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碟仙碟仙,请回去,回到自由的彼岸,回到暗夜的国度,回到潮湿的地底……”骆柯淡定地念叨着,“那里有曼珠沙华诱惑的馨香,那里有亡者最后的眼泪,那里有忘川河寒冷的白雾……”
指端骤然一空,叶析虚弱地坐在椅子上,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晋鹏和夏宇的表情,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骆柯再度点燃蜡烛,眼前的景像猝然闯入眼中,桌子上的碟子粉碎,面粉般细腻。
几个人默默看着,相顾骇然,骆柯的心也沉下去。
阴风呼啸着,仿佛没头苍蝇似的,在室内打转。散落在各处的书本,被吹得哗啦啦作响。
烛火摇摇晃晃,沁入骨髓的森冷。
“时间不早了,都睡吧,有事儿明天再说。”骆柯说着,把桌子上的碟子沫扫进垃圾桶,收起了拼音格子纸。
另外三个人想问什么,最后又都没问出口,悄无声息地上床,其实是都被吓到了,脑袋有点发木。
骆柯吹熄了蜡烛,瞬间风止。
最近经历的事太多,叶析胆子也大了很多,这时躺在床上,反而渐渐冷静下来,整件事一点一滴在脑海里浮现……死亡突然如此迫近,他是如此恐慌,如此混乱。
他才十八岁,不想死,更不想看着自己的亲人朋友死。
可是,他能怎么做?
要怎么做才能活下去?
骆柯也没睡,睁着眼睛,盯着黑乎乎的天花板发呆,半晌,他摸出手机,斟酌着词句写短信,找到熟悉的联系人,发了出去。
不一会儿,就听到“滴”的一声,他忙打开手机,看到回覆内容,才安心地阖上眼睛,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他有点累了,很快进入梦乡。
时间一分一秒的溜走。
几十分钟后,寝室的门,突然悄无声息地打开。
一直惶惶不安,闹失眠的叶析,差点惊叫出来,玩碟仙前他亲眼看到夏宇锁的门,因为始终没睡,他当然可以断定没有任何人出去。
那么,不速之客是谁?
暗黑的室内,只能看到黑色的影子缓慢地移动,就如同那晚一样,只是同样的情形发生第二次,叶析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根本听不到任何脚步声,“他”的姿态,不是在走,而是缓缓地、缓缓地飘移……
是那个曾经出现过的黑影吗?“他”到底想干嘛……
叶析突然省起,那天晚上,“他”本来卡住自己脖子的……发生什么事了?
是什么让他放过了自己?
亦或者,他的目的,并不是要杀死自己?
当然,叶析并不会因为这个揣测,而安心一点
像那夜一样,黑影向叶析这边缓缓飘移过来。
面对“他”,难免会觉得毛骨悚然,可比起这些,叶析更恼怒俞允的死。
他猛地坐起来,如果“他”真是路飞或者君姐,他想问清楚,为什么要害死俞允,他们的死亡只是意外,没人存心害他们……俞允更是无辜的。
黑影已经站在他面前,近在咫尺的距离,张开的双手犹如干瘪的枯藤,慢慢伸向叶析的脖子,从“他”喉咙里发出沙哑得意的喋笑:“我要杀了你,你逃不掉,逃不掉……”
***
骆柯做了一个很古怪的梦。
林木葱郁,鸟鸣啾啾,正是繁华盛景。
他凝神细听,隐隐约约有细细的丝竹之声,自树木掩映后传来,那声音非笛非箫,非琴非瑟,纤细缠绵,欲断还连。
绕过一棵足有几人合抱粗的梧桐树,眼前豁然开朗,是片美丽的湖。湖水倒映着蓝天,是澄净澄净的碧蓝,微波缓缓漾荡,泛起浅浅的波纹。
这湖宛如一块硕大的蓝宝石,嵌在葱葱郁郁的树木间。
湖中央飘着几片荷叶,可惜支起来的茎上孤零零的,没有荷花,要不然,一定是漂亮到极致的景致。
湖边一块灰白色的平石上,侧坐着位身着水粉色长袍的男子,手拈一根青草横在嘴里,正吹着清越悠扬的调子,俊美无俦的侧颜,映着莹莹润润的碧蓝湖水,宛如一幅美轮美奂的画卷,令人心悸神驰。
骆柯微微一凛,好熟悉的脸孔,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
那人慢慢转过头来,似是惊讶,又似乎是欢喜,冲自己这边启齿一笑,叫道:“开阳!”
骆柯惊讶得几乎叫出来,那张脸孔分明和自己一模一样!
更让骆柯吃惊的是,那人并不是再冲他笑,甚至于,看着的压根不是他。随着“阳”字尾音落下,从骆柯身后闪出个人。
赫然是叶析,穿着件花纹繁复的轧花织锦袍子,穿过他径直向对面的“骆柯”走过去,的确是“穿过”。
一时间,骆柯恍然意识到,存在于这里的,并不是实体,而仅仅是自己的意识,像那些鬼魅的灵体。
第20章 四俞允之死(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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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那“骆柯”面前,“叶析”懒懒恹恹地笑了:“有进步,广陵散吹得不错了。”
“骆柯”诧异地问:“不是说今儿约了瑶光下棋,不能来了?”
“比起瑶光,还是……”“叶析”眨了眨眼,拖着绵软悠长的调子,拉住他的手,语气轻佻,“更想陪你啊。”
“骆柯”脸色通红,象是气恼又象是羞赧,挣了两下,没能挣脱,也就由着他握着。
“叶析”轻轻一拉,“骆柯”便跌到他怀里去。
温柔地抚摸着他乌黑的长发,“叶析”眼波缱绻,纤细绵软的调子别有番挑逗的意味,“小荷……”
……
骆柯骤然惊醒,额头湿漉漉的,全是冷汗。
怎么会做那么奇怪的梦呢?感觉实在太真实太诡异太可怕,那一声温柔缱绻、缠绵至极的“小荷……”,反反复复在耳边萦绕。
正困惑不已,他忽然感觉到空气中有股强大的压迫感,周遭温度极低,冷得令人瑟瑟发抖——有脏东西!
他立刻坐起身,目光扫视,瞄到下面的不速之客,不由得暗自嘀咕,真是阴魂不散。
从枕下摸出一道黄符,他低声念道:“太上敕令,超汝孤魂。
六道轮回,往生妄念。
天元太一,精司主兵。卫护世土,保合生精。
华衣绣裙,正冠青巾。
青龙左列,白虎右宾。
斩妖,诛邪!”
屈指轻弹,道符向下飘去——
***
一双冰冷的手扣上自己颈部,扼得死紧,叶析无法呼吸,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要杀了你,你逃不掉,逃不掉……”黑影的声音很古怪,压得低低的,就好像用一把很钝的刀子,慢腾腾锯着糟烂的骨头,一点点碎裂。
每个字都带着沙哑的杂音,叶析从心底里发瘆,汗毛倒竖,挣扎着想要甩开“他”,奈何根本使不上力,尖锐指甲刺进肌肤,冷意浸透骨髓,严重缺氧使他眼前阵阵发黑……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
六道轮回,往生妄念。天元太一,精司主兵。
卫护世土……”恍惚中,叶析突地听到骆柯的声音,接着一道蓝色火光在眼前倏忽闪过,神智瞬间恢复清明,借着火光,他看到,眼前的黑影果然是路飞!
青白着脸,流着血泪,嘴唇乌青的路飞狞笑着,缩回恍若枯藤的手指,把飘落下来正燃烧的道符抓住,直接塞嘴里,嚼得嘶啦啦响,喋笑着警告:“小子,你还是喜欢多管闲事!”
几天没见,“他”竟精进如斯,居然连自己的道符都当点心吃了,饶是骆柯见多识广,此刻也不禁目瞪口呆。
路飞吞下道符,再度向叶析伸出双手。
骆柯顾不得多想,忙把藏在枕下的道符一股脑全丢下去,嘴里不停念驱鬼咒。
路飞虽然不惧符咒,可也被缠得暂时脱不了身,登时恼羞成怒。
低吼一声,只见他胸口陡然伸出根粗大的花茎,枝头一朵几厘米大的花苞片片绽开,层层叠叠,转眼间就开到足有缸口粗。
花瓣深红如墨,仿佛浸透了鲜血,正中央的花蕊很像颗翠绿色的芒果,长着两颗黑白分明的眼睛,冲叶析暧昧地张,下边是弯弯上翘的嘴巴。
叶析吓得脸都绿了,哆哆嗦嗦往后退。
“食人花!”骆柯也勃然变了脸色,低声喃喃,“你的灵体竟然成了食人花的宿主,怪不得……”
“呵呵……”路飞口中发出低沉恐怖的笑声,就像冰沙打在身上,冷得骇人,呵呵叫着,“我要把你们两个一起吃掉……”
声声钻入耳中,令人心慌意乱。
那颗芒果样的花蕊突然张嘴,里面布满了尖刀状的牙齿。
花茎骤然暴涨,猛地向叶析探过来。
叶析骇然惊呼,想转身,想逃跑,可身子像被牢牢定住,根本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那嘴越张越大,要将自己生生吞噬。
千钧一发之刻,骆柯手臂急抖,一道黄符丢入花蕊的口中,他随之鲤鱼打挺,从床铺上腾身跃下,轻飘飘落在叶析身前。
黄符在食人花口中火花飞溅,噗哧哧冒起道道青烟,花茎颤微微缩了回去。
骆柯笑意温润,语气却冷冽:“食人花只是上古传说中的生兽,没想到居然会出现,说!谁是你的主人?!”
“你不配知道,”路飞呵呵喋笑,胸口的食人花再次伸过来,只是这次的目标不是叶析而是骆柯,“做我的食物吧!天师比凡人更好吃!”
叶析吓得要死,缩在骆柯身后,见食人花张着血盆大口吞向骆柯,心脏怦怦狂跳。
骆柯叫道:“叶析!快走!我打不过他!”
叶析听了他的话,心中更慌,非但没有逃走,反而猱身扑上来,挡在他前面。
骆柯万没料到他会有这样的举动,向食人花劈下的手掌硬生生转了个方向,堪堪从叶析头顶掠过,他心思敏锐、机灵百变,手掌落空的同时,已经一个鹞子翻身落到路飞身侧,向他横踢一脚。
饶是骆柯反应够快,仍是慢了一步,他的脚固然踢到食人花的花盘,叶析的头也已经半落入食人花口中。
骆柯看得心惊肉跳,仓促之下,不及思索,用双手撑住食人花的血盆大口,锋利的牙齿瞬间嵌入手掌,鲜血潺潺涌出,钻心的痛,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他张口咬破舌尖,一口鲜血如箭喷向路飞双眼。
象是被泼了滚烫的热油,路飞双眼刺啦啦冒出白烟,痛得他哇哇乱叫,食人花也猛地缩了回去。
骆柯屈肘,化掌为刀,狠狠向食人花的花茎劈去。
只听一声“咯噔”脆响,茎断花折,食人花的花盘滚落到地上,顷刻间化成一滩无比腥臭的脓水。
叶析刚才被含在食人花口中,腥臭的味道和强大的吸力,令他头晕眼花,摇摇晃晃跌坐在地上。
路飞胸口的花茎像打开阀门的高压水枪,不停喷涌出黑褐色的腥臭脓水,他恼羞成怒地叫道:“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骆柯双脚齐肩而踏,双手凌空画了道血符,嘴角虽然噙着淡淡的笑意,黝黑的瞳子却冷冰冰的,没有丝毫温度:“这句话我来说才对,我虽然不喜欢斩尽杀绝,可也不会放过恶灵!
乾坤一气,育我者七。
丹元寂养,妙在勤息。
善观太和,洞察出入。
化贼为良,剌邪如戟。
鉴耀金庭,常杜五逆。
运闭旁关,洒扫净室。
尘起於土,土安神逸。烟生於火,火降氛灭。
斩妖,诛邪!”
血符在空中蓦地迸射出金光万道,如千万把利刃直射向路飞。
路飞惨叫着急速后退,脸孔因为极度的痛楚,而变得异常狰狞可怖,怒吼:“你杀不了我!杀不了我……”
眼看着他在金光中形体越缩越小,窗外突然传来含糊不清的呓语,如同梵音,血符的金光疏忽消失,路飞的身影也随之消失不见。
骆柯一愕,随即扑到窗前,只见外面月冷风清,哪里有半个影子?
眼睁睁看着恶灵在自己眼前逃掉,骆柯气得几乎想骂人。
第21章 五尘封往事(1)
“骆骆柯……”叶析结结巴巴地叫,骆柯这才省起地上还坐着个人,过去扶他,却被叶析抓住双手,翻来复去打量。
骆柯的掌心被食人花咬破,裂开两道密匝匝的齿痕状口子,连森白的骨头都看到了,正咕嘟嘟涌出黑血。
叶析怵目惊心,声容都变了,“你,你傻呀!干嘛用手撑着!”
“你才傻呢,我叫你跑,你怎么反而冲过去送死。”骆柯埋怨。
“你打不过他,我怎么能跑?当然要留下来帮你。”叶析理所当然地说。
“你帮我……”骆柯刚要反驳,叶析突然俯下头吮吸他手掌里流出的黑血,他登时愣住,惊讶地问,“你干嘛?!”
叶析吐出口腥臭的黑血,恶心得脸都绿了:“那家伙的牙齿有毒吧?
要不然怎么是黑色的血?
我得帮你吸出来才行!”
他说着,深吸口气,再次俯下头。
骆柯愕然看他不停重复着吸吮的动作,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好一会儿,叶析看吸出来的血恢复正常的红色,才抹了下染血的嘴角,皱着眉头说,“我帮你叫救护车吧,不知道会不会留下后遗症,有没有伤到骨头。”
“救护车帮不了我。”骆柯叹气,喃喃念着咒语在自己流血的伤口上轻轻一抹,奇异的,伤口竟眼瞅着慢慢愈合了。
叶析看得目瞪口呆。
“睡吧,他今天不会再来了。”骆柯看到他嘴角还残留着黑色血渍,伸手帮他揩干净,声音不由得温和了些,“别担心,没事的,你现在乖乖躺下睡觉,什么都别想。”
叶析点点头,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地上床、掀开被子,躺下。
骆柯拉开叶析床架边上的踏脚,踩着爬回上铺,又伸脚把踏脚踢回去,躺在床铺上沉思了一会儿,突然问:“你帮我吸毒血,不怕自己中毒吗?”
“喏,我没想那么多。”叶析咕哝。
“……”骆柯沉默了。
“那家伙究竟是什么啊?还会开花?”叶析纳闷地问。
骆柯叹气:“听说过大王花吧?那家伙跟大王花差不多。也是种食人花,是上古传说中的生兽。
以人或动物为食,它的花蕊实际上是它的果实,也是个巨大的吸口器。
把活物吞进去后,吸取活物的液体,不但是血液,最后连脊髓、脑髓都会被吸干。”
叶析想起自己差点活活被吸吮而亡,不禁开始后怕。
骆柯又说,“吸取的□□越多,食人花就会开得越绮丽,力量越强大。
绿色果实的食人花,对食人花来说,其实只是‘幼童’,当它的果实变成红色,才是成年。”他轻轻喟叹,“没有成熟的食人花已经如此厉害,成熟的……我简直都无法想象。
食人花扎根在地上,不能移动,动物远远看到它,会下意识避开。
所以,它想猎食并不容易,渐渐地,就灭绝了将军二十三全文阅读。
可现在,应该已经灭绝的物种,不但出现,还被附生在鬼魅的灵体里,可以自由走动,自由猎食,这简直是太可怕了。”
“你刚才不是把它的花盘打断了吗,它是不是已经死了?”
“哪里有那么容易?”骆柯苦笑,“它的根还在恶鬼的体内,很快就能复原。”
“那,那……”
“总会有办法的,你别担心。”虽然告诉叶析不要担心,骆柯现在可没办法不担心,比食人花更可怕的是——谁有这样的能力?
谁能把食人花植入恶灵的体内?
想到这些,骆柯又想到一件事,如果“他”是杀死俞允的凶手,食人花为什么没有把俞允作为自己的食物?
如果不是“他”,那么真凶是谁?
还有什么样的鬼魅在窥视着他们?
想起叶析挡在自己面前、差点被食人花吞噬的那一幕,骆柯心情很复杂。
从小到大,因为太过聪明能干,向来只有他保护别人,从来还没有人试图保护过他。
这是第一次,面对危险的时候,有人挡在他前面,即使是那么脆弱的、轻轻一折就会断掉的生命,在生死关头,拼了命的来维护他,这样的感觉,陌生而特别。
辗转反侧,骆柯天蒙蒙亮才勉强合上眼。
迷迷糊糊中,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压在自己身上,很重,象是鬼压床的感觉。
什么鬼居然敢压他?真是鬼也不想做了。
骆柯恼火地睁眼一看,胸口趴着个黑乎乎的头颅,胸前还有凉凉的湿意,不敢置信地瞪着那个熟悉的脑袋,大脑定格了足足有好几秒钟,骆柯才确认自己不是眼花不是幻觉,那个总是招惹麻烦的笨蛋,居然真的爬上了他的床,还胆敢压在他身上!
粗手粗脚地使劲推推那颗脑袋,骆柯怒道:“喂!叶析,醒醒!叶析……”
叶析极不情愿地睁开眼睛,咕哝:“俞允,干嘛啊,天还没亮呢……”
“我不是俞允,”骆柯眉毛打结,脸色黑得跟抹了锅底灰似的,呵斥,“你把我当成床压着也就算了,居然还敢流口水?!
真是脏死了,恶心死了!”他无比厌恶、无比嫌弃地揩揩睡衣上的水渍。
嗯?叶析懵懵懂懂睁开眼睛,无辜地望着他,擦了下湿漉漉的嘴角,缓慢地转动脑袋四下望了望,结果像被人在后脑勺上狠狠敲了一杠子,傻傻地怔住,张口结舌,半天才说:“我,我怎么跑你床上来了……难道我梦游?”他小声嘀咕着。
骆柯语气不快:“你先给我起来!
重得跟猪似的,压得我都喘不上来气了。”
“啊?”叶析愣了下,才醒悟到自己还趴在他身上,忙面红耳赤、手忙脚乱地往起爬,“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结果一不小心按在骆柯胸口。
骆柯身上只穿了件薄薄的睡衣,睡觉的时候,扣子不经意间扯开了几颗,于是,露出大半片白/皙、光/洁的胸脯。
叶析的手,就刚好按在他赤/祼/祼的肌肤上。
第22章 五尘封往事(2)
霎时间,叶析僵住了。
骆柯也僵住了。
掌心下的肌肤,温热、光滑、细腻、紧致,带着青葱少年特有的柔韧和坚/实风华夫君锦绣妻。甚至于,叶析清楚地感觉到那肌/肤下血脉的缓缓涌动,和心脏砰砰跳动的节拍。
据说,心跳跟指纹一样,每个人都是不同的。
骆柯的心跳声,就如同他的人,踏实、笃定、从容,带着点懒懒洋洋的漫不经心。
像被烧得滚烫滚烫的烙铁突然间烫到了似的,叶析飞快地缩回手,脸颊慢慢地、慢慢地飞上两抹可疑的红。
骆柯没有留意到他的异样,微拧起好看的眉毛,侧坐着身子,探出脑袋往下看。
下铺的踏脚,收拾得妥妥当当。地上,叶析的白色运动鞋,摆放的整整齐齐,并拢的鞋尖,端端正正对着床铺的方向。
他心中咯噔一声,脸上不禁微微变了颜色,震惊地低喃:“怎么会,是这样,怎么可能……”
叶析完全不明白他在叨咕些什么,也没心思留意他的话。
只觉得刚才触及骆柯肌肤的手掌,感觉怪怪的。
那温热的、滑腻的触感,好像烙印在了掌上。顺着掌心皮肤一点一点传达给血脉,血脉又一点一点地涌入心脏。于是,心脏也感受到异样,慢慢地,慢慢地紊乱了节拍。
脸颊有点发烧,叶析尴尬地嘀咕:“我,我还是下去好了。”
他刚挪动双腿,要往下迈,突然被骆柯一把抓住肩膀。
叶析愣住,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骆柯已经把他狠狠按倒在床上。双臂撑在他脑袋两侧,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
这,这姿势……也实在太令人尴尬,太令人浮想联翩也太令人愤怒了!怎么瞧,都像是要被xxoo前的状况。
是可忍孰不可忍!
叶析又是莫名其妙,又是窘迫,又是恼火,手忙脚乱地推推骆柯胳膊,压低声音,咬着牙说:“你,你干嘛?!快放开我!”
他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万一吵醒晋鹏他们,要怎么解释现在的情况呢?他可不想无缘无故被贴上g/a/y的标签。
尤其对象还是面前这个邋遢得要命、性格恶劣得要死的花心大萝卜!
骆柯根本不理睬叶析的抵抗,卦盯着他,眼睛一眨也不眨。
就算是一直很讨厌这家伙,叶析也不得不承认,骆柯是个非常精致柔美的男孩子,单看外表,还是蛮能唬人的:五官毫无瑕疵,弯弯的眉毛,莹莹润润的眼瞳,高挺的鼻梁,薄薄的、粉嫩的嘴唇。
真的真的是很漂亮啊,更令人惊叹的是,他的肌/肤竟然比女生还要姣好,如骨瓷般细腻柔滑,让人情不自禁涌起想要触摸的冲动……
不经意的,叶析又想起了刚才触摸到他胸膛时的手感,实在很好的。
意识到自己想到哪里去了,叶析赶紧在脑袋里狠狠敲了自己一拳,打住打住,现在不是对美少年发花痴的时候。
何况,眼前的美少年,也就是皮囊还不错而已。
可是,可是,他看着骆柯俯在自己头顶的那张脸孔……还是觉得很漂亮很赏心悦目啊。
专注盯着人的样子,梦幻而撩人。
叶析被这样的骆柯,目不转睛地看着,神智渐渐恍惚,不由自主地,渐渐连挣扎都忘了最强小叔全文阅读。
此时此刻,正是黑暗和黎明交汇的时刻,屋子里灰蒙蒙的,眼前的人,像经过柔化处理似的,平添了几分朦胧的魅惑。
叶析正呆呆地发怔,突然,骆柯抬起食指,轻轻点在他两眉之间的印堂。
“你干嘛?”叶析猝然惊醒过来,对他的举动大惑不解,用力挣扎。
“别动!”骆柯逼紧嗓音,厉声说。他脸上的表情,很古怪,眼中阴阴郁郁的,象是在纠结什么。
叶析被他的表情和语气吓到了,一时间竟然真的忘了挣扎,乖乖躺着不再动。
骆柯喃喃念着咒语:“九天玄音,急召众神。
齐会景霄,驱雷奔云。
金钺前驱,雷鼓发奔。
太一行刑,役使雷兵。
来应符命,扫荡邪精……”
叶析突然觉得,被他手指接触的肌肤,锥扎般刺痛,仿佛那不是手指,而是一根钢钉,正缓缓钉进自己皮肤、血肉、骨骼……
身上迅速冒出了冷汗,极度的痛楚,顺着肌肤血脉,向四肢百骸迅速蔓延,所经之处,如千万只蛇虫鼠蚁在肆无忌惮的啃噬,痛彻肺腑。
“骆,骆柯……”无法忍受的剧痛,令他全身紧绷发抖,惊讶地望着骆柯。他在做什么?对自己做什么??
叶析脸上的神情,无辜而痛楚,还有深刻的惊讶。
骆柯心里蓦地一颤,不知怎么,突然想起昨夜他挡在自己面前的情形……那么危险、那么恐惧,那么害怕的时候,他竟然挡在了自己面前,想要保护自己。
心中涌起强烈的烦躁感,令骆柯混乱不堪。
这一瞬间,他甚至是憎恨着叶析的,为什么要做出那种愚蠢的、毫无意义的举动?如果他不做,自己就不会烦恼,不会有所动摇了。
指尖下的一小块肌肤,光洁、紧绷,触感很好。
骆柯心想,真的要……毁灭吗?
还不到二十岁的年纪,不知道自己本来是什么,也从来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
真的,要彻底毁灭掉吗?
他怔怔看着叶析清亮温润的瞳子,心思辗转,难以决断。
魂飞魄散!骆柯不是没有做过这种事情,可对像都是恶鬼凶灵,现在,自己面前的是叶析。
生死关头,不选择逃生反而试图用他单薄身躯保护自己的叶析。
同住一室,一起生活的叶析!
“骆柯……”叶析根本不知道自己正徘徊在骆柯的一念之间,只觉得无法忍受的痛楚,正折磨着他。微微喘息着,声音也打着颤,可怜巴巴望着骆柯,“好痛。”
骆柯深深吸入口气,慢慢垂下眼睑——终究还是……不忍啊。
他迟疑着,将手指从叶析眉间移开,语气复杂地说:“快到农历十五了,阴气比较重。
而你魂魄不全,是最易招惹鬼魅上身的体质,我在帮你驱阴辟邪,免得有鬼打你的主意,上你的身。”
第23章 五尘封往事(3)
“真的?”叶析很是怀疑他的话,试探着按了下印堂茓,马上痛得嘶了一声。
骆柯装作没听到,默默望着床头,琢磨心事。
隔了一会儿,叶析嘀咕道,“你该不会是在报复我半夜里糊里糊涂爬上你的床,故意让我吃点苦头吧?
你要相信我,我真的不是存心的啊,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豪门闪婚之专业新妻。
以前也没听谁说,我有梦游的症状啊……”
“……”骆柯正心烦意乱,当然懒得搭理他。
“就算真的是驱邪,我也不要!”叶析自语般,继续唠唠叨叨:“他nn的,痛死我了,还不如直接被鬼掐死省事呢。”
“你胡说什么?!”骆柯眼睛一横,厉声呵斥。
乖乖,这家伙眼神还真犀利,好像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冻得硬邦邦的,直掉冰渣。
叶析吓得一哆嗦,小心翼翼地吐吐舌头:“我怕疼嘛,你也没事先说一声,让我有点心理准备。”
“叶析,”骆柯直视着他,“你有没有觉得自己跟别人不一样?”
“嗯?”叶析浑然不解,“什么不一样?”
“譬如说不喜欢阳光,皮肤特别白,怎么晒都晒不黑,白天容易疲劳,总是打瞌睡。晚上却很有精神,不愿意睡觉。”骆柯解释。
“这都是些什么古怪问题?”叶析噗嗤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很贪睡的,也很喜欢晒太阳,至于皮肤白,那是我遗传基因好,我老妈的优点我也就继承了这一样……”
不象是鬼魅,可也绝对不是人类,他到底是什么怪咖呢?
骆柯怎么想也想不通,半天沉思不语。
“你发什么呆?”叶析好奇地问。
“有点事想不通……”骆柯嘀咕。
“什么事儿?说出来,我帮你参谋参谋。”叶析立刻来了精神,满脑子八卦因子扑哧扑哧冒泡。
骆柯伸手把凑到自己旁边的脑袋戳到一边,鄙夷:“就你那智商,还是省省吧。”
叶析顿时恼了:“你瞧不起谁呢?!
我智商怎么啦?
我可是b大的高材生。”
“走后/门进来的高材生。”骆柯风风凉凉地说,“我不歧视特/权/阶/级,不过很瞧不起歧视没有自知之明的家伙。”
“你你你说谁没有自知之明?”叶析气得脑门都快冒火了,这家伙嘴巴还真毒,连死人都能被他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再自杀一次。
再说了,自己也不是没有自知之明,只不过冷不丁给忘了,至于这么冷嘲热讽吗?
“我又没点你的名字,你心虚什么。”骆柯可没在意他郁闷不郁闷,环视四周,见晋鹏他们都睡得跟死/猪似的,说道,“反正也睡不着了,我们出去吧,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聊聊。”
“聊什么?”叶析满脸不高兴地问,他可不认为跟这家伙有什么可说的。
骆柯淡淡说:“聊点你不太喜欢的话题。”
叶析脑门开始挂黑线,捂着嘴巴,装镊样地打了个打呵欠:“呜,好困,有什么话晚上再说吧,我再眯一会儿。”
骆柯勾起半边唇角,似笑非笑:“你晓得吧,我耐心不太好,最讨厌拖拖拉拉的双节棍与荷叶鸡全文阅读。”
这是威胁!明晃晃的威胁!
叶析往后缩了缩身子,脖子一梗,老/子也是自尊自重自爱的二十一世纪大学生,凭什么受你威胁?
“你很困吗?”骆柯继续微笑。
叶析僵着脖子,想点头有点不敢,想摇头又不甘心。
“你知道吧?人的世界里有很多人:男人、女人、老人、孩童……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鬼的世界也差不多哦,有饿死鬼、吊死鬼、落尸鬼、喜气鬼、丧气鬼、上身鬼……
其中有一种鬼,叫梦鬼。
这种鬼由怨气怨念所生,最喜欢进入人的梦中,跟人玩玩分尸啦、剥皮啦、剔骨啦之类的游戏。”
骆柯慢悠悠说着,手指一动,指间立刻多了一道黄符,“梦鬼的杀伤力还是不错的,听说过有很多人,睡着睡着,就在睡梦中突然死翘翘了吧?
有人说那种死法是前世修来的,因为在睡梦中死去没有痛苦。
我要告诉你,他们都弄错了。”
这话题实在不咋地,叶析又往后缩了缩,后背冷不防撞到了床栏杆,吓得他一个趔趄,差点掉下去。
“那些在睡梦中死去的人,其实都是跟梦鬼做游戏,玩着玩着被玩死的。”骆柯微微笑,抖抖手中的道符,“现在,你还想不想睡觉呢?”
叶析僵了一下,脑袋立刻摇得像拨浪鼓。
所谓自尊诚可贵,小命更重要。
就这样,可怜的叶析同学,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就像霜打的茄子似的,跟在骆柯身后,走出了寝室。
男生宿舍后面有片树林,林间有片湖,名字叫微澜湖。
湖畔有座亭子——仙戟亭。
时间还很早,大概凌晨四点左右,天空灰蒙蒙的,东方有些微苍白色。
b大的仙戟亭,据说曾经有仙人驻足过,因此而得名。
周围绿树成荫、花团锦簇,历来是情侣们喜欢幽会的场所,这个时间段,当然没人。
悬挂在檐角的朱雀铜铃,在风中清清脆脆地响着。重檐和柱子上彩绘着各种仙妖斗法的图案,因为年代太过久远,颜色早就黯淡脱落,画面也模糊不清,根本不知道画的究竟是什么。
可是,看着它,还是会让人油然生出一股对久远传说的敬畏、沧桑之感。
骆柯自顾走进亭子,懒洋洋斜倚着柱子坐下,声音也有些乏力,直截了当地说:“叶析,告诉我,那只鬼为什么要缠着你?”
叶析震惊地看着他:“你说什么,什么鬼?”
骆柯不耐烦地耸耸肩,随手掐了根青草,叼在嘴里:“那天玩镜子游戏的时候,其实你并没有产生幻觉。”
没有产生幻觉?
不是幻觉?
也就是说,他的确看到君姐了?
叶析心里一动,接着重重打了个寒颤,只觉得毛毛的。
第24章 五尘封往事(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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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析没有吭声。
“你身上凝结了很重的阴气,所以刚才我把手放在你额头时,你才会感到特别难受。”吐出青草,骆柯没有看他,目光幽幽的,凝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淡淡地说,“我祖爷爷是道士,我们家世代驱鬼除魔,天生能看到某些不干净的东西。
我从懂事开始,就学习怎么捉鬼。还记得那天晚上的雾吗?我看到了……雾中的东西我也看到了,是我把他赶走的。”
叶析下意识攥紧双手,脸色发白。
“雾,其实是亡者的怨气。
许多徘徊在幽冥界的怨灵,出现的时候,就会伴随着雾气弥漫,那都是它们的怨念。”骆柯的神情很温和,带着丝丝怜悯,“玩镜子游戏的时候,那个女鬼的出现,我就觉得很不安。它的目标毫无疑问是你,所以,我才会把坠子借给你戴。”
他摘下挂在颈子上的玉坠,细细摩挲,“道家称红玉髓为‘第三只眼’,代表月亮和水,认为它可以通灵.
古罗马人也认为它化煞辟邪,可保平安。
这块莲花坠更不是普通的玉坠,天师道创始人张道陵曾用灵力为它加持封印,所以它的确具有驱邪除魔的威力。
那天夜里,那只鬼来找你,我本来以为凭着这块莲花坠,能挡住它,谁知道不行……”
叶析吃惊地望着他。
骆柯点了下头,“那次也是我出手把它打跑的,本来可以收服它,谁知道突然有东西把它救走了,你一无所知,是因为我用安魂咒让你睡着了,”
他顿了下,语气更加凝重,“叶析,这件事很严重,它昨夜出现的时候,已经不只是鬼魅,还有食人花附体,如果不是怨念极深的恶灵,是不可能被附体的,不达目的它绝不会罢休。
你告诉我,那两只鬼是谁?你和俞允怎么得罪它们了?”
叶析为难地望着他,心思辗转,话到唇边,又咽了回去。
“知道真相,我才能帮你。”骆柯语气里满是自嘲,“我也讨厌麻烦,可这已经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问题,被食人花附体的恶灵必须除掉,否则还会死很多人。”
“……”
“嗳……”骆柯没再劝他,只是眼神寂寥,像黎明前黯淡的天空,慢慢开口,唇角勾起一点笑,冷冷的,又带着点忧郁,“不想说就算了,也许我的本事根本制服不了它。
可我总得试试,谁叫我是天师传人呢?总不能看着妖孽横行害人吧。”
听他自厌的语气,叶析不免怔忡,迟疑不决。
骆柯此时的表情很奇怪,眼神凝郁,似乎沉寂很多无法言喻的悲凉和无奈。
叶析迟疑着,慢慢开口:“不要把我说的话告诉别人。”
“唔。”骆柯答得漫不经心。
但叶析本能地相信他,甚至毫不怀疑,低声问:“你,听说过叶慕青吗?”
骆柯困惑地皱了会儿眉,恍然大悟:“是演《神女》的那个明星吗?”
《神女》是十几年前一部很火的影片,时至今日,偶尔也会在电视上重播。
“她是我母亲。”叶析苦笑。
骆柯半是诧异,半是饶有兴味地瞅着他,眼睛一眨也不眨。
叶析别开脸,沮丧地嘀咕:“不用看了,我知道自己跟她长得不像……”
如果不是最近发生太多不好的事情,骆柯几乎要因为他的表情而爆笑了,实在太喜感了。
一旦下定决心说出来,叶析心里反而轻松很多。
叶慕青是有名的美女,之所以在众多追求者中,选择嫁给叶析的父亲,就是看中他的地位和权势,能最大限度满足她种种奢侈的欲望。
对这一点,叶慕青从不避讳。
她不是个坏女人,但的确是个很自私的人,她唯一爱的人,只有她自己,随心所欲地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却从不愿意为别人承担任何责任,做出任何付出。
叶析的出生,是为了奠定她某夫人的地位,除此没有任何意义。
她不爱儿子,也不爱丈夫,享受着被众多男人追逐呵护的快乐,要了很多的爱,却从不懂得珍惜。
“……我不喜欢她,从小就不喜欢……”叶析喃喃诉说着,“她常常和父亲吵架,总是打扮得花枝招展出去寻欢作乐,很少跟我说话,也不在乎我干什么……”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竭力用冷静的声音说,“而我父亲呢?他一心专注在事业上,对家人漠不关心。结婚后母亲淡出了演艺圈,在艺术学院做老师。
两年前七月八日那天晚上,难得一家人一起吃顿饭,可吃到一半父母又吵起来,还吵得特别凶。
父亲指责母亲私生活不检点、影响他名誉什么的,母亲则责怪父亲只要事业不要家庭,嫁给他跟守活寡没差别……”
叶析嗓子有点嘶哑,渐渐说不下去,亲口说出这些难以启齿的“家丑”,让他觉得很尴尬。
这些事,即使是对俞允,他也从没提过。
骆柯抬眼看着他的时候,正对上叶析有点哀戚的笑容,略带嘶哑的声音钻入耳中,像有什么丝丝絮絮的东西慢慢拥堵住胸口,闷闷地令人不舒服。
犹如经过一个世纪般漫长的静寂,叶析才缓缓地再开口,“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哥哥也是演员,新接了个剧本,用过晚饭后,他就在书房里跟母亲谈表演的事。
哥哥出来后,说母亲还在里面看书,叫保姆君姐给母亲送杯牛奶。可君姐送去的时候,母亲又发脾气不许人进去打扰。
我们都没在意,以为她还在跟父亲怄气。
半夜里我被吵醒,听说父亲突然胃痛得厉害,君姐去叫我母亲。
发现她没在自己卧室,就去敲书房的门,可是怎么敲都没人开,后来才察觉门被反锁上,哥哥砸开门就看见……”叶析闭了下眼睛,“她……她死了……被人用高尔夫球杆砸中后脑,当场毙命。”短短的一句话,象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最后一个字,终是染上微微的颤悸。
第25章 五尘封往事(5)
“高尔夫球杆?”骆柯拧起好看的眉毛。
“是那种特别定制的钢制球杆,我母亲很喜欢打高尔夫,球杆就放在书房里,”叶析无力地颓然倚靠在柱子上,“我们家有很好的安保措施,外人很难潜进来,球杆上也没有留下任何指纹,警察后来在书房的窗台上发现一个残缺不全的脚印。
也许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花圃里有用来灌溉的喷水管,傍晚时君姐打开以后,居然忘了关。所以,凶手跳窗逃走的时候,才会留下脚印。”
“这么说……凶手找到了?”
“嗯,”叶析停顿了下,安静的凉亭里,有风吹过,一片飘零的枯叶打着旋,缓缓落下。
已经是九月末了,秋天正款款走来,“是我父亲的秘书路飞,大家都揣测,他也许是母亲的地下情人。
警察拘捕的时候,被他逃掉了。几天后的夜里,他又偷偷潜入我家,被我父亲发现,后来和俞允的父亲厮打起来。”他解释道,“俞叔叔是我父亲的司机兼保镖。”
骆柯微怔,思忖着说:“看起来,你家境很不一般。”
叶析勉强笑了下:“可以这么说吧。”
骆柯打量他普普通通的t恤衫和判裤,别有意味地轻哼:“我一点没看出来。”
“我父亲是……”叶析吐出个名字,不出意外地看到骆柯露出惊讶的神情,他耸了耸肩,“所以,你知道我必须隐瞒自己的身世,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和哥哥都随母亲姓。”
“你不怕我泄露出去?”
叶析摇头:“我相信你。”
骆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脸色苍白的少年,两眼红红的泛着水润的光泽,明明难受的想要哭,却努力地忍着。
故作坚强的模样,让人看着心里很是不舒服,“我相信你”——短短的四个字,说得斩钉截铁,毫不犹豫,他的神情也的确没有丝毫犹豫。
因为这种信任,心里难得的涌起些微愧疚。
谁说的?分担秘密,等异于分担心情,骆柯此刻的心情就很复杂。
没留意到他落落的神情,叶析继续说,“厮打中,俞叔叔不小心把路飞推出窗外,只是二楼,按常理说,根本不会有生命危险,可是着地的时候,路飞后脑勺正磕在圈成花圃的石块上,结果……”他叹息。
“看来他挺倒霉的。”骆柯嘀咕。
叶析声音沙哑得更厉害,苦苦地笑:“是啊。”
骆柯安慰地轻轻揽住他的肩,力量仿佛被抽空,叶析软软地半靠在他身上。
这件事已经压在他心头整整两年,不能对任何人说,不能向任何人倾吐,现在能够和一个人分担,竟有种释然的感觉。
清清嗓子,又说,“这件事以路飞的死亡告终,可谁也没有想到,几天后的夜里,君姐竟被晾衣绳……割掉了脑袋独妻策,倾城花嫁。”
“你说什么?”骆柯大吃一惊。
叶析摇头:“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君姐全名叫范君妮,在我家做了很多年保姆。
后院架着晾衣绳,是那种很细的金属丝,如果快步跑过去的话,的确……有可能会割断人的脖子。
可是,那根金属丝本来就是君姐自个儿绑上去的,她干嘛要在深夜里跑过去,害死自己……玩镜子游戏时,我在镜子里看到的是君姐……昨天晚上出现的鬼魂,就是路飞。”
叶析把所有的事情原原本本说完,吐出口气。
“唔。”骆柯漫不经心地应着,随之长久地沉默,眸色沉沉,半晌才浅浅喟叹,“一定不止这样,如果路飞杀了你母亲,他又意外坠楼身亡,就算他有多少不甘,也不可能化身为恶鬼凶灵,跑回来找你和俞允。
何况,还有那个范君妮的死……太过匪夷所思,警方调查的结果怎么样?”
叶析摇头:“没人知道她干嘛半夜三更跑到后花园去,也没有任何外人进入的痕迹,最后只能做意外身亡结案。不过,”他迟疑,“很奇怪。”
“什么奇怪?”
“你记得……”叶析咬了下嘴唇,艰涩地说,“俞允死时的表情吧?”
骆柯点头。
“和君姐一模一样。”
那种发自肺腑的,幸福的微笑……
骆柯拧眉思索了一会儿:“我也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是那个表情,不过,有件事可以肯定,一切都是从你母亲被害开始的,”他挑眉问道,“你知道范君妮给你唱的歌是什么意思吗?”
叶析摇头。
骆柯折了根枯枝,在地上轻轻将歌词写下来:“衰草萋萋漫荒原,鸟儿折翅望天叹,玉兔无奈夺空冠,沙场战鼓响震天,百年大宅贼人探,卯时一人恨余留。”定定地看着,他沉吟良久,“我觉得,她对你好像没有恶意,这首歌大概是想告诉你什么。”
“我也有这样的感觉……可是,”叶析烦恼地说,“我根本不懂。”
“算了,我们慢慢想,总会想出来的。”骆柯说,“中秋节跟我一起回家吧。”
“去你家?”叶析愣住,他知道骆柯的家在距离b市八十多公里的芙蕖镇,和现代化大都市的b市不同,那里以农业为主,相对比较贫穷落后。
骆柯叹了口气:“食人花是生兽、路飞是恶灵,这两种东西合为一体,要想除掉,只有用古鼎把它们彻底煮了,让它们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古鼎?”
“是啊,知道《包青天》里的铡刀吧?包公的铡刀是铡恶人的,我们家的七煞诛邪鼎是专门用来煮恶鬼的。”
“可路飞怎么会去你家?”叶析狐疑。
“食人花咬破我手的时候,我就给他下了道拘魂血咒,别说是个恶灵,就算是十殿阎王,我也能把他的魂魄拘来。只是,我担心……”骆柯欲言又止。
“什么?”
“他对你的执念太深,恐怕会一直跟着你,在没有彻底把他除掉之前,恐怕都不能太平。”
“啊?”
第26章 五尘封往事(6)
“你也不用担心,凡事有我呢双节棍与荷叶鸡全文阅读。”骆柯安慰道。
“为什么要选在八月十五?那天不应该是你们家人团聚的日子吗?煮鬼……”自动自发脑补了下鬼片里天师斗恶鬼的恐怖加恶心场景,叶析立刻打了个寒噤,迟疑,“不大好吧?”
“月圆之夜,是阴气最盛的日子。所谓盛极即衰,其实也是捉鬼最好的日子。”骆柯解释。
叶析还是觉得不妥,国人还是挺重视中秋节的,贸贸然跑到别人家里做客,打扰人家阖家团圆,已经不合适了,还要拐带只鬼去……怎么想,心里都过意不去。
不过,他现在能信任、依靠的只有骆柯,所以也不好说什么。
***
出乎骆柯的预料,接下来的几天非常平静,路飞压根就没出现。
骆柯并不会因此放松警惕,认为路飞就此销声匿迹了。他很清楚,这不过是暴前的平静罢了,等路飞再次现身,就是场腥风血雨。
因为发生离奇诡异的命案,b大的气压,变得格外低迷。
别说同学们了,连教授们都惶惶不安,每次讲完课就匆匆离开,再也没有心情和同学们哈拉些废话。
筹备中的中秋晚会,也因为俞允的死亡,彻底宣告夭折。
对叶析来说,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舞台剧不用排练了,他再也不必烦恼被抓劳工,去舞蹈教室扮做一棵树。
这样,很快到了中秋节。
晚上六点三十分,叶析和骆柯背着行囊,站在月台上等车。
骆柯懒洋洋倚着根柱子,一双漂亮的丹凤眼,饶有兴味地打量着身边经过的旅人,瞄到稍有姿色的女孩子,就盯着人家使劲看,一直把对方瞧得心慌意乱、面红耳赤,匆匆离开他的视线,才肯罢休。
就差在脑门上明晃晃写着“色/狼”二字。丢人,实在是太丢人了!
叶析小心翼翼跟他保持适度的距离,绝不跟他眼光对视,努力做出副“我不认识他”的无辜姿态。
骆柯瞧在眼里,暗暗好笑,反而盯美女盯得更起劲了。
与其说他对那些女生有兴趣,不如说他对叶析又是气闷、又是无奈、又是装腔作势的反应更感兴趣。
结果有个热情大方的女生,毫不扭捏地过来搭讪,两人越聊越起劲,大有相见恨晚之势。
叶析懒得看他乱发情,闷闷地说:“等我会儿啊,我去买点零食,要坐一个多小时车呢。”
“你又不是小孩子,还吃零食!”骆柯嗤笑。
“你管得着吗?!”叶析丢给他个白眼,语气很冲。
骆柯直起身子,慢悠悠说:“火车站内的东西不能买,比外面贵好多,你对这里不熟,还是我出去给你买吧。”
“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好心?”叶析满脸警惕。
“我本来就很善良。”骆柯理直气壮地说。
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厚到如此程度的……叶析简直无话可说。
骆柯又问,“说吧,你想吃什么?”
一听这句话,叶析顿时来了精神,扳着手指头开始数:“烧烤味的薯片、牛肉干、果冻、烤肠、卤蛋……”
“得得得伏藏师全文阅读!”没等他说完,骆柯就不耐烦地说,“我去看着买吧,争取把商店给你搬来。”
“你有那个本事我也没意见。”叶析嘻嘻笑,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
“哼,吃那么多还长得跟竹竿似的,也不知道都吃哪里去了,真是浪费粮食。”骆柯鄙夷地嘀咕。
看在他主动跑腿的份上,叶析非常宽宏大量地没跟他计较。
骆柯转身和刚才聊天的女生打了个招呼,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那女生不满地横叶析一眼,也往相反的方向走了。
叶析装作没看到她气呼呼的脸色,心情很好地东张西望,这还是骆柯第一次帮他跑腿,也是骆柯第一次没有见色忘友,当然难免会有喜出望外之感。
这时,附近突然传来小孩子的哭闹声:“妮妮要嘛,妮妮就要嘛……”
叶析好奇地转头看去,只见距离四、五米远的地方,一个五、六岁的女孩子,扎着两根毛辫子,正揪着个中年男人的裤脚,嚷嚷着,“爸爸,妮妮就要!就要!”
中年男人看样子是个憨厚的乡下人,黑红的脸膛,灰蓝色中山装,脚下蹬着双镶白边的千层底黑布鞋,正手忙脚乱地哄孩子:“乖啦,等爸爸拿到工钱,就给你买。”
“妮妮现在就要……”女孩子黑嗔嗔的眸子,泛着水光,脸颊涨得红通通的,哽咽地嘟哝着。
中年男子冲周围的人尴尬地笑笑,又低头哄她:“乖啦,妮妮乖啦……”
“妮妮就要,爸爸,你答应回家的时候给我买的……”女孩子还在委屈地控诉。
“呜……呜……”远处,传来火车刺耳的鸣笛声。
该不会是火车提前到站了吧?
“骆柯怎么还没回来?”叶析左顾右盼,暗暗着急。
不一会儿功夫,火车真的进站了。
骆柯却还没回来,等车的人一窝蜂似的,背包罗伞向前拥去。
周遭蓦地涌起大团大团的雾气,还起了风,天空漫起厚重的阴霾,沉甸甸的,像是随时要垮塌下来。
道口挂着的旗子,迎风急抖,呼啦啦作响。
雾,更浓了。
叶析突然发觉,身畔变得诡异的安静。雾气沼沼中,刚才还喧闹的人群,面容变得模糊而诡异,连动作都僵硬呆板,像是一个个提线的木偶。
他们不再发出任何声音,连脚步声都彻底消失殆尽。
叶析猛地打了个哆嗦,这,这是怎么回事?
感觉也太恐怖了。
蓦地,有歌声传来:“衰草萋萋漫荒原,鸟儿折翅望天叹,玉兔无奈夺空冠,沙场战鼓响震天,百年大宅贼人探,卯时一人恨余留…………”
浑身一震,叶析不由自主循着歌声看去,见自己和骆柯要搭乘的那列火车就停在眼前。
风刮得更大了,不知道哪里飘来的枯叶打着旋,在身畔肆无忌惮的翻飞,平添了几分阴森。
第27章 六幽灵客栈(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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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车员低着头,站在梯阶上,嘴里轻轻哼着歌。
可是,为什么偏偏是那首歌呢?
叶析走近两步,搭讪:“还有一会儿才发车吧?我朋友还没来。”
列车员似乎没听到,仍然一动不动地站着,哼着歌。
“是六点五十发车吧?”叶析又问。
列车员低声说道:“你不能乘这趟车。”
“为什么?”叶析纳闷地问。
她头也不抬地伸出一只手,那手青白青白的,没有一丝血色,掌心放着张火车票。
叶析凑近些,仔细一看,只见上面写着:b市——幽冥路。
幽冥路?
那是哪里?
这列火车不是驶往芙蕖镇吗?
叶析正大惑不解,列车员突然抬起头来,冲他咧嘴一笑:“叶析啊……”
圆圆的脸盘,流着血泪的黑窟窿眼眶,眼珠用乌青的经络连接着,悬挂在脸颊上,血红的嘴唇,那张脸不是范君妮又是谁……
***
叶析惨叫一声,猛地醒过神来。
游目四顾,雾气消失了,眼前是熟悉的场景。
他所处的地方,依然是即将搭车的月台。
周遭熙熙攘攘等车的人,因为他突如其来的尖叫,不约而同看过来。
叶析尴尬地揉揉有点胀痛的额角,骆柯还没回来……
不远处,传来似曾相识的吵闹声:“妮妮要嘛,妮妮就要嘛……”撒娇哭闹的小女孩,耐心哄着她的父亲……
完全一模一样的情形!
叶析攥紧背包带子,额角鼓胀钝痛得更加厉害,心中涌起说不出的恐惧,是预知还是幻觉?
亦或是,君姐想要告诉他什么?
正惶惶不安,一只手突然搭上他肩膀,吓得他汗毛倒竖,心脏差点停止跳动,深吸口气,才壮起胆子慢慢回头。
“骆柯……你吓死我了。”看到身后站着的那个人,他松了口气,嘴里忍不住抱怨道。
骆柯拎着装满零食的大塑料袋,打量他惨白的脸色,奇怪地问:“你怎么了?”
“我刚才看见君姐,她不让我们上这趟车……”叶析喘息着,把经过说给他听。
骆柯轻拧起好看的眉毛,半天没出声。
汽笛声响起,火车进站了。
周围的人一窝蜂似的,往前涌。
骆柯若有所思地站在原地,没动。
“我们不上车吗?”叶析问。
骆柯摇头:“我总觉得她对你什么没恶意,我们姑且相信她一次。”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这个时间,通往芙蕖镇的客车已经没有了。
“坐出租车吧。”骆柯沉吟。
说也奇怪,在车站外连着问了几辆车,一听说去芙蕖镇,司机们都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给再多钱也不肯去。
后来,还是一个老司机对他们说:“那条路最近不太平,常出车祸。
别说晚上了,就是白天也未必有人肯去,你们还是明天再搭火车吧。”
两人无可奈何地杵在路边,正一筹莫展,一辆优雅的黑色superb从身旁悠然驶过,又缓缓退回来。
车窗摇下,从里面探出张年轻男人的脸孔,戴着副墨镜,露出的部分很是白皙清秀:“叶析?!”
他有些意外地叫,声音清脆悦耳,像滚落玉盘的琉璃珠。
叶析愣了下,马上兴奋地扑过去:“哥!”
年轻人笑得很好看,伸手亲昵地拨弄他的头发,往骆柯这边瞄了瞄:“你朋友?”
“嗯,”叶析招手让骆柯过来,给他们介绍,“这位是我哥游程,这是我同学骆柯。”
他满意地看到,向来镇定自若、让人毫不怀疑即使泰山崩于前,也必然面不改色的骆柯顿时瞪大眼睛,无法掩饰的愕然。
游程当然早已习惯这样的注视,和气地冲骆柯打招呼:“你好。”
骆柯迅速收敛失态的神情,自自然然叫了声:“程哥。”
三人简单寒暄了几句,游程问道:“你们呆在这里做什么?中秋节不回家啊?”
叶析苦着脸说:“我们正要去骆柯家,没赶上火车,出租车又都不肯去。”
“哦……是哪里啊?”
“芙蕖镇。”
“没多远嘛,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我前阵子拍外景去过,”游程歪了下头,示意,“上来吧,我送你们。”
“不好吧?”叶析迟疑,“你工作很忙的,一定很累了。”
“放心啦,你老哥的体力你还不清楚?就算是彻夜不眠,第二天也照样拍武打片。”游程温柔地笑着,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
“那……好吧。”叶析犹豫了下,拉开车门,先让骆柯上去。
两人坐稳后,游程脚踩油门,车子稳稳地飙了出去,他自后视镜里细细打量叶析,问道:“你开学以后就没回家吧?”
“你又不在,我回去干嘛。”叶析嘀咕。
“你呀,”游程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爸爸脾气不好,人又固执,死脑筋。
可他扭了一辈子,你就忍耐点吧,有时间还是回。”
“我又不是自虐狂,你也知道他看见我就没好声气,简直跟纳/粹对待犹太人差不多。”叶析摇头晃脑地抱怨。
“他就那样儿,我也挺长时间没回去了。”游程说着,自己也笑了。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叶析嗔怪,“那你还说我?”
“我不是你哥哥吗?”
“我倒是觉得你比较像我老爸。”叶析嘀咕。
“没错,”游程颔首,“我一直把你当儿子养。”
“我才不要你当我爸爸,看你的脸,谁会相信我们差了整整十二岁?”叶析嘟哝着,打开零食袋子,扔给他一瓶矿泉水,转脸问骆柯,“你吃什么?”
“我对垃圾食品没兴趣。”骆柯撇嘴。
叶析摇头晃脑:“你这样做人很无聊啊,零食不吃,肉类不吃……”
骆柯懒洋洋靠在椅背上,眯起眼睛,语气嘲讽:“我也觉得你的人生很无聊。”
叶析哼了一声,自己撕开袋薯片,一时间,密闭的静谧空间里,全是“咔嚓”、“咔嚓”的声音。
游程闷笑:“你们两个感情很好,是室友吧?”
叶析点头,又嘀咕:“谁跟他感情好。”
游程笑着摇摇头。
车子在破烂不堪的公路上颠簸着。
夜色已经很深了,一轮幽冷的圆月,挂在半天空,青白白的。
周遭点缀着几颗乍明乍暗的星子,像极了躲在暗处窥视的眼睛,阴森、诡谲而不怀好意。
整个下午都在做苦力,骆柯也累了,靠着椅背,闻着叶析身上清爽的沐浴液味道,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车子还是行驶在坑坑洼洼的公路上,两旁依稀可见,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玉米地。
叶析含笑问:“睡得好吗?你把我肩膀都枕麻了,你看我多善良,怕惊醒你,都不敢动弹。”
骆柯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然枕着叶析肩膀,怪不得睡着的时候,迷迷糊糊觉得枕头很舒服呢。
“不对劲……”一直安静开车的游程突然说。
“怎么啦?”叶析好奇地问。
“我好像开了很久,怎么还没驶出这段路?”游程嘀咕。
骆柯看了眼腕表,机械表很稳地向前走着——哒哒哒……的确不对劲。
这段路平时只需要四十几分钟,现在竟然行驶了差不多两个小时还没有看到尽头,他微拧起眉头。
“脉速表坏了吗?怎么数字停滞不动了……”游程突然说,“啊,前面有人拦车。”
叶析狐疑:“这么晚了……这片荒地附近也没有人家,怎么会有人搭车?”
“可能是种地的农民,活儿干得晚了。”游程不在意地边说边减速,显然是想停在拦车的人面前。
借着车灯昏黄的光亮,叶析看见,深沉的夜色中,不远处的路边,站着个矮胖的女人。
她焦急地朝车子挥舞着双手,有点眼熟……
车子渐渐靠近,看得清楚些了。
一张熟悉的脸倏然闯入瞳孔——是范君妮,君姐。
“啊!”游程也看到了,惊骇之下忍不住失声惊叫。
他反应还算敏捷,利落地打了下方向盘,一脚油门踩下去,车子像离弦的箭,瞬间掠过范君妮身边,将她的长发带得随风飞扬。
叶析从后视镜里看到,范君妮冲他们拼命挥着手,好像在急切地嚷着什么。
想起骆柯说的话,他不禁思忖:“难道她想告诉我什么……”
话音未落,车子突然一个剧烈颠簸,他趔趄着,猛地向前撞去,幸亏骆柯眼明手快,伸手将他捞住,牢牢箍在怀中。
叶析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偏偏路面崎岖不平,车子倾斜得厉害,他立足不稳,挣了几下也没能从骆柯怀里挣脱,隔着单薄的衣料,感觉到他的体温,脸颊不禁有点发烧。
没有察觉到叶析的异样,骆柯攥着他双肩把他扶正。
叶析呐呐地坐稳,皱眉骂道:“这条破路。”
游程显然被刚才的事吓得不轻,攥着方向盘的手都在发抖,犹豫着开口:“那个……拦车的是君姐吧?”
第28章 六幽灵客栈(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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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析瞥了眼骆柯,沉默几秒钟,苦笑着说:“哥,如果我说这世上有鬼,你信不信?”
游程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喃喃:“我刚才不是眼花了吧?不是幻觉吧?”
叶析摇头:“不是。”
“可是君姐已经死了……”
“所以,我们撞鬼了。”叶析郁闷地叹气,“哥,你不用紧张,骆柯会驱鬼,跟他在一起就不用怕……”
他还未说完,一道黑影突然凌空扑来,直落到车窗前。
青白青白的脸孔,紧紧贴在挡风玻璃上。
压迫得彻底扭曲,变了形,异常狰狞可怖。
“哇!”猝不及防之下,叶析吓得失声尖叫。
“路飞!”游程也惊骇地叫道,身为一个演员,他最擅长透过各种妆容看清本质。
所以即使现在对方已经面无全非,还是被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黑影的确是路飞,血泪从血窟窿似的眼眶里,泊泊涌出来,他咧着血红的嘴唇,沙哑地喋笑着:“呵呵……你们逃不掉逃不掉逃不掉逃不掉……”
路程吓得毛骨悚然,惊慌失措中,本能地一脚踩在油门上。
只听“嘭”的一声,车子在剧烈的震动两下后,猛地汀了。
叶析战战兢兢,转身死死抓紧骆柯的胳膊。
靠,他既不是扶手也不是公交车上的吊环,有痛觉的!
骆柯扬扬眉毛,就想发作,但是看见叶析煞白着小脸,牙齿咯哒咯哒直打架,浑身筛糠似的发抖,显然真的被吓坏了。
他难得动了点恻隐之心,勉强忍耐住了。
饶是叶析最近被吓惯了,胆子大了很多,骤然见到路飞血淋淋的狰狞模样,也吓得够呛,抓住骆柯,是他下意识的行为,完全没经过脑子的。
“路!路飞……”游程连话都说不利索。
骆柯面不改色地抬手一道黄符丢过去,念道:“人有人处,鬼有鬼途。来时来路,去时去路。鬼门开,阴路来,急急如律令,诛妖、驱邪!”
燃着幽蓝色火苗的道符,隔着玻璃贴在路飞脸上。
他脸孔狰狞得更加厉害,不停地扭曲变形,像被什么拉扯着似的。
绷紧的皮肉,像潘长江的衣服,套在了姚明身上,刺刺拉拉绽开。
血肉模糊的碎肉块,从绽开的蚂蚱口,一小块一小块掉下来,在玻璃上擦过长长的道道血痕。
七孔也泊泊流出黑红的血液,看上去越发的恶心可怖,令人作呕。
乌黑的指甲,“刺啦啦,刺啦啦,刺啦啦……”抓挠着挡风玻璃。
尖锐的声音,非常刺耳,口里声声叫着:“你逃不掉逃不掉逃不掉……”
骆柯挑挑眉毛,摘下莲花坠,凌空抛过去。
像有人托着似的,莲花坠落在挡风玻璃上面,立刻牢牢黏附住。
他十指交叠,朝莲花坠画了个八卦阴阳图,念道:“九天玄音,急召众神。齐会景霄,驱魔诛邪。金钺前驱,雷鼓发奔。太一行刑,役使雷兵。来应符命,扫荡邪精。”
莲花坠倏然迸射出千万道恢宏金光,直射向趴在挡风玻璃上的路飞。
只听路飞凄厉地惨叫一声,不甘心似的死命敲打着玻璃。
玻璃上立刻出现一道道裂纹,黑红的血液,顺着裂缝淌进来。
滴答、滴答、滴答……落在仪表盘上。
顺着仪表盘,又滴答、滴答、滴答……落在脚边。
其中几滴掉在了叶析身上,他又气又怕,恶心得要命,眉毛都竖了起来,也顾不得恐惧了,哆里哆嗦、咬牙切齿地嚷嚷:“骆柯!你你你快把它赶走!”
骆柯知道这臭小子有洁癖,但没想到这种时候,也不忘记发作,暗暗感到好笑。
掏出一道灵符,手指一弹,“啪”地贴在挡风玻璃的裂缝处。
一股黑气猛地散开,裂缝竟然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路飞见此情景,厉吼一声,十指张开,乌青的指甲陡然暴涨,竟然足足有四五寸长,如入无人之境般,直捅进挡风玻璃,把玻璃穿透个大窟窿。
阴冷的狂风立刻灌入,呼呼作响。
三个人被吹得东倒西歪,纸巾盒子和矿泉水瓶什么的,啪嗒啪嗒作响。
车灯也应景似的,明明灭灭,把梦鬼现身的场景,烘托得淋漓尽致。
眼看鬼爪子要落在了游程的头顶,叶析关心则乱,大叫一声,手里啥也没有,也顾不上找家伙,挥舞着拳头就往路飞胳膊上砸。
痛……
好像砸在了硬邦邦的石头上,指骨似乎都断了,胳膊震得发麻,叶析登时飚出了眼泪。
“你能不能有点出息?这就吓哭了?”骆柯讥讽地丢给他个白眼。
叶析怒瞪他,如果不是痛得实在说不出话来,一定会破口大骂,他哪里是吓得,分明是生理反应,凭意志力完全控制不了好不好?
再说,这都什么情况了,还有心思嘲讽他。
这家伙,果然是太可恶了!
骆柯抬手一扬,莲花坠就飘回他手中。
解开安全带,也不知道那么狭窄的空间,他怎么抬起脚,一脚踹在了路飞胳膊上。
路飞被迫往后一缩,面露凶光,挥舞着两只鬼爪子,又向路飞扑去。
骆柯将莲花坠朝他丢去,“啪!”的一声,直击中路飞的额头。
路飞惨叫着飞出去,摔倒在地上,随即化作一缕青烟,袅袅散去。
莲花坠的光芒也随之消失。
骆柯张开右手,默念咒语,如有线引般,莲花坠倏然飞回他掌上。
车内一阵难言的寂静。
游程和叶析目光呆滞,心有余悸,不停地细细发着抖。
“喂,”骆柯等了几分钟,见那俩兄弟俩还是一副魂不守舍、神游天外的状况,实在不耐烦了,扬扬眉毛,取笑道,“回魂啦!回魂啦!不过一个小小的恶鬼而已,至于吓成这副德性吗?”
叶析也顾不得害怕了,没好气地说:“我有不是神棍!怕鬼很正常。”
骆柯弯起眼睛,笑得甚是和蔼可亲,很温柔地说:“你说谁是神棍?”
叶析登时打了个哆嗦,心里哗哗流泪,没有比他更悲惨的人了,被鬼追杀不算,还要被神棍欺负。
“没,没有啦,你听错了,您是天师,最厉害最棒的天师,”叶析极度谄媚地做狗腿状,“小的对您的仰慕犹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
游程第一见到自己的弟弟,这么顽皮可爱,做低伏小地讨好别人,又是惊讶又是好笑,忍不住“扑哧”笑了。
他太惊讶了,连路飞带来的恐惧感都忘了,情不自禁多瞅了骆柯几眼,暗自纳罕,看来弟弟跟他的感情真的很好呢。
隐隐约约的,心里有点吃味,他最最疼爱的小弟弟啊,开始重视别人了。
这一打岔,恐惧的气氛不知不觉消散了。
三人都镇定下来,这才发现,刚才游程过于惊慌,以至于车子已经离开单行道,撞到了另一侧路边的路灯杆。
幸好不太严重,也没有人受伤,只是前面凹进好大一块,挡风玻璃破了个大洞。
不过,那个洞是路飞留下的。
玻璃上残留的血渍,证明刚才不是幻觉,路飞的鬼魂,的确来过。
盯着那乌黑的血渍,游程沉默片刻,问道:“叶析,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析无可奈何,只好从在舞蹈教室玩镜子游戏,引来君姐的鬼魂讲起,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游程越听脸色越难看,皱着眉头呵斥道:“你们也太胡闹了!灵异游戏是随便玩的吗?”
他向来宠爱弟弟,叶析见他不悦,也不害怕,笑嘻嘻安慰道:“你不用担心啦,骆柯家是道士世家,他会帮我的。喏,你刚才也看到啦,他挺厉害的吧?”
他洋洋得意、与有荣焉的语气,好像考了好成绩,迫不及待跟家长邀功的小孩子。
骆柯微微笑:“怎么,不是神棍了?”
“口误口误!”叶析尴尬地搔搔脑袋,从后视镜里瞪他,小声嘀咕,“一个大男人,要不要这么小心眼。”
“叶析,你又在说什么?我听力不大好,没听清,能麻烦你重复一遍吗?”骆柯慢悠悠说。
“你听错了,我啥都没说。”叶析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满心都在为弟弟担心,没理会他俩打嘴仗,游程沉吟片刻,问骆柯:“我不想我弟弟有事,你有办法让路飞和君姐都不再来骚扰我们吗?”
“试试看吧。”骆柯漫不经心地应着。
游程郑重地说:“那就拜托你了,我知道天师驱鬼都会收取费用,需要多少尽管开口,没关系的。”
“好啊,到时候我写账单给你。”骆柯笑嘻嘻说。
他倒是真不客气!叶析忍不住,又腹诽了他几句。
骆柯低头,看了眼腕表,秒针还在哒哒哒……有节奏地走着,只是——前进一步,退后一步。
是刚才撞到路灯柱的时候,撞坏了吗?
他微微攒起眉头,瞬间又释然地微微笑了,管它呢,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什么可怕的。
第29章 六幽灵客栈(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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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程也不再说话,把车子退回路上,开得飞快。
路面渐渐变得平缓,可是周围越来越荒凉,一片死寂,像穿行在空无一人的旷野中。
由于视线一直找不到目标,神经渐渐变得麻木、迟钝,让人只想昏昏欲睡。
叶析脑袋一歪,搭在游程的肩头,很快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游程从后视镜里瞥了他一眼,小心地放慢了车速,僵直了身体,动都不敢动。
“咦,那是什么?”骆柯突然开口。
游程抬头,只见暗沉沉的前方,半空中遥遥地飘着一团昏黄昏黄的亮光,在暗沉沉的夜色中,说不出的诡异。
渐渐近了,看得清楚了。
原来是根高高的柱子,上面挂着盏橘黄色的纱罩灯,昏黄的光晕,被夜色拖曳得很长。
“原来是灯,”骆柯突然开口,“既然有灯,附近就应该有人家,我们先停下。”
“奇怪……”游程纳闷,“我怎么不记得这里有人家。”
车子驶到近前,他不禁更为意外。
灯柱后面,竟是个旅馆。
这条路他不是第一次走,当然知道,这附近并没有旅馆。
但今晚发生的一切事情都太诡异了,不能用常理来推测。
“你确定,我们要在这里停下?”他忍不住质疑。
骆柯漫不经心地点点头。
游程从后视镜里打量他,这个年纪不大的漂亮男孩子,身上有种特别令人信服的力量,是叶析信任的朋友……所以,可以相信他吧,迟疑了下,游程还是决定相信他。
面前的旅馆是时下流行的那种复古型,乌木门楣上挂着块黑底金漆字的招牌。
大概因为年代久远,“芙蕖居”三个字斑驳脱落,只能勉强辨认出来。
旁边悬着两个大红灯笼,里面点着的不知道是什么,昏暗暗的火苗,飘飘忽忽,有气无力地摇曳着。
车子稳稳当当停在门前,游程轻轻推了推还靠在自己身上的叶析。
叶析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懵懵懂懂地瞅着他:“哥?”
“我们先下车,休息一会儿再走。”游程简单地解释。
“哦。”叶析打开车门,先下了车。
夜风轻抚,凉爽而舒适。
旅馆门前站了几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衣着打扮很古怪,像古装电视剧里走出来的人物,还是那种经费紧张、服装道具破烂不堪的电视剧。
听到脚步声,齐刷刷看过来,眼睛里无一例外地充满了错愕惊奇。
“他们……”叶析被盯得浑身发毛,微微向骆柯偏过头去,压低了声音问,“怎么都穿着古装啊,是不是在拍电视剧?”
骆柯轻轻咳嗽一声,神情有点古怪,快速地说:“应该是。”
“可是,他们干嘛一直盯着我们?”
骆柯又咳了一声:“大概是认出你哥哥了。”
“哦……”叶析怀疑,他们的表情怎么看都不象是对大明星的仰慕欣羡,惊惧畏缩更多些。
“我觉得很古怪,不像是影视剧的拍摄现场。”游程压低嗓音问骆柯,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喑哑,“你确定我们要在这里投宿?”
骆柯小声说:“我们碰到了鬼打墙,今天是月圆煞日,阴气极重,不暂时安顿下来,根本没法离开这段路。”
游程没再说什么。
他们一走近,那些人就往旁边躲,好像他们身上染了瘟疫似的,根本没人凑过来要签名、打招呼什么的。
成名以后,游程还从来没有被这么彻底的无视过,与其说失落,不如说因为意外而更加惶惑不安。
三人踏进旅馆,里面也是仿古装饰,光线黯淡,家具显得特别陈旧。
黑漆木的老式吧台,站在吧台后面的女招待挽着发髻,斜Сhā一根乌漆漆的簪子,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式样古朴,做工粗糙,身穿蓝底白花的对襟衫,灰蓝色粗布长裙,腰间扎条皂染碎花围裙,跟门外那些拍电视剧的人搭配起来,出奇的和谐。
“三位客官从哪儿来啊?”女招待笑容可亲,声音爽利,“前面设了路障,怕是三两日都过不去了。
我们芙蕖镇风景秀丽,蒂莲湖更是远近驰名,不如在小店多盘桓几日吧?”
“路障?”叶析好奇地问,“为什么?”
“听说昨儿有个犯人从牢里逃出来了,你们夜里听到动静不必惊慌。”女招待解释,又问道,“三位是住通铺还是要单间?”
“没有三人间吗?”游程皱眉问。
“没有,”女招待摇头,“单间床铺够大,睡两个人没问题,三人就不成了。”
骆柯斟酌着开口:“那就给我们两个单间。”
“好嘞!”女招待冲后边嚷道,“小四子!带客人去天字三号、四号房!”
“哟!”一个店小二打扮的男人应声从后堂掀帘子出来,戴着顶黑色帽子,帽檐很宽,看不清楚面目,抹布利落地往肩头一搭,躬腰伸手,“客官请跟我来。”
压得低低的声音语气平平,没有丝毫起伏,隐约在哪里听过。
他的手正好挥到叶析眼前,青白青白的,没有一丁点血色,半寸来长的指甲,缝隙里藏着黑红色的污垢。
叶析厌恶地一拧眉,心想,服务行业的人员,可以留这么长的手指甲吗?
还有那污垢,也实在太夸张了。
他边寻思边又瞄了一眼,怪了,眼前的手掌白白净净,肉色的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只是比自己的稍微粗壮些,并没有什么特别。
叶析心里咯噔一下,使劲眨了眨眼睛,还是只白净整洁的手掌。
难道刚才自己眼花了吗?
“不用登记吗?”游程没有留意到叶析的异样,听了女招待的话,觉得很意外,好奇地问道。
“不必,”女招待笑吟吟说,“我们从来不给客人登记,太麻烦了。”
看来这家旅店的老板很有背/景,游程暗自嘀咕。
三人随着小四子往楼上走,颇有点洛可可风格的木制盘旋楼梯非常陈旧,踩上去咯吱咯吱作响,叶析落在后面,拉着游程,轻声说:“哥,我喜欢清净,你跟骆柯一个房间吧。”
“不行——”游程当然知道他是担心自己,刚开口拒绝,骆柯懒洋洋地Сhā话:“就这样吧。”
第30章 六幽灵客栈(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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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游程迟疑。
“没事的。”骆柯安抚地笑了笑,把颈子上挂着的莲花坠子摘下来塞给叶析。
坠子落入手中,掌心感觉到温凉的熟悉触感,叶析因为忐忑不安的心脏蓦然平复下来。
难以言喻的感动同时袭上心头,在这一瞬间,他模模糊糊地体悟到,自己对骆柯的依赖和信任,只要他说“没事”,似乎自己就相信,真的不会有事。
走出没几步,骆柯又附在他耳边小声重复道,“不会有事的。”
他是在担心自己吧……心里暖呼呼的,叶析笑了笑,轻轻应道:“嗯,我知道。”
谁知道还没等他感动完,骆柯轻飘飘补充了一句:“像你这种脑筋不灵光、手脚不利落的小笨蛋,还是戴着护身符比较保险。”
谁脑筋不灵光?人家好歹是b大……呃,吊车尾的学生。谁手脚不利落?也不看看你身上穿的衣服裤子都是谁洗的!
叶析气得眉毛都竖起来了,死命地瞪着骆柯,呼哧呼哧直喘粗气。
骆柯可没在意自己说的话有多气人,一只手Сhā在裤袋里,以极优雅帅气的姿态,施施然上楼了。
叶析非常非常想敲他满头包,可惜实在打不过。用语言攻击他,似乎也占不到什么便宜,只好硬生生忍着,觉得自己都快憋吐血了。
三人跟着小四子,来到了楼上。
中间的过道,铺着原色木板条。
两旁是紧挨着的一间间客房,一水水的旧式木板门,看起来象是纯手工的,连电刨、电锯都没用,只是简单地进行了最基本的打磨,带着原始粗糙的质朴感。
小四子推开左数第三间的门,问道:“哪位住这间?”
“我。”叶析马上说。
“叶析!”游程急急唤道,抢前一步,抓住他手臂,欲言又止,他回头看了眼镇定自若的骆柯,又看看一脸平静的叶析。
他心知这家旅店很古怪,不敢说破,却又担心弟弟,一向聪敏能干的他,此时此刻竟有些不知所措,只管抓着叶析不松手。
骆柯瞧着他神情,不像是作伪,不禁也有点感慨他们兄弟情深,同时暗暗又有些惆怅,温声安抚道:“程哥放心,叶析不是小孩子了,他会照顾自己的。”
叹了口气,走近一步,压低嗓音,“相信我,没事。”
游程目光霍地一跳,转头盯着他,象是要看透他,良久,才对叶析轻声说:“手机不要关机,有事就给哥哥打电话,我过来陪你。”
“嗯。”叶析点头,绽开大大的笑脸,“哥,你放心吧。”
“二位的房间就在隔壁,请跟我来,”小四子招呼游程和骆柯,又对叶析哈腰道,“您要热水什么的,随时招呼我一声。”
游程听到自己就住在隔壁,这才安下心来。
叶析进了房间,掩上门,细细打量,暗暗皱眉,这屋子似乎很久没住人了。
空气中一股子潮湿发霉的味道,床也是仿古式样的木床,做工很粗糙,用碗口粗的木头和几块木板拼成,连最简单的花纹雕饰都没有。
床对面的墙上挂着幅不知道什么质地的碳画,不像纸,也不像布匹,倒像是什么动物的皮子……绘着嫦娥奔月的典故,可惜根本没有笔法构图可言,嫦娥画得跟夜叉差不多。
这种东西也能挂出来,他暗暗觉得好笑。
一路上又累又吓的,叶析也乏了,懒得多想,索性既来之则安之,把莲花坠挂在脖子上,一头栽倒在床上,准备睡觉。
温凉的玉坠紧贴着肌肤,惶然的感觉被抚平,心里不禁涌起丝丝暖意,最近发生了很多事,让叶析感觉到他和骆柯之间似乎多了层无形的羁绊……当然不是亲情,可也不仅仅是友情……
公允地说,那家伙虽然嘴巴刻薄一点、为人邋遢一点、做事散漫一点……有时候还是不错的。
胡思乱想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叶析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突然闻到空气中飘来淡雅的馨香,非兰非菊、非脂非粉,很是沁人心脾。
接着,有人在耳边轻轻念叨:“开阳……开阳……”一声叠着一声,连绵不绝,这声音像是在哪里听过,非常耳熟。
“吱——呀——”有人开门进来。
耳边的叫声顿时消失了,叶析茫茫然睁开眼睛。
月光洒进室内,如同铺陈了一层银白色的轻纱,淡薄的光线下,只见骆柯慢吞吞走过来。
叶析松了口气,诧异地问:“你还没睡觉啊?”
骆柯默然不语,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双时常带着轻佻笑意的眼眸,此时冷冰冰的,毫无温度。
不声不响地走到床畔,他低头看着叶析,就仿佛看着个陌生人。
叶析被他瞅得浑身发毛,直起鸡皮疙瘩,忙坐起来,伸手拉他,“你怎么啦?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话还没说完,便被骆柯一把拽到怀里,耳中听到他怦怦的心跳,顿时像被魇住了似的,脸颊开始莫名的发烧,有点不知所措。
叶析整个都懵了,他,他,他要干嘛?
骆柯力道大得惊人,把叶析拥得很紧。
“骆,骆……”叶析茫然地唤着,只觉得脸上像失了火,滚烫烫的,心跳得厉害,他还从来没有跟别人这么亲密的接触过……
正心慌意乱,忽然,有什么微凉的东西□□他的身体,剧烈的痛感顷刻间从胸膛蔓延至全身,他忍不住痛呼出声。
那东西还在往里捅,摸索着攥住他胸膛里的某个器官,用力往外拉扯——
豆大的汗滴自额头扑簌簌滚落,这一瞬间,叶析真切体悟到什么叫撕心裂肺!
什么叫肝肠寸断!!
什么叫痛不欲生!!!
眼前模糊成血色腥红的一片,因为剧烈的痛楚,意识也飘飘渺渺,他模模糊糊地感觉到,热热的液体正从胸口喷涌而出。
他低头,无法置信地瞪大眼睛,那刚刚□□自己身体、染满自己鲜血的是——骆柯的手。
摊开的手掌上,正托着颗鲜血淋漓的心脏!
一下下抽搐般缓慢搏动着,那么慢,似乎随时会停止。
自己的心脏!
骆柯掏出了自己的心脏!!
叶析茫然抬眼,骆柯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中泛着冰冷残忍的杀机:“这是你欠我的!”他冷冷地说。
第31章 六幽灵客栈(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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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口破了个大洞,鲜血好像要流光了,冷得要命……虽然不懂他在说什么,又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叶析莫名其妙的,突然很想笑。
可他太痛了,怎么努力也无法勾起唇角,给骆柯一个笑容。
***
“嘭嘭嘭……”
有人在敲门,很用力。
.叶析猛然睁开眼睛,腾地坐起来,周围黑乎乎的,他大口喘息着,按住怦怦乱跳的胸口,一时间,几乎怀疑还在梦中。
“叶析!叶析!”是游程的声音,很慌乱。
叶析镇定了下,过去打开门。
游程和骆柯站在门口,骆柯一如既往懒懒恹恹的神情,显得漫不经心。
叶析却倏然想起刚刚在梦中见到的情形,想起他那双充满杀机和敌意的眼睛,想起他Сhā入自己胸口的、微凉的手……禁不住瑟缩了下,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轻咳一声问:“怎么啦?”
“这旅馆不对劲,我们马上离开。”骆柯留意到他的古怪,困惑地微拧了下眉,但没说什么。
幸好睡前没脱衣服,叶析背上背囊,跟着他们往楼下走。
老旧的木板楼梯,每踩一脚就□□一声,听在耳朵里,牙根直发酸。
熟悉的黑暗,熟悉的脚步声,熟悉的异样感……叶析感觉仿佛又回到了玩镜子游戏那天,走廊里鞋子摩擦地面发出哒哒哒的声音,只不过那时鼻端嗅到的是福尔马林的味道,现在空气中则充斥着潮湿糜烂的霉味。
有人在呼喊什么,模模糊糊听不清楚。
叶析心中涌起微妙的感觉,这是旅店,自然有其他客人,有声音并不奇怪,只是……那声音……
“……你逃不掉的,逃不掉,逃不掉……”渐渐清晰些了,是路飞含糊沙哑的嗓音!
叶析额头冒出冷汗,是幻听吧?因为太害怕,脑子里一直想着,所以产生了幻听。
“……你逃不掉,逃不掉……”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好像他就贴在自己耳边说。
“你们……有没有听到说话声?”游程带着惊惶的话语,就像一道闪电,劈向叶析。
叶析艰涩地开口:“骆柯,你也听到了,是不是?”
“是路飞,我想,范君妮拦在路上,就是为了警告我们。”骆柯顿住脚步,慢慢说。
叶析眼睛瞪得不能再大,他突然想起为什么那个叫小四子的服务生看着特别眼熟了……
“那个服务生,就是路飞!”他脱口而出。
游程惊呼一声,马上捂住自己的嘴。
骆柯没吭声,面色沉静如水,轻轻握住叶析的手。
温暖从他掌间传来,叶析忐忑惶恐的心渐渐安定下来,悄悄睥睨骆柯的侧颜,怎么会因为一个没有道理的梦而心生怀疑呢?
从镜子游戏开始,他就一直在帮助自己,如果没有他,自己早就被路飞杀了,叶析不禁暗暗惭愧。
骆柯看了眼腕表,秒针还在“哒哒哒”地走着,前进一步,退后一步……他知道,不是手表坏了,而是——从撞上路灯柱开始,时间其实就已经停滞。
所以,他们三个,现在是处于被彻底隔绝的另一个空间,今天是月圆煞日——阴气最盛的日子。
看来麻烦大了,他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担忧。
又走了半天,叶析和游程也觉出不对劲,这楼梯并不长,中间只有两处转角。
探过脑袋就能瞄到一楼吧台处昏暗的灯光,可走了这么久,还徘徊在楼梯上,感觉根本就是还停留在原地打转。
游程忍不住颤声问:“是不是,是不是……我们撞上鬼打墙了?”
骆柯缓缓摇头:“不是。”
“那……那……”
“知道我为什么突然把你们叫起来,连夜赶路吗?”骆柯问。
游程一脸的茫然,叶析也跟着摇头。
叹了口气,骆柯轻声解释道:“刚才躺床上我才突然想起来,这里其实应该是芙蕖镇的旧址,记得旅店门口的灯柱吗?
那是长明灯,古时候人们常常在镇子边上立长明灯,作为守护和标志。
据县志记载,几千年前,因为山崩,整个芙蕖镇都被埋没了。
我家现在住的芙蕖镇,是后来建的,距离历史上的芙蕖镇,足有二十几公里。”
“你是说……”叶析白了脸,“这里是古时候被埋了的那个芙蕖镇?”
“如果我猜的没错……”骆柯点头,“这应该是家幽灵客栈。”
“幽灵客栈?!”游程惊呼。
“是的。”
“什么意思啊?”叶析不解。
骆柯挑眉:“你们听说过传说中的幽灵船、幽灵塔或者幽灵车吧?”
游程点头,叶析却是越听越糊涂,问他那些是什么东西。
骆柯耐心地解释道:“有些东西跟人一样,存在的时间久了,就有了自己的灵性,即使实体不存于世,它的灵魂也会存在。
譬如说历史上著名的玛丽亚·谢列斯塔号,触礁沉没后,在随后的几百年间,不止一次有人说看到它在海上航行。
其实,大家看到的,就是它的幽灵。”
叶析总算明白过来:“这么说,这栋旅馆只是个幽灵,并不是实体?”
“是的。”
“那我们怎么进来的?它根本不存在啊。”
骆柯苦笑:“这就像空间隧道的结界,路飞利用恐惧心理使我们出了车祸。
空间因此产生裂痕,我们从裂缝处进入不属于我们的虚幻世界。”
“既然是虚幻的,”游程思忖道,“那是不是我们只要对它视若无睹就可以离开?”
骆柯摇头:“我们既然被困在幽灵客栈里,会一直在里面打转,慢慢变成它的一部分。”
叶析趔趄了下,游程也白了脸:“变成……它的一部分?”
骆柯颔首:“不过,我可以用符咒让幽灵客栈消失。”
“那你还磨蹭什么啊?”叶析急道,想到自己置身在一个根本不存在的“空间”里,他就觉得浑身都毛毛的。
“你耐心听我说完,”骆柯接着说,“既然这栋幽灵客栈不存在,那么如果幽灵客栈消失了,我们会出现在哪里?
也许是蒂莲湖底,也许是芙蕖山的山腹中,也许是正在滚落的泥石流里……”
听到这里,游程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如果幽灵客栈消失了,我们就不一定会出现在哪里,甚至有可能被活埋?”
第32章 六幽灵客栈〔6〕
骆柯耸耸肩,双手一摊:“是的,因为这里本身就是扭曲的空间,无法用常理来推算,也根本计算不出它消失后我们的方位。”
他苦笑,“被抛到外太空也不是不可能的。”
叶析攥紧他的手,忐忑地小声问:“那……我们该怎么办?”
骆柯沉吟:“唯一的办法就是走出幽灵客栈,那样,才有可能回到属于我们自己的空间。”
走出去,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度不亚于徒手攀登珠穆朗玛峰红颜刻骨,总裁画地为牢最新章节。
这段楼梯,看着普普通通,可是在毫无所觉中,它却在不停地“延伸”或者说是“复制”,似乎无穷无尽。
怎么走,都看不到尽头。
骆柯烦恼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眉目.
这老旧的幽灵客栈,对他来说,实在比任何恶鬼凶煞还令他觉得无奈。
倘若遇到凶鬼恶灵,大不了就是拼个你死我活,实在拼不过,还可以做把识时务的俊杰,找机会逃之夭夭。
可这看不到出口的客栈,毁不得砸不得,逃又逃不掉,站在原地不动,无异于等死,骆柯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力感。
正一筹莫展之际,游程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个办法:“既然楼梯只有两个转角,过了第二个转角就能直接通到一楼。
不如我们三个分开,前两个人在两段转角处停下,第三个人一直向下走。
这样,我们三个人都在彼此的视线里,看看能不能走到吧台那里。”
所谓病急乱投医,骆柯此时也没办法,只好姑且一试:“也好。”
按照商量好的方案,三人往下走,游程留在第一段转角处,骆柯和叶析则手拉着手继续走。
到了第二段转角处,叶析对骆柯说:“我下去吧,你在中间有个照应。”
骆柯知道他担心游程,点点头。
叶析往下走几步,便下意识地回头看看他,只要把这段楼梯走到尽头,就可以回到一楼了。
可真的走着,他突然觉得似乎不太可能了,明明不远处就是吧台,昏暗的油灯光亮,昏黄昏黄的、幽幽的、飘忽的,就那么停留在视野的前方。
是的,就停留在前方,距离始终不近也不远,无论走了多少级台阶,还是停留在前方,目测距离没有拉远,也完全没有缩近。
叶析越走,心里越打鼓,不会吧?这短短的一段楼梯,给他的感觉就是,没向下踏出一层,下面就自动延伸出一层。
完全没有看到出口或者说希望的意思。
但是他现在别无选择,除了硬着头皮继续走,心慌意乱中,也想不出别的法子。
虽然继续往下走,貌似也不是啥好办法。
叶析走着走着,越走越累,越走越心慌慌。
难道他要成为第一个因为下楼而累死的人吗?这是要走到什么时候啊?
照这样走下去,怕是走断了腿,还在这楼梯上晃荡呢。
叶析现在只有一个念头,给他一堵墙吧,他很想一头撞上去。
脚心走得生疼,小腿直发酸,眼前也直发花。
叶析觉得,再走下去,自己说不定会哪只脚踩空了,一头滚下去。
摔死了他倒是不怕,反正他也死了,啥也不知道了。
就怕摔个半死不活的,活受罪。
反正也累得够呛,他索性一ρi股坐下,缓口气庶得容易全文阅读。
要不?掉头回去?
他想起很久以前,看过的一部香港老电影,具体细节都忘得差不多了,他只记得其中有一个情节,男女主角上卫生间还是啥的,结果出来以后,怎么也回不到原来的放映厅。
想要离开电影院,就像他现在的状况,一直一直往楼下走,怎么也走不到楼梯的尽头。
后来掉头往回走,结果还是走不回去。
叶析感到了恐惧,当然啦,他从昨儿开始,就一直被各种惊吓着。
但是,跟现在是不同的,那时候,身边有哥哥、有骆柯,他现在,则是孤身一人。
向上抬头仰望,昏暗的光线中,模模糊糊地看见一个人影,站在楼梯的转角处,应该是骆柯。
他想了想,这么硬挺着也不是办法,还是往回走试试吧。
于是揉揉两条腿,深吸了两口气,像是给自己充足了电似的,鼓足勇气,站起来,掉头往上走。
不幸的预感成真了,跟下楼时一样,怎么走,骆柯都在不远不近的转角处站着,他完全没有办法接近。
叶析冒出
了冷汗,他意识到,自己恐怕要被困死在这段楼梯上了。
还不如不下来,跟骆柯和哥哥呆在一起呢,起码做鬼也有个伴儿。
他郁闷地跌坐在楼梯上,双臂环抱,琢磨现在要怎么办。
越想头越痛,他索性也不想了,脑袋搭在胳膊上,先休息好了,养足精神再说。
就在这时,一只手忽然拍了拍他肩膀。
叶析吓得差点从楼梯上一头栽下去,回头一看,顿时大喜过望:“骆骆柯!你怎么下来了,我哥呢?”
“程哥还在上面,我听你这边一直没动静,就下来瞧瞧你。”
“你怎么可以把我哥一个人扔在上面!”叶析立刻瞪圆了眼睛,抬脚就往楼上跑。
“安啦安啦,你哥没事的,我刚才已经招呼他一起下来了,我们在这里等他吧。”骆柯一把拉住他。
叶析很是怀疑地瞪着他。
“走出这段楼梯呢,暂时还有点困难,这就像鬼打墙一样,我们被困在了楼梯间。
我刚才贴了几道对付鬼打墙的符咒,所以在楼梯上移动,还是没有问题的。”骆柯解释道。
俩人等了一会儿,游程果然平安无事地下来了。
三个人又聚在一起,叶析多少松了口气。
游程的法子不行,只能另作打算。
室内静悄悄,一时间,只能听到三人谨慎的呼吸声和窗外呼啸的风声,吹得木格子窗刺啦啦响。
骆柯懒懒靠在楼梯扶手上,轻蹙眉尖:“幽灵客栈里,看起来不存在空间定理。”
叶析垂头丧气地点头,他正对着窗子方向,无意间往那边瞄了眼,骤然瞪大眼睛,颤抖着手指指向窗子:“骆骆柯!”因为太惊恐,声音都变了腔调。
第33章 尾声(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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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柯和游程马上顺着他指尖看过去——窗子上映出模糊的人影:四肢完整,胸前捧着个圆圆的、好像篮球的东西。
可是,肩膀上面空空的……没有脑袋,所以显得特别矮。
它捧着的,难道是它自己的头?
越看越眼熟,脑子里突地灵光一闪,叶析咽了口口水,结结巴巴地说,“好像……俞允!是俞允!”
激动之下,他猛地抬脚向前跑去,却忘了自己还站在楼梯上,如果不是骆柯眼明手快拉住他,早就一头摔了下去。
“俞允!”叶析死死盯着窗子上的黑影,眼睛瞪得大大的,声音哽咽,“我知道是他……我们一起长大,我绝不会看错!”
骆柯安静地注视了一会儿,也点头:“没错,的确是俞允,可是,为什么呢?我明明已经送他……”
他欲言又止,露出不解的神色。
叶析和游程都全神贯注盯着窗子上俞允的影子,没人留意到他说的话。
只有骆柯自己心知肚明,俞允遇害后,他已经送他去往生。
按理说,过了这些时日,没有去投胎也早已过了奈何桥,怎么还会出现在这里?
月光如华,俞允映在窗上的影子很清晰,他抬起一只胳膊,手指不停地在窗子上慢慢画着。
翻来覆去画着同样的图案,很像骆柯驱鬼时画的八卦阴阳图。
“他好像是在写字……”游程猜度,“字母s……数字——8?”
随着“8”字尾音落下,俞允的影子陡然消失,距离虽然很远,依然能感觉到冷冷的寒意猛地从窗子那边透过来,周围的空气都骤降了好几度。
“俞允是来告诉我们什么吧?”叶析眼睛红红的,无意识地咬了咬嘴唇,低低地说。
骆柯沉默片刻,突然猛地敲了自己脑袋一下,眼睛一亮,脱口说:“难道是勾魂迷道?俞允是来告诉我们这是勾魂迷道。”
“什么是勾魂迷道?”游程茫然问。
骆柯微笑着说:“你们两个先闭上眼睛。”
叶析和游程虽然不解,但还是听话的闭眼。
骆柯一手一个拖住他们,“我曾经听奶奶说过,如果被恶鬼引诱,进入勾魂迷道。
那么无论怎么走,都是三段台阶。
其实只是个数字8缠在一起,反复交错,看似向下,走得实际上是两个交叠的s曲线。”
“怎么可能?难道我们连向上还是向下走都分辨不出来?”叶析表示怀疑。
“因为和鬼打墙一样,它也会令我们产生幻觉或者说是错觉。”骆柯说。
“那要怎么走出去?”游程蹙眉问道。
“要走出去一点都不难,这种勾魂迷道利用视觉,对人产生催眠的效果。
一旦盯着参照物看,就会无意识地绕回原路。
并且如果我猜得没错,那一楼的灯光,就是会对我们产生致幻作用的参照物。
我们闭上眼睛,凭着脚下的感觉很容易走出去。”
正如他所说,三人闭着眼睛往下走,不注意台阶的转角,也不看楼下吧台的灯光,果然走着走着,感觉就踏在了平地上。
叶析睁开眼睛一看,还是那条老旧的公路,还是坐在车子里,而车子正卡在路灯柱子上。
向车窗外张望,触目所及,是漫无边际的庄稼地,哪里有旅店,哪里有长明灯?哪里有投宿的旅人?
骆柯再次看了下时间,秒针往前一格一格地挪动着,时针指向九点三十分。
果然,从他们撞上路灯柱开始,时间就停止了。
如果没办法走出来,明天早晨,经过这里的路人,就会发现他们三个的尸体,想到差点被困死在幽灵客栈里,他这才感到后怕。
“是俞允救了我们吧?”叶析垂着头,低声说。
“是啊,如果不是他提醒,我们恐怕真的会被困死在幽灵客栈。”骆柯疲惫地揉揉额角。
“……”叶析眼中是渐渐大起来的湿意。
“人的寿命是注定的,对我们学道的人来说,见鬼比见人还多,死亡不是结束,而是另一段新生的开始,”骆柯没有看他,淡淡地说,“俞允也许就是因为放不下你,灵魂才不肯离去,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让他担心,他才能开始自己的新生。”
“……谢谢你,”顿了一会儿,叶析才低声说,“我懂了。”
秋日的夜晚总是慵懒的,带着丝丝倦意。
骆柯没再吭声,他知道叶析明白他的意思,不会辜负俞允,会很好的活下去,连同俞允那一份。
只是……他打量叶析的侧颜,他应该活下去吗?自己应该任凭他活下去吗?
尾声
到达芙蕖镇时,已经将近十点钟。
夜色很深了,车子稳稳停在一座深宅大院门前,叶析先跳下车,仔细打量,不禁暗暗咋舌。
圆形门灯把方圆数十米内照射得灯火通明、恍若白昼,门旁两棵枝繁叶茂的梧桐树,虽是秋天,依然郁郁葱葱、生机盎然。
长长的围墙,齐胸以上是颇为雅致的女儿墙,上面覆以重檐式装饰的琉璃瓦顶,这种围墙,令叶析联想起古装电视剧里的侯门宦府,看起来骆家绝对不是一般的富有。
骆柯热络地招呼游程下车:“程哥进来喝杯茶吧,我奶奶喜欢品茶,家里总是备有新茶。”
“我明天早晨还要去电台做节目,就不打扰了,”游程微笑着推辞。
“这样啊,那就不勉强啦,欢迎您下次来做客。”骆柯客套地说。
“有机会一定来,”游程又叮嘱叶析,“你们回b市的时候给我打电话,就算我来不了,也可以叫助理来接你们。”
“到时候再说吧。”叶析不想给他添麻烦,含糊答道。
游程知道他的心思,叹道:“你呀……就是太独立了,不像小时候总是缠着哥哥,这让哥哥很失落,知道不?”
叶析但笑不语。
游程无奈地挥挥手,刚要发动车子,骆柯突然叫道:“等一下。”
“嗯?”游程纳闷地探出头来。
骆柯递给他一道黄符:“我看程哥气色不大好,印堂发暗、瞳色不明,近期恐怕有祸事缠身,这个给你,也许能趋吉避凶。”
游程愣怔的功夫,叶析已经拉开车门,帮他把道符塞兜里,叮嘱道:“有备无患,哥还是听他的话比较好。”
游程莞尔一笑,道了谢,这才驾车离去。
过了路口,他掏出道符,只见上面用朱砂龙飞凤舞地画了些红色怪符,眼中蓦地闪过一抹狠戾的寒光,游程哼了一声,将道符从敞开的车窗扔了出去。
道符飘飘悠悠落在车尾,然后轻轻一晃,像被鱼钩勾住一样,又飞快地飘了回来,轻轻黏贴在他脑后。
速度太快,所以游程根本没察觉到。
***
第34章 尾声(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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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车子在视野里消失,叶析不禁有些怅然。
骆柯说:“你们兄弟感情很好啊。”
“是啊。”叶析颇有几分落寞地说,“我出生时父亲已经年过四旬,整天忙着事业,常常好几天都见不到一面。
母亲就更不用提了,每天都出去吃饭应酬,根本没心思管我。
对我来说,哥哥是代替父母的存在,照顾我,陪我玩,给我讲故事,教我识字数数……他一直都很疼我,无论我闯了什么祸,也不忍心骂我,只会叹着气给我讲道理。
我不像他弟弟,倒象是他的儿子。”
骆柯小心翼翼斟酌着词句:“我记得《神女》是你母亲不到二十岁时出演的,
这样算起来……如果她活到现在,也不过四十岁左右,你哥哥怎么会比你大十二岁?”
“我哥哥跟我是同父异母,”叶析瞧他神情严肃,笑道,“喂,你别乱想啊!
我们家里绝对没有那些烂俗电视剧的老套剧情,我跟哥哥感情很好,我母亲也不是第三者。
她跟我父亲结婚时,哥哥的生母已经去世。
我母亲对哥哥很关心,有时候,我甚至觉得,哥哥才是她亲生儿子呢,”他好笑地扬了扬眉,“这是继母的通病吧,总是怕别人说自己虐待前房的孩子,所以特别厚待。”
骆柯眨了下眼:“哦,”过了半晌,又应了一声,“这样啊。”
两人说着话,已经走到朱红色铜柳钉的大门前,叶析抬起手,赞叹地打量锃亮的虎头门环,刚要叩门,门突然从里面拉开,吓了他一跳。
一个模样俏丽的女孩子从里面蹿出来,看样子大概十六、七岁。
视线在他脸上溜了一圈,很快落到他旁边的骆柯身上,喜笑颜开地猛扑到骆柯怀里,亲亲热热地叫:“堂哥!”
叶析暗暗奇怪,也没看见骆柯打电话通知谁,这个女孩子怎么知道他们现在到家,分秒不差的出来呢?
骆柯手忙脚乱把女孩子从身上扯下来,轻轻呵斥:“别疯疯魔魔的,没看到有客人吗?”
“当然看到啦,”女孩子撇嘴,“挺普通的嘛,堂哥干嘛犹豫不决……”
没等她说完,骆柯狠狠敲了她脑袋一下:“不许乱说话!奶奶呢?”
“奶奶在客厅等你们……”女孩子打量他瘪瘪的背包,疑惑地问,“你的脏衣服呢?怎么没带回来?”
“有人帮我洗了。”
“又交新女朋友了?”女孩子兴高采烈地说。
骆柯不理她,拉着叶析往里走。
女孩子悄悄睥睨他脸色,吐吐舌头,跟叶析打招呼:“我是骆璃,这家伙的堂妹,你是叶析吧?我听说你会跟堂哥一起回来。”
叶析瞥了骆柯一眼,不知道他怎么跟家里人提起自己的,怎么骆璃一副好像跟他很熟稔的样子。
“可是,你干嘛要跟他来啊?”骆璃啧啧,“我要是你,一定躲他远远的……”
“为什么?”叶析奇怪。
骆璃刚要说话,骆柯冷冷开口:“骆璃!”
声音不大,但警告的意味很浓,显然他已经非常不悦,骆璃吐吐舌头,不敢再吭声了。
她知道,这个堂哥虽然很和气,从不发火,可是,如果不小心得罪了他,最好日夜求神拜佛,祈祷这辈子从来没遇见过他。
进了大门,就是方方正正的院子,长满了草,不是那种人工种植的草坪,而是肆意丛生的杂草。
正中间一棵高大的三醉芙蓉,开得正绚烂,大朵大朵深红的芙蓉花,在绿叶掩映间摇曳生姿。
穿过院子,是正屋的厅堂,里面灯火通明,大理石地板光可鉴人。
正前方的木雕神坛占据了整面墙,神坛上供奉着道教祖师张道陵的白玉雕像,足有两米高,飘忽的道袍似乎在随风飞扬,脸上端肃威严的神情让人不由得心生敬畏。
神坛下面的楠木椅子上,端坐着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正慢悠悠品茶,见他们进来,堆起和蔼慈祥的笑:“柯儿回来啦?”
“奶奶最偏心了,一定要等见到堂哥才肯去睡觉!”骆璃笑嘻嘻抱怨着,走到老太太身后,亲亲热热给她捶背。
骆柯解下背包扔到旁边的椅子上,上前和奶奶紧紧拥抱了下:“奶奶。”
“坐了这么长时间车,你们也累了吧?”骆奶奶眸子在叶析身上梭巡了一圈,和蔼地说,“你就是叶析啊,柯儿跟我提过了,印堂发紫,果然是不大顺遂呢。”
叶析看着她,发现她眼瞳暗沉沉的黑,仿佛两个深不见底的洞茓,象是要把人吸进去。
神智莫名的一恍,眼前景物突然变得恍惚不定……他本能咬了下嘴唇,痛感顿时令自己清醒过来。
心里一凛,不禁露出戒备的神情:“骆奶奶……”
骆奶奶呵呵笑道:“的确是个挺特别的孩子,你的事不用担心,既然来了骆家,我们当然会为你解决,”转头对骆璃说,“时间不早了,你先带叶析去吃夜宵,再送他去客房休息。”
叶析心里虽然充满疑虑,但在别人家里,也不好说什么,跟骆奶奶道了谢,随骆璃走了出去。
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门后,骆奶奶脸上慈爱的笑容陡然褪得干干净净,淡淡地问:“今天是月圆煞日,阴气最盛,你说,是先料理他还是先解决那个路飞?”
骆柯微蹙眉尖:“当然是先解决路飞,我想不明白,虽然路飞是枉死,可俞允和范君妮并不是元凶,路飞干嘛要杀了他们?
俞允好歹还是俞子鹏的儿子,范君妮死的就很冤枉了,他们死的样子也很奇怪。
还有,谁有那么大的本事,居然能在他身上植入食人花……”
骆奶奶起身走到神坛前,恭恭敬敬上了一炷香,才说:“路飞杀他们不只是为了报复。”
“还有什么原因?”骆柯诧然。
“现在还不可说,”骆奶奶摇头,“当务之急,是消除路飞的孽障,让亡者得以安息,可惜你没有留下游程,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件事本来就应该他们两个都在场。”
骆柯淡然一笑:“我已经放了拘魂血咒在游程身上,现在就把他的生魂和路飞的鬼魂拘来。
把两年前的旧案先做个了断,再用七煞诛邪鼎除掉路飞。”
“算你机灵。”骆奶奶露出赞许的笑容。
骆柯咬破食指,血珠飞到空中,像正在吹起的气球,越胀越大,两道影子在其中忽隐忽现。
只是眨眼功夫,路飞和游程就出现在眼前。
路飞依然是血淋淋的恐怖模样,游程则裹着白色睡袍,眉眼缱绻,冷冷望着骆柯:“你想干什么?”
“我知道你修过道术,所以才能认出我的拘魂咒,可惜你道法不行,没办法摆脱它。”骆柯指了指路飞,“你不认识他吗?”
游程面色微变,只是冷笑不语。
“因为你继母的死,路飞已经缠上你弟弟,俞允和范君妮也是因此事而死,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游程粗声粗气地说。
“范君妮曾经对叶析唱过一首歌,我想了很久,终于知道是什么意思,”骆柯慢慢说,“衰草萋萋漫荒原,鸟儿折翅望天叹,玉兔无奈夺空冠,沙场战鼓响震天,百年大宅贼人探,卯时一人恨余留。”
他扬了扬眉,“第一句,指没有路,
第二句,鸟儿望天,寓意不能飞,
第三句,兔子戴帽,无疑是冤,
第四句,战鼓声,是个急字,
剩下的,更好解了,贼人探宅,需要锁,谐音是索吧,
最后一句,卯、人、一,加一起,像不像个命字?
连起来就是:路飞冤,索命急。”
游程脸色更难看,旁边的路飞呵呵喋笑:“我死得冤枉,当然要找几个人去陪葬,对一个人最好的报复不是杀死他,
而是杀死他最重要的人,让他永远活在痛苦中。”
“所以,你选上了俞允和叶析?因为他们的父亲一个冤枉你、一个害死你?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杀死范君妮?”骆柯问。
“她比他们两个还要该死!”路飞恨恨地说,“她看到游程特意从窗子跳出来,留下脚印,可她什么都没说,眼睁睁看着我被冤枉。”
“原来是这样,”骆柯望着游程,“你现在要跟我们说出真相吗?”
游程铁青着脸不吭声。
骆奶奶慢条斯理喝着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骆柯瞥了她一眼,对游程微笑道:“你不愿意说也没关系,不过你不介意听听我的推测吧?
叶慕青被害那天,吃完晚饭后,你去书房和她谈了一会儿,出来后吩咐范君妮在七点三十分给她送杯热牛奶。
你是在六点整进入书房,七点离开。”
他放慢了语速,“范君妮敲门的时候,听到叶慕青在里面说,她想安静一会儿,别打扰她。
所以,范君妮没有进书房,直接把牛奶端了回来。
在半夜的时候,你父亲突然腹痛难忍,吵醒了大家。
范君妮去找叶慕青,发现她还在书房里,敲门却没人开,你破门而入看见叶慕青已经遇害。
你们家保全措施非常好,简直是固若金汤。
外人悄无声息进入的可能性很小,所以初步判断凶手应该是熟识的人。
我一直在想,你父亲在叶慕青命案当晚会突然腹痛,未免太巧合了。”
第35章 尾声(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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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程默然。
路飞也用仅剩的一颗眼珠斜睇着他,黑血不停地顺着脸庞往下淌,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骆柯又说,“如果不是巧合,而是有人故意制造的,那么,他的目的是什么?
无疑,最大的可能,就是想在夜里让人发现叶慕青被害。
可他为什么连天亮都等不到?”他望着游程,语气变得凝重,“除非,他有不能等的理由。
我就想到,半夜里发现命案,最先进入现场的人,有机会在警方和其他人进入前,取走可能对他不利的证据。”
游程冷笑不语。
骆柯接着说,“范君妮送牛奶的时候,并没有亲眼见到叶慕青还活着,只是隔着门听到她的声音。
她说不要打扰我,让我安静一会儿。
这说明什么?
她不一定想要喝牛奶,她既然不想喝,为什么你还要叫范君妮给她送呢?
送牛奶、听到她说话,只能证实一件事,你离开书房时,叶慕青还活着。
可是,如果我们假设,当时她已经遇害,那么当时说话的人就不是叶慕青。”
“不是她,难道是鬼?”游程哧道。
“你不要以为这世上没有鬼哦,”骆柯笑得懒懒恹恹,“不需要鬼,说那句话,随便放个mp3、mp4,甚至最廉价的录音机都可以做到。”
“胡说!”游程焦躁地嚷道,“我干嘛要那样做?!”
“别激动,我还没说完,”骆柯道,“我详细询问了你们那天晚上吃的食谱,有你父亲喜欢的红烧肉,你从书房出来后,还给你父亲冲了杯葛根粉。
当然,如果是葛根没什么问题,可你父亲半夜里腹痛,我不禁开始怀疑,里面是不是还掺杂了菱角粉。
要知道,菱角和猪肉同食,会引起腹痛,而菱角粉和葛根掺在一起冲服,根本无从分辨。”
“我为什么要害自己的父亲?!”游程怒道。
“你并不想害他,”骆柯慢腾腾地说,“你只不过需要一个名正言顺、半夜里发现叶慕青死亡的理由。
毫无疑问,范君妮发现打不开书房的门,而你父亲又身体不适,她第一个想要求助的人,显然就是身为长子的你,毕竟,叶析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你得以第一时间进入命案现场,取走必须拿走的东西——我前面提到的录音装置。
这样,你就轻易制造了你离开现场时,叶慕青还活着的假象,撇清了自己,同时还在窗台留下鞋印,误导警方凶手是从窗户进来的。”
“全是胡说八道!”
“我有没有胡说你自己清楚,程哥,如果我没有猜错,路飞被警察拘捕时逃走,后来又夜闯你家,就是为了寻找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我不知道你父亲和俞子鹏是蓄意帮你隐瞒,还是的确只是场意外,反正结果是路飞无辜枉死。他杀死范君妮,杀死俞允,既是为了报复,也是为了吸取他们的阴气怨念。
杀的人越多,吸取的阴气怨念越多,就会变得越凶悍。
他的下一个目标是叶析——你的弟弟,如果你不在乎,尽可以否认。”
游程咬牙,铁青着脸不语。
“现在命案已经发生了两年,根本没有办法找到任何证据能证明你是凶手。可我告诉你,每个人都必须为自己所做的行为付出代价。
你是想自己承担,还是看着你的弟弟替你承担,你可以自己做出选择。”他说完,没有给游程说话的机会,屈指一弹,游程的影子就消失了。
解决完他的事,骆柯转头望向路飞:“事情已经弄清楚,你的确是冤枉的,还是让我送你去往生吧。”
路飞翘起唇角冷笑:“我早就发现游程和夫人有不伦的恋情,游程后来有了新的女友,想要摆脱夫人,可夫人纠缠着他,怎么也不肯放手。
夫人被害后,我怀疑他是真凶,去跟先生说清楚,岂料先生根本不听,还让俞子鹏抓我,我无辜枉死,当然要报仇。”
“现在我已经还你清白,你可以瞑目了。”
“我做恶鬼比做人有趣多了,干嘛要去投胎?”路飞冷嗤。
骆柯警告:“难道你真的要逼我把你打得魂飞魄散?”
“凭你?”路飞喋笑,咆哮一声,胸口陡然爆开,食人花颤微微伸出,向骆柯探去,“我早就警告过你,不要多事!纳命来!”
骆柯飞身避开,一个漂亮的后空翻翩然落地,双脚踏天罡北斗步伐,口中念道:“请七煞诛邪鼎!”
大理石地板陡然咯咯作响,一口四足青铜方鼎慢慢自地下升上来,在灯光下闪烁着幽黄色的光,鼎身是两条盘旋的龙身,而龙头就是左右提手,表情狰狞,张着巨口,口中各衔着颗血淋淋的人头。
“敢在我骆家逞凶,我还从来没见过这样胆大包天的恶灵,”骆柯冷笑,飞身一脚向路飞踢去,路飞旋身避开,双臂暴长,转眼就缠上骆柯脖颈。
骆柯化掌为刀,劈向他手臂,那手臂坚韧无比,反而震得骆柯手掌发麻。
脖颈被路飞胳膊死死缠住,还在不停向内收缩,骆柯一时间喘不上气来,急叫:“奶奶!”
骆奶奶恍若未闻,依旧慢悠悠喝着茶。
骆柯咬牙,抬脚踢向路飞的胸口,食人花翻转,张口把他左脚含住。
骤觉一股强大吸力,自己的整条腿、整个身子都不由自主向它口中落去,骆柯忙不迭旋身,反脚踢它口中的牙齿。
这一脚使了十成十的力气,硬生生踢落食人花七八颗尖牙,可食人花没有痛觉,反而咬得更用力。
骆柯脖子被卡住,呼吸困难,力度越来越薄弱,仓促之下根本没法挣脱路飞的钳制,心念一动,反手Сhā入他眼眶,将他仅剩的那颗眼珠掏出来,扬手抛向七煞诛邪鼎中。
他若是扔在地上,路飞根本不会在意,可进了七煞诛邪鼎,就会被煮成烟、化为灰。
路飞惊慌之下,忙松开他,本能地向自己眼珠扑去。
骆柯眼见他落在鼎的上方,飞身一脚踹在他ρi股上,路飞登时直直落入鼎中,溅起一阵青烟。
骆柯祭出道黄符,念道,“弟子除魔卫道,请圣鼎助我诛邪!”
话音刚落,那道符飞至半空中,化成一道蓝焰,旋即隐入鼎中。
鼎内传来路飞凄厉的惨叫,骆柯又是一道黄符丢进去,叫声越来越惨烈。
骆柯长舒了口气,凑近两步,刚要查看,一条只剩白骨的手臂突然自鼎中探出,冒着袅袅青烟。
鼎内传出路飞沙哑的喋笑,带着嗡嗡的回音:“极隆盛世,七星连珠。仙人引路,魔王复甦。天地变色,□□重生。”
“你在说什么?”骆柯惊讶地问,路飞呵呵笑着,声音越来越弱,那白骨森森的手臂慢慢滑回鼎中,只听噼噼啪啪爆响,好像骨骼寸寸碎裂。
骆柯探头向鼎内张望,只见里面尘屑滚滚、烟雾缭绕。
半晌,一股灰烬冉冉飘起,转眼就散去了。
“奶奶,他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骆柯转头看向骆奶奶。
“极隆盛世,七星连珠。仙人引路,魔王复甦。天地变色,□□重生。”骆奶奶轻轻喟叹,摇了摇头,脸上露出悲悯之色,“那一天也许真的要来了。”
“奶奶!”
“时辰到了,你就会明白的,”骆奶奶恢复了严肃的表情,放下茶盏,淡淡道,“现在还不是说破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先料理这些邪魔外道。
难得遇到非人非鬼的,记得把叶析的心挖出来给我炼丹。”
“……”骆柯站在原地没动。
“你还在犹豫什么?柯儿,他不是人,必须除掉。”骆奶奶正色道。
“他没有害过人……”骆柯踯躅。
骆奶奶目光森冷如刀,冷冷盯着他:“鬼乃不祥之物,集贫贱、悲哀、衰败、灾祸、耻辱、惨毒、霉臭、伤痛、病死十八难于一身.
无论他是否存心,他的存在,对身边的人已经是不幸。
父母、兄弟、朋友……所有接近他的人,必然都不得善终。你今日怜悯他,就是害了那些人。”
“……”
骆奶奶放缓了语气:“你自幼修道,应该懂的,正邪难容、阴阳相隔、人鬼殊途、除恶务尽,他不是普通的鬼魅,绝对不能留。”
骆柯没吭声,沉默着走了出去。
骆奶奶怔怔坐了一会儿,端起面前的茶盏浅啜一口,才发现茶已经凉了。
瞄了眼对面墙上的挂钟,放下茶盏拿起旁边的遥控器,她打开挂在角落的电视机。
里面传出女播音员紧张的声音:“……晚上六点五十分,由b市驶往江州的3185次列车由于脱轨,在距离b市十三公里处坠入芙蕖河中。
暂时未发现生还者,初步估计,车上762名乘客已全部遇难……”
骆奶奶微扯唇角,露出抹意味不明的笑意,这就是范君妮阻止叶析搭乘那趟车的理由吧?
即使已经变回鬼卒,供魔王差遣,可还是保留着曾经作为人类的记忆,保留着曾经属于人类的情感。
可惜,这份情感不会一直持续下去。
鬼魅的本能,会渐渐吞噬掉最后的人性。
她微闭上眼睛,似乎还在等待着什么。
滴答、滴答……
时间慢悠悠走着,过了大概十几分钟,电视里的女播音员惊骇颤抖的嚷道,“……下面Сhā播特别新闻!得到未经证实的消息,影视歌三栖红星游程刚刚在自己居住的寓所坠楼自杀……”
***
骆柯走进客房的时候,叶析睡得很沉。
青白的月光弥散进来,眼前枕上,少年眉头紧蹙,显然在睡梦中也是极不安稳的。
他不知道,他最敬爱的哥哥刚刚辞世。
他不知道,他今生的路也已经走到尽头。
那位普陀山的高僧绝对不是欺世盗名之徒,没有人魂和中枢魄,根本就不是人,而是妖孽鬼魅,当然不能留在人世间。
骆柯掀开被子,定定看着少年裹在白色睡衣下微微起伏的胸膛,手腕翻转,燃着微蓝色火苗的手竟然有点发抖,他咬着牙,向叶析胸口探去……
(第一部完)
第36章 楔子
文案
那一刹那的迟疑,换来的究竟会是懊恼还是庆幸?骆柯终究没有忍心杀死叶析,还带他走进神秘的湘西苗寨、走进自己无法启齿的过去。
本来是参加旷野的订婚仪式,可从踏入湘西开始,重重危机也接踵而至,是巧合还是蓄意?
乌云笼罩的卧不库达,温雅如玉的少年,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残酷的秘密?
面对怨灵、恶煞、血尸……骆柯和叶析能否化险为夷?数千年前的壁画、古老而神秘的洞茓,血腥诡异的祭祀仪式,里面又暗藏着什么玄机?
楔子
月光如银,轻洒在室内。
镂花杉木床上,少女安睡的样子很柔美乖顺,乌黑亮泽的齐腰长发铺撒在被褥间,长长的睫毛没有弯曲上翘,而是板刷似的密密匝匝,覆盖在眼睑下,像蝴蝶的羽翼,留下两泓深深的暗影,微微皱起的鼻翼左侧有颗俏皮的雀斑,鼻子下面是张小小的、红嫩鲜润的菱唇,跟谁怄气似的微抿着,看起来很稚气可爱。
少年蹙眉,漠然看着她,慢腾腾伸出手,蓦地掐住她颈子,突如其来的窒息使少女猛然睁开眼睛,点漆似的眸子里写满了惊讶痛楚,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双手慌乱地挥舞着,使劲推搡钳制自己的那只手臂,可彼此力量相差实在太悬殊,她的抵抗,对少年来说,根本构不成任何威胁。
窗外,不远处的竹林里,传来木叶吹奏的婉转幽咽调子,“咿咿噢噢”,仿佛在娓娓诉说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初识时的一见倾心、告白时的欲语还羞,热恋时的无尽缠绵,分手时的哀伤无奈……
少年脸上倏然逸出愤懑的狠戾,睥睨少女的眼神,充满了怨毒,他咬紧薄唇,手指施力,“咔嚓”——颈骨断裂的脆响在静谧的午夜分外鲜明瘆人。
随着他的动作,少女头颅软软歪在一边,瞳孔迅速扩散,变成苍灰的空洞呆滞。
她死了。
少年缩回手,面无表情地伸到眼前,细细打量,很漂亮的一只手,骨节匀称、白皙修长,任谁也不会联想到,它居然会成为杀人凶器。
少女颈项上残留着清晰的淤青指痕,毫无疑问,那将成为指证自己就是凶手的铁证。
惶恐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他理智地思考着,很快得出结论。
当务之急是湮灭罪证,绝不能因为她,毁掉自己以后的人生。
少年将卧室内可能留下的指纹脚印迅速擦去,堂屋和走廊他没有动,没有那个必要,昨天作为客人,他曾经出入那里,留下痕迹是很正常的,没人会怀疑。
这个名叫“卧不库达”的苗家寨子位于湘西的龙山南麓,村民散落而居,因为险峻陡峭的山势和高大茂密的丛林植被,彼此遥不相望,这为他弃尸提供了很大便利。
经过外置的旋梯,将女尸抱下吊脚楼,扔入后山深不见底的山涧,只用了十几分钟生生不灭。
没有多作停留,少年转身往寨子东南方向走,狭窄的羊肠小道在林间蜿蜒伸展,两边是遮天蔽日的葱茏树木,暗影憧憧,有凉风掠过,树叶飒飒作响。
“哇哇哇!”锐利响亮的喋叫声倏然响起,少年悚然一惊,转身抬头,只见不远处的树梢,一只昏鸦拍打着翅膀,自枝桠间飞起,怪叫着,扑啦啦飞向天空,很快融入暗夜里。
果然是做贼心虚吗?少年冷笑着摇头。
走出没多远,一个人影突然自前面转弯处闪出来,是个二十三四岁的青年男子,青布包头,脸型方正,身着左衽上衣、大脚长裤,赤足蹬着双结绳草鞋,背着竹编背篓,他叫陶尼,是寨子里的巫医。
看见少年,陶尼微微一愕,随后揶揄地笑问:“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干什么?难道刚才去爬爱家妹子的阁楼了?”
似乎神灵也憎恶杀人凶手,竟然让少年在这种时候撞到熟人,明天早晨,爱菱失踪的事就会传遍全寨,到时陶尼必然会对自己产生怀疑,惹出大麻烦。
“唔,你呢?要去哪里?”少年暗暗皱眉,不动声色地随口应付着,悄悄摸出腰间别着的银质小弯刀。
“宋阿嫂昨儿上赤柱峰采草药,遇到趺吻蝮,虽然没被咬到,可吓得够呛,魇住了,让我过去瞧……”陶尼的话还未说完,少年飞快抡起手臂,一道银光急速划过,在他颈项上割出道细细的划痕。
陶尼震惊得呆住,错愕地望着少年,几秒钟后,划痕倏然绽开,裂成一道长长的口子,像开口笑的饺子,鲜血自裂缝处泊泊涌出。
不敢相信自己所经历的一切,陶尼神情茫然,未出口的话全卡在喉咙里,下意识摸了下脖子,掌心一片湿黏,染满了腥红的液体。
四目相对,少年歉疚地别开脸。
陶尼张开嘴巴,想问出心底的疑惑。断裂的喉管却没办法把声音顺利传达到口腔,灌入的气流反而使血液流淌得更快,他痛苦地揪住衣领,慢慢软倒在地,眼珠瞪得几乎鼓胀出来,竭力抬起手指,哆哆嗦嗦指向少年。
“我也不想杀你,谁叫你这个时候偏偏出现呢?”少年低垂眉睫,避开他的视线,压得低低的嗓音,带着些微懊恼,“要怪就怪宋阿嫂生病的时机不对。”
更多的血从陶尼颈项咕嘟咕嘟涌出,濡湿了他身下大片的土地,血腥味渐渐在空气中流溢开来,他拼命张着嘴,断开的气管却只能发出嘶嘶的气流声。
“对不起,”少年睫毛急促地抖动,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干涩的字,“就算是我欠你的。”喃喃说着,他咬了咬牙,脸上浮现出一抹决绝的狠戾,从怀中摸出枚桃木钉,不肯给自己犹豫的机会,迅速钉入陶尼头顶百会茓。
像被电击到反射神经的青蛙,陶尼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下,马上不动了。
少年迟疑两秒钟,又麻利地掏出四枚桃木钉,分别钉入陶尼的手心、足心,这是苗疆黑巫术中最臭名昭著的五心锁魂术。因为太过恶毒,施术人稍一不慎,就有可能被反噬,坠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走到这一步,无论如何,他都已经无法回头,即使明知是错的,也只能继续错下去。
他对自己说,为了那个人,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就算,真的万劫不复、永坠刀山地狱(ps1:),也是值得的。
乌云遮蔽了月亮,浓浓的夜色掩饰了罪恶,迷离交错的葱茏树木,在少年脸上恍惚成阴森交错的重重叠影,俊美的脸孔因此显得异常狰狞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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