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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打乱的计划

听到来人的声音,漪乔不由心中一动。请记住本站的网址:。她转首望过去,便如猜想中一样,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于不远处翩然而立。

孤霜雪姿,超脱凡俗,落落清华,淡若轻云。不是墨意又是谁?

但漪乔也只是欣喜了一瞬间,下一刻眉头就渐渐蹙了起来——墨意他……居然是孤身而来的!

巴图蒙克这边全是人高马大的蒙古大汉,而且手上还有兵器,他一个不会武功的人独自前来不是找死么?漪乔一时间有些着急。

而另一边,墨意却好似根本没有考虑到漪乔的担心一样,居然一步步地朝着这里走了过来,淡淡的面容上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冷意:“放了她,别给自己找麻烦。”

巴图蒙克皱着眉头看着面前这个突然冒出来搅局的人,心里猜测着他的身份。他转头看看漪乔,又转头看看墨意,继而满是讽刺地对她冷笑一声道:“说你是个贱|人果然一点都没错啊,居然还勾搭了一个小白脸儿。”

说完,他不等漪乔反应,直接手势翻转一下子掐住了她的脖子,然后挑衅地看向墨意:“你是何人?好大的口气!惹麻烦?本汗自生下来就不知道何为麻烦,只有想要与不想要。”

墨意的目光落在巴图蒙克掐着漪乔脖子的手上,眉头微微蹙起。他丝毫不为巴图蒙克狂傲的态度所震慑,只是淡淡地瞥他一眼,面上波澜不惊:“你休管我是何人。我只劝你一句,不放了她你一定会后悔的。”

巴图蒙克见他一副毫无畏惧的样子,不由仔细看了看他的身后,但是再三扫视之下都没发现有什么异样。漪乔注意到巴图蒙克的动作,随即便明白了他的想法——所谓“有恃无恐”,墨意能做到这么镇定,就说明他一定是有备而来的。不然,这力量对比也太悬殊了。想到这里,漪乔才稍微舒了口气。不过,他身边确实没有人跟随着,起码现在看来是这样的。那就是……在周围埋伏着?漪乔一时之间也搞不清楚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漪乔能想到的,巴图蒙克自然也想到了。他推断面前这人应该是不会武功的,不然方才若是一个暗器飞过来,然后再迅速出手将人掳走,岂不是更省事?

“你说本汗会后悔?那你倒是说说看,怎么个后悔法?你有那个本事么?”巴图蒙克冷冷一笑,扬声道。

“或许我没有那个本事,但不见得别人没有,”墨意在离他们大约三丈处停下了脚步,“你认为太子知道了此事会饶了你么?”

“你们一个说他要对我不利,另一个用他来威胁我,是不是也太把朱祐樘当回事了,”巴图蒙克倨傲地睥睨着墨意,“本汗可以明白地告诉你,他如今自顾都尚且不暇了,所以不要再说这些可笑的话了!”

“莫要太狂妄了,你真的认为他会上你的当么?我看可笑的是你才对,”墨意哂笑一声,“我想你也不是完全不了解太子,以他的心和手段,只怕最后一败涂地的是你。”

“你是朱祐樘手下的人?”

“我说了,我是何人轮不到你来管,我只是受他之托来警告你一句,凡事收敛一点,切莫做得太出格。”

漪乔和巴图蒙克两人听完墨意的话都是一愣——“受他之托”?!这么说是太子派他来的?

漪乔心里顿时一片混乱,又是震惊又是疑惑——眼下这是个什么情况?而且从墨意前面的话来看……祐樘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墨意他该不会是……

“他如何会得知这女人落到了本汗手里?这好像也就是刚刚发生的事情吧,”巴图蒙克回驳道,“你诓人之前是不是也想一个好一点的说辞。”

“我说我是因为此事而来的么,是你自己妄加揣度我的意思,”墨意拂了拂衣袖,鄙夷地看他一眼,“我来找你的初衷仅仅是为了捎话儿,只不过碰巧撞见了你挟持太子妃而已。”

“你!”巴图蒙克咬牙切齿地瞪着他,觉得墨意的言行令他很失颜面。

然而他转念一想,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他以为他是谁?凭什么来威胁本汗?我鞑靼的铁骑哪一次不是大胜而归?他大明的那些老弱残兵有几斤几两谁人不知?那老皇帝和本汗斗了这么久的结果是什么?还不是我鞑靼越发得强大!而大明的边防废弛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如今河套已在我囊中,这大明的江山也迟早归我所有,恢复我孛儿只斤氏的尊荣将指日可待!本汗倒要看看,朱祐樘有什么通天的手段来收拾大明这个烂摊子。”

墨意黑如点墨的一双漂亮眸子里平静无波,面上依旧镇定自若。

“你一定要这么狂妄,我也没办法——太子还让我转告你,虽然你并未亲身经历,但相信也应该不会忘记十几年前的那场红盐池之战吧。”墨意淡淡地开口道。

巴图蒙克面­色­猛地一沉,转而森然一笑道:“本汗怎会忘记?那次明军杀了我多少族人!但是王越那厮早就被老皇帝贬官了,你以为如今还是当年么?”

“你会错意了,他特意要我跟你提起此事不是企图用王越的余威来震慑你,他只是想提醒你,”墨意刻意顿了顿,一字一字地道,“不要重蹈满都鲁的覆辙。”

巴图蒙克心中一凛,不禁深吸一口气,似是陷入了沉思,久久不说话。

漪乔迷惑地看着巴图蒙克的反应,不明白墨意的话里面哪一点打在了他的七寸上。一场十几年前的战争,两个人名?这又意味着什么?

“可这与这个女人有什么关系?”巴图蒙克从自己的思绪中抽身出来,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漪乔难受得一阵剧烈咳嗽。

墨意紧了紧拳头,眸底划过一抹深深的心疼。他面沉如水,声音越发得肃冷:“所谓夺妻之恨不共戴天,况且太子妃有多得宠你也应该有所耳闻,难道你就不怕太子一怒之下专门腾出手去对付你么?千万不要因小失大。还有,你要记住,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也莫要和我说什么他如今自身难保之类的话,如果他真的这么好对付的话,这个太子之位他也不会安然地坐到今日了。”

此时的漪乔只觉得难受之极,头脑开始发昏,面­色­涨得通红,被他掐得几乎窒息。她本能地用手去掰他铁钳一般的大手,然而却怎么也不能够,只能徒然地扒着他的手腕僵持着。巴图蒙克注意到她的动作,转头盯着漪乔看了半晌,锐利的目光密密地罩着她,似乎要把她生生刺穿一样。

他下意识地松了松手劲儿,眸子里少了些方才的冷厉,多了些复杂与思考。

他将她打量了几番之后,突然一个俯身,在墨意霎时冰冷下来的目光中,紧贴着她的耳垂,声音低沉地开口道:“虽然本汗一直都未曾说过,但不得不承认,你与本汗当初所见相比,的确有很大的不同,也不像之前那么令人生厌了。若是一开始就这样,说不得本汗还真的会让你留在本汗身边——你方才那番话都是假的吧?本汗看你在宫里过得可是自在逍遥得很。但其实你知道么,有一瞬间,本汗居然是想相信你的。”

漪乔挣扎的动作猛地一滞,一时有些发愣。

巴图蒙克垂眸看着她因为他的附耳吐息而泛起淡淡粉红的耳垂,嘴角竟然勾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他的面部轮廓也因为这个轻浅的笑容柔和了不少:“和本汗作对的是朱祐樘,放心,本汗不会因为男人之间的恩怨为难一个女人,我草原男儿可不像你们中原人那么卑鄙龌龊。方才说要强了你,其实更多的是想吓吓你而已。不过,如果到本汗攻进紫禁城的时候,你哭着喊着地要本汗要了你的话……”

“为何所有的事情大汗都要想当然?”漪乔紧蹙着眉头,冷冷地打断他的话。

巴图蒙克的眸光沉了沉,抬起头盛气凌人地睨着她,随即又紧压着她的耳垂沉声道:“既然你对他那么死心塌地的,那就赶紧怀上他的种吧,免得到时候他归西了之后凄凉得连个给他扫墓的后人都没有。”

说完,他也不管漪乔面上迅速浮现出的愠­色­,径自转头对墨意道:“好一句‘不要因小失大’,本汗还有正经事要做,这么耗下去也着实无趣——这个女人,你带走吧。”说着他即刻松开了对漪乔的钳制,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然后率着一班随从扬长而去。

漪乔终于从他手中脱困,扶着墙揪住衣襟大喘了好几口气才缓过那股憋闷的难受劲儿。

“漪乔,”墨意连忙疾步走至她面前,下意识地抬起手要为她顺气,却又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手指微微动了动,又缓缓放了下来,只是斟酌着开口道,“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漪乔朝他笑着摆了摆手,“这次真是谢谢你了。”

“几月不见,漪乔已经和我这么见外了么?”他眸光暗了暗,­唇­角溢出一丝苦笑。

漪乔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看到你托人捎的信后就即刻往除非居这里赶,但还是慢了些,让你受苦了。”墨意面上浮现出一抹愧疚之­色­。

“你还真的在南熏坊?”漪乔不无感叹地道。她在客栈换常服的时候,为了节省时间,就托人往云府给他送了一封信,大意是说让他看到信之后赶快到除非居来。

“嗯,”墨意轻轻颔首,“自­奶­­奶­的那次寿宴之后,我就很少去除非居了,基本一直在打理家族的事情。”

“等一下,”漪乔摸摸自己的脸,突然想起一件事,“我易了容啊,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巴图蒙克曾经见过她这个样子,所以能够认出来并不稀奇,可是墨意是怎么办到的?

“我经过这条巷子的时候就觉得似乎是听到了你的声音,当下便退马车下来察看,后来发现果然是你……”

“停——!你……你没带其他什么人来?真的就你一个?!”漪乔很有些吃惊地看着他。

“漪乔,”墨意看了看巴图蒙克离去的方向,“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先上马车去除非居再说吧。”

漪乔敛了敛容,知道他在担心什么,点头答应道:“好。”

一刻钟后,漪乔满心不安地坐在除非居的正厅里,定定地望着窗外暮­色­四合的天幕,想着心事。

她在路上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了解了个大概。

原来墨意方才的出现根本不是祐樘授意的,那些话都是他在听了一会儿墙角之后,随机应变编出来的。他只是在赶往除非居的路上碰巧看到了被劫持的漪乔而已。至于方才在巴图蒙克面前所表现出来的镇定自若也是用来迷惑他的,让他按照惯常思维以为他是有备而来的,从而不敢轻举妄动♀也就和诸葛亮的空城计有异曲同工之妙。

至于为何三天都不见小耳朵送出去的信有回音——那是因为墨意压根儿就没看到那封信!他甚至连小耳朵的影子都没见到。

漪乔不明白这中间是出了什么纰漏,而墨意在略一思忖之后,却是一阵长叹。漪乔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他也不说,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

既然出了差错,那就要赶紧补救。如今墨意正在亲自安排人手准备给祐樘送信的事情。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正在发呆的漪乔看到墨意进来,连忙迎上前去问道。

“放心,都已然办妥了,”墨意冲她淡淡一笑,随即看到她满面的憔悴之­色­,不由微微蹙起了眉头,“如今马上就要夜禁了,你今日怕是回不得皇宫了。我看你也累了一天,倦得很,反正事情已经安排下去了,不如你就安心地在这里休息一晚吧,我已经命人为你收拾出一间客房了。”

漪乔绷紧了一天的神经此刻才稍稍松了些♀人一放松,困意立马就涌了上来。

“嗯,我其实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她打了个哈欠,冲他眨眼笑了笑,“记得明日解禁之前叫醒我啊,我怕自己睡过了误事。我还得尽早赶回皇宫呢。”言毕,她转过身正要出房门,却又被墨意叫住了。

“……漪乔,”他望着她的背影,踟蹰了一下才带着些小心地轻轻开口道,“你……入宫之后过得可好?他对你……好么?”

漪乔的脚步顿住,脊背一僵。

“都挺好的,”她抿了抿­唇­,随即回头冲他笑了笑,“你也……还好吧?”

墨意神­色­复杂地觑着她,片刻之后才缓缓点了点头。

“哦,”漪乔突然觉得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我先去休息了,你也早些睡。”

“等一下。”

“还有事么?”漪乔再次回身。

“日后我可以对你换个称呼么?”

“你想换成什么,”漪乔­干­咳一声,“可别叫我娘娘啊什么的,咱们之间可不兴这一套。”

“不是,我明白你的为人。我是想唤你……小乔,可好?”墨意专注地凝视着她。“若是我日后还可以再见到你的话。”他低低地呢喃道。

“当然可以啊,”她对他微微一笑,调侃道,“只不过我可不是那东吴的美女。”

她在现代的时候,周围的朋友们就是这么叫她的,所以如今听到这个称呼倒也没觉得别扭,反而很是亲切。

“我想小乔一定比那东吴美女漂亮。”墨意微微扬了扬­唇­角。

漪乔摸了摸鼻子笑笑,又向他打了招呼才转身离去。

“小乔……‘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他转首望着窗外沉沉的暮­色­,一双清湛的漂亮眸子逐渐变得幽深邃远,“只怕是‘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事实证明,很多你越是想尽快达成的事情越是一波三折,甚至还会出现意想不到的变故。

当次日的朝阳刚刚跃上地平线的时候,正在睡梦中的漪乔被婢女急急地叫醒,然后告诉她收拾妥当之后得赶紧去一趟书房,自家公子有要事和她相商。

漪乔预感到事情似乎有些不妙,匆匆穿衣盥洗后就着急忙慌地赶去找墨意。

“到底出什么事了?”她一路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一踏进书房就连忙开口问道。

墨意似乎正在思索着什么,见她进来,幽幽地叹了口气道:“太子的车队如今已经抵达京城了。”

什么?原本以为终于可以及时给他送信了,但是——他居然提前回来了?!

漪乔只觉得这个消息彷如晴天霹雳一般当头劈下来,让她一时之间有些发懵。

“如今这个时候城门应该已经开了吧,”她头痛地抚着额头,“帮我准备一辆马车,我要去崇文门那边看看。”

“小乔,你先冷静一下,我已经派人前去打探了,等到……”

“墨意,我现在心里很不安,”漪乔定定地看着他,语气十分坚决,“不管怎样,我要亲自去看一下。”

是的,她如今确实非常不安,而且这种感觉在一点点靠近崇文门的时候就变得越发得强烈。

朝阳大肆挥洒着光辉和热力,将整个东边的天幕都染成了一片热烈的红。黎明已经到来。然而,今日的黎明却似乎与往日有所不同。

漪乔到达崇文门的时候,守门的差役正在拼尽全力疏导进城避难的百姓。

潮水一般的人群疯狂地往城里涌,所有的人都一副着急逃难的表情。惊慌失措的百姓互相推挤着,一时间,人、板车、牲口一锅粥一样地汇在一起,混乱不堪。各种声音掺合起来,沸沸扬扬,像炸开了锅一样,时不时地还会发生小范围的踩踏,人潮逐渐有失控的趋势。

就好像是奔涌着即将决堤的洪水一样,局面随时都有可能陷入完全的混乱状态。

所有的人都在拼了命地往里挤。只有进的,没有出的。

那么如此看来,外面是不是已经开始交战了?情况到底如何了?他会不会出事?

漪乔面沉如水,感到自己的心被狠狠地揪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越来越焦躁,越来越惶恐。

她觉得心里的那股不安快要将自己淹没了。

她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小乔——你做什么?!”墨意眼疾手快地拉住要往马车下跳的漪乔,一脸严肃地道。

“我要出城。”

“你疯了么?!没看到所有的人都在往城里避难?”

“我说我要出城!”漪乔的情绪有些激动,使劲挣着他的手。

“你冷静一点行不行?!你想想看,”墨意冷着脸制止住她的挣扎,“他为何会提早归来?就这一点来说,他应该是有所准备了才对。”

“万一这只是巧合呢?万一我们都想当然了呢?那谁去救他?!”漪乔毫不退让地逼视着他,面上已经浮现出了愠­色­。

“那你如今出城了难道就能救他了么?!你给我醒醒!”墨意第一次在她面前发怒,说话已经是用吼的了。

漪乔的动作猛地一滞。他方才的话就像一盆凉水兜头浇了下来,让她从心底里发冷。

“是啊,我……我救不了他……去了也救不了他……”漪乔似是自责一样地不断在口中喃喃道。

墨意心疼地看着她这个样子,不忍地别过头去,心里一阵酸涩。他伸手试图将她拉回车厢里,但才刚拉了一点她就突然回过神来,趁着他没有钳制住她的空当,猛一用力挣开了他的手,然后转身一个纵跃跳下了马车,回首歉然地看他一眼:“或许救不了,但我还是要。”言毕,她便迅疾调头往城门的方向飞奔而去。

墨意气急败坏地看着她变得越来越小的背影,想也不想地也跟着跳下来追了上去。

第四十七章 谈婚并论嫁

漪乔一路拉着祐樘来到了云府的一处梅园。请记住本站的网址:♀里植满了缀着鹅黄­色­小花的素心腊梅,风吹过时,带起一片沁人心脾的馥郁芬芳。

这是她刚刚随着众人和云老夫人一起的时候无意间看到的,当时就觉得这里很是清静,于是现在就下意识地直接奔着这里来了。

漪乔在一株素心腊梅前停下,一手扶着树­干­微微喘着气,另一只手却还桥祐樘。

“退么?我还以为你要把我带到天边儿去呢。”他温柔地看着面前的女子,轻轻莞尔道。

“我就是想找一个说话的地方,”漪乔朝着前厅的方向努了努嘴,“那里说话不方便。”

“哦?是么,我还道是我见不得人呢。”祐樘­唇­角微微一扬,故意开她的玩笑。

漪乔撇撇嘴,小声嘀咕道:“现在可不就是嘛。”

祐樘轻咳一声,旋即又笑容依旧地道:“乔儿,就算是真的赶得急,但有些事也不必做得如此明显吧。”说完,他就将目光移到了两人此刻还桥的手上,笑容越发得揶揄。

“啊!不好意思啊,”漪乔像是触电了一样,赶紧松开了手,“我刚刚忘了,不是故意的。”

“是故意的也无妨。”他摆弄着刚刚被她牵过的修长的手指,笑得一片温柔。

漪乔一噎。

“对了,什么‘乔儿’?上次还是‘姑娘’吧?我和殿下如今有那么熟么?”她突然发现他一句话就轻巧地将尴尬转移到了她这里,于是很有些孩子气的抓住他亲昵的称呼不放,不服气地看着他。

不过,他突然这么叫,她也确实有些不习惯。

“这就引出了我今日来此的目的了,”祐樘轻轻掸了掸宽大的衣袖,一派闲逸从容的样子,“我是来寻一个答案,确定乔儿的心意的。”

漪乔听出了他前后话连在一起的意思,不由挑了挑眉:“难道我还什么都没说,殿下就已经知道答案了?知道我一定会答应入宫?”

所以,才叫得那么亲昵。

“我约莫着乔儿应是愿意的,”他温柔含笑的一双琉璃眸光华流转,“不然也不会紧张我的安全,还拉着我跑了这么远。”

漪乔一愣:他看出她刚刚在想什么了?

祐樘眸底闪过一抹促狭。

他一步步逼近她,清湛的目光锁在她身上,面上笑得愈发灿烂:“怎么?难道我说错了么?难道乔儿其实不愿进宫,其实是要留在这里做云家的少夫人么?那这是不是也就解释了乔儿今日会来这里的原因?”

漪乔张了张嘴——他这样子,怎么那么像控诉呢……

“我……”漪乔被他这阵势弄得有些心虚,居然横生出一种出墙后被丈夫发现的惶惶不安。

她吸了吸鼻子,对这种奇怪的感觉感到十分无语。她刚刚在云老夫人匆匆离去后,那感受似乎就和这个很是相似。

这是搞什么?

她第一根本就没出墙,第二也压根儿就谈不上出墙好不好?那她还紧张个什么劲儿?

漪乔这么一想,便硬了硬气,扬起头冲他挑衅地一笑:“说不定我真的不愿意进宫,而要去做云家的少夫人呢?”

“是么,”他丝毫不以此为忤,看不出半分生气动怒的意思,面上的笑意反而加深,“那乔儿可知道,我这人,是有些记仇的。若是今后的某一日我想起这么一档子事儿,没准儿——会拿云家出气也不一定呢。”

“你威胁我?”漪乔蹙着眉头,也毫不示弱。

“不是,”祐樘抿­唇­一笑,“这只是个提醒而已。”

狡辩!漪乔撇撇嘴,在心里不忿地想。

“其实,你不需要这样,”她复又叹了口气,“你就算不威胁我,我也不会嫁进云家的。”

“哦?那你今日为何还要来?”他动作优雅地摘下一朵鹅黄­色­的素心腊梅,笑吟吟地望着她。

“我这几日想了很多,”漪乔敛了敛容,幽泉一样澄澈清湛的眼眸里浮上一抹思考追忆之­色­,“你那天的话我后来又认真地考虑过了,或许,我真的应该从这种尴尬的境地跳脱出来,但是进宫也并非唯一的选择不是么?从内心来说,我是不愿意去趟浑水。于是我就在想,若是我能和你做一对有名无实的挂名夫妻,那么为什么我与墨意不可以呢?”

她抬眸看向他,顿了顿道:“毕竟,与你相比,我和他更加熟稔。打起商量来,该是更容易方便些。并且,云家比皇宫好一些。”

“原来乔儿嫁人是只权衡利弊,可以不看对象的么?”祐樘面上似笑非笑,手上微一用力,那朵梅花便瞬间化为了入空不见的齑粉。

漪乔扯扯嘴角,嗔怒地瞪他一眼:“那是权宜之计好不好?既然都是权宜之计,我为什么不选一个对我最有利、也最容易施行的呢?”

她正要再说什么,却发现祐樘突然以手掩口低头连咳了几声。

那样子,似乎已经隐忍了很久了。

轻轻喘了几口气后,他才重新抬起头看向她,面上的笑容依旧,声音带着些低沉嘶哑:“那后来呢?”

“你怎么了?感冒……呃,染了风寒么?”漪乔见他似是身体不适,便放下话茬儿,连忙走上前去关切地问道。

但她走到近前,又突然意识到自己如今和他的关系有些尴尬,于是抬起来预备着为他顺气的手就停在了半空中,收也不是放也不是。

“不碍事的,”他­唇­畔溢出一丝和暖若春风的笑容,动作温柔地放下了她的手,“乔儿不必担忧。”

离得近了些,漪乔才注意到原来他的额头上已然沁出了细密的汗珠,眉目之间更是有着一抹掩不去的倦怠憔悴之­色­。

难道她们说的是真的?他的身体真的很差?

她渐渐蹙起了眉头。

“你真的没事么?”漪乔紧紧盯着他,面容上难掩忧­色­,并不相信他的话。

“乔儿担心我?”他­唇­角轻轻一扬,溢转着琉璃一般华美绚烂光彩的一双眸子里,笑意丝一样化开,晕着宛如美玉的温润光泽。

他这是搞什么?生着病还要开她的玩笑。

漪乔没好气地看着他,凉凉地道:“是啊,我担心你啊。我担心你到时候要是一命呜呼了,我可就得守寡了。”

谁知,祐樘听了这话,竟然掩嘴轻笑了起来:“乔儿都不怕守活寡,难道还怕守寡么?”

“我……你!”漪乔被他噎得一时语塞,真是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好了,”祐樘面上带着着笑意,目光柔和地看着她,“乔儿接着说吧。”

漪乔被他弄得没了脾气,无奈地一笑道:“好。”

“后来——后来我就发现,墨意似乎是……喜欢我的,”漪乔叹了口气,“喜欢”两个字说得有些艰难,“之前他对我的好,对我态度上的不同,我也不是没有察觉到,但是我不想就因为这些便自恋地认为人家看上我了。然而,今日的一切一切,就不得不让我好好考量一下了。”

“我得认识到一点,那就是他提前为我铺好路,原因绝对不止是上课方便那么简单,”漪乔又是一阵叹息,“虽然我依然按照他在纸上的交代去做,但当时已经心存退意。后来我要说清楚的时候,你就来了。”

其实还有一点漪乔没有说出来,那就是若是真的已经内定好了,在云老夫人问话的时候,她当时不管是个什么表现,结果都是一样的,她实在是没必要为了表明心意就故意在云老夫人面前掉链子,那样大家谁的面上都不好看℃的要表态的话,完全可以在私下里说明。

只是因为祐樘并不知道这一段,解释起来也比较麻烦,她就略过去了。

“墨意对我如此,可是我只是将他当成要好的朋友。我什么也给不了他,什么也承诺不了他,若是真的嫁给他,到时候只做一对假夫妻,我自己尴尬不说,更重要的是,那同时也是给他不切实际的消,”她­唇­角溢出一丝苦笑,“我会误了他的。”

他对她那么好,为她付出了那么多,她什么也回应不了不说,如果再为了一己之私而去伤他更深,她如何忍心?这样的事,她做不来。

祐樘静静地听着她述说着心里的想法。他的眼帘低垂,似乎是在思量着什么。

“乔儿怕误了云公子,”他忽而凝眸,含笑觑着她,“难道就不怕误了我么?”

漪乔的脸­色­一黑。

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后,她双手交叠在胸前,微微一笑道:“我看您老人家一副刀枪不入的样子,小女子哪能误了您呢?您不误了别人就是好的了。”

“那可……不一定,”祐樘轻轻摇了摇头,“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

“好啊,那我们就拭目以待,”漪乔冲他账眨眼睛,“看到底会是谁误了谁。”

祐樘笑意温柔地点了点头。

其实漪乔说完便后悔了——为什么她总觉得她的话是在咒自己呢……

“对了,”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刚刚前厅那一幕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和云老夫人认识?她根本就知道你的身份吧?”

“嗯,我和云老夫人早就认识。我到的时候寿宴已经开始了一阵子了,我给门童出示了云老夫人的特殊信物才进来的。后来我找到了吴管家,就让他去向云老夫人暗中通传,并且嘱咐一定莫要泄露我的身份。”他简明扼要地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了她。

他身为太子,竟然和云家有来往?而且看起来还过从甚密的样子。那他和墨意是不是也早就认识?漪乔心里暗暗揣度着。

而与此同,她也注意到,他现在似乎是忍着身体的不适在和她说笑,而且额头上依旧沁着细密的汗珠。

他今日依然一身深衣锦袍,身形颀长玉立,虽然易成了一副平凡无奇的容颜,但他周身流泻的气度是如此的高贵清华,氤氲的意蕴是如此的从容闲逸,加之骨子里透出的强大气场,他整个人便如一块被掩了大半的琼琳美玉,虽然不得尽窥真颜,但依旧光华内敛,暗芒流转。

只是,他的眉目之间浮着一抹掩不去的憔悴倦怠之­色­。

微风吹过,他的衣角轻轻拂动,宛若天际的流云漫卷,映着满园怒放的素心腊梅,他颀长而偏于瘦削的身形便似乎要乘风而去似的。

看着这样的他,漪乔觉得自己心里的某个地方莫名地揪了一下。

她叹了口气,从袖袋里取出一条绢帕递给他:“把额头上的汗珠擦一下吧,不然风一吹容易感……染风寒——还有,你其实不必来的,尤其还是在身体不适的情况下。”

“其实关于你的事我之前曾经和云老夫人打过招呼,”祐樘接过绢帕,冲着她笑意温柔地微微颔首,“只是可能当时没说的很清楚,或者云老夫人有自己的打算,所以……不过不管怎么说,我来的很是时候不是么?”

漪乔摸摸鼻子,有些不服气地道:“不是和你说了么,你不来我也不会……”

“我原本也没打算亲自来的,”祐樘用柔软的绢帕轻轻拭着额头,笑着打断了她的话,“派一两个部下来把你掳走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你——!”漪乔不满地看向他。

祐樘的眸中漾起一丝戏谑的笑意,话锋忽而一转:“可是后来我又想,于你一个尚未出阁的姑娘而言,如此一来,不免毁了你的名节。但众人又并不知道毁你名节的人其实就是你要嫁的人,自然我也不可能让他们知道。而这个到选妃征召的时候必然是个麻烦,所以最后我还是决定亲自来一趟。”

漪乔实在是忍不住了,朝天翻了个白眼。

“那真是要感谢殿下了,考虑得如此周全,还亲自跑一趟。”她撇撇嘴,怪声怪气地道。

“乔儿不必如此,我们很快就是一家人了。还有,乔儿那称呼要改一改,”祐樘温和地一笑,看了看梅园门口的方向,“如今既然事情解决了,那么我也要回去了。”

“哦,”漪乔敛了敛容,“那……后会有期。”

祐樘却并没有急着和她告别,而是几步走至她面前,然后忽而抬起了手臂。

漪乔惊讶地张了张嘴,不知道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是要­干­嘛。

她睁着一双湖水一般清澈而极富灵气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人。

只见他修长的手指轻柔地落在了她一侧的发髻上,然后又慢慢地收了回来。

摊开手掌,一片鹅黄­色­的梅花瓣静静地躺在他如玉雕刻的手上。

漪乔轻轻地舒了口气。直至此时她才发现,原来刚刚她一直都在紧张,什么时候屏了呼吸都不知道。

他一双光华流转的眸子实在是漂亮得不像话,此刻更是似海般的深沉,广阔深邃得根本触不到边际一样。

“后会有期。”他冰玉一般清润悦耳的声音缓缓流过,声线低柔和缓,如同翩跹飘飞的羽毛轻柔地落在心尖上给人的微妙触动。

漪乔抿了抿­唇­,抬眸冲他会心一笑,微微点了点头。

祐樘温柔地回以一笑,而后转身向着园外走去。但是走到门口处,他又顿住了脚步。

“乔儿,你太瘦了,这几日多吃一些。不然初选的时候,太瘦也是不过关的,我说不得还要打点的。”他笑吟吟地看着她,说完便转身消失在了漪乔的视线里。

漪乔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句,一时间看着他消失的方向,一脸的哭笑不得。

第六十七章 最是剪不断

暮春初夏时节,天气已然逐渐热了起来。请使用访问本站◎物生机勃发,空气中氤氲着的缤纷交织的各­色­花香混合着草木的自然清新之气,让人即使是用鼻子也能感受到夏天的气息。

慈庆宫的后花园里,满目皆是葱茏的绿意,墨紫­色­的烟绒紫和淡黄­色­的玉玺映月争奇斗艳,使得这处紫禁城中的小园清新之中又不乏雍容华贵之感。

漪乔身着一袭水蓝­色­的流云纹织金妆花绢长裙,独自一人坐在花园一隅的一架秋千上。她静静地凝视着周围簇拥着自己的一片生机,思索着这几日来一直困扰她的心事。

摊开手,她低头看了一眼那块安静地躺在掌心的玉佩,不禁幽幽地叹了口气。她从祐樘那里借来了玉佩,仔细地反复端详了好几回,最后确认这就是她穿越当日佩戴的那块。

那日她意外地在自家阁楼上发现了这块美玉,见其通体莹润又无半点瑕疵,一时爱不释手就戴在了脖子上,后来窝在躺椅里看书的时候睡着了,一觉醒来就诡异地回到了五百多年前的大明王朝。

而如今,这块玉再次回到了她手里。她突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照理说,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那么,是不是说,她如今只要戴上这块玉佩,就可以再次穿越时空,从而回到现代,回到她心心念念的家,见到她一直挂念着的母亲呢?

漪乔将之放在阳光下,望着美玉折­射­出的冰蓝­色­光芒,面上却浮现出一抹苦笑。

她的手刚刚抬起了无数次,可是每一次都是犹豫再三,最后又无奈地放了下来。她很想试一试,看看这玉佩是不是真的能够将她带回去。

可是,她不敢。她怕自己真的倏忽之间灵魂出窍,然后就这样猝然离开了这里。虽然她自知自己是不属于这个时空的天外来客,虽然从她莫名其妙地被“发配”到这里来的那一刻起,回家的念头就从未止息过,但是她又不得不承认,此一时彼一时。

眼下,她有了舍不下的人,有了想要守护、想要依赖的人。她之前没有谈过恋爱,没有亲身接触过感情这类事物,她不知道这能不能称得上爱。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那个人对她来说非常重要,重要到已经可以动摇她回家的意志。她甚至都不愿去想象离开他她会怎样。

但话又说回来,她是如此,那他呢?他的心意是怎样的?她值得为了他而留在一个陌生时空么……

“凡事有因有果,不必囿于其中么,”她轻声重复着祐樘的话,“这么说,我是不是应该顺其自然……”

“娘娘,娘娘,二皇子求见。”这时,尔岚突然急急地进来通禀道。

漪乔的思绪被打断,不由轻皱了一下眉头。她感到有些奇怪,不明白朱祐杬这是要做什么,毕竟双方平日里都不怎么走动。

“让他进来吧。”漪乔收起玉佩,略作思忖后冲尔岚吩咐道。

说完,她即从秋千上站起身,理了理裙裳,步履款款地往外走去。

然而她还未走出去多远,朱祐杬便已经出现在了后花园的门口。

他今日的着装甚为鲜亮奢华,一袭玄纹红底的五爪盘龙蟒袍套在他的小身板儿上,发髻也理得一丝不乱,头上还带着一顶­精­致的玉冠,倒也确实像那么回事,与上次漪乔在宫后苑所见到的狼狈相截然不同。

“见过皇嫂。”朱祐杬走上前来,似模似样地向漪乔行了一礼。

今日怎么不见他那股傲慢劲儿了?原来他也知道在人前要收敛些的么?漪乔不由感到好笑。

“二皇弟多礼了,”她笑着虚扶了他一把,“不知二皇弟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其实也不是多大的事儿,”他清了清嗓子,“就是特地给皇嫂送一样东西解闷儿的。”

“哦?”漪乔挑了挑眉,感到有些意外。她正要问他是什么东西时,门外隐隐传来了一阵犬吠声。

只见朱祐杬拍了拍手,随即便有一太监桥一团雪球样的小东西走了进来。

那是一只毛球似的纯白­色­小狗。它通体雪白,没有一丝的杂­色­,浑身的卷毛更是又柔软又蓬松,跑起来的时候活像是一团在地上滚动的大号棉花糖。它的脑袋圆滚滚的,两只毛茸茸的大耳朵垂在圆脑袋的两侧,一对眼睛乌黑发亮,透着一股子灵气。它时不时地伸着小舌头不安分地左右张望,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漪乔觉得这小狗甚为可爱讨喜,不由上前仔细地端详了起来。

朱祐杬见漪乔一直盯着那只狗看,不由颇有些得意地在一旁介绍道:“此乃番邦进贡之物,据说名贵得紧,是父皇遣人送到永安宫来的。只不过我并不喜欢养这些玩意儿,放着也是放着,想着皇嫂该是喜欢的,就­干­脆做个顺水人情给送来了。”

仔细地观察过之后,漪乔觉得这小家伙很像是她在现代所见到的卷毛比熊犬。如果真是这样,那这狗可确实是蛮名贵的。因为若她没有记错的话,卷毛比熊犬并非中国本土的犬种,而是产自于欧洲的,由此可想而知,弄来这么一只卷毛比熊犬是何等的不易。

“二皇弟有心了,”漪乔淡淡笑了笑,“只是所谓‘无功不受禄’,这么重的人情我可受不起。”

“怎么能叫‘无功’呢,”朱祐杬瞄了左右一眼,斟酌着开口道,“难道皇嫂忘记了那日宫后苑之事么?”

经他这么一提醒,漪乔才想起那日在宫后苑她替他在邵宸妃面前作掩护,他好像是说要还她这个人情的。只是她当时并没放在心上,觉得就是一个小孩子随口那么一说,没想到他还认起真来了。

漪乔想了想,仍然觉得收下这礼物有些不妥,便思量着开口道:“原来二皇弟还惦记着那档子事儿呢,我当时不是说没什么么,不用如此客气的。”

朱祐杬没想到她会推辞,不禁有些不满地撅撅嘴道:“我承诺了会还就一定会还,眼下既然带来了,那它就归皇嫂了,皇嫂若是不喜欢,想怎样处置都行……”他还要再说什么,但这时突然跑来一个太监凑近他耳语了几句,他听了之后即刻打住了话头,眉头逐渐皱了起来。

“皇嫂,我还有事,先回永安宫了。”朱祐杬草草地向她行了一礼,然后转身便要往外跑去。然而只跑出了几步,他又忽然回头冲漪乔道:“皇嫂若还是觉得受之有愧的话,将之当做生辰礼物也未尝不可,反正皇嫂生辰之时我也没有送贺礼,如今权当是补上了。”说完,调头便消失在了门口。

生辰礼物么?漪乔静静地伫立在原地,良久之后,才幽幽地叹了口气。

她方才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朱祐杬居然歪打正着了,今天还真是她的生日。

这身体原主人的生辰是农历的二月二十九,早就已经过了。而今天是她的生日,是她这缕来自二十一世纪的魂魄的生日。只是,这个是连祐樘都不知道的。她不可能在人前提起,自然也并不怎么在意这个。不过,由于刚刚在想着归家的事情,所以此刻还是不免有些小小的伤感。毕竟,没有人消自己的生日清清冷冷的被众人完全忽视掉。不过……她消这个生日是特别的。

她的视线无意间落在面前那只卷毛狗身上,发现它正扬着圆乎乎、毛茸茸的小脑袋望着她,身后绒球一样的尾巴也摇得很是起劲。漪乔被它可爱的样子引得会心一笑,随后蹲下身去轻轻顺了顺它脑袋上柔软蓬松的毛,似是自言自语,也似是对它说道:“你有名字么?算了,就算是原来有名字,现在既然你到我这里了来,就得入乡随俗,我给你起个名字吧。”

漪乔说着觉得有些不对劲,低下头去发现那小家伙正用爪子扒拉着她的裙角,还时不时地用它湿漉漉的小黑鼻子在她周围嗅嗅。漪乔脑海中灵光一闪,旋即微笑着看向它:“咱们第一次见面诶,你还真是不认生,真是个活泼好动的主儿。那不如……我反着给你起个名字吧,如何?叫……羞羞,嗯,对,就叫羞羞,这名字多文静。”说完,漪乔便先自己掩嘴笑了起来。

刚刚被赐了名的羞羞像是听懂了她的话一样,抽空“汪汪”地叫了两声以作表示,然后又垂着脑袋继续去扒拉她的裙角。漪乔好笑地看着它,正要再和羞羞笑闹几句,却突然见芙香疾步走了进来。

她想起自己心里刚刚转过的念头,旋即笑着问道:“殿下回来了么?”这个生日,她想和他一起过。

“娘娘,殿下……他,”芙香支支吾吾地道,“今晚不回来了。”

漪乔面上的笑容瞬间一僵,心中顿时一片失落。

“殿下方才差人来传话说今日事务冗繁,就呆在文华殿议事,不回慈庆宫了,”芙香看着漪乔的神情,脸上很是慌乱,“娘娘赎罪,奴婢只是来通禀娘娘一声的……”

“本宫没有怪罪你的意思。”漪乔不明白她为何会因为她变了脸­色­就紧张成这样。她扫了左右一眼,有些疲倦地开口道:“都下去吧,不必随侍了,本宫想一个人清静一会儿。”说完,她也不看众人,只径自朝着寝宫走去。

此时只是初夏,夜幕降临之后,还会有习习凉风吹过,尤其现在已经是子时了。

漪乔感受着扑面而来的一阵阵凉风,抬头看了一眼漆黑天幕上的寥落星光,轻轻叹了口气,又举起手里的酒杯浅饮了一口。她不敢喝得太急,刚刚就是因为一个没留神儿把她呛得不轻。

她如今挪了一张桌子到窗口处,又自己备了些小菜,找来了一坛子酒,然后关起寝宫的房门自斟自饮起来。没有人给她庆生,那她就自己给自己庆生好了。

漪乔之前在现代的时候并不怎么沾酒,顶多就是过节或者和亲友聚会的时候喝一些啤酒助兴,几乎没有碰过白酒之类相对烈的酒。但是今天不一样,她心里闷得慌,她想要试试。而且,据说古代的酒度数普遍不高,应该没什么事的。

祐樘不在也好,免得让他看到自己现在这个狼狈相。漪乔拍了拍自己由于喝酒而越来越烫的脸颊,苦笑着想。

她扫了一眼桌子上的菜,总觉得好像少了些什么。捧着有些昏沉的头想了半天,她才记起自己忘记唱生日歌了。然而她执起筷子,刚起了个头,却又顿住了。

她不是自己给自己庆生的么?那唱成“祝我生日快乐”?可是那样似乎很傻诶……

漪乔使劲摇了摇头,哂然一笑,自言自语道:“算了,不唱了。”

不过说到生日歌,她就忍不住想起了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异了,所以她对自己的父亲几乎没什么印象,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母亲在照管她,每年的生日也是母亲和她一起过。母亲的记并不好,尤其现在到了更年期,经常急匆匆跑去找东西,但是到了地方却又忘记自己是来找什么了。然而,母亲却从来不会忘记她的生日。即使其他人都不记得了,即使连她自己都不记得了,母亲也绝对不会忘记。

每逢她生日的时候,母亲总会提早下班,然后准备一桌子的菜和一个­精­心挑选的生日蛋糕,等到她进门的时候,必定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随后一边帮她拿下手中的东西,一边催促道:“囡囡啊,今天是你的生日,妈妈给你准备了些你喜欢吃的菜,快,快去洗手去!一会儿要点蜡烛吃蛋糕呢,先想一想今年打算许什么愿……”

母亲不会搞什么惊喜之类,这些话语其实只是一些平平实实的家常话,口气也近似于平日里的唠叨,但最朴实的话恰恰蕴藏着最深厚的亲情。她会这样,是已经将女儿的一切完全融入自己的生活了。

母亲的话就回荡在耳边,但现在早已经物非人也非了。漪乔瞬间觉得鼻子发酸,眼睛罩上了一层水雾「过模糊的视线,她仿佛看到了烛光中母亲慈祥的笑容,仿佛听见了那用吴侬软语轻声唱出的生日歌。

泪珠终于不堪重负,从眼眶中滚落而下。

漪乔伏在桌子上,把脸容埋在臂弯里,口中低低地呢喃道:“妈妈,你现在还好么?妈妈……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她任凭泪水流下来,哭着哭着居然孩子一样地抽噎了起来。

然而,当她噎得难受的时候,却突然感觉到有一双手温柔地抚上了她的后背帮她顺气。漪乔猛地一惊,条件反­射­地抬起手肘就往后击了过去。然而她的攻击被对方眼疾手快地轻巧化解掉了。紧接着她的耳旁便起了一阵轻轻的叹息,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缓缓响起:“乔儿,是我。”

第五十五章 谁为知音人

农历的二月中旬,天气已经逐渐开始有回暖的迹象,迎春花不知何时吐出了鹅黄­色­的花苞,似乎是一夜之间,便绽放成了一片亮眼的花海,开得绚烂,开得热烈。请使用访问本站。

漪乔望着眼前一簇簇的迎春花,才意识到原来春天的脚步真的近了。她做了个深呼吸,感受着清新的空气,踏上五彩斑斓的卵石路,在身后几个宫娥的随侍下,向着宫后苑的深处走去。

这宫后苑其实就是后世为人所熟知的御花园,只是在明朝时叫法不同。以至于当漪乔要几个贴身宫娥带她到御花园走走的时候,她们都脸露诧异之­色­,似乎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后来还是在她的描述解释下才让她们明白原来她说的是宫后苑。由此漪乔也算是长了知识,知道原来明代管御花园叫做宫后苑。

其实整个宫后苑的面积并不是特别广阔,它的主要特­色­在于­精­致的建筑和紧凑的布局。园林中古柏藤萝随处可见,奇花异草入目皆是,亭台殿阁错落有致,怪石异木星罗棋布,更有纵横交错的彩­色­卵石路面布列于整个园林之中,描绘着各­色­人物花鸟,显得古朴而典雅。

作为皇家园林,宫后苑于古雅幽静之中又不失宫廷的大气与恢弘,随意的一眼,映入眼帘的都是美轮美奂的绝佳景致。

花草特有的馨香化在空气中,令人嗅之神清气爽,­精­神一震。漪乔盯着眼前的苍松翠柏看了一会儿,又将视线转移到其他的草木上。

她倒不是觉得这些东西多稀罕,只是想藉此让眼睛放松一下。天知道她闷在慈庆宫里看了好几天的账本有多辛苦。

说起这个,她就觉得真是又好气又好笑。那日祐樘提出的条件,居然是让她帮他看几册账本。她当时奇怪地问他,他一个皇子弄来这些个商贾才会用到的账本做什么,然而他对此只是笑而不语,还说日后她自会知道的。

她想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当是打发无聊的时间了。而且同时还可以帮到人,也没什么不好,于是便答应了下来。但是连续几天下来都面对着一堆枯燥的数字,实在是让她有些吃不消。她当初备战高考苦攻数学的时候,好像也没有这么大的运算量。

她现在算是知道了,为什么当时祐樘的笑容看起来透着一丝古怪。她都怀疑,是不是她那会儿说错了什么话,所以他故意借此来刁难她。不过为什么是用这种方式?这些账本应该是他手头早就有的吧?可他怎么会有这些东西?还是想不明白……思及此,漪乔不由头疼地揉了揉额角。

“娘娘可是累了?要不要到附近的亭子歇息一下?”一旁名叫尔岚的贴身宫|女见她如此,连忙乖巧地上前询问道。

“是啊,娘娘,逛了这么久,要不要歇息一下?”随侍左右的芙香也在一旁小声附和道。

芙香是漪乔进宫时带进来的,因为当时祐樘考虑到她刚刚入宫,可能会不习惯,所以就特别准许她将之前在娘家的时候的丫鬟带了来。只是这丫头原本就有些胆小怯懦,如今进了宫,由于总是觉得自己对皇宫的熟稔不如其他的宫|女,就变得更加小心翼翼,唯恐哪里有照顾不周之处。

“本宫没事,只是想起一些事情而已,”漪乔淡笑着摆了摆手,“这宫后苑的景致甚为怡人,本宫还想多逛逛。”

“是。”几个宫娥一齐低头福身道。

漪乔望着此情此景,不得不感叹有身份有地位就是不一样。打个哈欠就立刻有人殷勤地上前给你送枕头,每天都有一票人对你毕恭毕敬的……

“什么声音?”漪乔正自感叹着往前走,突然停下脚步凝神静听,“是……琴声……谁在弹琴?”

“启禀娘娘,琴声应该是从东南的绛雪轩传来的,娘娘是否要前去一看?”尔岚看了看声源处,立即伶俐地上前道。

“嗯,”漪乔点点头,“尔岚带路吧。”

绛雪轩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纤巧舒雅,轩室外部的彩饰油绘匠心独运,弃掉灿烂炫目的金线朱丹不用,而是一反常规,改成清一­色­的斑竹纹油漆彩绘,门框窗棂更是濒着金丝楠木原汁原味的本­色­,而不加任何的油饰,整个轩室便如同掩映在青翠的绿玉林里一般,古朴之中透着一股悠远清幽的雅意。于恢弘大气的宫廷园林之中,显得尤为清新。

轩室前接三间抱厦,琴声正是从中间的一间里传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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