文不置一辞地任他夸张地诉苦。在国际乐坛,谁敢不买金牌经纪人ori的帐,他手中握有数张音乐界的王牌——世界第一女高音、男高音、小提琴名家,几个知名的室内乐团等等。

“James,你九月在维也纳做完音乐会即马上回台湾,所以不知道传播媒体给你取了一个新封号叫——‘钢琴大帝’。以前我还担心你老是不甩那些媒体记者,他们会封杀你,没想到反而增加了吸引力,让他们争相报导你的消息,有实力就是不一样。”Mario在商言商,三句不离本行,他看杜聪文意兴阑珊,换个话题又说:“我真想看看那个吸引你横越半个地球的女士,你怎么不带她过来让我们见个面?”

听Mario提起汤晨星,杜聪文的表情一振,看看腕上的表,汤晨星在才艺班打工到八点半,现在应该到家了。他喝光杯里的酒:“我得走了。”

“这么早?我听说台北的夜生活很­精­采。”Mario说道。

“我让人陪你去。”杜聪文建议。

“唉!算了!我明天下午的飞机走,还是待在饭店里养足­精­神。”Mario这趟台湾之行纯粹是来探望杜聪文,表达对他的重视。

“一路顺风。”杜聪文起身。两人握手告别。

“我们二月英国见。”Mario不放心地再次提醒他。

杜聪文回到家,发现汤晨星还没回来,打给才艺班的电话也没人接。他心里不禁担忧起来,较平常她回家的时间已经晚了两个多钟头,这是从没发生过的事,该不会是在路上出了意外?他不应该听她的话,应该坚持接送她……随着时间的滑过。他心中的恐惧渐渐加剧,他霍然决定开车到才艺班,一路上找找看——

“铃铃……”这时电话铃声响了。杜聪文倏地抢到电话机旁抓起话筒:“喂?”

“你终于回来了!”汤晨星低颤的嗓音中有压抑的恐惧。“我打了好几次你都不在……”话筒传来明显的哽咽声。

杜聪文用力握紧电话,关切地低吼:“晨星,你在哪里?”

“你可不可以到仁爱医院来,我……”

“你发生了什么事?”他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不是我,是百依,她自杀了……你能不能来陪我?”汤晨星不联贯地说着,显出心里的慌张。

强烈的松懈感自偾张的血管冲上他的头脑,杜聪文摇摇晕眩的头说:“我马上去!你等我!”

汤晨星坐在急救病房外的一排椅子上,除了偶尔快步走过的医护人员,长廊上只有她孤单一个人;庄百依的同胞哥哥庄百顺正在服兵役,她不想让他­操­心,慌乱中,她唯一想到的人是——杜聪文,心里渴望他能在这里陪伴她,与她分担一切。

在等待他的途中,汤晨星不时茫然无助地盯着闭紧的门,不断在心里祈祷,希望可以用自己的意志帮助病房内情况危急的庄百依,她不停地祈祷,好似自己一停才来庄百依就会永远离开这个世间、永远离开她——

哒哒的脚步声逐渐接近,在离她不远处停了下来。

杜聪文看到——闭着双眼紧张地咬着下­唇­、双手顶着下巴祈祷、神情憔悴的汤晨星孤独地坐在空荡的长廊。他心中满是不舍。

他轻唤她的名字:“晨星——”

她猛抬头,跳起身奔向他,却在离他一步远的距离时停住,迟疑地望着他——杜聪文主动上前将她纳入自己的怀抱、提供安全的屏障;领悟到两人之间的关系又进了一步,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接近他,也是第一次她毫无拒绝地接受他所愿意提供的!杜聪文内心满溢感谢——感谢天、感谢地、感谢晨星、感谢所有的一切!他觉得自己的生命在此刻变得完整!

汤晨星双手环抱他结实的腰部,脸颊深深埋入他的胸前,汲取他身上令她安心的力量——她知道自己不再是孤单的个体,他会永远陪在她身边,随时保护她、支持她,有人可以倚靠的感觉真好!

杜聪文弯身轻触她的额头:“你吓死我了!我回到家发现你不在,接着接到你从医院打来的——”

汤晨星突然勾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尖生涩地以­唇­封住他的­唇­,点燃杜聪文火热的心,他倏地接过主导权,威猛地攫住她的嘴、她的­唇­,侵入她每个喘息,以炽焰的吻。发抒心中对她愈来愈难自制火热的爱……他霸占了她每一寸的感官知觉,散发炙人热气的男­性­躯体包围着她,融化了她所有的理智。世界彷佛只剩下他和他的吻,汤晨星如溺水者攀着浮木般的攀在他身上。

杜聪文因胸腔极度缺氧勉强放开汤晨星,猛换口气又无限爱怜地顺着她的耳根啃舔而下。在脉搏急速跳动处稍作停留,摩裟地经啄,挑逗她灵敏的神经,惹来她嘤咽的抽气声……最后,他用力吻了下她湿润肿胀的­唇­瓣,从她迷离闪亮的眼眸中看出她仍沉浸在他激发的热情中——

杜聪文再次兴起强烈结婚的欲望。他渴望合法地拥有她,确保自己对她的所有权;但该死的场合、时间都不对!医院不是求婚的好地方,尤其她正为庄百依担心——他受挫地叹口气,把汤晨星搂入怀中,揉搓着她的背,粗嘎地说:“我爱你!那么地爱你,你一定感觉得出来的。永远不要离开我……”

汤晨星身子一颤,仰首看他,对他们的未来许下承诺:“我……不会离开你的。”

总是真实面对自己的汤晨星,愕然发现自己的心中是一片笃定,对他、对自己、对这个一生的承诺。也许在不知觉中,她对他渐生的好感早转为——爱!一种她不曾尝试过的情感!汤晨星嫣红的脸蛋缓缓绽放欣然的笑容,迎向杜聪文覆盖下来的­唇­……

稍后,杜聪文傍着汤晨星坐在急救室外等待。

“我到了才艺班,老板跟我说百依没到才艺班上课,打了一天的电话到她住的地方去都没人接,所以我下课以后就绕过去看看。门锁着,我就用她给我的钥匙开进去,才发现百依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昏睡,床边留了一张纸条——”汤晨星想到当时的情形,声音一紧,杜聪文支持地搂进她,她吸口气又说:“百依因为男朋友建力的移情别恋……吃安眠药自杀。我叫了救护车送她到医院来,医生说,有生命危险,我发现得太晚了……”汤晨星因自责黯然地垂下头。

“傻瓜!那又不是你的错。”杜聪文爱怜地仰起她的头。印上一个安慰的吻。

急救室的门突然打开。护士推着病床出来说:“谁是庄百依的亲属?”

“我就是,她怎么样?”汤晨星跳起来说。

“她吃下的安眠药数量很大,而且已经超过四个小时,我们替她洗过肠,但效果不大,现在只好不断注­射­点滴,加速新陈代谢排出药­性­;今晚得留在加护病房内观察,像她这样的情形有时会睡上好几天,只要她能醒过来就没事了。”

“我留下来照顾她。”汤晨星帮着护士小姐推病床。

“加护病房里有护士会负责,明天早上你可以过来探视她。加护病房开放探病的时间是上午八点至八点半、中午十二点至十二点半、晚上六点至六点半。”护士小姐将她挡在加护病房外。

“我们先回去,明天早上我再送你过来。”杜聪文自后方握住她下垂的肩膀,温柔地说。

“我想留在这里陪她。”汤晨星眼巴巴地隔着玻璃窗向内看。

“不行!”杜聪文坚决地转过她的身子,霸道的说话方式又冒出来了!“你不能在这里等上八个多钟头,你得跟我回去休息。”

“我不要,我不要百依醒来的时候没有人在身边。”汤晨星挑战地昂起脆弱的下巴,露出执拗的表情。

“你也听到护士说了,百依有可能睡上好几天,你要是这样逞强不顾自己,也许百依还没醒来,你已经倒下了,到时候谁来照顾她?”杜聪文知道他高压的态度总是会引起她的反弹,遂改弦易辙,采低姿势说:“你知道我天生不是照顾人的料子,你一个人就够让我手忙脚乱了,我绝对顾不了她的。”

汤晨星沉吟一下,不情愿点头:“好吧!明天早上我再来。”

汤晨星等了两天,庄百依才清醒过来。

她被送入普通病房后,汤晨星接到通知赶来医院。

庄百依一看见汤晨星,眼泪就断了线似的扑簌扑簌地滴落——

“你怎么可以这么傻?为了那种滥情的男人自杀值得吗?你有没有想过,百顺要是听到这个消息会怎样想?你的父母用死亡逃避现实害苦了你跟百顺,难道你还没得到教训?也要用这种方式拋下百顺?”汤晨星劈头数落着她,几天的担心与关心,瞬间爆发出来。

“不要说了!”庄百依摀住脸痛哭失声。“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苦!我全心全意对他,却被他背叛了,为什么他要这样对我?”

“百依,你不要哭了。”汤晨星的火焰都被她的泪水冲熄了。她笨拙地靠过去拍着她因哭泣抖颤的背。

“晨星!”庄百依兀然扑靠在汤晨星肩上,惊天动地地嚎啕大哭。“我……打电话到营区去找他……呜……意外知道他,请假一天,还天真地以为,他瞒着我是……是为了给我……一个惊喜……呜……那天是我的生日。可是,我等到中午他一直没来,我就跑到营区去找他……结果,看到他跟一个女人在一起,那个女人还怀了他的孩子……呜……呜……”

“你不要哭了嘛。为这种男人哭不值得呀——”汤晨星愁眉苦脸地安慰她。

“我知道,可是我心里难过……呜……呜……”

汤晨星无助地望着天花板,平常遇到什么都能沉着应对的她,拿这种落泪的场面就是没辙。她眼中突然迸出光芒——杜聪文推门进来。他下课回去看到汤晨星留的字条后,也赶到医院来了。

“你来了!”汤晨星睁大的眼。不断打出求救讯号。

“怎么了?”杜聪文立在门口纳闷问。

庄百依哭啼声蓦然止住,惊愣地回头说:“杜少爷?你怎么在这里?”

汤晨星忙着使眼­色­要他别说出他们住在一块儿的事,这件事她一直瞒着庄百依。可惜杜聪文跟她没啥默契,直话直说:“我看到晨星的留言,知道她到医院来了。”

换句话就是说:我杜聪文是为她汤晨星而来,跟你庄百依没有关系。

“咦?”庄百依又转回头看汤晨星,她敏感地嗅出不寻常的味道,暂时忘了自己的伤心事。

汤晨星投给他埋怨的白眼说:“我住在他家。”

“欸?你们同居?”庄百依惊骇地后仰、双手定在半空中,两眼“骨碌骨碌”地来回看着个­性­相克的两人,这种事怎么会发生?

汤晨星叹气地摇摇头,这哪像自杀刚获救的人?她应该为这么容易就转移庄百依的注意力感到庆幸,可是,想到这么一来就得接受她不休止的盘问,顿时她觉得头好痛!

忽然庄百依招手暗示汤晨星靠过去,凑在她耳边压低声音问:“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根本什么事也没有,我只是跟他同住在一个大房子里。”汤晨星认真地否认。

“你骗我!什么事也没有,杜少爷会在这里出现?”庄百依骤然升高的声量与她凑在汤晨星身旁耳语的姿态,实在对比得好笑。

“又没有人规定他不能来医院。”汤晨星掏掏受震的耳朵,不着痕迹地拉开彼此的距离。

“你别——”庄百依不放弃地张口再问。

汤晨星迅地出手摀住庄百依的嘴:“百依,既然你体力充沛到有闲情逸致管别人的闲事,那我就不必留在这里陪你了;我头痛,先回去了,明天再来看你!”

汤晨星冲到杜聪文身边拉着他的手。以逃命的速度往外走,浑然不觉这样的举动看在庄百依眼里已清楚说明了事实。

他们真是“惦惦吃三碗公”,事前一点迹象也没有,忽然就变得这样亲昵?对照自己残缺的爱情,更令庄百依心头一片苦涩、百感交集。

门“碰”地打开

“你一个人别胡思乱想!你要是再敢给我出事,我就不交你这个愚蠢到家的朋友了!”汤晨星不放心又踅回来警告她。

“碰!”门又关上了,这回汤晨星真的走了。

庄百依对着门扉苦笑,汤晨星就是这样爱教训人。

杜聪文任汤晨星拖着他在病房外跑进跑出,心里介意着——她为什么不在庄百依面前大方承认她跟他的事?

汤晨星扯着他的手走了一段路才问:“你又不高兴了?”

“嗯。”他反手握住她扯在他手臂上的手,控制她走路的速度,不吭声地牵着她的小手在医院的庭园里散步。

他反常地不逼问她。反而令汤晨星觉得过意不去,自己先开口解释:“我觉得那是两个人之间的事,为什么要让大家都知道。”

“你要我一直当你的黑市男友?”杜聪文闷闷不乐地问。

“你真的不介意别人知道我们的事?”汤晨星反问,她从没仔细考虑过他的立场、意愿。

“只要你允许,我会让我们的消息立刻见报。”

“神经!我们又不是名人。报上才不会登这种无聊的消息。”汤晨星瞋他一眼。

“你不信?我们打个赌?”杜聪文嘴角勾起­阴­谋的微笑,只要他一放出消息,明天报上就会出现——杜氏财团重要继承人、名钢琴家杜聪文与一名名叫汤晨星的女子陷入热恋。听说婚礼在即——这样的报导,汤晨星马上会被贴上杜家的卷标。

“我不要。”她聪明地拒绝,打碎了杜聪文的美梦。

唉——他无声叹口长长的气。汤晨星就是不让他日子好过。

“你别叹气嘛,我不知道你这么喜欢跟别人分享私事,下次我都不表示意见,随便你怎么说都行。”汤晨星妥协地说。将自己私密的事暴露在人前,总令她心里头觉得乱奇怪的,可是,都已经答应永远不离开他了,对于他这种怪癖还是早一点习惯才好。

“真的?都随我说?”杜聪文眼中又迸出奇异的光芒。

“没有的事你绝对不能乱说,还有我们……反正小孩子不能做的事你都不准说。”

“小孩子不能做的事?那是什么事?”

汤晨星脸上莫名飞上红晕,她白他一眼,心里怨道——他是真不懂。还是装蒜?

“到底是什么?”杜聪文停下脚步,一根手指挑起她泛红的脸蛋。

“亲吻嘛,笨蛋!”她羞赧地低下头,又猛地仰起头警告他:“你真的不能说哦,你要是说了,我会一概否认的。”

“不能说,可不可以做?”杜聪文­奸­笑逼近她,在朗朗乾坤下,他光明正大地覆上她惊讶张启的­唇­,吞没了她不及发出的抗议声。

“不行!”男人说。

“为什么?”女人问。

“不行就是不行。”冷厉的嗓音抑制地低吼。

“为什么不行?”女人咄咄逼人地追问。

汤晨星与杜聪文两人在庄百依的病房前对峙,他俩高矮的悬殊、互不退让的姿态,吸引过路者的注目——

今天是庄百依出院的日子,杜聪文陪汤晨星来接她出院;两人却为了汤晨星想搬去陪伴她而起争执。

“你答应过永远不离开我。”杜聪文控诉地搬出汤晨星的承诺。

“我又不是真的离开,只是到百依家陪她住一段时间,等我确定她心情恢复了,就搬回去。”

“我不喜欢这样。”他霸道一吼。

“不是所有的事都要照你喜欢的做。不错,我是答应过你,可是事有缓急轻重,现在百依比较需要我,你稍微忍耐一下,不行吗?”

“我要你在我身边!”他坚持地强调,提出折衷方案:“让百依搬到我们家去,这样你看得到她;我也看得到你。”

汤晨星还想为自己抗争一番,听了他的建议一想,他都做了这么大的让步了,自己也不好再固执己见,她轻轻一点头:“……”

“对不起,打个岔!”

两人同时掉头望向说话的人——正是引起两人“热烈”讨论的主角庄百依,她一手倚在门框上,极具趣味地打量他们。

“我有话要说——”他们两人在走廊上旁若无人的高声喊叫,全传入庄百依的耳里,她对他们招招手:“你们先进来再说。”

她可不像他们喜欢在大庭广众下发表意见。

“晨星,我不需要你搬来来陪我,我也不打算搬到你们住的地方去。”庄百依伸手阻止汤晨星Сhā嘴。“我不会再为任何男人伤害自己,我不想再依靠男人来过日子,我已经决定好了——等我存够了钱就出国去念书。”

“百依——”

“晨星,我说的都是经过我仔细考虑过的,绝不是一时冲动。”庄百依握起她的手诚挚地说:“你不要再替我担心了。”

“如果你真的想出国去,我存了些钱可以先借给你。”

庄百依摇头说:“你的钱自己留着,我们都是无依无靠的人,说不准什么时候需要用钱;出国念书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要花上好大一笔钱,我想努力工作几年,经济上无后顾之忧后再去。”

一进门,汤晨星反身跳上杜聪文高昂的身躯,给了他一个啵啵作响的吻。

杜聪文结实地接住她往下滑的身子,鼻尖顶着她的颈项处咕哝问:“我做了什么?能得到这么­棒­的奖赏?”

“谢谢你。”汤晨星在他发顶印上另一个吻。“百依都告诉我了。”

“告诉你什么?”杜聪文警觉地瞇起眼,举高汤晨星,好看清她的表情。

“你帮助她出国念书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要不是今天在机场,庄百依临上飞机前偷偷地告诉她,她还被蒙在鼓里纳闷——百依如何在一个月内申请到加州大学的奖学金、安排好出国事宜?原来是他替百依支付了一切费用——学费、食宿费用,连旅费都是。

杜聪文倏地放下她,背过身,不悦地说:“我叫她别告诉你的!”

“我不懂——你做的又不是坏事,为什么怕我知道?”

“我不要你因为这件事生气。”

“我怎么会生气?我很感激你为百依做的一切,那——”

“我做的事不值得你感激!我帮助她出国念书,完全是出于自私,我不要她霸占你太多时间。”杜聪文气闷地转身面对她。

“什么意思?”她疑惑不已。

“我知道你想多找一份打工帮她存出国费用,我接到家教中心打来的电话。”他­干­脆全盘托出。“他们提供的工作统统被我回绝了。”

“你怎么可以这样做?”她还在想,怎么家教中心一直没跟她联络。

“最近你常常去看她,根本没时间陪我,要是再多兼一份工作,我更不可能见到你,所以,我决定一劳永逸把她送走。”他口气中有浓浓的不满,像个抢不到糖吃的小孩。

汤晨星听了觉得啼笑皆非,这个杜聪文,处理事情的思考逻辑真是自我独裁得很,但他所做的都是为了她,又让汤晨星怎么也生不起他的气。

她无奈叹息:“你不能老是这样跋扈独裁,有问题应该提出来一起商量,不应该独断地替我作主,我不喜欢这样——”说完,她一甩头不理他,想给他个教训。

杜聪文从后方环住她的腰。虚心地说:“你不会真生我的气吧?我不敢保证一定,但我尽量改,好不好?”看汤晨星仍僵着身子没软化的迹象,他大声叹气,困顿地说:“你不觉得,我自从认识你以来改了好多了吗?以前我从来不曾为人费过这么多心思,拼命压抑自己的脾气,迁就……”

“如果你后悔认识我,现在还来得及——”汤晨星采硬姿势道。

杜聪文突然粗鲁地转过她。紧张地盯着她说:“你不能因为这件事就放弃我!我真的有决心要改,只要你再给我时间,我一定会成为你理想中的情人、理想中的丈夫!你一定要……”

汤晨星动容望着他诚挚流露的真情,不曾有人这样无保留地爱她——她上前拥抱他:“你不要这么紧张,我只是跟你开开玩笑,对不起啦!对不起——”

“你没在生气?”他愕然住口,双手自动环上她的背。

汤晨星贴着他的胸前摇摇头:“不管你的动机是什么,我都要谢谢你为百依所做的,让她这么快就能实践自己的梦想,那对她有很大的意义,谢谢你!”

杜聪文浑沌了一会儿,脑筋才开始运作:“既然你这么感谢我,我可不可以有个要求?”

“你说吧!”

又来了!汤晨星躲在他怀里偷笑,他又要求婚了!她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每一次都被她驳回,但他还是不放弃努力,逮到机会就提出来挑战她的意志。

他清清嗓门说:“你愿不愿意……跟我……”

“铃……铃……”杀风景的电话铃声突然响了。

“我去接电话。”

汤晨星松开他的手,杜聪文懊恼地低咒——

“喂,我就是——”她脸­色­忽然大变,吞咽一下说:“你确定吗?嗯,没错……嗯。就这样——谢谢你。”她恍惚地放下电话,呆立不动。

“怎么了?是谁打釆的?”杜聪文关心地上前。

汤晨星茫然的眼神中有些许惊慌,她嗫嚅道:“他们找到她了!”

“谁?谁找到谁了?”

“征信社的人找到……我妈妈了!”

“欸!”杜聪文大吃一惊。“这是怎么回事?”

他以为汤晨星是个孤儿?

杜聪文牵着汤晨星冰凉的小手下车,停在一栋三层的高级别墅前——

“还是算了,我不是真的想见她——”她难得出现犹豫。

“如果你不想见她,就不会花钱请征信社调查。”他理智地回答。

根据汤晨星收到的征信社报告——拋弃汤晨星的那个女人名叫赵美华,二十年前,在酒店卖唱维持家计,生下汤晨星不久就离开酒店到台北去了。她到了台北以后改了名字叫赵宜珊,初时仍在酒店里卖唱,后来不知为了什么到一家公司去当职员,不久就跟公司经理李良友结婚,两人育有两子一女。

“我要回去了。”汤晨星突然咕哝一声。

杜聪文扯住她,不让她临阵脱逃:“既然都到了,就进去瞧瞧吧!”

他径自按了电铃。

一个中年的­妇­人出来应门。有礼好奇地间:“请问你们找谁?”

“赵美华——不,赵宜珊女士。”杜聪文自然显出高傲的气势。

“我们太太?”中年­妇­人露出讶异神­色­。

“她在不在?”杜聪文冷硬的嗓音夹着一丝不耐。

“在,请进——”中年­妇­人不敢得罪他,立刻请他们进去。

汤晨星几乎是被杜聪文硬拖进去的,她被杜聪文箝住腰间动弹不得,只好乖乖地坐在他旁边。

“呃,请问两位贵姓大名。我好通报太大。”中年­妇­人送上茶后问。

杜聪文命令道:“告诉她我们是从圣德育幼院来的,想跟她谈谈二十年前的事。”

“我们不该来的……”汤晨星打量四周的陈设道:“不该这样打扰人家的生活。”

“既来之,则安之。”杜聪文不在意地拍拍她的手。

“或许,她根本不想——”听到有人下楼的声音,汤晨星忽地屏住气。

“对不起,我们太大说她没听过圣德育幼院,也没兴趣见两位,请你们回去。”来的是刚才那位­妇­人。

“你告诉她最好立刻下来,否则——”杜聪文拧眉竖眼地说。

“不要了。我们回去吧!”汤晨星截断他的话。哀求地睇凝道:“我真的不想见她了——拜托!”

禁不住她哀求的眼光,杜聪文只好顺从她的意思。

上了车,他才问:“为什么?”

“既然她不想见我,勉强见到她也没有意义。”她露出牵强地微笑说:“来这趟也好。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我还是我汤晨星,她还是过她的日子。”

另一方面——

“他们走了?”赵宜珊紧张万分地问。

“都走了。”接待汤晨星他们的中年­妇­人答道。

“要是他们再来,千万别开门!”赵宜珊严厉地交代。

“是的,太太。”

“还有,这件事别让先生知道。”

“是的,太太。”中年­妇­人对赵宜珊异常的反应感到奇怪。

“没事。你可以下去了。”赵宜珊注意到她探究的眼神,遂克制自己的情绪。侍中年­妇­人走远。她一个人坐在宽敞的起居室里,瞅着膝上的杂志喃喃自语:“我不能让她破坏我的生活!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她为什么现在来打扰我?不行!绝不能让良友知道我在婚前曾经……不,我绝不允许任何人夺走我现在拥有的一切,贫穷的日子我过怕了!我再也不要回到那样的生活……”

“为什么我必须陪你去?”汤晨星对着镜中的杜聪文质问。

“你不必,但我真的希望你能陪我出席这种无聊的酒会。”

杜聪文没空抬头。双手在汤晨星的头顶忙碌着;他已经出了一身大汗了,仍然没办法让她的头发固定成他想象中的形状,唉!她的头发就跟她的人一样非常有个­性­,没有一次肯乖乖就范。让他顺利搞定。

“去­干­嘛?提供你娱乐吗?”她正襟危坐在镜子前面,让他摆布,已经失去耐­性­。

“不是。”他不肯多作解释。“你刚考完期末考。应该出去轻松一下。”唉!又失败了,他挫折地看着好不容易用发针盘住的头发,又开始投奔自由了。

汤晨星咯咯地笑:“早告诉你了,我的头发太短,你偏不信!”

“再让我试一次。”杜聪文决定效法国父的革命­精­神。

“不要,好无聊。”汤晨星猛摇头,更多的头发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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