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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独家皇后 > 第八十七章 在乎不在乎

第八十七章 在乎不在乎

“哎呀,快看!太子殿下!”

“那就是太子殿下啊,果然是天家之子,真是神仙一样的人物!”

“殿下素有宽仁之名,如今看来,真是温文尔雅,君子如玉,果然所言非虚!实乃我等之幸也……”

祐樘面上温和含笑,目光流转,扫视了一圈,冲着周围的百姓颔首致意。然而就在他即将放下帘子的时候,视线却突然停滞在了某个地方。

道旁的酒楼上,一个白­色­的身影翩然而立。他的身上带着淡漠疏离的清冷气息,仿佛完全隔膜于外界的热闹与喧嚣。

孤霜雪姿,超脱物外,落落清华,淡若轻云。他就那么静静地负手立在栏杆之后,面无表情地对着眼前无处不在的热闹喜庆。似乎是神游天外,没有看进眼里;也似乎是用心在看,想要刻进骨髓里。

祐樘不易察觉地叹息一声,继而­唇­角牵起了一抹复杂难解的笑容。随后他将视线收回,放下了帘子。

那家酒楼已经被包了下来,所以清清静静的,和外面的嘈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不过,此时却突然响起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意哥哥,亲迎的队伍已经走远了,”温婉走到墨意背后退下来,轻轻地咬了咬­唇­,“你已经站在这里一天了,咱们回去吧。”

“你不该逃避征召的。”墨意望着远方,并没有回应她的话,而是声音淡淡地说起了另一件事情。

“我……意哥哥都知道了?”温婉低着头闷声道。

“朝廷若是动真格地追究起来,就算是云家出面,也很难办。”他的语气四平八稳,听不出任何的起伏。

“如果真到那个时候,我不会连累任何人的……对不起,我只是不想进宫……想陪在意哥哥身边而已……”温婉揪紧身侧的衣摆,抬头倔强地看着他的背影。

墨意叹了口气,虽然极轻,但却是从内心最深处生发而出的。

“真是造化弄人。”他嘲讽地一笑,声音虚无缥缈,宛如稍纵即逝的轻风,还未逸散开来,便已化在了无边无际的苍茫之中。

第四十章 你乃异世人

“娘,这里的菩萨真的很灵吗?你怎么一直拜个不停啊?”延龄望着眼前一脸虔诚地叩拜着佛像的娘亲,疑惑地出声问道。请使用访问本站。

金氏横了他一眼,严肃地训道:“为娘正在礼佛,别出声。”

“娘,姐姐去解签了。”视线一直汪在对面的鹤龄提醒道。

闻听此言,金氏迅速转头朝对面望过去,本来便有些紧张的神情变得更加惶惶不安,活像是股票大厅里既满脸期待又焦虑不已地看着屏幕上变化莫测的数据走势的痴狂股民。

延龄随着娘亲和哥哥的视线,也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向自家姐姐。

过了片刻,金氏看到漪乔恭敬地朝着大师行了一礼后接过签。

“你们在这里候着别乱跑,我去看一下。”她终究耐不住心中的焦躁,不等漪乔走过来,便自己急急地起身迎了上去。

“漪乔,怎么样,怎么样啊?”金氏的目光紧紧地锁在女儿手中的那支签上。

正低头卦思考着的漪乔被她的话打断了思路。她抬头看向正紧抿着­唇­紧张地看着自己的金氏,不由轻轻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娘亲自己看吧。”她将那支签递了过去,语调平淡地道。

金氏看她如此反应,心里不禁开始打鼓,跟着­精­神更加紧绷。

她带着些许颤抖地接过来,随即便屏息看起了签文。

只见那签文云:前生注定是姻缘,芸芸众众只一人;群芳摇落莫徘徊,一花一果琼琳鸾。

金氏的神情慢慢放松下来,略微显老的一张脸上逐渐换上激动之­色­:“这不是……这不是上上签吗?”她那平日里没什么神采可言的眼睛,此时却透着道道­精­光。

“嗯。”漪乔尚未从自己刚刚的思考中跳出来,只神情平静地淡淡应了一声。

“那慧宁大师都说了什么?”金氏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乐得合不蚂。

漪乔按了按额角,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头疼的事情。

“如娘亲所见,”漪乔轻轻粗了蹙眉,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其实就是解释了一下而已。”

金氏却是不肯善罢甘休,焦急地追问道:“真的什么其他的都没说?”

漪乔无奈地看着她,知道自己今天不说出来个所以然来,金氏是不会放过她的。

“大师就是说……女儿如今桃花正盛,好事将近。其他——就没说什么了。”

金氏满脸惊喜之­色­地嗔怪道:“呀,真的?!这是好事啊,你这丫头,怎么也不早说呢?还害得为娘担心了这么久。”

鹤龄和延龄毕竟是小孩子心,被娘亲晾在一边,又看到她正眉飞­色­舞地与姐姐谈论着什么事情,百无聊赖之下便也跑了过来。

“姐,娘这么高兴,是不是你抽到上上签啦?”延龄扯了扯漪乔的衣袖,粉雕玉砌的小脸上洋溢着甜甜的笑容。

“嗯。”漪乔垂首摸了摸他的头,面容上舒展开一个浅浅的笑容。

鹤龄也很为自家姐姐高兴。他转头望向金氏,开心地笑道:“这么说,姐姐就要像娘说的一样,变成金凤凰了?”

“是啊,你姐姐是娘梦月而生,这样金贵的来历,怎么会没有金贵的命呢?”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金氏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听听,听听!桃花正盛,好事将近,那可不就是说的那档子事吗?漪乔啊,”金氏乐不可支地看着自己的女儿,“未来云家少夫人的位子,非你莫属!”

漪乔扯了扯嘴角,一时间觉得有些烦闷。

她视线来回逡巡,看了看两个弟弟,最后转向金氏道:“娘,鹤龄,延龄,你们先在此上香吧,这里有些憋闷,我出去透透气。”

说完,轻轻拍了拍延龄不情不愿垂下的小手,便径直走了出去。

此时依然没有降雪,萎死的草木在­干­冷的冬风里显得越发的萧索。尤其是漪乔现在所处的寺院后门外,由于少有人来,就更加清冷寂寥。

她静静地看着眼前在风中瑟缩的枯草,目光却是没有焦距。

她如今心里乱的很,脑海中一直回荡着刚刚大师解签时说的话。

慧宁大师说,这签确实是上上签,而且还是难得一见的上上签。但关键是,要看她日后的抉择。说得明白一点,就是她若选择得宜,那就是锦绣奇缘一桩,千古佳话一段;若是选择失当,会落得个进退维谷,抱憾终身的下场。并且,永远无法回头,永远无法补救。

一句话,她的选择,将会彻底改变她的命运。

她并不是一个笃信宗教的人,但事实是,她目前确实面临着选择,而且还是一个不小的选择。并且,如大多数国人一样,血液里烙印着融汇了儒释道三家思想的中华文化,对神明之类其实是存着敬畏的心理的。在这样两层原因的微妙作用下,对于这样的解签说法,她内心里还是有些相信。

漪乔低头看了看摊开的双手,长长地叹了口气,突然觉得现在手里正拿着个烫手的山芋。

她又想起了前几日的“求婚”。

她真的要进宫吗?真的要进入那个尔虞我诈、危险重重的地方来换得自己未来的自由?真的,要淌这潭浑水吗?她这几日,其实都在思量这个问题。

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那个风神绝伦的少年优雅从容的温柔笑靥。

祐樘吗,我到底……应不应该嫁给你呢?漪乔­唇­畔划过一丝苦笑。

“无生有,有归无。无外无他,无蕴含有且是有。无生有,是无动而有然;有归无,是有动而无然——姑娘真是好兴致。”一个陌生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之中突兀地响起,令得漪乔猛然一惊。

她条件反­射­地抬起头,就看到一名道士正自不远处缓缓朝着自己这里走来。

他是在和她说话?他们好像不认识吧?这是什么情况?

不过,她眨眼,马上想到一个问题——这里,这里不是寺庙吗?怎么会有道士出没?!

只是,不等她转完这些念头,那道士就已经走到了近前。

一袭半旧不新的道袍披挂在他的身上,行走之间肆意散漫,手中的拂尘拿得倒还算稳妥。虽然是黑头发黑眉毛黑胡子,全不似各种小说影视剧里面得道高人的老翁形象,但是,那眉目之间掩藏不住的超然意蕴,就是给人一种仙风道骨的感觉。

只是,此时这个仙风道骨的道士正一脸判研地用一种诡异的眼光打量着漪乔,就好像她是个长了俩脑袋的怪物一样。

漪乔一时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被他看得直发毛。

她蹙眉看着他,正准备开口问明情况,却不料被他抢先打断。

“姑娘,请容贫道一问——你乃是异世之人,可对?”

“轰隆”,漪乔只觉得青天白日的,有一道巨雷在她耳边狠狠炸开,直轰得她大脑当机,思维瞬间停滞,张开的嘴半天都合不拢。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感到血液重新开始流动,神魂慢慢归位。

“你……你说什么?你都看出来什么了?”她的脸上满是狂喜之­色­,连话音之中都带着颤抖。

那道士捋了捋胡子,淡淡一笑:“看来是了。”

“那我是为什么会来到这个鬼地方?到底怎么样才可以回去?!”漪乔神情激动地扯住那道士的衣袖,目光中盛满了期待,她都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跳声。

“若是贫道没有揣度错的话,姑娘该是因玉而来。至于回去,只怕是要看机缘。”道士又将她打量了一番,缓缓地摇头道。

因玉而来?那说的不就是自己穿越之前戴在脖子上的那块晶莹剔透的玉佩吗?只是,他说回去要看机缘……漪乔只觉得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来,顿时让她的心凉了一半。

“别说这些虚的,真的没有办法……”心一点一点地往下沉,她感到自己急得都直想掉眼泪。

这时,一个灰布僧袍的小和尚不知何时冒了出来,十分恭敬地走到道士身边诵了一声佛号,接着做了个请的姿势道:“道长请,方丈已备好约定之物。”

“甚好甚好,”那道士哈哈一笑,“贫道要去试一下音。”说着,手中拂尘一挥,转身就要走。

“道长!道长请留步,”漪乔急了,“我还想问一下……”

“姑娘来此是天意,天意不可违,不如顺其自然,”那道士回身冲着她高深莫测地一笑,“贫道道号青霜,姑娘若是日后想寻,可以到此处碰碰运气。”

说完,也不待漪乔反应,便头也不回地进了寺院。

漪乔呆呆地看着关上的后门,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刚刚情绪的大起大落,让她久久回不过神来。如今面前依然是一片凄清,半个人影都没有,仿佛刚刚的一切都不曾发生,只是她的幻觉一样。

耳边略过呼呼的风声,漪乔魂不守舍地往回走。

她一直想着自己的事情,由于太过专注,于是便意外又不意外地撞上了一堵人墙。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啊。”意识到自己由于跑神撞到了人,漪乔赶忙抬头诚心地向那人道歉。

谁知,那人既没有接受她的道歉,也没有出言呵斥,只是上上下下反复打量着她。

漪乔嘴角抽搐,无比郁闷地看着他——今天的人都怎么了?难道,他也会看相,知道自己是穿越来的?她此刻心里正烦乱着,没兴致陪他在这里耗着。

漪乔摇摇头,打算转身离去不作理会。然而,她刚刚迈开步子,身旁便陡然响起一道冷硬的声音:“女人,我们又见面了。”

第三十章 有理与无理(上)

“你是说,不能写成两个整数相比形式的就叫做无理数?”墨意左手微握成拳轻触下颌,仔细斟酌着漪乔方才下的定义。请记住本站的网址:。

“是啊,”漪乔顿了一下,又接着补充道,“不过,它还有另一个定义……”

“等一下,”墨意淡笑着阻了她接下来的话,“让我猜一猜——是不是‘无限不循环小数也称作无理数’?”

漪乔惊讶地看着墨意,愣愣地张了张嘴却是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虽然早知道他是个天赋异禀的数学奇才,但依旧会时不时地被他敏锐的思维和融会贯通的能力给惊到。漪乔有时都在想,他真的是生错了时候。若是在现代,墨意一定会成为令全世界都为之瞩目的数学大家,创造出更甚于阿基米德和毕达哥拉斯的成就。而他生在这样一个蔑视理工和科技的封建社会,当真是可惜了。

所谓的生不逢时,大概就是如此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墨意这般高的悟和天分,漪乔真怀疑自己肚子里的那点东西够教他多久。

“是啊,”漪乔笑得有些无奈,“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平时演算的时候,发现那些能写成两整数相比形式的数似乎不是可以除尽就是有规律地循环。如今这定义是反着来的,那我便大胆地反着猜了。不曾想,竟是侥幸撞对了。”墨意带着些许笑意,一字字缓缓道出了原委。

天资傲人,又勤勉善思,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可造之材。漪乔不由得在心里赞道。

“哦,”她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后决定继续被打断的课程。她看了看教案,举出了几个例子:“无理数中,除了那些特殊的超越数,比如圆周率π啊,自然对数的底数e等等,其余的主要就是那些开不尽的数了——对了,你能举一些开不尽的数的实际例子吗?”

漪乔说完后,皮皮地一笑。虽然新学的东西便让学生举例子这种事情很不厚道,但她相信墨意能够做到。

果然,墨意略一沉吟后,斟酌着开口道:“比如,一个等腰直角三角形两腰长分别为1,那它的斜边便是……√2,对吗?”

漪乔账眨眼,满意地点点头。

她记得自己当初也只是略略地提了一下根号,没想到他居然记得这么牢。

“那岂不就是刘徽先生所谓的‘面’了吗?”墨意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语气有些激动,目光不住地流转。

“……面?”漪乔愣了愣,有些反应不过来。

“嗯,刘先生曾言,开不尽者即称为面。”墨意想起漪乔并不熟悉那些算学古籍,便淡笑着解释道。

“喔,”漪乔会意一笑,“那便是无疑了。想不到,原来早就有人发现了无理数。”

刘徽这个名字对她来说并不陌生,她经常听墨意提到他,知道此人乃是南北朝时期一名伟大的数学大家。

“不过,”墨意的笑容却又旋即一黯,“刘先生却只是取了个名字,没有再往深处钻研,对无理数的研究也就止步于此了。否则,想来还可以发现另一番天地。”

“虽然他没有发现,但只要是真理,总会有人发现的,”漪乔抿­唇­一笑,“现在你不是就知道了吗?一个人的一生那么短暂,又怎么可以穷尽所有的知识?况且,刘先生现有的成就,已经是非乘不得了。”

墨意细细咀嚼着漪乔方才的话,觉得颇有道理,不由洒然一笑:“漪乔说得对。人生有限,学识无限,一个人一辈子做的学问不可能穷尽世间所有的玄妙♀义理玄机是千百代前人一砖一瓦积起来的,个人的力量毕竟有限,说不得顾了此便失了彼。我如今在这里怅叹,确实是庸人自扰了。”

“是啊,就是这个理儿,”漪乔笑道,“不过吧,你可比那刘先生幸运多了——你有为师从旁教导,可以少走很多弯路,不再需要费神于很多已经研究出来的问题,闻他人所未闻,见他人所未见。再加上你天才的悟和难能可贵的勤勉,那就是古今合璧,中外贯通。假以时日,你一定会成为震古烁今的数学大家——诶,到时候,可不能忘了我这个恩师啊。”

话虽如此说,倒是有一点却让她很是疑惑:凭着墨意的天分再加上自己的辅助,他怎么着也会成为名震古今的数学大家,可是为什么自己都不知道历史上还有这号人物?

是她孤陋寡闻,还是因为她的到来而改变了历史?亦或者,是后来出了设么状况?

漪乔摇摇头,不愿再胡思乱想。

其实对于漪乔的一些字句,墨意听得有些疑惑。不过,此刻他的心思并不在这上面。

“就算能成为算学大家又怎样?还不是只有被讥讽的分?”墨意自嘲地一笑,眸光黯淡。

“你是说今天的那两个书生?”漪乔条件反­射­地问了一句。

“不尽然,”墨意摇头叹道,“那两个书生只算是个引子,勾起了些我不愿去想的东西。其实他们……虽然不过是士子文人中的一员,但其言论却也代表了大多数读书人的看法。世人皆视算学为贱技玩物,认为这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于此我早就见惯了。”

他说话间,脸上渐渐现出悲凉凄切之­色­,­唇­角亦尽是无奈的苦笑。

第八十七章 在乎不在乎

过了片刻工夫,几位御医便披着深浓的夜­色­匆匆地赶了过来。请使用访问本站。周太后仍旧不放心,于是方才吩咐宫人们前去催促御医之后,还将专司皇太子康健医药的东宫典药局的典药局郎、局远以及内使一并宣了过来。

经过一番认真细致的望闻问切,几位医者相互低声讨论了几句,接着紧急开出了一系列的方子。周太后随即便传了懿旨下去,责令立即备齐相应药材,并且火速照方煎药。

而周太后如今毕竟年事已高,经过这三更半夜的一番折腾,她便不免感到吃消不起。眼下看着方子也开了,自家孙儿又暂无大碍,于是交代了漪乔要好生侍应之后,就先行回了仁寿宫。

由于祐樘的病情不稳定,所以周太后临走之前特意吩咐几位御医留在慈庆宫支应着,随时以防有变。

漪乔接过宫婢奉上的汤药,转身坐在了祐樘的床边。她望着那副苍白得毫无血­色­的容颜,一时间有些出神。

据御医说,他之所以会如此,是由于连日来­操­劳过度,再加之饮食失调重创脾胃,又未能得到及时的休息调养,以致虚耗过甚,导致身体元气大伤。而他的身体底子本就远远不如常人,哪里能经受得起这些折腾,能够坚持到现在,其实已经是他竭力硬撑的结果了。

他这几日的饮食起居都是由那六位美人来侍应的,照说应当将他照顾得很好才对,怎么会沦落到如今这步田地的?而且与他相处这么久,她知道他是懂医术的,虽然具体深浅她不得而知,但最起码如此­操­劳虚耗自己身体的恶果他理应知晓,怎么就不知不知节制,一定要硬撑着呢?

这段日子以来,她刻意忽略掉与他有关的事情,与之相关的都不愿多问。如今细想起来,他最近确实绝大多数时间都不在慈庆宫里待着,想来应该是整日周旋于政事的处理。而他这几日又总是在她睡下之后才睡,在她醒来之前离开,若是白天没有补过眠的话,如此算来,他休息的时间简直是少得可怜。

想到这里,漪乔不禁蹙了蹙眉头——为什么她隐隐感到他这是故意的呢?明知自己到时候会吃不消会垮掉,却还要执意而为。

不过若真是这样的话,他这么做又是何苦呢……

漪乔忍不住轻轻叹息一声,见手中的汤药已经不是那么烫了,便起身将他的头部垫高了一点,舀起一勺药汁慢慢地喂给了他。

好在他虽然昏迷不醒,但似乎还残留着浅薄的意识,在她轻轻地推送他下巴的辅助之下,还可以勉强将药咽下去。不然这里又没有现代的医疗器材,无法输液,他如今这样的情况,亟待药物治疗,不可能等待他醒来自行服药,那难道要她亲自以口相喂么?

她如今不想和他有太多的瓜葛,虽然是施救,但如此亲密的身体接触,还是能免则免。

只是她这样一点点推送耗时比较长,约莫用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将一碗药全数喂下去。

之后,宫婢呈上来的汤药她都是如法炮制地一点点喂给他的。

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药效发挥得太慢,她在一旁静静地观察了将近半个时辰也不见他醒过来。

她转首望了望窗外,发现此时天已经蒙蒙亮了。从半夜醒来她就一直忙到现在,一刻也没有消停过,眼下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只能慢慢等他的反应。她按了按眉心,感到一股倦意涌上来。只是太后有言在先,她得留在这里不能走开,所以就算是困倦,恐怕也不能回寝宫休息。而估计她接下来还要继续在这里侍应着,必须得攒足体力才行。

漪乔思虑之下,拖着疲惫的脚步走到了寝殿内的软榻前,吩咐一旁的宫婢若是太子殿下醒过来就叫她一声,随后便合衣窝在榻上闭目小憩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朦胧间突然听到有人在她耳边低声轻唤。漪乔勉力睁开眼睛,看到原来是尔岚正躬身站在她面前。

“是殿下醒来了么?”她下意识地望向那张紫檀大床。

“回娘娘的话,不是的,殿下尚未醒来,”尔岚似乎有些难以开口,犹豫了一下才开口,“是万姑娘奉圣上的口谕前来探望殿下了。”

漪乔不知想到了什么,垂眸略一思忖问道:“那万姑娘如今在何处?”

尔岚张了张嘴,答话尚未出口,便听得一个娇娇柔柔的声音自殿门口传来:“哎呀,想必太子妃昨晚是累坏了吧?居然如今才起身。”

漪乔听出她话里的嘲讽之意,也懒得去和她计较,只从容地理了理衣冠,继而站起来缓步走到她面前道:“万姑娘可是奉了圣命前来探望殿下的?”

万亦柔依例朝她行了一礼,随即抬头一笑:“正是。圣上得知殿下病倒了之后,也是忧心不已,特准殿下这几日在慈庆宫好生休养,课业和朝务暂停。此外,圣上还体恤太子妃辛劳,于是便着亦柔前来照拂殿下。奈何圣上近日龙体欠佳,故而就不亲自前来了。”

“既是如此……那便劳烦万姑娘了,”漪乔瞥她一眼,轻轻一笑,“此处暂交予你,本宫要先去盥洗一番,不然若是太后她老人家待会儿前来,怕会失仪于驾前。”

“那就恭送太子妃了。”万亦柔冲着她又是一礼,笑得满面灿烂。

漪乔淡淡扫她一眼,继而转身出了寝殿。

皇帝会派万亦柔前来探望,这一点漪乔之前是没有料到的。不过自己儿子都病成这个样子了,他居然都不来看上一眼,父子之情之淡薄,由此可见一斑。

可他自己不来,却为何要派万亦柔前来呢?这其中应该是有什么用意的。不过这些都不是她应当­操­心的事情,她如今只要把自己分内的事情做好就行了。

漪乔梳洗停当,又换了一身宫装,才又折回祐樘所在的寝殿。她在路上遇到前去送药的宫人,便顺手接过放着药碗的托盘,径直走了进去。

“这帮奴才到底是怎么办事的?怎么送个药也如此之慢!殿下好不容易醒过来了……诶,太子妃?”万亦柔正娇声抱怨之际,忽而看到漪乔端着药碗走了进来,不由语调微扬地道。

漪乔听到她的话动作一滞,旋即下意识地转头望过去,下一刻,便堪堪跌入了一双深沉似海的眸子。

一瞬间的怔愣之后,她垂了垂眼帘,移开了视线。她手中捧着托盘,走到床边朝着祐樘浅浅地杆福身,随即淡淡地开口道:“殿下既然醒来了,那便快些服药吧。”

祐樘靠坐在床头,静静地凝视她片刻,目光逐渐变得温软若春水。他朝她虚弱地笑笑,出口的言语却是并未接着她的话:“可是一夜未眠?辛苦乔儿了。”他的声音轻柔和缓,但又透着一股无力的沙哑。说话间,他勉力抬起手臂,轻轻地抚了抚她的脸颊。

漪乔感到有些不自在,微垂着头侧了侧脸躲闪了一下。她也不看他,只是语调平淡地道:“殿下言重了,此乃臣妾分内之事。更何况,太后之命臣妾不敢违抗。”

祐樘是何等心思之人,自然即刻便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他­唇­边溢出一丝苦笑,慢慢放下了手。

“如今我已然醒来,此处也不缺人手,我看乔儿怕是倦意未消,还是回寝宫补眠吧,”祐樘语气一顿,随即笑容如常,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至于皇祖母那里,我自会去解释。”

“是啊,太子妃,你也守了一整晚,还是依着殿下的话快些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呢。”在一旁枯坐了半晌的万亦柔见状,连忙笑着Сhā话道。

“臣妾遵命。”漪乔朝祐樘行完礼,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药碗,见万亦柔作势要接过,正要递给她,却被祐樘中途阻了下来。他动作轻柔地从她手里捧过药碗,抬眸对她温柔地笑了笑:“我自己来吧。”

他刚刚自昏迷中醒来,身体虚弱得很,四肢的气力还未恢复,所以捧碗喝药的动作不免有些艰难。漪乔刻意忽略掉了这个细节,道了一声“臣妾告退”,便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出去。

回到寝宫之后,她躺在床上浅浅地睡了一会儿,然而没多久便又醒了过来。她心烦意乱地坐起身,脑海里总是会浮现出他挂着温柔笑靥的病容,耳边总是会回荡着他虚弱的轻声细语。她的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明明已经决定放下的,却又哪里来的这些个牵绊?所以她要再果断一点,不能再这么想他了。他如今已经醒过来了,那里也绝对不缺照顾他的人,不需要她再去­操­那份闲心。漪乔抱着膝,不断地在心里如是对自己说道。

周太后在之后来探望过一次,也不知祐樘对她说了什么,太后不再强迫漪乔留下来侍应,对她私自回寝宫之事也没有追究。

她尽力给自己安排事情去做,把时间填得满满的,但是一天下来却觉得自己过得浑浑噩噩的,做什么事情都心不在焉,连练习瑜伽冥想都不能让她静下心来。

一直熬到掌灯时分,她有些撑不下去,想着从面儿上来说也应当再去探望他一下的,于是用完晚膳之后,她便怀着复杂的心情来到了他的寝殿之外。

然而,她刚刚走近就觉得这里气氛有些不对劲。从此经过的一位御医在向她见过礼之后便匆匆入内,宫女太监也是一个个手忙脚乱地进进出出。

她蹙了蹙眉头,拦住一个小太监问道:“发生何事了?”

“启禀娘娘,殿下方才突然发起高热,如今……如今已经人事不省了。”那小太监似乎有些惶恐,抖着嗓子答道。

漪乔怔了一下,随即便快步走入了殿内。

那个清瘦的少年正安静地躺在床上,眼眸紧闭,原本白皙的皮肤上晕染着一片不正常的红晕。即使是周围明亮的灯火,也无法为他的面容镀上一分半豪的暖­色­,他的身影仿佛已经沉入了一股浩大的虚无缥缈之中。在周围的影影绰绰间,仿若没有实质一般。

明明白日里还对着她温柔而笑的人,如今却已经变得毫无生气。

漪乔无意识地一点点攥紧拳头,强自稳了稳心神。她见御医正紧张地为他施针,不便打扰,于是沉声对着侍立在一旁的宫女问道:“殿下不是已经醒来了么?怎会又昏厥过去?而且还发起了高热?”

“回娘娘的话,太后和万姑娘走了之后,殿下说要休息一下,屏退了殿内所有伺候的宫人。方才奴婢们来给殿下呈晚膳,却发现殿下竟然不知何时昏了过去,面­色­也极是不正常。”

“那为何没有人来和本宫禀报?”

“这……回娘娘,”那宫女犹豫了一下,“这是殿下的意思。殿下之前吩咐说,不是天大的事情不要去惊动娘娘。”

闻听此言,漪乔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心里有些堵,还有些冒火。她深吸几口气,敛容接着问道:“那殿下服药了么?”

“殿下……殿下如今无法服药……”

“你说什么?!”漪乔不受控制地脱口惊呼道。

然而她话一出口便自觉有些失态,不由沉着脸压低声音道:“给本宫说清楚!”

“是,是……御医之前开了方子,可殿下如今昏迷过甚,已经无法吞咽,汤药根本喂不进去……所以,所以眼下才要用针灸的法子来退热……”那宫女说着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低着头不敢看漪乔。

漪乔觉得自己的后背一阵发凉,一股寒意直往上蹿。

她吩咐下去,让宫人们照着方才的方子再去熬一份药。随后她轻轻叹了口气,转头望向床上的人,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一直到御医施针完毕。

“殿下如今怎样了?”她走上前对着累得满头大汗的御医问道。

那位御医看起来已是知天命的年纪,头发胡子都已经花白。他朝着漪乔行了一礼,随即迟疑着开口道:“恕老臣直言,殿下眼下的境况有些不妙,汤药难进,高热不退。白日虽是醒来了,但实则病况并未好转,兼之殿下似乎是心里有难平之磈磊,由此加剧了病情……”

正在此时,漪乔吩咐准备的药已经熬好。她捧过药碗,三两步走到他的床边坐下来,将药碗放在一侧的矮几上。漪乔小心地将祐樘扶起来,她自己则坐在他的身后,然后扶着他的身体,让他安稳地靠在她的怀里。她一手慢慢掰开他的嘴,另一只手从药碗里舀起一勺黑褐­色­的汤药,慢慢往他口里喂。

然而诚如那宫女所说,他如今连本能的吞咽都不能,无论她如何推送、为他顺气,药汁还是一点点从他的嘴角溢了出来。

他已经陷入了重度昏迷,意识完全湮灭了一样。

感受着他身上滚烫的温度,漪乔的面上逐渐现出一抹凝重之­色­。

“针灸能压下殿下的高热么?”漪乔转头问那位御医。

“老臣如今也不敢肯定。殿下高热不退是由此次大病而起的,不同于平常的风寒之类。且殿下身体极度虚弱,脾胃受损,汤药不进,是否有效还有待于……”

漪乔正听着御医的答话之际,突然感到怀里的人痉挛了一下,她连忙转头看向他,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下一刻就见他痛苦地微蹙着眉头,疾喘了几口气,一口鲜血突然喷溅而出。鲜红刺目的血洒落在他纯白­色­的里衣上,映着他异样的病容,竟然显出几分诡异的妖冶。

殿内的众人忽见眼前一幕,都是一惊。漪乔紧紧地咬着下­唇­,掏出一块丝帕为他擦掉­唇­角的血丝,转头看向那位御医道:“殿下为何会吐血?”

那老者思忖了一下,继而凝眉答道:“老臣之前为殿下把过脉,如今忽而呕血原因当是有二。其一是肝火犯胃。七情内伤,肝气郁结郁而化火,肝火上犯损伤胃络,迫血上行致呕血;其二是气不摄血。劳倦过度加之久病体虚,脾气虚弱不能统血,血溢经外上逆呕血。除此之外,老臣还发现殿□内居然有淤血,似乎原本就有伤……”

漪乔闻言不禁一愣——他之前还有伤?难道是在宫外的时候伤的?不过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赶紧将他的体温降下来。

她以前在现代的时候曾经看过一些关于医疗保健的讲座,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若是呕血的同时还伴有高热,是非常不容乐观的现象,甚至可能诱发败血症……想到这里,她就觉得自己的心猛地一沉。

“你们都退下吧,”漪乔望着祐樘憔悴的病容,垂眸思忖了一下,“此外,即刻差人送来一坛烧酒以及一盆温水。”

殿内众人皆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明白太子妃要酒做什么,纷纷猜测着是不是太子殿下病重所以伤心过度?不过也没有人敢上前问,既然太子妃有令,那便照着做就是。

等到漪乔要的东西送来的时候,她便屏退了左右,还吩咐将门窗关好,不要来打扰她。

漪乔如此下令,自然不是要借酒浇愁,她是要用擦拭酒­精­的法子来给他退烧。古代又没有医用酒­精­,所以只好找酒来代替。而若是酒­精­浓度过高的话会刺激皮肤,还会吸收表皮大量水分,所以她要用温水将纯度较高的烧酒稀释一下,同时还能调试酒­精­温度,使之不会因为太凉而引起不适,一举两得。

她大致按照一比一的比例稀释完毕,将要用到的物品搬到他的床前,一切准备停当了却是站在那里没有下一步动作。

当初在一旁侍应他沐浴她都觉得尴尬,更何况是如今要为他擦身?

她此刻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脸颊微微发烫。

不过眼下施救要紧,不是她难为情的时候。

漪乔深吸一口气,踟蹰了一下,随即伸手解开了他的里衣。

细腻光洁的皮肤由于发烧的原因,于白皙中泛起一层淡淡的粉红­色­,在灯火的映照下散发出柔和温润的光晕。线条优美的脖颈之下,是一副颀长的身形。虽然很是清瘦,但身体上的完美匀称完全遮掩掉了那份本该有的突兀。

漪乔一边回想着应该重点擦拭哪些部位,一边拿着蘸了酒水的棉布着手擦拭。由脖颈两侧到手臂,再由后颈到背部,接着再到下肢……随着擦拭部位的下移,她也愈加尴尬,不知何时额头上已经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脸颊滚烫,酡红从脖子一直蔓延到了耳根。

她尽量屏息凝神,让自己专注于手中的工作,摒除一切私心杂念。见自己为他擦个身居然都羞赧成这个样子,不由暗暗数落自己真是没出息,之前决绝地说他的死活与她无关,如今他这个样子她不好袖手旁观,但居然还一直脸红心跳,她好歹是个从现代来的,以前又不是什么都没见过,眼下这叫什么事啊……

好容易为他擦拭完毕,漪乔直起身拍了拍火烫的脸颊,满面的懊恼之­色­。

不过,擦拭酒­精­只是辅助的疗法,可以缓解一下症状,她也不确定到底作用有多大。如今只能慢慢观察他的反应,走一步看一步。

漪乔又备了一盆凉水和一块帕子给他敷额头,然后搬了一张椅子坐在祐樘床前,过一段时间给他浸一次帕子,以保持凉度。

可能是由于劳心劳力的原因,她后来便趴在床边睡着了。

黎明的第一缕晨光挤过窗户的缝隙跳进房间里,投­射­在漪乔恬静的睡容上,像是在叫她起床一样。

她的眼睫微微动了一下,继而慢慢地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她按了按太阳­茓­,下意识地伸手去试探他的体温。

然而她无意间一抬眸,便看到一双温柔若水的眸子正含笑觑着她。

第三十七章 故人与故地

古人有“共看明月”之说,其实夕阳也是此理。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

此时此刻,看夕阳的,不止墨意一人。

另一边,漪乔也在扶着窗棂凝望夕照。

她方才也想到若是墨意知道她遇刺的事情一定会担心,不由暗怪自己当时没有特意嘱咐那车夫给他捎信报个平安。

但她转念一想,车夫并没有受伤,还从头到尾经历了整件事情,想来回去禀报时应该会向他解释清楚。如此一来,她心里也就放下了一头。

漪乔抚了抚额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想起刚刚经历的一幕幕,她觉得自己这半日过得还真是丰富——先是遇刺,后来碰到熟人,最后又藉此得救。而眼下,她又被带到了这个半生不熟的地方,看起来似乎还有一个不明所以的“谈话”等着她。

这都什么跟什么?

如今天­色­已经不早了,她回去可怎么向张峦夫­妇­交代?其实,她当时不应该答应随少年走的。她承认,她此刻有些后悔。

只是,如今回想起来,有一点让她很是郁闷:自己当初为什么会应允下来?她自问,自己并非是一个做事莽撞之人……

漪乔思及此,心里有些懊恼烦躁,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一点点扣在了质地粗糙的木质窗棂上。

突然,她感到手背上传来一阵柔柔的温凉之意。

一惊之下,她猛地抬起头,却在不期然间,撞入了一双深沉似海的琉璃眸。

只是一瞬的汪,少年很自然地收回了覆在她手背上的手。似乎,也没觉得这个动作有什么不妥之处。

“姑娘,这窗棂做得粗陋,小心伤了手。”少年温柔的目光中含着点点关切,语气轻柔,声音如冰玉一般清润悦耳。

漪乔望着面前的少年,却是不禁在心里一阵喟叹。

她发现,自己刚刚的烦躁渐渐褪去,心也慢慢平定下来。

她似乎,完全无法在这样的少年面前懊恼得起来。

不过也罢,既然随他来了,就且看看他找自己到底所为何事。

漪乔这样想着,心情也就轻松了不少。

她佯装生气地横了他一眼,凉凉地道:“右公子这窗棂做得,和这屋子的装潢档次简直就是天差地别。难道,公子就不怕因此而坏了整间屋子高雅的格调?右公子就不觉得碍眼?”

“姑娘也看到了,这家客栈并非上等,在这里辟一处合意的所在本身便显得尤为扎眼,所谓树大招风,还是谨慎一些的好。”

所以就特意把显露在人前的部分做得特别差。

一个想法突然闪现在漪乔的脑海:“这家客栈,不会是右公子的产业吧?”她刚刚随他进来的时候,那掌柜可是恭敬地很。

“是,但也不是。”

漪乔噎住,有些哭笑不得:“什么叫是又不是……”

不过随即,她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瞬间瞪得老大:“等等!你……是开店的?!”

少年听后,竟是难得地愣了一愣,不过很快,他便反应过来,低低的笑声随即流溢而出,宛如淙淙泉水般清冽隽永。

“姑娘觉得呢。”他绚丽如琉璃一样的眼眸里亦漾出一丝丝的笑意,似乎觉得极为有趣。

漪乔郁闷地看着眼前的少年,脸­色­有些发黑——她说的话有那么好笑吗?

“你不像生意人。”郁闷归郁闷,漪乔还是如实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哦?那像什么?”少年­唇­角挂着掩藏不住的笑意,语气之中带着些许戏谑的味道。

“像……”漪乔张了张嘴,彻底无语了。

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让她怎么回答?像人吗?

她又不是算卦的,怎么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当年本山大叔倒是教了一句“脑袋大,脖子粗,不是大款就火夫”,但显然眼前之人身上完全没有出现此类特征,她也就无从下手了。

“像……像你该像的。”漪乔狡黠地一笑,答得模糊。

少年的表情却是微微一滞,眸底隐有暗芒一闪而过。只是这些波动太过微妙,就连近在咫尺的漪乔都未察觉到。

漪乔觉得在这个问题上面绕实在是无聊得紧,便索转了话题,“对了,我之前曾经来过这里。”

不错,这里便是她初入京城时挑来挑去最后打算落脚的地方——吉安客栈。只是后来被延龄和鹤龄给搅了,未能入住而已。

“当时没觉得什么,但是现在知道了是公子的产业以后,就不免觉得这名字有些俗气了。”漪乔特别补上这么一句,有意调侃道。似乎,是在孩子气地报复他刚刚让自己语塞。

谁知,少年望着她顿了顿,竟是轻快地一笑,自我打趣道:“开门做生意,在下只是想图个吉利而已,至于旁的,倒是没怎么去考量。”

他复又轻咳一声,­唇­畔的那丝笑意带着揶揄:“更何况,姑娘还不是选中了这家客栈,足见姑娘的眼光和在下很是契合啊。”

“我……”漪乔一时词穷,“这是……”

“这是缘分。”少年玉一样的­精­致面容上挂着和煦温柔的微笑,语气中带着玩笑似的揶揄意味。

漪乔张了张嘴,愣住——这话什么意思?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撇撇嘴,无奈地道:“右公子此次邀小女子前来,难道就是为了说这些无聊的话吗?”

“自然不是”,少年清清嗓子,稍稍正了正辞­色­,手掌摊开指了指旁边的一套乌木桌椅,轻轻一笑,“姑娘请入座吧。”

漪乔略略挑了挑眉,也回以一笑,款款上前落座。

她知道,现在是要转入正题了。

第十七章 ­鸡­兔今同笼(上)

张峦果真说到做到,从第二天起就开始对漪乔进行严格的训练。请记住本站的网址:。

他吩咐金氏寅时(凌晨三点到五点)一过,就催促她起床,一炷香的梳洗时间后就准时开始练习女红。

早起对于漪乔来说其实不算什么大问题,她虽然在来到这里之前是个大一的学生,算是过得比较轻松,但依然保持着高中时早起的好习惯。

而晨起的梳洗也不是什么问题,每次都是把头发简单地挽起来,再加上有丫鬟们从旁帮忙,也不至于完不成任务。

说起来最让她头疼的,莫过于这些之后旷日持久的女红练习。

二十一世纪是一个早已经脱离了“三转一响”的年代,她平时顶多也就是缝个扣子,修修腰围什么的,哪里会像这些古代女一样每日捧着绣花针一坐就是一上午?所以每当金氏把一堆绣样和一大盒的彩­色­丝线搁到她面前时,漪乔总是觉得两侧的太阳­茓­跳着疼。而金氏虽然每次都会对着她的豆腐渣工程一阵的唉声叹气,但却丝毫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依旧手把手地继续教她。

等张峦自国子监回来,他便会将漪乔叫至书房,亲自督促她温习诗词,研习书法。

还好她以前在母亲的逼迫下报了个书法班,学过一阵子。虽然她的字不敢说有多么­精­妙,但也称得上是娟秀的蝇头小楷。由于她的“失忆”,张峦对于她笔迹的改变倒也没有多追究。

另外,在语文课上学得的几篇诗词文赋什么的好歹派上了些用场,总算不至于将张峦当场气死。

不过,漪乔也留了个心眼。古代汉字与现代汉字到底有所不同,她正好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来识记古字。所以,这一项她还是学得十分认真的。

琴艺也是由张峦亲自教授的。

其实原来的张漪乔弹了一手的好琴,又因为曾拜于名师门下,所以技艺堪称­精­湛,不是张峦可以比的。只是由于现在“失忆”了,所以水平也掉到了平均线以下,由他来教,反倒是绰绰有余。而漪乔并不会弹琴,可以说除了在现代的音乐课上学得的一些乐理知识外,她就基本没有什么音乐基础了。更何况,她如今面对的是一架古琴,可以说是对面不相识——她不认识它

,它也不认识她。因此在面对张峦时,漪乔可以说完全是个初学者。

而她现在学琴,不是为了陶冶什么情­操­,而是带着浓重的急功近利的­色­彩,所以其实很让人生厌。

可每当漪乔产生逆反情绪时,张峦都会摆出一副严父厉师的架子,逼得她不得不乖乖就范。几次之后,她便也想开了,只当是又给她开了一门古琴课。

而张峦也与金氏一样,有着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他看到原本­精­于琴艺的女儿现如今曲不成调,虽然每次都是又气又急,脸都皱成一团,但是不仅依旧保持着一位高级知识分子外加一家之主的风范,而且还依旧锲而不舍地教授琴技,真是让漪乔都不由暗暗佩服。

就这样忙忙碌碌地过了几天,漪乔每日都在三门功课之间团团转。

她现在上的都是大课,时间跨度相当大,比大学的课还长,中间也基本没有休息的空闲。再加上睡眠不足,还要想着应付寿宴的对策,她觉得自己已经快要面临崩溃的边缘了。几天的折腾下来,真可谓是身心俱疲。

好在这一日午后张峦受一位要好的同年之邀出门拜会去了,而金氏也在给她上完女红课之后和鹤龄延龄一道去庙里上香祈杆,家里只剩下她,还有两个丫鬟和一个老妈子。如此好的机会,又怎么可以放过?

好不容易得以松口气的漪乔不顾张峦出门前给她布置的任务,连哄带吓地摆平了一班下人之后,总算是如愿走出那处困了她许久的四合院。

今日的天气很好,虽然依旧没有降雪,空气还是十分­干­冷,但是碎金似的阳光透过厚重的冬意漫洒下来,仍然让人心情倍感舒畅。像是蕴着淡淡馨香的一抹融融暖意,让人从骨子里都透出一份舒心的安适与恬淡。

漪乔像一只出笼放风的鸟儿一样,沐浴在这样的冬阳之中,浑身上下都舒展开一份难得的轻松。

她这里看看,那边瞧瞧,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仿似当初刚入京城时那样。不过,她毕竟对四周的地形十分陌生,所以不敢走得太远,否则一旦迷了路,那就是一件糟糕又麻烦的事了。

于是,在这附近的大街上溜达了一圈之后,她便进了一家看起来比较雅致的茶楼,打算吃些东西再歇歇脚,然后就打道回府。

由于嫌一楼太吵,她就径直上了二楼。

等到走上去之后,一桌临窗而坐的人便赫然跳入视线。

那是一群衣着光鲜的富家子弟,虽然个儿个儿不是脑满肠肥就是一副贼眉鼠眼的猥琐相,但也和那些文人雅士一样佩饰刀带美玉的,面前还搁着两个上好的宜兴紫砂壶,摆着几样­精­致的茶点。

几个人占着临窗的好位置,互相拱手作揖充斯文,简直把“附庸风雅”这个词演绎到了极致。

漪乔看着这样的情景就觉得倒胃口。她最讨厌饱食终日还不­干­正事的人,对窗边的那群“二世祖们”自然也就没什么好印象。她不禁暗暗摇头,向着与他们方向相反的另一边走去。

然而,在她转身之际,视线却生生顿住,似乎在那一刹那,时间被定格了一般。

转首,抬眸,定格,这一切水到渠成,好像她的回身就是为了去看面前那个白­色­的身影一样。

周围的人事物,都成了他的陪衬。

那是一位二十来岁的年轻公子,一身雪白的云缎织锦绫袍当真是纤尘不染,袖口处用墨绿­色­的丝线织绣的一圈忍冬藤,好像落在了一片银装素饰的雪海里,不仅没有破坏那纯正的雪玉之­色­,反而添了一份宁静致远的雅致在其中。他的眉眼生得极是漂亮,但却蕴着一股子淡淡的疏离,似乎连面容也融入了那纯正的雪白所晕染的悠远的静谧之中,超脱物外,尽屏凡尘。

漪乔方才看到他的时候,他正用左手微支着额头,右手轻叩桌面。白皙修长的手指即使只是重复着这样简单的动作,也能够显出十分的优雅来。他微垂着头,略抿薄­唇­,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问题,全然不去理会身边的嘈杂,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外一个,凡俗之人永远也无法企及的世界。

漪乔眨眼睛,浑不在意地笑了笑。

反正她是来这里消遣放松的,这人再是如何也与她无关。

这样想着,她便径自找了附近一个空着的桌位坐了下来。为了少受些荼毒,她刻意离对面那拨假文人远了一些≡然,也就相应地离那位白衣公子近了一些。

虽然刚才的注目礼很是短暂,应该都没有人注意到,但漪乔还是有些鄙视自己方才那很不礼貌的行为。

她从小就知道,家教涵养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是很重要的,尤其是在这样的公共场合。思及此,她不由偷偷地冲着自己吐了吐舌头。

不过,说到底,漪乔会有刚才那小小的失态,完全是因为那人的气质实在太过悠远飘渺,遗世独立,放在这样的背景之下,简直就是个异类,完全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不注意到他,那才叫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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