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宫灯错落有致地为齐皇宫蒙上一层柔和的纱。
液庭芷兰院的秀女们羡慕地看着赵美人接旨后被穿梭往来的内侍侍侯着香汤沐浴。这是皇上下旨选妃之后第一次招秀女侍寝。
进宫这么多人,只有七名入选了美人,也许赵美人会是皇上封的第一个嫔。
永夜仔细看过赵美人的画像,也去城南王家铺子见过一位面容清秀的小伙子,衣饰华贵,看起来像是大家出身。
她仔细看了他三天。王家铺子是家小酒馆。铺子似乎不会打烊,这小伙子就从早到晚坐在酒馆里,连一刻也没有离开。他坐了三天,眼睛一直瞅着皇宫的方向,满脸企盼。永夜易了容过去与他攀谈,他什么也不说。
永夜与小二闲聊,似不经意地说起皇上新封的七美人,那小伙子脸色蓦然变了,低头喝酒,目光还是不离皇宫。
永夜这才放了心,准备把赵小姐劫出来。
她对赵美人的老爹一点儿也不陌生。他是她当年嫁过来时齐国迎亲的使臣,礼部尚书赵维山。国字脸,一脸正气似的。女儿却娇柔妩媚,脸也是标准的鹅蛋脸,有双大眼睛。
“十六岁的小姑娘被你老牛吃嫩草,我真替你害臊。”永夜喃喃道。
她蹲在房梁上把赵美人里里外外看了个够,这才翩然落下,低声道:“城南王家铺子。”她在人家颈后说话,赵美人颈边被激起一层鸡皮小粒子,塄了片刻,下意识地张嘴就叫。
永夜伸手一把捂住,“想出宫吗?你的情郎等着你呢。”赵美人眨了眨眼落下一滴泪来不再出声。永夜松了口气,随手拿起衣裳给她穿上,用毯子裹了,抱起飞出窗外。
“你的眼睛像星子一样亮。”赵美人躺在她怀里喃喃出声。
永夜拉下面罩冲她一笑,“我喜欢美人,不如跟了我如何?”面罩下的永夜精致无暇的脸看得赵美人一呆。她情不自禁伸出手来抚上永夜的脸,目光迷离,轻声道:“真的有这么俊的人啊!”
永夜忍不住笑了,像春天娇艳的花瞬间开放。她加快脚程,想迅速送赵美人出宫。这时颈边突然一嘛,她脚步一滞,“你……”于赵美人同时从高高的屋脊滑落。
“啊……”暗算她的赵美人居然没有武功,尖叫着手足挥舞着落下 。
永夜却是手脚不听使唤地摔下。
殿宇下的侍卫听到声响,瞬间奔出,轻巧地接住了两人。
赵美人吓得哇地哭了起来。
永夜没好气地望着天上的星星想,好象被她用戒指上的针刺进迷|药的人是自己吧?怎么委屈的却是她?这一回,她又该怎么办呢?这个问题永夜很难回答。再见到风扬兮,她有种莫名的愉悦,也许,她一直很想他的,所以才会接这个任务。可是,想着掖庭里的秀女们还有他封的七美人,永夜叹了口气。心想,他不太执著了,因为自己绝对没有当这宫里众嫔妃之一的念头。
思虑间,她已被两个侍卫像拖死狗一样架着进了一座殿堂。
“禀皇上,已抓到这采花贼,赵美人无恙!”侍卫朗朗回禀。
永夜眨了眨眼,忍不住笑了起来。曾经在很久以前,在发现自己是女的之后,一直耿耿于怀不能当风流少侠连采花贼都不能当,没想到居然还能过把当采花贼的瘾,她如何不美?“赵大人,依大齐律,犯了奸淫掳掠之罪该如何?”她看不到,却能听到风扬兮略带得意的声音。
赵维山恭敬地回道:“依大齐律,该处鞭型,刺青流配。”“朕知道了,下去吧。”赵尚书施礼退下,经过永夜身边时瞟了她一眼,吓得一哆嗦,三步并作两步,恨不得飞出去。
永夜恶毒地想,赵大人是怕自己将来报复他吗?宽大的黑色龙袍在永夜面前停住。风扬兮低头看她,眼里全是笑意,“叫你瞧见赵大人只是为了告诉你,这是我布的局。赵美人已经出宫去了。我答应她,帮我办了这件事,就把她赐婚给她的情郎。你见到的那个小伙子是她的青梅竹马、御史大夫刘大人的公子,这个倒是一点儿不假。所以,那一万两银子,你可以收得理直气壮。”“这就好,我现在挺缺银子花的,否则也不会接这活儿了。毕竟这是皇宫,挺危险的。”永夜呵呵笑道。
风扬兮蹲下了身子,看着她的眼睛问道:“想我了是吗?否则不会明知危险还要来。”永夜忍俊不禁,放声大笑:“我被逼得……恩,再不付银子就会被客栈老板扔出去了,人为财死,这话说得实在有理。”“你就承认是为了我不行?哼,我得不到,就……处鞭刑,刺青发配!”风扬兮恶狠狠地说。
“谁说你得不到的?”永夜奇道。“你说的鞭刑、刺青发配,我想都不敢想。我向来很识实物的。”风扬兮一愣,抱起她来,眉飞色舞道:“那实在是太好了。再好不过了……哈哈!”永夜笑眯眯地瞧着他,风扬兮笑起来的样子很动人。她吞了吞口水,采花贼,今天我就采这朵最大、最有钱、最有权的!
风扬兮手指勾住她的衣带一扯,黑色夜行衣的衣襟分开。他笑嘻嘻地说道:“永夜,当日在山谷石屋时我就发誓要将你一口一口吃了,不会太快也不会太慢。”“哦?看得到吃不到有点儿难受是吧?”永夜一点儿不恼。
风扬兮恨恨地磨了磨牙,“还记得你当我面藏飞刀吗?我当时就说过,我有办法找出你身上所有的暗器。这办法简单得很,剥光了事。”说着噼里啪啦扔出一地的暗器,边扔边摇头,他实在没想到永夜单薄的身体能藏住这么多东西。
永夜眨了眨眼,觉得这办法确实很有效。
长发散落。风扬兮手指轻轻梳过她的头发,指尖用力,扯出一根钢丝。拎在手里瞧了瞧笑道:“那日在李言年处用这个开的镣铐?你会的东西真多。”永夜已经一丝不挂的躺着了,风扬兮却笑道:“我瞧瞧,身上还藏着东西没?”说着一双手抚上了永夜的胸。
这是男人的本能,永夜轻叹口气,会有什么后果她当然知道。她并不拒绝,下意识地随着他的动作呻吟出声。
风扬兮像听着一曲最柔美的歌曲,曲调是古老传袭下来的,带着最原始的诱惑与美妙。他低头吻上她的唇,所有的思念与爱慕化为攻城略地的凶猛,带着寸土必争的执著和狂热。
“恩……”永夜轻喘着气道:“我想抱你。”风扬兮“恩”了声,她没有暗器,武功比不过自己,难道她赤祼着身体用轻功?他爱怜地看着永夜嫣红了双颊,红唇像八月里的樱桃,眼波柔如春水。
他微笑着替她截了迷|药,片刻后低声道:“抱我!”永夜尖叫一声,想跳起来,风扬兮一掌按住她,忍耐般轻声喊了她一声:“永夜……”他的目光深情款款,专著地看着她,一字字说:“我要你,只要你!哪怕你还有暗器,再冲我背后来一倒,我也要你。”永夜一声长叹,绕上他的脖子将他紧紧抱住。她也想要他,只要他。
芙蓉帐暖春宵短,更漏声中夜不眠。
窗阶滴雨如珠,永夜睫毛轻轻一动,偷出狡黠的光来。
她打了个哈欠,抬起脚瞧瞧,那朵血红的花已经消失了。永夜想起当日圣京四门不论男女亮脚搜查的事痴痴笑了。这回,还能验脚查看?她像猫一样地起身。风扬兮还在酣睡中。她怔怔地看着他,轻叹了口气,拾起衣裳慢慢穿上,贪恋地瞧了他一眼,毅然离开。
她开窗的时候掠进一片风雨声。等到窗户轻掩上,风扬兮才慢慢睁开了眼睛。
他双手枕在脑后,暗沉如夜的双眸盯着窗户不知在想什么。
落日湖畔大兴木土,半年之后,建造起一座规模宏大的府邸,占据了落日湖最美丽的风景,连同那座竹楼一并划入了府邸的地盘。
陈秋水站在秋水山庄的水榭中喃喃自语:“听宫里传来的消息,皇上突然病重,着燕殿下摄政,听说要禅位给燕殿下搬到落日湖养病。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太上皇身体不好禅位,皇上身体不也不好,也要禅位。慕容家的人怎么了?”永夜闻言手一抖,一瓶子墨全泼画纸上。她干笑道:“这是泼墨技法,不知这次能画出什么来。”陈秋水提起紫玉狼毫笔略一沉思挥笔勾勒出一匹骏马,寥寥几笔花出一个气宇轩昂的剑客,坐立马上,神情傲染,黑衣翻飞。
永夜只瞟了一眼便道:“怎么,陈大家心里最佩服的便是这样的人?”“是啊,能弃常人之所不能弃,能求常人之所不能求,随心所至。性情中人,老夫着实佩服!”永夜哼了声道:“对面那宅子碍眼的很,挡住了秋水山庄的风景,我也住厌了,走了。”“足足等人家把房子盖好了才走,打算搬去风景更好的宅子住了?”“最近手里银子花光了,住不起你的山庄,我得去陈国挣点银子。”永夜说完掉头就走。
“这是一门古老而神秘的职业,当心有人抢你的饭碗。”陈秋水欣赏着自己的佳作,头也不抬地提醒道。
永夜耸耸肩,无所谓地走了。
泽雅依水居。
湖光山色尽入眼底。
今天是十五,依水居风景最好的听琴小筑中有人摆上了一桌盛宴。
夜来,静寂,小筑灯光照耀的水面上突然伸出了一支竹管。
这时,水榭屋脊上突然扔下一颗花生米,不偏不斜正好扔进竹管里。
水面突然起了波澜,永夜如鱼一般跃出水面。那粒花生米险些呛进气管,她呛咳着,飞刀同时出手。
屋脊上那人抄手接住飞刀放声大喊:“依水居大师傅现炒的鱼皮花生,还香吧?”永夜怔住,像见了鬼似的往水里跳。
那人扬手甩出一根鞭子,在她跃进水面时鞭梢缠住了她的脚,猛力将她一扯,人却飞了下去,在永夜凌空反身袖刀抽出砍断鞭子的瞬间抱住了她。像八爪鱼似的箍紧了她的身体,旋身落在水榭中。
“你再动暗器,我就剥光你的衣裳全找出来扔了,然后废了你的武功,看你还能找到第二颗恢复功力的药丸不?”永夜妩媚一笑,“我干吗要和你斗?风大侠。”风扬兮盯着她,也笑了,“我反正不当皇帝了,你再想翻窗户跑我会追。我有的是时间和精力。”“我为什么要跑?其实我很喜欢落日湖畔的府邸,有大房子住,我干吗要湿淋淋地站在这里吹风?我们回去吧!”
风扬兮颇有兴味地瞅着她,“你变脸比翻书还快。早知道我就在落日湖畔等你,何必跑这么远 ?”
“因为,我喜欢你追着来,总要给我一个台阶下不是?”风扬兮忍不住也笑了。
山林中,双马飞驰。
永夜咯咯笑着,“风扬兮,你真傻,你干吗不当皇帝?我其实很想和后宫的女人玩玩,都说后宫天下,肯定很好玩的。”“你喜欢我就像陈秋水一样娶十九个姬妾进府,一样好玩。”“好啊,我再找十九个小伙子,让他们去勾引她们。”风扬兮闭上了嘴,板起了脸。
半个时辰后,永夜轻笑一声,身体飞起,落在风扬兮的马上,倚进了他怀里。
风扬兮不睬她。
永夜一笑,手滑进了风扬兮的衣襟,他用力勒住马,捉住了她的手,认真地说:“我会让你幸福。”山林瞬间寂静,只听到远处几只鸟儿叽喳,还有,两人的心跳声。
永夜痴痴地望着风扬兮,渐渐敛了笑容,讷讷问道:“为什么要放弃皇位禅位给燕?”“不仅仅是因为你,我跟来就不想做皇帝。这样挺好,齐国有事我一样也会出手,你不会怪我还会管齐国的事吧?”风扬兮一本正经的说道。
永夜忍俊不禁,手指在他衣襟上划来划去,“不会啊,我本来……本来是想为你进宫的。打算……恩,再玩上一年半载。”风扬兮瞪着她,突然笑道:“现在呢?”“我想你了,我觉得再也找不到比你更好的男人了,我决定跟你一辈子。”风扬兮扬了扬眉不信,“真的?”永夜点点头,搂住他呢喃道:“真的。”风扬兮摇摇头,“你说的话我不信。”“真的啊,要是我说假话,就……就武功全废,想跑也跑不了。”永夜认真地回答他。
风扬兮哈哈大笑,揽紧她,“这就好。这个月底我会举行封后大典!”“什么?”“我的江山,我的皇位,是能这么轻易就让出去的吗?你当是小孩子玩过家家?”风扬兮嗤笑一声,“你上当了!我不过是让燕帮我处理下国事,顺便用傅玉石亲制的茶壶、上好的官窑杯子买了陈秋水一句话罢了。”“我……”“你反悔就不要再想有武功了。宫里没有七美人,不会有嫔妃,你陪着我坐皇帝。很公平!”风扬兮语速极快地打断了永夜的话。
“当皇帝会很忙,我一个人会不好玩。”“你陪我忙。”“我不喜欢那些国事。”“怎么会不喜欢呢?你想,那么多大臣,哪个忠心哪个不忠心,要花多少心思去了解?每天有很多事情要决策,都是为了老百姓,多有意义啊!百姓过得好了,税收就多,税收多了,国库内库就会丰盈。内库银子多了,你花银子就可以大手大脚,在江湖上赚那么小钱有什么意思?”风扬兮谆谆教导。
“还有你想陈国的青州红,一句话就有人给你送来,你想吃顾雅园的鱼,一句话就有人端上桌。秋天可以去猎狐,皇家有一大片狩猎区。对了,串烧熊肉很香很脆,我可以陪你去猎熊。你看,吃喝玩乐,哪一样有谁能比过你?”“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永夜喃喃道,她想过什么样的日子?“可是我想过简单点儿的,不想成天为什么国家百姓忙活!”风扬兮勒住马,狐疑地看着她:“真的?”“恩,这是实话。我可以为你进宫,听起来好象不错,不过,我还真的想过简单点儿的生活。”风扬兮眉皱了皱,突然想起了什么,笑道:“你还戴着我送你的木牌吗?”永夜一证,从脖子上拉出木牌来每他几乎忘了还戴着它,似乎从风扬兮把这块木牌挂在她脖子上,她就没有取下来过。她奇怪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一直戴着?”“我怎么不知道?在落日湖的竹搂里,我早把你剥光了……蹬着我干什么?你是许给我的老婆。我怎么不能脱你衣服?”风扬兮理直气壮。
永夜脸一红,扭过了脸问道:“干吗用?”风扬兮转过她的脸笑道:“我说过,凭借这块木牌我可以为你做一件事情,比如,你可以要我为你放弃皇位。”永夜瞬间呆了。
“你到底有没有禅位给慕容燕?”风扬兮抬头望着瓦蓝瓦蓝的天悠然道:“你说呢?”“究竟有没有啊?”“你想呢?”“风扬兮!你再耍我,我就恼了不跟你走了!”“是谁说的。‘我想你了,我觉得再也找不到比你更好的男人了,我决定跟你一辈子。要是我说假话,就……就武功全废,想跑也跑不了了’?哈哈!”风扬兮扭捏着学永夜说话。扬鞭策马。
风里传来永夜苦恼的声音:“我是要你做皇帝呢,还是不做呢?”“从这里回到齐国的路上你可以慢慢想。”永夜轻叹了口气。还真的难选择。当皇帝,有很多好处,当王爷也有很多好处。对她而言,家里的房子一个小一点儿,一个大一点儿。她想起父王曾经说过的话,他是不是太子有什么关系,真的要带了她远走高飞,他和他父皇还不是只能眼巴巴看着?她抬起头释然地笑了,“我不选。有家就好,不管大小。有你就好,安心就好。你不着急我急什么?所以,这个选择题,你自己做吧。”这句话手出她的心瞬间安宁,只要有他,就好。
风扬兮低头看她,永夜眸子里满满的信赖。他终于得到他想要的,不论他做什么决定,她都会在他身边陪着他。
风扬兮扭了扭她的脸,轻笑道:“笨!做皇帝哪有那么多时间陪着你?燕心思细密,性情温和,心胸宽广,一定对百姓很好。不过,我答应他,如果齐国有事,我不会袖手旁观。我们现在回家?”“恩。回家!”永夜明媚地笑了,像朗朗阳光。
番外之风扬兮
如果有人知道名扬天下的大侠风扬兮会趴在墙头偷窥大家闺秀,我不知道人们会用采花贼来形容还是用痴情汉子形容。而我却知道,这两种形容都不准确。
我肯定不是采花贼,因为,我对端王府世子李永夜绝无奸淫之心。自然痴情汉子也不准确,我趴在莞玉院的墙头,不外是好奇罢了。
父皇使人传书于我,说为我订下一门亲事,对方是安国端王李谷之女。而世人都知道,九岁那年,端王唯一的儿子李永夜被游离谷的神医回魂治好痴呆病回了京都。我在安国呆了四年,头一次知道,世子原来是女孩,而且还有可能会嫁给我,我怎能不好奇? `
李永夜个头不矮,单薄瘦弱竹竿子似的,脸色黯淡。订亲这年她十三岁,我着实没看出她哪一点像女人。
看上去病蔫蔫的,可是她的五官很精致,没有可挑剔的地方。诚如父王所说,端王妃丽色无双,她的女儿将来一定是个美人。李永夜长大后必然是倾城绝色。
可是我对她没有兴趣。
这一年,我已经二十一岁了,她才十三。看到她,我总觉得她是个孩子,实在无法想象她会是我的妻子。
李永夜的活动范围很小,大部份时间都呆在莞玉院,我偶尔白天想起了趴在墙头远远的看她,她不是躺在长椅上睡觉晒太阳,便是在庭园中煮茶,异常安静的一个人。这让我看了几回就觉得无趣。 _
从此以后,一年之中再懒得去偷窥。
这些年,我一直在安国找人。
一个是游离谷的刺客星魂,他擅使银色柳叶小飞刀,轻功卓绝,且放肆张扬。他杀人之后不仅留下飞刀,还会在墙上地上写下“小李飞刀,例无虚发”的张狂字样。
我手中已经收集了很多柄飞刀,却没有一次捉到他,心里很堵。我甚至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想起多年前巷口卖面的王老爹,心头火起。
我放话出去,一定要捉到这个丧尽天良,善恶不分的刺客。我不是一定要杀他,而是好奇,非常好奇这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在京都作案几年,却从来没有留下半点痕迹。这让我对他佩服之至。
还要寻找的是游离谷的人。自从安国定下二皇子李天瑞做太子起,我就接到大皇子李天佑与皇妹络羽秘密定亲的消息。我知道,游离谷对安国下了重注,也知道将来安国皇权必然会出现兄弟相残的局面。因为,我父皇是绝对不会把女儿嫁给一个亲王的,裕嘉帝如果不是执意要让李天佑登基,是不会联姻我齐国的公主,给李天佑找后援。
为了两国的利益,也为了我的皇妹络羽,更为了对父皇的承诺,我来到京都,以齐国高手的名义暗助李天佑。
这几年中星魂很小心,也很大胆。接连刺杀数十人,却没有留下一点痕迹。追踪他的时候,我何尝不是在观察安国的动静。
站在秦川城里,我注视着这里的一切,城防布署,士兵换岗规律,山川地形。秦河滔滔,有了自己绘制的山川地形图,如果安齐再战,怕也挡不住齐国的军队。
我叹了口气,这样做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我不喜欢战争,百姓会流离失所,生命如同草芥,但是我必须保护我的国家和子民。如果没有战争,就当自己多长了些见识。
客栈中,佑亲王的亲信送给我一个消息,一个叫月魄的人投进了佑亲王府,声称是游离谷回魂的徒弟,接了神秘人的委托保护佑亲王。
皇子们已经成|人,游离谷终于要动了么?我忍不住笑了,望向京都的方向悠然的想,星魂,你又要出现了吗?
飞马回京都,我见到了那个叫月魄的年青男子。他长得很英俊,月白袍子纤尘不染,不会武功,很儒雅很温和。我不知道为什么在第一眼看到月魄时,就觉得他不简单。
因为他太镇定,似乎一切都了然于胸,出尘如谪仙一般。弹了弹黑布衣上的尘土,我不屑的认为,但凡内心险恶之人,才爱穿成这样让自己看上去无害之极。出身游离谷的人会有这种不沾尘世俗气的气度,鬼才相信。
我跟着月魄去了茶楼,坐在角落里。月魄没有发现我,他的精力似乎全放在美丽可爱的蔷薇郡主纠缠端王世子永夜一事上。
听周围人议论,我忍不住想笑,假扮男子怕是不好玩吧。
永夜成功甩了蔷薇,我坐在茶楼的角落里没看到她,只从人们的议论声中知道她的绝世容貌。一晃五年,女大十八变,李永夜出落的这般美丽了?我想起很长时间没有看到过她了,打定主意再去偷窥一次。
倒不全是因为人们口中的俊美,而是大家低声笑谈中知道她屡屡不动声色甩了蔷薇郡主的手法。这和我印象中刻板无趣的永夜相差甚远。
思索间,我看到月魄喃喃自语,他的目光让我觉得他认识永夜,而且关系匪浅。
永夜曾在游离谷住过半年,痴呆病好了再回的端王府。难道她与月魄在游离谷认识?
想起她是和自己定亲的人,虽然对她没什么感觉,却情不自禁对这个长相英俊的月魄有点排斥。
春风拂面,雨后的空气清新怡人。
此时樱花正浓,桃花吐蕾,粉粉白白的花瓣落了一地。
藏在莞玉院的花林里,我觉得这里的风景很不错。
我看到李永夜一身绸衣走在假山水池边赏鱼。除了满脸病容,她的确很美,而且也没有半分女儿羞态,如果不知道,谁也不会认为她是个女孩子。
瞧了半晌,觉得无趣打算离开时,我看到她做了一个小动作,我的下巴差点掉下来。永夜居然往鱼池里吐唾沫!然后贼兮兮的左右瞧,见没人看到竟得意的撇了撇嘴,呵呵笑着看水里的鱼抢食她的口水。
我没法形容心里的震憾,这一瞬间李永夜像突然光芒四射的明珠,整个人变得活了。再不是我以往瞧见只能病歪歪躺在椅子上闭目睡觉的呆子。
她慢吞吞的朝花林走来,我迅速的消失。满脑子都是她俏皮时的可爱模样。这时,我并不知道,我踩上樱花花瓣的痕迹居然被她发现,更不知道,她是我一直要找的刺客星魂。
星魂会刺杀兵部尚书郭其然。李天佑第一时间通知了我。
这一次,我终于见到了星魂的身影。他很瘦,小个子,轻功非常高明,人狡滑狠辣无比。
他躺在地上,眼神中透出的信息让我为之一怔。星魂是刺客,他也是个很可怜的受游离谷操纵的刺客。我该不该杀了他?
心神松懈的瞬间,星魂从地上一跃而起手中挥出极歹毒的暗器,我恼怒的拍开袭来的暗器,对自己的妇人之仁很是不齿,这种刺客杀一千次也不足为过。
可是,我还是遭了暗算。星魂张狂的声音刺激着我的耳膜:“刺客总有最后一招,这招的名字就叫卑鄙。不过,还不算太卑鄙,这毒要不了你的命!”这一刻,我看到了他的眼睛,像黑珍珠一样熠熠生辉。那种眼眸中的黯然消失得干干净净,他真会伪装。
岂有此理!我压抑着体内的毒看着星魂消失,咬牙切齿的想,一定会抓到他。嚣张,敢在我面前这般嚣张?!
“他扔下了这个!”李天佑递给我一个名册,“这好像是游离谷的刺杀名册,他无意中掉落的。”
我皱了皱眉,星魂这次刺杀有三个地方让我吃惊。首先例无虚发的飞刀没能取走郭其然的命,其次一个从不留下痕迹的人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掉落。其三,他没有杀我。如果暗算我的是致命毒药,我应该死在他手上才对。
“我觉得同是游离谷的刺客,星魂与我们作对,月魄却来帮我,这中间必有蹊跷。”
“王爷打算如何办?”
“用月魄做饵!”
李天佑的书房被星魂炸了,他似乎掌握了星魂出没的地方,他没有告诉我,似乎有他的打算。
可是这么重要的线索,我怎么可能会放过。我知道那晚有王府侍卫放出了狗。没有费多少功夫,就从侍卫口中得到星魂居然是回到了端王府。
我苦苦思索着,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自己遗漏了。
想起星魂进了端王府,忍不住又想起永夜吐口水喂鱼的情景。
李天佑抓了月魄,很神秘地告诉我,星魂一定会去救月魄。
这么多年,星魂突然有了踪迹,游离谷也有了线索,我很高兴。坐在河边,我静静的想着游离谷的阴谋,无意中又看到了永夜。 lyyR yFfQ
她的神情很茫然,像一个找不到路的孩子。迷迷糊糊的往河里走,满身萧索。我忍不住出声喊住她。
是我吓住她了吧,她看我的眼神中全是防备。这种防备让我很不喜欢,我努力地想消除她对我的戒心。
“永夜身体不好,不能为父王分忧,甚是难过。”
她说这话的时候,我很同情她。我不知道是否是因为端王太想要儿子,所以才让她男装打扮。永夜是因为不是男子,身体不好,才这么烦恼吗?我温言宽慰她。看到她眼睛慢慢亮起来,我心里升起一种熟悉的感觉,来不及想这种感觉的由来,却由衷因为她的开朗而欣喜。
她原是极有灵性的人。笑起来时,浑身上下洋溢着一种神采,盖过了长相之美,另有份吸引人亲近的魅力。 ~
她居然送我一锭银子,让我去买衣衫。我有些哭笑不得。我留着满脸大胡子,穿最普通的黑袍原是想在别人眼中形成大侠风扬兮的特点。一些特定的东西能形成一个人牢不可破的形象。我只要刮了胡子换了衣衫,谁也想到不到风扬兮与齐国皇子是同一个人。毕竟一国皇子潜入安国多年,眼中看到的,耳中听到的东西都足以让安国皇帝心惊肉跳。
永夜是觉得我邋遢落拓吗?我又想起那个出尘的英俊小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永夜不喜欢邋遢落拓的人,她一定会喜欢月魄那样的小子。
永夜似乎看出我的不快,她不住口的解释,生怕我误会她以貌取人,这让我觉得她心地善良。
我送了她我的木牌,不管日后我是否会娶她,我也希望能完成她一个心愿,保她平安。
临走时,她说:“愁君独向江,永夜月同孤。后会有期。”
这句诗,我念了几遍,永夜又给我一个新的印象。一种淡淡的,似惆怅似孤独的感觉,竟让我对她有些不舍。
我在河边坐了很久,一遍遍回想刚才与永夜的对话,她的神情举止。她似乎在瞬间让我对她产生了兴趣。过了很久,才想起李天佑说今晚也许星魂会去救月魄的事。正要离开时,我看到两个人从河里出来。
离涯是我齐国的御前侍卫,他消失了很多年,此时我居然看到他拖住似晕迷的月魄从水中出来。
从他的身形我知道他肯定不是星魂,难道,离涯消失这么多年竟然加入了游离谷?我跟了上去,在他安顿好月魄后,我在无人的巷子里出现在他面前。
离涯的话让我呆若木鸡。那个灵秀的永夜,善良的永夜,一身萧索的永夜,刚才还和我聊天的永夜,是自己找了多年的刺客星魂。怪不得星魂会在端王府出现,端王知道她的身份吗?否则端王又为何一定要让她继续扮男装?我瞬间感觉到游离谷的图谋与世子求医分不开。
离涯为了报恩也为了掌握游离谷的行踪委身做了李言年的奴仆。他以真换假将永夜送回了端王府。他知道我想杀星魂,急不可待的告诉我永夜的无奈与委屈。
我知道后,对永夜只有一种很心疼的感觉。
是我父皇的错,才让本该是养在深闺的千金之身去受那么多苦。
她的狡诈她的谎言都只是为了保命。她为了灭游离谷这么多年以男儿身亮于世人面前,她心里该会有多么难过。想起刚才永夜一身萧索独自在河边,还要防备我知道她是星魂,我几乎在瞬间感受到她的孤独与寂寞。
我对游离谷的憎恨更深。
父皇曾答应我,灭了游离谷,散了安家的威胁,我可以不做太子。可是与永夜定亲的人是太子,父皇也希望我成为太子。对永夜,从前我一直想我不用娶她,也不用做太子。可是现在,我犹豫起来,我想将她纳入我的保护。
当永夜拿着木牌求我保护她去陈国的时候,我瞧着她眼也不眨的撒谎,一会儿天真,一会儿委屈装可怜的模样,心里满满的只有怜爱与好奇。我把那方木牌系回她的颈间。只要她戴着这个,我就会一直保护她。
原本燕弟要出使,我也要去保护他的,可是答应永夜的时候,我并不是因为正巧要去陈国保护燕弟。
我希望陈国一行能看到永夜最真实的一面,我想探知她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如果不为保命,她还会不会对我撒谎呢?
有人说,男人对一个女人的好奇是产生情感的征兆。如果这句话说的是真的,我对永夜的感情便是从此刻开始。
漫山的血腥味飘荡在陈国的这片山林中。
我翻看了掩埋的尸体,轻叹摇头。实在无法将这些人的死亡与永夜天真的笑容联系在一起。
我知道她处境危险,但是,她……的确狠辣。
易中天行刺她,我才明白,她邀我赴陈国是想让我和易中天斗。
她看我的眼神闪烁不己。我觉得她有些怕我,是怕我知道她是星魂杀了她吗?我瞒住实情没有告诉她,因为和她打哑迹斗嘴看她撒谎,我觉得有趣。
陈国之行让我对她另眼相看,我想要她。
她的狠,她的狡诈,她的聪明……看着她,我觉得放弃这样一个女人会让自己后悔。她是个不会让我觉得寂寞的女子。
驿馆火起,我不知道易中天为什么有这胆子敢烧驿馆。虽然我知道永夜有功夫,凭她的轻身功夫,逃命不成问题。可是我还是冲了进去。那一刻,焦虑与担忧让我发现,我对永夜的关心太重。
飞刀袭来的时候,没有射中我的要害。我回头笑了笑,她的刀让我知道她还平安。我看不到她,却知道她一定能看见我。心里有一分高兴,永夜的飞刀向来无情,也例无虚发。她没有再射我一刀,也没有射中我的要害。因为我的保护,她对我,终于有一分真情了吗?
“哼,皇兄还想什么?父皇是蒙了心,才会想让这样的女子当太子妃!”燕弟知道永夜背后给了我一刀怒不可遏。
我摇头,他不明白。永夜有她的难处。
“如果她爱上我,我会娶她。”我只这样回答燕弟。
“只是因为她长得美丽吗?”
“不,她的心像水晶,不同的光会发出不同的色彩。燕弟,我要她。”我知道,我的态度必须强硬,否则,燕弟会对永夜产生隔阂,父皇也会犹豫。
伤才好,我就回了安国,我不知道永夜会躲在哪里,但是我知道,以她的身手,她的狡猾,她一定没事。
碰巧在牡丹院外救了中迷|药的她,我以为她看到我会有一丝欠疚和情意。但是我很失望,她对我除了防备撒谎,竟然是真的想杀了我。她对我的态度与对那个姓月的小子截然不同,我瞬间有些怒了。
我不止一次地想,如果永夜相信我,她只要吐露实情,我一定真心以待。
她没有。
我很生气,想让她吃点苦头,吓吓她。于是我将她卖进了牡丹院,我知道一定能从她身上得到游离谷的线索。我也知道,游离谷一心想生擒她,断然有利用价值,不会伤害她。
可是,她失踪了,墨玉早已离开牡丹院,留守在牡丹院的居然是李言年。
一瞬间,我悔得肠子都青了。心情很沉重,变得焦燥不安。
安国宫变,我追踪李言年而去。我只能求上天助我找到她,我只求她不死,不论她遇到什么,我都决定照顾她一生。
找遍夷山的六天六夜里,不是我不疲倦,不想睡,而是舍不下她,找不到她,一刻也无法心静。
为她寝食难安的时候,我就知道,我是真的喜欢上她了。不管她杀了多少好人,不管她是否心里记挂着另一个男人,我都喜欢上了她。
找到石屋的时候,永夜很紧张地看着我。她的眼神透露出的防备与紧张并不是因为李言年,是我。
我就这么让她讨厌?让她恨?让她无时不刻想杀了我?
我告诉她,我并不想杀星魂。然而这个消息还是不能让她对我放下戒心。我不免吃味的想,她心里喜欢的人是月魄。
夷山石台下的竹屋里,我看到了一张纸条,是月魄写给永夜的。他们之间已经有了很深的情感,我心里更不是滋味,尤其是永夜贼兮兮的想看那张纸条的表情,让我怒。
在她睡醒冲口而出叫出月魄的名字时,我恨不得告诉她,她是已经定了亲的人,不能再想着别的男人,尤其是一个让我也觉得神出鬼没,行踪成谜的男人。
端王来信催齐国下聘。
李天佑成了皇帝,端王不想让永夜嫁给他。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端王要定这门亲事。
永夜在京都杀了太多安国的官员,一旦东窗事发,她性命堪忧。她嫁到齐国当太子妃,端王可以推得干干净净,可以保住永夜的命。
想通这一层,我与燕弟带了聘礼去端王府下聘。
想到永夜快嫁给我,心里有种喜悦。
我想见永夜,又有些不好意思,便以燕弟的名义请她赴宴。
佑庆帝下旨封永夜为永安郡主,我很期待她换了女装的美丽,可是永夜出现还是一身男装,我觉得这是永夜的风格,我又觉得她不穿女装还有别的想法。
后来听说她抗旨也不愿意让李天佑看到她穿女装,难道,她的女装真的只为那小子穿?这个推测让我心里很难受。
我不信,她敢男装出嫁。
永夜的一言一行无时不刻影响着我。心里窝了口气,藏住了身份不想告诉她,想等到永夜进了宫出现在她面前,让她也惊慌失措一回。没想到,当她从船上从一堆侍女身后露面的时候,我一口血差点吐出来。她真的男装出嫁,还理所当然。 PD&gC88
她如此装扮,我看出两点。她心里的人是那小子。她顺从出嫁,只是为了让端王好交待。
永夜不明白,她只要踏上我齐国的土地,她就已经是我大齐太子妃。她如果离开,与人私奔,齐国皇室丢不起这个人。
在马车进入圣京的瞬间,我望着她走进驿馆的背影叹气,除非我成全她,让她隐姓埋名,否则,她永远也别想和那小子在一起。
与此同时,我很疑惑,难道我真的比不上那个不能保护她的小子?一时间很想剃了胡子,换了装去见她。
燕弟见我摸着胡子照镜,叹气道:“女为悦己者容,皇兄居然如此自苦!”
我愣住,放弃了让永夜见我真面目的打算。堂堂男子竟需以貌博她欢心,我不屑为之。
我没对永夜说出实情,在我内心,我盼望她留下,哪怕是为了两国之约而留下。我想成亲之后,她是我的妻子,我会让她喜欢上我。然而,永夜还是走了。
听到这个消息,如同太阳沉入了落日湖,眼前一片黑暗,心冰冷。
我要看看,看看她与那小子究竟感情深到什么地步。
她只有一个地方可去:平安医馆。竹楼里那张纸条上是这样写的。圣京只要出现这个医馆,他就离不开我的视线。
远远瞧见姓月那小子牵了她的手走进医馆,夕阳照在他俩身上,一个英俊出尘,一个丽色无双,实在是一双璧人。
我令士兵去搜查,回报说里面是一对恩爱的老年夫妻。
那一夜我醉后对燕说:“我不会做太子了。”
燕弟沉默良久对我说:“你再瞧瞧,再想想。”
我拍案而起,怒道:“我本就不想做太子!若不是永夜……”
“皇兄可曾想过,永夜为何刀下留情,又极想杀你?她逃婚不想嫁是事实,可是皇兄忘了,永夜并不知道要嫁的是你。”燕弟这时反过来劝我。他的话像清水淋头,我瞬间酒醒。
永夜并不知道嫁的是我,她才逃婚。这句话重新让我燃起希望。
我多次救她,永夜对我也存了一份情。她是怕我知道她是星魂杀了她吗?如果永夜知道嫁的是我,她还会离开吗?
我离开皇宫,伏在平安医馆的对面,远远的看着那座院子。
我离院子很远,远远的看他抱她,看他们在院子里吃饭说笑,有种被压着喘不过气的感觉。和永夜在一起,斗嘴试探,从来没有这样温馨的一刻。 *C
心里矛盾之极。
我是该成全她与那小子,还是抢了她走?
我若是对她用强,她占不到半分理。她已经以永安公主的身份进了齐都,天下人皆知她是齐国太子妃。
可是永夜的笑容,小院中和谐的氛围,永夜从小在游离谷受的苦,让我狠不下心来。
她与月魄分居东西厢房,她难道不想嫁了他?我松了口气,她如果成了他的人,我无论如何会放手成全。我继续观注着平安医馆。
十天中发生了很奇怪的事情。我看到了一些奇怪的人,似乎他们也对陋巷中的平安医馆感兴趣。
我在巷口拦住了三拨人。然而,在我询问前,便服毒自杀,没有得到一人的口供。我只知道他们是游离谷的人。
如果永夜和月魄离开圣京,我难以护她周全。我下令封圣京四门查人。留她在视线中,更安全。
月魄和永夜终于独自出了巷子。我跟着永夜,见她去当铺当东西。我知道他们的日子过得极清贫。这样清贫的日子永夜甘之如饴,我无话可说。一个女人决定跟着一个男人,为他吃苦,粗茶淡饭如品珍肴,她一定爱极了他。就算我强要了永夜,也得不到她的心。她不是普通女子,不会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有思想,很独立。
我心如死灰。决定灭了游离谷,就放他们走。留一个不爱我的女子,留满身孤寂萧索难过的永夜在身边,我宁可放她自由,让她随兴的生活。
回去的时候,我和永夜都看到了那两个窥视平安医馆的老年夫妇。永夜跟了上去,我也随后跟着。
那两人死于有毒的紫雾。
永夜瞧两人尸体的同时,我看到了月魄从这个院子离开。他的功夫相当高,我没有跟上去。
怎么形容那小子呢?他长得很英俊,剑眉下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从前我觉得他像个斯文的书生。现在,他让我诧异。
他居然有这么高的武功,身法形同鬼魅。他为什么要杀这两人?他为什么瞒着永夜他会武功的事实?有这身功力,他怎么会让蔷薇郡主落入游离谷的手中?难道这些窥视平安医馆的人是来找他的.
重重疑虑浮上心头,我却很高兴,像是找到了不把永夜交给他的理由。也许,在我心中,从来也不想让永夜跟着他。
我可以断定,月魄与游离谷的关系并不简单。永夜如此信赖他,他却一直相欺。我相当开心,从这一刻起,我决定抢回永夜。
我得承认我的手段很卑鄙。我一步步引永夜入局,我要让她自己去看清他的真面目。我就是想趁虚而入。感动她,打动她,在她最软弱的时候占据她的心。
情是双刃剑。永夜一点点发现不对劲,一点点伤心的同时,她的难过又何曾不是在伤害我。
没有一个男人不会难受。看到自己心爱的女人为别的男人痛苦,就算是陪在她身边,也心如刀割。
我很多时候都想放弃,不管月魄是什么人,只要永夜喜欢就行了。我想,等散了安家,破了游离谷,等永夜自己作主吧。
我爱她,很累。
我一直是个很冷静的人。我虽然不想当太子,我却知道自己是齐国的皇子,我有我的责任。
在游历江湖的时候,我可以行侠仗义,却也同时关注着安陈两国的动静,观察安国两国的地理、朝政、军事布署。我一直是在用另一种目光打量一切。
我很少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然而情感和人心最难琢磨。
永夜怀疑月魄的时候,她的情感天平不知不觉在朝我倾斜。我能感觉到她的矛盾与依恋。有很多时候,她就算不说,我也能感觉到她眼中偶尔的情意。 }}JMwT
我和她在一起吵过很多次,冷嘲热讽,互不相让。我打过她,她也还过手。原因不是月魄就是她的太子妃的身份。
她不容易相信人。我又何尝不是。
我不肯相信她心里没有那个人。不肯告诉她真相。我希望她能主动爱上我。
我打她落水的那次,我是真的想放弃。
然而她伤好离开陈家时带走了我为她做的那身紫色衫裙,我忍不住又跟上她。 5Q?Jm~H9
她对着一床竹席狂怒,那模样很可怕又极伤心。心里泛起一种痛,不管她还爱不爱他,我都不想再放弃了。
她极难过地问我:“为什么你也要我嫁给太子……”
我简直不敢置信,她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和我争吵?我简直蠢到家了,我脱口而出时只想到她是嫁给我,却忘记她并不知道我是齐国皇子,自然以为我对她不是真心。 lkn|>U[
永夜在乎我了吗?至少她这么问,在她心中,她是有点在乎的吧?我告诉她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和她一起面对。
她在我怀中,似乎想躲在我怀里。她没有推开我,从这时起,我能感觉到永夜对我的依赖。也许,那小子还没有完全从她心中消失,毕竟是个好的开始.
我想,就算是残忍吧,我也要绝了她对那小子的念想。
我没有阻止她进安家。墨玉是安家三公子,就一定能牵出月魄来。月魄不管是游离谷的什么人,我也明白一点,他是绝不会伤害永夜的。所以,我很放心。
永夜误会我利用她为齐皇室做事,当时我很想告诉她,如果我要收拾安家难不成就真的没有办法?需要她去涉险?最大的目的是让她死了对月魄的心。我很生气,我的做法也的确说不上光彩。这本来也是一箭双雕的事情。
安家散得很顺利,顺利得让我觉得是别人在顺水推舟.
永夜画了两张图,一张是月魄,一张是佛堂的佛像。我见了安老夫人突然明白永夜当天为什么会画月魄。
安家只有两个儿子,与安老夫人长得像的月魄身负极高的武功。回想在安国的点点滴滴,我怀疑他与游离谷主不是一般的关系。
我接到端王密信,告诉父皇,下旨令永夜中秋成亲。
永夜肯定也知道西泊族中秋血祭的事,她一定会去查探。
我想,如果月魄真的在游离谷位置特殊。这个中秋血祭就一定会有名堂。
他的眼神告诉我,他极爱永夜。
血祭是西泊族的事,又是深山异族,朝廷一向不管。我对血祭没有兴趣,我的私心是希望月魄与游离谷的人出现,让永夜看清他的面目,彻底绝了对他的感情。
谁也没想到是这样的结局。
可爱的蔷薇郡主会死。
我中毒后用了内力,内腑痛得如刀绞一般,却也及不上永夜给予我的痛。她大喊着月魄的声音从地室里传来,像冰封住我的心。
她看到我吐蓝血张惶的模样让我怒。她难道真的看不清楚?她对着蔷薇的尸体还看不清那个人的真面目?
姓月那小子已经勾走了她所有的魂?
该怎么形容我的心情?我很伤心,恨不得她赶紧着去追那小子,从此再不要出现在我眼前。
她抱着蔷薇大哭的模样,我瞬间明白,我其实这样做,对她实在很残忍。
回到圣京,我告诉父皇我不做太子。我想问永夜一句话,干干脆脆一句话,愿不愿意和我一起浪迹江湖。不用再去管游离谷,永远忘记那小子。
父皇盛怒之下趁我中毒将我关进天牢。他和我打赌,如果永夜不顾我的性命拒婚,我就必须当太子。
言下之意是如果永夜嫁,我可以不当太子。但是我不做太子,永夜岂非真的就嫁给了燕?
父皇的意思是无论如何也要我做这太子。
这是手段也好,是赌注也罢。我没有拒绝。我也很想知道,永夜会不会为了我而嫁。我在她心中,有多重。
燕弟去而复返,笑嘻嘻的道:“永夜不来看你是心疼你,皇兄。我去找父皇拿钥匙放你出来。”
我忍不住笑。做不做太子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永夜的心,她的心里终于有了我。
脑子里又在想,月魄会让她平安出嫁吗?
没等我想明白这个问题,我听到隔壁传来动静。牢房的石壁居然动了。
我屏住呼吸,任来人劫走我。游离谷的老巢终于出现在我眼前,我轻叹,月魄居然是游离谷的谷主。注定他与永夜没有结果。 `
这一刻,我希望永夜千万不要来。我想,月魄的身份会让她痛不欲生。
从我使手段拉永夜入局开始,这是第一次,我不愿意她来。
然而,她还是来了。是因为我而来吗?若是以前,我会高兴,现在,我沉沉的看着她,她有多痛,我就有多心痛。
永夜说她穿的第一身衫裙我是给她做的那身紫色衣裳。我明知是假却配合得极好。心里有些难过,她当着月魄的面这样说,是故意刺激他,故意气他?她心里,还是有他的。因为,她换女装穿的第一身衣裳是遍绣星月的月白色衫裙。
她就算知道了他的真面目,她还是穿了这身衣裳。我有种无力的挫败感。
她扔下的竹管里是解化功散的血。我握住竹管,她为我流一滴血,值得我用一生还她。不管永夜心里是否还有月魄,我都能谅解。
事情就这样结束,月魄带着游离谷的人避向山林。
永夜第二次在我面前哭得如此伤心,我能给她的只有一个怀抱。她靠着我,像是捞住了一根浮木,是她最后一点希望。
从来坚强的永夜脆弱得经不起半点风雨。
我想带了她远离皇宫,流浪江湖。父皇却说,总要给永夜一个交待,一个坦诚相见的机会。
我同意,况且,我答应了父皇做太子,担起齐国的重任。我以为永夜心里有了我她不会在意是否进宫,她会理解,会嫁给我。
然而,我以太子身份出现在她眼前,她眼中只有惶恐与惊怒。
她很生气的歪曲了我所有的心意,且说完就走。
我没有留她。是我的错。不管我守了她多长时间,等她爱上我用了多大的耐心,我还是骗了她
我想,永夜生气,她心里有了我才会这么生气。她只是气我瞒着她,过不了这个坎。我希望她回去冷静想想。可能骨子里仍然是骄傲的,我很期待有一天永夜会来找我。
三个月后,端王八百里加急送来一封信,差点没把我气死。信中说,永夜有意嫁给李天佑。
燕说我的脸黑得像锅底。我只哼了声道:“李天佑没那个胆,不过是端王李谷信中写得夸张些。”
话虽如此,我还是快马兼程去了安国。
永夜还是那个灵精古怪的永夜。她将计就计让我吞下软骨丸。
我以为她拆穿了后,会一去不回头。没想到她的手段这般恶劣。对我上下其手让我恨得牙痒。
她说:“我喜欢你,真的,不是月魄。我对他可没半点情yu。瞪着我干嘛?你该高兴才对。”
我是该高兴,可是,她却要走了。
她说:“皇帝三宫六院,永夜消受不起!”
她走出门,没有回头。
永夜是只妖,她诱起了男人最原始的渴望和占有,我什么办法都想过,包括真的废了她的武功,折了她的羽翼,困她一生。
我设计让她进宫擒住她,她这回变成了迷人的蝶,与我抵死缠绵。我知道她醒了,知道她穿衣打算离开。我没有动。
这才是我想要的永夜,让她变得和普通女子一样又有什么乐趣。
我看着她的身影消失。我终于明白,她是肯定不会留在皇宫里的。不管她是否爱上了我,她都不会留在宫里。
皇位与永夜,成了我的难题。
我不想做皇帝是一回事,做了皇帝再弃位又是另一回事。永夜的固执像一座山,横在我面前的高山。
“皇帝三宫六院,永夜消受不起……”这句话我反复念过很多遍,我很疑惑。如果她爱我,她为什么不能与我共执江山?我可以不立嫔妃只要她一人。
她可以是我的女人,却不能留在我身边。为什么?
永夜不愿意进宫。她肯定希望我不当皇帝。可是,这皇帝能说不当就不当的吗?
“扬儿,一个皇帝不能被女色所惑。”父皇话虽这样说,声音里却并无责备。
我望着天机阁外的景致沉默不语。不是被女色所迷惑,而是被永夜所迷惑。国事我知道如何处理,没有她,别的事情索然无味。“让父皇操心了,我只是……”
只是什么呢?我心里牵挂着她,我只是再无女子能让我心动而己。我笑了笑:“皇宫三宫六院,也不是…….非她一人不可。”
说完这句话时,我眼前突然掠过永夜的脸。她离开时的叹息像天机阁旋绕的风,心凉得发酸
父皇望着我什么也没说,临走时也叹了口气。
天空碧蓝,一朵朵白云被风吹开,圣京在我脚下,齐国在我脚下。我的江山,子民在看着我。
闭上眼,觉得无力之极。
“皇上……”燕弟不知何时出现在天机阁。
我回头的瞬间,他露出一抹笑容:“为人臣子,当为君分忧。皇兄心里烦闷,不如在落日湖起一座别庄,无事时去散散心也好。”
落日湖……我想起在湖畔的竹楼里救回永夜的情形。她脖子上的木牌在眼前晃荡。我随口应下。
竹楼还是老样子,不过,多了件物事。
床上放着那件紫色衫裙。永夜来过了,她还了这件衫裙,她……再不会出现了。
这个想法竟让我心酸得难以自控。拿起那条衫裙撕成了两半。绢帛的撕裂声中我听到心被撕裂的声响,喝道:“来人!拆了这竹楼!”
“皇上,听说陈秋水府中有名神秘的少年,容貌之美让陈秋水的姬妾趋之若鹜。皇上不想请陈秋水引见?”燕弟温和的说话。
我盯着他冷笑:“别以为我不知道永夜就住在秋水山庄中,她不愿进宫,难不成要我废她武功,强要她进宫?”
燕弟摇摇扇子不置可否:“有何不可?”
我叹道:“你不懂她。回宫吧。这里,我不想再来。”
“是么?皇兄这半年来,每晚出宫来此,管得住自己的脚么?有这楼还能遮挡下身影,拆了就只能站在月光下了。”燕弟揶揄的笑。
我怒道:“这是臣子能说的话吗?”
燕弟也会翻白眼,居然回嘴道:“我叫你皇兄,没叫你皇上。关心下自家兄长有什么不对?”
我气结无语,有点被窥破心事的恼怒,燕弟都知我夜夜来此,隔了半个湖等她,她却不知道?我难堪地拂袖而去。
燕弟依然在落日湖畔修别庄,我没拦他,也没过问。
半年后,燕弟告诉我别庄已经建成。我嗯了声没有再问。
“皇兄不想四处走走散散心?”
他突然又改了称谓,我心中警觉,上下打量他,燕弟脸上还是温和的笑容,目光中似在鼓励我。
“燕弟,我不是为了一个女人就失魂落魄至斯的人,轻重还拎得清。”我淡淡的回答。永夜宁肯在秋水山庄望着竹楼出神也不愿进宫看我,我恨她。
“也许,世间女子都不肯信会有人为她们放弃江山。”
永夜真的如燕弟所说,只是等我一个态度吗?
“皇兄何不再试试?她若不肯为你委屈半点,皇兄死心也罢。”
我沉思片刻问燕弟:“这戏演的时间就长了,燕弟不会委屈?”
燕笑了,他的笑容一向斯文温和:“为君分忧,是臣子的福分。”
“劳烦燕弟了。”我知道燕处理政务自有一番心得,毕竟他在太子位上安坐十几年。
没过多久,陈秋水便送来一幅快意江湖图。画是极好,淋漓尽致。几乎又回到从前快意江湖的时候。国事扔给了燕弟,我一身轻松。我笑着问送画的内侍:“陈秋水怎么说?”
“他说,有人请皇上十五赴宴。”
我眼睛一亮:“什么地方?”
“陈都泽雅依水居。”
我坐在依水居房顶上等永夜出现。
看到水面起涟漪的瞬间,心里突然就平静下来。不论如何,我要她跟我走。我实在,舍不下她。
出乎我的意料,永夜笑着说,她愿意和我回去,她说有大房子住何必湿淋淋的在这里吹风。
她肯定是相信陈秋水所说,我禅位给了燕,所以感叹说与后宫女人斗也是件乐事。我也很感叹,与永夜斗,也是件乐事。
我认真的告诉她:“我会让你幸福。”我的意思是不论她是否进宫,我都会让她幸福。她想让我和端王一样,一生只娶她一个,我答应。
她若是不愿进宫,想住在宫外,也行。
可是永夜却说:“我本来……本来是想为你进宫的。打算……嗯,再玩上一年半载。”她说她想我,决定一辈子跟着我。
我长舒一口气,心里的结在这瞬间解开。我也做了决定。
我悠然的逗着她,看她着急,再想到燕弟从此忙活下去,忍不住心怀大敞。 `
假的就成真的吧。我不会放任齐国不管,这是我的责任,我也不会让永夜失望。虽然,她给了我我想要的答案。
所以,我终于告诉她我的选择:“做皇帝哪有那么多时间陪着你?燕心思细密,性情温和,心胸宽广,一定对百姓很好。不过,我答应他,如果齐国有事,我不会袖手旁观。”
其实,就算我带她回宫,继续做我的皇帝,永夜也一定会跟着我。
可是,我自己真正想要的,和永夜真正想要的,都是快意逍遥一生。我想,燕弟他一定不会怪我。也许,这也是父皇的意思。
永夜的笑容如阳光般灿烂。有很多话我不再问。不知什么时候起,她的心思我懂得。我知道,她一定想明白,与心爱的人在一起,让对方快乐,也是自己的幸福。
无论天堂,还是地狱。
番外之月魄
“为什么不让平安学武?”
“让她平安一世吧。”
“别以为我不知道,大哥你还是忘不了……”
竹屋里传来大爹爹和二爹爹的争吵声,我缩在花丛里偷听。谷里的孩子五岁起都要学武,除了我。我也很疑惑为什么大爹爹不让我学武。他甚至连毒也不让我碰,只教我医术。
门怦的被打开,二爹爹怒气冲冲摔门离开。
我小心的从花间往竹屋里看,隐约能瞧见大爹爹月白色的身影。他似乎在喝酒,一杯接一杯,没有停止。
每次大爹爹和二爹爹吵过之后,大爹爹就独自喝酒到深夜,不让任何人吵他。
春天山里的花很美,竹屋被鲜花环绕也很美。这样美丽的春日里,大爹爹看上去很孤独。风吹进竹屋,卷起大爹爹的衣袍,宽大的袍袖像春尽最后的蝶,无力的扇动着翅膀。
我蹑手蹑脚从花田里起身,想悄悄走回自己的房间。
“平安,进来吧。”大爹爹的声音清清淡淡的传来。
我从没见大爹爹用过武功,可是他灵敏的感觉让我觉得他肯定也是个高手。我只好低着头走进去。
大爹爹放下了酒杯,抱我坐在他腿上,温和地问我:“平安喜欢学武吗?”
“喜欢!”我眼睛发亮,谷里的小南瓜学了轻功,上回一跃就上了树,帮我掏了两只鸟蛋,我羡慕得紧。
大爹爹好看的脸上闪过一丝忧郁,我赶紧又说:“不喜欢。”
我喜欢大爹爹笑,他笑起来很好看,是谷里最好看的人。他时常看着我很温柔的笑,虽然他的眼睛似穿过我看向另一个地方。
“平安其实是喜欢的,也许……是大爹爹错了。平安,告诉大爹爹,你想学什么武功?”大爹爹目不转睛瞧着我。
我脸一红,我实在是很想学武功。迟疑半晌,见大爹爹的目光似有鼓励,便冲口而出:“轻功、暗器!”
大爹爹的脸色突然变了。所有的表情都似冻在了脸上,而他的眼睛,像极了上回从树上摔下的小鸟,灰蒙蒙的没有了光彩。
我伸开双手猛的抱住他的脖子连声喊着:“大爹爹,平安不想学武,想种花,学医术,以后治病救人!”
大爹爹叹了口气,抱紧了我,轻拍着我的背。
他的怀抱很温暖,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却不愿意离开。大爹爹就一直这样抱着我,我嗅着花香酒香,竟慢慢睡着了。
第二日,大爹爹说可以让我学武功。
“平安,你的武功只为保命时才能用。”大爹爹严肃的说。
“上树掏鸟蛋也不能吗?和小南瓜打架算不算保命?”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算保命,可是不能用轻功上树掏鸟蛋,实在有些郁闷。 _
大爹爹似乎被我问住,他盯着我看了良久才道:“算了,随你吧。不过,我要你发誓。你不能去欺骗别人。”
我歪着头想了想说:“二爹爹说遇到坏人打不过的时候就使诡计,骗坏人算不算欺骗?”
大爹爹没有回答,我惴惴不安的看着他,生怕他不要我学武功了,正想一口答应下来时,大爹爹轻声说:“不算。我要你永远不要欺骗你喜欢的人。”
我松了口气,笑嘻嘻地回答:“平安一辈子都不会欺骗大爹爹二爹爹。”
“大爹爹是说,以后平安长大了,心里有了喜欢的人,千万不要骗他。”
我似懂非懂。却肯定的点了点头。心里高兴异常,我终于可以学得轻功,以后小南瓜再跳到树上,我也不怕捉不到他了。
大爹爹似乎心情不太好,淡淡说:“明日起你就跟着虹衣师傅学武吧。大爹爹想静一静。”
我应了声,又蹦又跳的去找小南瓜玩。一口气跑出花田,回头看了看,大爹爹独自站在花田里,像花田里的细茎曲兰,孤零零的。
我有些犹豫,想回去陪着他,可是想到明日起可以和小南瓜一块跟着虹衣师傅学武,又忍不住想去告诉小南瓜一声。大爹爹说他想独自呆着,我犹豫片刻,还是跑下了山。
每次从虹衣师傅那里回来,我总忍不住在大爹爹面前表现我学到的东西。可是,他似乎不感兴趣,除了对我的医术问得极详外,对我学的武功只字不问。渐渐的,我就不说了。
我很内疚,大爹爹明显不愿意我学武功。可是我忍不住自己对武功的渴望。
我知道自己是两岁时被大爹爹和二爹爹捡回山谷的。可是他们都待我如同亲生。我慢慢长大,大爹爹二爹爹的眼神渐渐的有了变化。
特别是二爹爹,他有时候瞧着我,眼睛里会有种可怕的东西。我怯怯的喊他一声,他便像回过神来似的,扭扭我的脸便离开了。 _
随着我长大,二爹爹离我似乎越来越远。
十二岁那年,虹衣师傅带我去胖爷爷那里选暗器,我一眼就看中一排银色小飞刀,便嚷着要学飞刀。
“平安,你确定?”虹衣师傅与胖爷爷都用一种很古怪的眼神看着我。
“这刀看上去很漂亮,而且,握在手里也合适。”
店里的空气似乎有点紧张,我正想问为什么的时候,大爹爹的声音淡淡的在外响起:“平安,从明日起大爹爹教你使毒的功夫,你用不着暗器。”
我有些激动,学了医术,能和大爹爹学使毒的功夫再好不过。我恋恋不舍的看了眼银色小飞刀,却发现虹衣师傅和胖爷爷都松了口气似的。
改日一定叫小南瓜那鬼精灵缠着胖爷爷说说小飞刀的故事。
“平安!”小南瓜站在花田外喊我。
大爹爹的花田除了二爹爹和我,没有经过他同意,别的人进来都容易被迷翻,这片花田是有毒的。
我笑嘻嘻的跑出去,拉着小南瓜的手问:“什么事?”
他往屋子里瞟了眼,贼兮兮的说:“我又发现了一个好地方,有很多好玩的,你去不去?”
小南瓜是胖爷爷的孙子,比我大一岁,他知道的东西很多,常常告诉我一些山谷外的好玩事情。我当然跟了他走。
后山有个小山谷,是我和他的秘密地方。小南瓜有什么好东西都爱拉我来这里和我分享。
躺在草地上,小南瓜神神秘秘压低了声音说:“从前,山谷里出了个最好的刺客……”
我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勾起来了。山谷里的高手很多,似乎人人都是高手,可是我从来没听说过还有一个最好的刺客。我好奇的问道:“比虹衣师傅还好?”
小南瓜肯定的点点头,声音更低:“她的名字叫星魂……我听爷爷醉酒后说,那飞刀就是她的暗器。”
我马上想起一幅画面,一个身手卓绝的人,手一挥,银色小飞刀像流星一样划过天际。“太美了!”
“你用什么谢我?”小南瓜笑嘻嘻的讨赏。
我想了想,拿了个香包送他:“佩这个,不会被花田的花迷倒!”
回到竹屋,我研药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好奇问大爹爹:“大爹爹,你是谷主,咱们山谷中曾经有个最好的刺客叫星魂吗?她去了哪里?长得美不美?”
“咚!”大爹爹手中的药杵重重地落在石钵中。“谁告诉你的?!”
他厉声问道,平素温和的模样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我吓坏了,口吃的回答:“小南瓜……无意中提,提到的。
大爹爹盯着我,他的脸白得像纸一样,那眼神冷得像冰:“平安,这个人,以后不准再提她的名字。否则,你就不要喊我大爹爹!”
我连连点头。提她的名字大爹爹就不认我,我当然绝不再提。
可是这天晚上,小南瓜被胖爷爷用扫帚追着从山谷东头打到山谷西头,打得鬼哭狼嚎。我这才知道,大爹爹对我已极是留情。
大爹爹当晚就出谷了,他说他去给一位过世的朋友上香。
我猜那位朋友会不会就是星魂。她原来死了,大爹爹才会不想听到她的名字吧。
大爹走了十天,我天天盼着他回来,我心里很后悔,生怕他再也不回来了。
这晚,我听到山谷西山崖上响了一晚上的笛声。大爹爹回来了,他没有回竹屋,却在西山崖上吹笛。那笛声把我的眼泪都吹出来了。
我不敢去西山崖上找大爹爹,望着西山坐了一整夜,希望笛声停了,大爹爹回家。
第二天,是二爹爹红着眼背着大爹爹回来,他月白色的袍子上全是血迹。我吓得直哭,二爹爹恶狠狠地吼我:“他对你这么好,你怎么忍心伤他的心?”
我傻了,跪在地上认错。
回魂爷爷也来了,给大爹爹把了脉说:“心病罢了。”
二爹爹很烦,连回魂爷爷也吼:“大哥他内功精湛,怎么会呕血?”
回魂爷爷只是叹了口气,看了我一眼对大爹爹说:“平安还小。你不希望她平平安安的过吗?”
像是听见了他的话,大爹爹睁开了眼睛,对我笑了笑:“大爹爹无事,只是受了凉。平安别哭,大爹爹不会死的。”
我哇的一声哭了,扑在大爹爹身上直嚷:“你不要扔下平安不管。”
二爹爹狠狠的一跺脚,扭头就走,大爹爹唤住了他:“墨玉,你做的安神香给我送点来,我很喜欢。”
二爹爹脸色稍霁,嗯了声。没过多久,便拿了安神香来。
回魂师傅牵着我出去,我隐隐听到二爹爹的哽咽声:“你也不能扔下我不管。”
这一刻,我觉得二爹爹和我一般年纪似的。
大爹爹的病慢慢好了。我很开心。
日子又回到了从前,我几乎忘记了那个叫星魂的刺客。
十五岁那年,小南瓜十六岁。
生日那天,他穿了身簇新的墨绿袍子,显得很英俊很精神。我从小都穿裙子,一时贪玩便缠着他给我买了一套。
换上浅紫色的袍子,像他一般绾了发,镜子里的自己看上去比小南瓜还精神,我得意地对小南瓜说:“如何?好看吗?”
小南瓜呆呆的点头。
我得意之极,穿着这身男装想给大爹爹一个惊喜。
他和二爹爹正在说事,两人脸上都带着笑意。
“大爹爹,二爹爹!”我走进花田喊他们。
二爹爹看到我时,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指着我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不知好歹的靠近,还转了个身学着小南瓜的姿势说:“本少爷就喜欢上树掏鸟,如何?”
“啪!”二爹爹给了我重重一掌,怒吼道:“谁让你穿成这样的?!”
从小到大,他们都宠我,从来没有打过我,我抚着脸,眼泪直往外冲,委屈的看向大爹爹。
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般模样,眼中神情似迷离似伤痛似爱怜,还等不及我分出大爹爹眼神的意思,二爹爹已扯了我飞快的奔出花田,拉着我进了二婶的成衣铺子,随便扔了套女装让我换上。
我手足无措站在二爹爹面前,他突然伸手去了我的发簪,让我的头发披散下来,才松了口气。“平安,你十五岁了,该离开这里了。”
我吓了一跳,扯住二爹爹哭叫起来:“平安犯了错,以后再也不穿男装了,二爹爹别赶我走。”
我在山谷里长大,这里就是我的家,叫我往哪里走?我舍不得大爹爹,也舍不得小南瓜,舍不得这里的一切。就连平时对我态度时好时坏的二爹爹我也舍不得。
二爹爹难过的看着我说:“平安,你不走,你大爹爹会再生病的。”
为什么?我坐在二婶铺子的门槛上放声大哭起来。
过了不知多久,大爹爹的声音在我身边响起:“平安,哭累了没?大爹爹背你回家。”
我擦干眼泪可怜巴巴的望着他。
大爹爹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他的声音再温和,可是他眼中却有着隐忍的痛,像是压抑着什么在忍耐我。
我做错了什么?我觉得自己像是被所有的人讨厌。不过是穿了身男装,我做了什么事让他们这样?我猛的跳起来,拼命的往外跑。
大爹爹只喊了我一声:“你回来,平安!”
我希望他追我,可是他没有,我跑出很远回头,大爹爹还站在二婶铺子,夜色中只有他一点月白衫子在晃动。
我想起二爹爹的话,一咬牙冲出了山谷。
渴了喝山溪,饿了摘野果子吃。我在山里走了整整半个月才终于走出大山。
下山不久进了座小镇,我身上没有银子,看着往来的人流,我很后悔。回不回去呢?二爹爹要我离开,大爹爹没有来找我,小南瓜也没有。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孤单。
“小妹妹,你一个人吗?”
我抬头,眼前站了个笑ⅿⅿ的大婶。我点点头,目光落在她手中抽布包着的热馒头上。 “我一见你就喜欢,大娘带你去圣京可好?饿坏了吧?”她递馒头给我吃。
我的确饿坏了,大口啃着馒头。我往身后瞧,没有山谷里的人,眼泪啪嗒啪嗒直往下掉。他们都不要我了,去哪儿都一样,跟着这位大娘至少不会挨饿。我啃着馒头跟着她上了辆很漂亮的马车。
大娘一路上问我从哪里来,家里还有什么人。
我只摇头。
山谷里有严令,一律不得对外人透露山谷里的信息。
我极小的时候大爹爹就严肃的告诉我,我们是为了避祸才进了山谷,如果对外人透露一丝山谷的信息,谷里的仇人就会找上门来,把我们全杀了。 x_e!bf_z_U
我再不孝,也不想有外人破坏我们的家。我就算走了,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们。那会比杀了我还难过。
圣京城太大了,大娘家里的房子比山谷好很多,但是东西却不见得有山谷里好。
“你瞧,这屋里全是来自陈国最上品的丝绸,喜欢吗?” _
我摸着滑润的丝绸,谷里也有。熟悉的东西让我觉得亲切,我点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
“平安。”
“嗯,这名字不错,不用改了。平安,你会弹琴吗?会跳舞吗?会唱歌吗?或者,会书画?”大娘连声问道。
“我……会吹笛,别的不会。”大爹爹在星月夜总爱吹笛,我也学到了。离开山谷我很难过,耳旁一直盘旋着大爹爹在西山崖上的笛音。
大娘想了想道:“大娘找师傅来教你吟诗作词,弹琴跳舞可好?很好玩的。”
我对这些不感兴趣,却问了她一句很老实的话:“学这些就可以有饭吃了对吗?”
“对!平安姑娘真聪明!”大娘笑得脸似花开。
我只想有个住的地方,有吃有喝就够了。离开山谷,在哪里都是一样。
大娘给我找来的师傅很好,我也很认真的学。
过了半年,大娘笑逐颜开的对我说:“平安十六了吧?明儿有人想听你弹琴,平安一定要穿漂亮一点。”
“我吹笛行不行?”
大娘笑道:“只要平安打扮漂亮点,吹笛也行啊。”
那一晚,大娘家里来了很多客人。我坐在纱帘里吹出了大爹爹常吹的一首曲子。半年了,他们真的忘了我了,不要我了。
笛声变得悲伤,悲伤得我想落泪。
台下的宾客似乎不喜欢这样的曲子,有人嚷闹起来。
这时,我面前的沙帘突然被拉开,大厅里一片寂静。我停住,诧异地望着他们,我脸上有花吗?
喧哗声再次响起。我听到不停的有人喊价,从一百两喊到了三千两。他们在做什么?我一脸茫然,这样热闹的场面,在谷中只有过年时在酒楼里才有。 _
过年时,全谷的人都被大爹爹请到酒楼里吃饭,大人小孩闹成一片,特别热闹,特别开心。
小南瓜总偷偷的拉了我单独去小山谷放焰火。大爹爹和二爹爹会给我压岁钱。
心里蓦然难过,酸酸涨涨的。我站起身,决定走了。他们不来找我,我也要回去。哪怕哭死在二爹爹面前,我也要回去。
一个人突然挡在我面前,伸手拦住我的去路:“平安姑娘往哪儿走啊?我家少爷已出了三千两银子,姑娘不敬我家少爷一杯酒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他长得像只老鼠,口中喷出浓烈的酒气,让我极其讨厌他。我皱了皱眉道:“你家少爷出银子关我什么事?” _
“哈哈!”大厅里的人全哄笑起来。
“我家少爷出的是姑娘初夜的身价银子,姑娘不知道?” _
我目瞪口呆。再傻也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得大怒:“你再胡说,我对你不客气!”
他大笑着伸手来拉我,我想也没想扭身躲过,一耳光扇在他脸上。
厅堂里顿时站起几个人来,他口中的少爷冷笑着看着我说:“给我拿下了。”
这就是大爹爹说的有危险的时候,我就可以出手了?我飞身跃起,没几下就打得那个老鼠样的人惨叫,心里的郁闷瞬间排泄出来,痛快了话多。
我跑出楼,很多人在后面追我。我跃上房顶,跑得比兔子还快。小南瓜说我学轻功有天赋,大爹爹也说,打不过跑了就是。所以,轻功是我最擅长的功夫。 FV_^jCs_eZ
追来的人似乎武功很高,一直远远的粘着我不放。我发现自己跑到了一个湖边,没有退路。
来人一点点逼进,我最得意的轻功甩不开他们,我肯定也打不过。我望着湖水,一咬牙便往里跳。
身体还没有挨着湖水,一只手揽住了我的腰,没等我挣扎,已抱着我跃离了水面。
“这里是你们撒野的地方?”她的声音懒洋洋的,十足的傲慢。
她挡在我身前,从身后,我只看到她窈窕的身影,一头青丝披散在肩头,穿了件紫色的男式宽袍,似乎才睡醒从床上跳起来似的。
追我的人痴痴的看着她,终于有个人说了句:“比那妞还美……”
话才说完,她跃起,我只看到人影一晃,说话的那个人已不知挨了多少巴掌,嘴角被扇出血来。世上有这样的轻功吗?无声无息,形同鬼魅。我瞬间对自己的轻功丧失了信心。 Sdq}?-&Sa
“滚!”她的声音突然变冷。
那几人却拔出刀来,叫嚷着冲向她。
我看到黑夜里银光闪动,像流星划过天际,奔上前的人手上均Сhā了柄银色小飞刀,手中兵器掉了一地。
我张大了嘴,喃喃道:“星魂……”
她浑身一震,转过身来。
这是怎样的一张脸,我张大了嘴呆呆的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