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舍里皇后临盆之日,恰是日头渐高之时,五月的天,燥燥的,令人升起种压抑感。
眼见着宫人们端进去的一盆盆清水,及至端出时皆染成了殷红,承祜多年来荒芜的心中,竟难得地浮现出一丝焦急。
产房中女人痛苦的□越来越低,承祜只从心底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跺了跺脚,便想往里面冲,‘只看一眼便好’,他紧咬着牙,这么告诉自己。
“大阿哥,你不能进去。”此时,有人堪堪拦在了承祜身前,却是皇后的叔叔,承祜的叔公,时任保和殿大学士的索额图。
顿了顿,他又道,“皇上和皇后都不会希望你进去。”
承祜扬起一张小脸,苦笑着道:“士奇,你的劝谏,总是这般在理,让我不得不听。”承祜有些颓然地靠坐在房外园中的石椅子上,呐呐道:“你说……皇后这次……”
因承祜的声音压得极低,周围的人听不清他们的对话,饶是如此,索额图仍旧把面孔一板,低声提醒道:“您应该叫我‘叔公’,日后,这故名,还是莫要叫了。”
“…故名么…我知道了。”
只一“故”字,一切,便都不同。
——只是,某些深入骨髓的东西,怎能轻易释怀,怎能轻易忘却?
等待中的时日最是难熬,可承祜在石椅前一坐,却是坐到了傍晚。
期间间或有人来劝他离开,可他都充耳不闻。直至现在,大部分的人都集中在了皇后的寝宫,而他,仿佛被人遗忘般地兀自在逐渐寒凉的石椅上坐着。
承祜抬首,望着夕阳之下殿宇深广的紫禁城,因着暮色渐浓而逐渐模糊了轮廊。夜色如浓墨般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如同蛰伏在暗处择人而噬的野兽。
深黑的天幕下,几从树影在半空中犹如鬼魅般地飘荡游移,又宛若无根的浮萍般漫无目的地伸展。
心下似悲似喜,百感交集。
恍惚间,听到身后远远传来云板的丧音,哀恸声四起,尖锐的报丧声惊破了宫中沉郁的黑夜。
“皇后娘娘薨——”
承祜怔怔地想着,那个女人,终是没有等到他一句“额娘”,只因他内心深处否认这个词汇。那个女人对失而复得的儿子很是珍惜,虽则对此表示了包容,终究时不时的黯然伤神。事实上,承祜从没告诉过任何人,这些日子以来无微不至的关怀中,他早已把她当做了第二个母亲。
他原本打算,在这次她生产完之后,亲口喊她一生母亲,然而,她终是等不及了……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太匆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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