辆小轿车。小轿车的那边,是一块草坪。草坪里有几株凤尾兰,还有一些我叫不上名的草木。我想想院子里还有什么,对了,还有阳光,懒洋洋的阳光。我常常看见嫂子和一个秃顶男人说笑着走进一辆小轿车,小轿车ρi股一冒烟溜走了。每当这时,我发现司马光和安妮用异样的眼光看我。我想问那秃顶男人是谁,可是,始终懒得问。
每天的夜晚,是对我最大的考验。嫂子的*摆在我的眼前,我很想上嫂子的身子,可是,我不敢,因为我老觉得我哥在一旁看着我,这种滋味真不好受。好歹挺过了一阵子。后来,我从嫂子身边逃走了。严格是说不能叫逃走,只能叫离开。因为,过了一段日子,我又回来了。离开嫂子的起因是一场婚礼。
那天,进了饭店,我才知道是秃顶男人为儿子举办婚礼,原来秃顶男人是公司的经理。秃顶男人神气活现,不断地和人打着招呼,满面春风的样子。嫂子穿得很入时,显得更加的漂亮。她站在秃顶男人的身边,也是不断地和人打招呼。后来,我不再看他们,默默地抽烟。司马光偶尔和我说一两句什么话,我“嗯啊”作答。安妮在我耳边轻声地说:“薛主任真漂亮。”安妮说这话时,目光盯在嫂子的身上。我看得出来,她不仅是羡慕,还有嫉妒。后来,我有点醉了,就去了洗手间。
过了几分钟,司马光打电话,叫我快回去。
我说,一会儿就回去。
过了一分钟,司马光又打来电话。我“喂”了几声,就是听不见司马光的回话,隐隐地听见叽叽喳喳的人语声。我又“喂”了几声,司马光还是不回话,看来他是无意间开通了手机。我想关上手机,这时,我听见了司马光的声音。这声音不是对着话筒说的,显得很遥远:“这一个贾茂重和那一个贾茂复一样,都是彻头彻尾的好丈夫,在床第方面尤其大度。哈哈。”
司马光的声音刚落,又传来安妮的声音,听起来,也是很遥远:“怪不得薛主任选这个贾茂重来继任,哈哈。”
接着传来很多人的笑声。我不想再听了,关上了手机。我明白了,原来嫂子和那秃顶男人有一腿。我心里突然有了恨。
我偷偷地溜出了饭店。我骑上本田,发疯似的在大街上飞驰。即使一头碰死,我也不在乎,我只在乎耳边尖叫的风声,这风声很好听,像音乐。突然,我想起我哥的死,我猛然刹车。本田发出一声尖叫,不情愿地停下了。我发现,我早已出了城。
下了车,我在路边坐下,抽了一支烟。我发现,眼前的阳光和公司的阳光不一样。这里的阳光要热烈的多。碧绿的田野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生机盎然。点缀在其中的几处村庄,显得肃穆又安详。不远处的田埂上,两个扛着铁锨的老人,一边行走,一边说笑。这情景,唤醒了我童年的一些回忆。我觉得眼前的村庄似曾相识。是啊,我姨好像就住在这个村子里呀!我骑上车,拐过不远的小桥,奔那个村子而去。也许是新建了好多的房子,使得村子有了很大的改变,也许我姨根本就不在这个村子住,我在村子走了一个来回,也没找到我姨的家。我想离开这里,却又不死心。我看见一个女孩子在院子里编织稻草包,我走过去问她。我说出我姨的名字,问我姨是不是在这个村子里住。女孩子取下头巾,我立刻呆住了,这女孩和我的梦中情人长得太像了。女孩子打量着我,好像在辨认我。她说:“你是贾……”她显然认出了我,随之,愉快的笑容就在她的脸上绽放了。
“你认识我?”我问。
“你不认识我吗?我是秀秀呀。”
我也认了她,她是秀秀。秀秀比小时候更加漂亮了,简直是个美人了。小时候,我和秀秀常在一块我玩耍,秀秀常常“贾复哥”、“贾复哥”地叫我。刚才,她竟差一点叫出“贾复哥”来。真是巧遇啊!我脑子里重温着梦中的情景,再看看眼前的秀秀,像有一股电流通过了我的全身,有一种柔柔的感觉从心底漫上来。如果可能的话,我决定向秀秀求婚。
找到了秀秀家,就找到我姨家,因为我姨家和秀秀家仅隔一条胡同。我姨见了我,又是哭,又是笑,场面自然很感人。
那段日子,我大部分时间是在秀秀家度过的。秀秀的爸喜欢下象棋,村子里很少有人陪他下,他就抓住我不放手了。我当然乐于陪他。有一次,他偷吃了我一个车,我想悔棋,叫他还我的车,他不肯,我就从他手里夺,他死死地抓住不放,大声地喊:“快救命呀。快救命呀。”秀秀跑过来,看到我们这个样子,抿嘴一笑。
那一天,秀秀的爸很高兴,留下我陪他喝酒。没喝几杯,他就醉了,他泪眼汪汪地端着酒杯,说:“这会子,秀秀给我倒酒。等秀秀出了嫁,谁给我倒酒呢?”我给他斟了一杯酒,说:“大叔,有我哪。来,我给您老人家倒酒。”
听说,秀秀有男朋友了,快要出嫁了。我的心情很糟,酒没喝多少也醉倒了。我难受得要命,吐了好几次,好像叫了几次秀秀的名字。
秀秀出嫁的日子越来越近了,秀秀却越来越愁苦了。我隐隐地感到秀秀不喜欢她的男朋友,我暗自高兴。我试图开导她,别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秀秀说,这是命,躲不过的。
秀秀出嫁的日子还有两天。秀秀的爸叫秀秀去城里一趟,买一些零碎东西。镜子啦,脸盆啦,反正是这之类的小东西。秀秀茫然地点点头。我对秀秀说:“我用车带你去吧。”秀秀仍是茫然地点点头。
我很想拐秀秀逃走,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开口。回家的时候,天已不早了,经过一座大桥的时候,秀秀叫停车。我停下车,秀秀俯在桥栏杆上,痴痴地望着河水。也许是有了秀秀的注目,眼前的景色才焕发出少有的美。河水披着夕阳的余辉颤颤地跳动,像是昭示着什么。河两旁森森的柳树像是参悟了,很是肃穆。两只小船逆光而行,渐行渐远,像走进神话一般,看不见了。我扭头看看秀秀,我呆住了。微风拂动着她的头发,拂动着她的衣襟,秀秀像是凌空飞翔。
“秀秀,你就是一个仙女。你跟我走吧。行不行?”我说。
秀秀点点头,说行。 电子书 分享网站
三
我扭转车头,奔一个小县城而去。我们去的那个小县城,距秀秀的家有九十公里。这个距离,对于秀秀的爸来说,简直像南极一般遥远。秀秀和我在这个县城是绝对安全的。我在宾馆开了一间房。
秀秀倒在沙发上大哭着说:“俺爸不见我回家,会骂我,会发疯。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我拿出手机给秀秀的爸打电话,告诉他秀秀和我在一起,不回家了。先上来,秀秀的爸没听懂我的话,等他明白过来,他发疯似的大喊大叫,我忙关了手机。我见秀秀双手捂着耳朵瑟瑟发抖。
我说:“你爸是个开通人,他会想通的。”
洗完澡,我见秀秀盯着一个地方还在发愣。我说:“洗澡去吧,别再想了。”秀秀看看我*的上身,又环视了一下房间,好像才明白过来和我单处一室,她叫了一声,羞红了脸。她小声地说:“我不洗澡。”
我说:“你不想享受一下现代文明吗?再说,咱这房间一百多块哪,你不洗澡,咱不吃亏了吗?”
秀秀又环视了一下房间,房间的整洁使她异常吃惊。她小心翼翼地触摸壁纸、台灯、沙发、窗帘等等,好像这些东西是易碎品。
她小声地叽咕说:“要是家有这么干净该多好呀。”
我笑着说:“你不知道,我嫂子家比这还要干净。”
秀秀说:“我不相信。”
我说:“要是骗你,我是小狗。”
秀秀同意洗澡。她说:“你别偷看。”
我用枕头挡住脸。秀秀又说了一句不要偷看,才进了洗澡间。秀秀洗完澡,在门口伸着头,说:“把脸转过去,不要偷看。”
我笑笑,转过脸去,秀秀飞快地跑到另一张床上拉过被子盖上身子。秀秀又环视了一下房间,偷瞥了我一眼,灭了灯。月光透过来,有些朦胧,有些梦幻。在我的眼里,被子底下的秀秀更加朦胧,更加梦幻,也更加性感。我下了床,我看见秀秀双手抓着被子,大睁着眼看我。月光下,秀秀更加地美。我有点喘不过气,说:“秀秀,我,我,我想……”我不敢说不下去,我怕秀秀打我耳光。秀秀猛然掀开被子,一下子投进我的怀里。
那一夜,我相当幸福。但是,那一夜,我并不快乐,我甚至有些沮丧。我有深深的负罪感,这种感觉压了我好多天。秀秀躺在我怀里,静静地流泪,任我怎么哄她,她都不吭声。在这之前,秀秀还是个Chu女,咳。
第二天,我们退了房间,在郊区找了两间民房住下。在这方面,秀秀比我有主见。
秀秀说:“得做一点生意,才是长久之计。”
我问:“做什么生意?”秀秀说:“咱就卖青菜吧。卖青菜不用太大的本钱。”
我说:“好吧。”
算起来,我和秀秀在一块生活了一个多月。直到现在,我才明白过来,那是我最幸福最充实的一段日子。可是,我当时并没体会到这一点,而是当作一杯苦酒喝下去的。
熟睡中,我被秀秀喊醒了。我看看漆黑的窗外,说:“再睡一会儿吧,还早着哪。”
秀秀说:“不行。去晚了就买不到菜了。”
天还很黑,不过,能朦朦胧胧地分清路。夜风裹着湿漉漉的雾气迎面打来,叫人很不舒服。不时有自行车超过我们消失在夜色里。想起骑着本田的潇洒,想起卖掉的本田,我叹了一口气。路口上,有两个人收拾着什么,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秀秀说,那是卖小吃的。
蔬菜批发市场里一片繁忙,讨价还价的声音,装车卸车的声音,响成一片。因为我和秀秀不懂行情,只好跟一个年轻人学。他买什么菜,我们就买什么菜。说来也巧,那个年轻人的摊位和我们的摊位正好相邻。那年轻人叫君成,因为他妈妈老是“君成”、“君成”地叫他。不知道姓君名成,还是什么。君成很是麻利,看来干这一行不是一天了,他的菜很快就卖完了,而我们的菜还有一大堆。
君成看看秀秀,说:“头一天干这个吧?”
秀秀点点头。我没理他。我隐隐地感觉到君成喜欢秀秀,因为他老是偷眼看秀秀。
君成说:“我帮你们卖吧?”
秀秀感激地点点头。卖菜的当儿,君成一边介绍卖菜的窍门,一边偷眼看秀秀。我很想揍他一拳,可是,找不到借口。有一天,我终于找到了借口。君成往三轮车上装菜的时候,不小心弄了我一身泥。我上去就给他一拳,他的嘴登时肿胀起来。君成一愣,马上摆开架式,但又马上收回架式。他说:“都是生意人,我们出门在外,是来求财的,不是来打架的。”
见他这么大度,我倒不好意思起来。回到摊位上,君成的母亲看着君成青紫的脸,生气地说:“君成,你和人打架了?”
君成说:“没有。在车角上碰了一下。”
秀秀看看君成,再看看我,悄声说:“你和君成打架了?”我看看君成,没吱声。君成并不记仇,还是帮我们卖菜。我承认,我的肚量不如他。
我开始讨厌卖菜这个行当。起早贪黑。风吹日晒。讨价还价。蝇头小利。这是我当时常常想到的词。秀秀还是漂亮的,还是清纯的,可是,她失去了往日的灵气。我觉得我不爱她了。我开始怀念公司的日子。抽烟,喝茶,看武打小说,又轻松,又自在。我打开关了多少天的手机。手机响了,是嫂子的电话。
嫂子说:“你玩失踪呢?”
嫂子的声音很平静,就像我才走失一个小时。我没吭声。
嫂子说:“你快回来。不然,公司没你的位置了。”我一时拿不定主意,还是没吭声。
嫂子说:“别跟我玩深沉。一句话,你来不来?”
我狠狠心说:“我回去。”
两天过去了,我却没成行。我有点丢不下秀秀,但是,我必须回去。
秀秀觉察到什么,说:“有心思?”
我说:“没有。”
秀秀说:“不对,你有心思。”
我说:“嗯,是这样,公司有事,我得回去。”
秀秀说:“那,你就回去呗。”
我说:“我走了,我怎么办?”
秀秀说:“我自己能行。”
我说:“好吧,有什么事就找君成,他是个好人。”说这话时,我的脸突然红了,我不能说得更明白了。
秀秀说:“嗯。”
我对君成说:“我有事回公司一趟,可能一时回不来,请你好好地照顾秀秀。”说这话时,我感觉到自己很卑鄙。
君成说:“你放心吧。”
四
回到嫂子家,我洗了澡,换了身干净衣服,躺在沙发上看一会儿足球比赛,秀秀在我的脑海里渐渐地隐去了。嫂子回家时,天已很晚了。嫂子好像又喝了酒,脸红红的,眼里水汪汪的,别有一番风味。嫂子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点点头,慢慢地脱掉衣服进了洗澡间。嫂子走进洗澡间的一瞬间,我又扫了她一眼,可能是她腰肢的曲线点燃了我*的烈火。我冲进洗澡间,一把抱过嫂子,把她按在地上,复仇似的在她身上疯狂地舞动。嫂子一点也不吃惊,相反,她积极配合我,不断地扭动着身子,大喘着说:“你真壮。你真壮。”
办公室一如往常。安妮仍喜欢修理眉毛,司马光仍是研究那本权术的书。我呢,仍是抽烟,喝茶,看武打小说,看窗外。我常常看见嫂子和秃顶男人说笑着走进小轿车,小轿车ρi股一冒烟溜走了。时间好像逆回到从前的时光,我和秀秀的那段现实生活好像是一个不存在的梦。
我和嫂子每次都是在洗澡间*。那一次,*之后,嫂子双手搂着我的腰,不让我起身。
嫂子说:“你恨秃经理吗?”
我说:“无所谓。”
嫂子说:“你想没想过揍他一顿?”
我说:“没想过。”
嫂子说:“那就想一次,揍他一顿。”
我说:“你恨他吗?”
嫂子说:“无所谓。”
我说:“那,我就揍他一顿。”
嫂子说:“揍得狠一点儿,叫他不能上班。”
我说:“为什么?”
嫂子说:“我已经掌握了不利于秃经理的一些证据。给我几天的时间,我就能把他拉下马。”
我说:“然后,你就做经理的位置。”
嫂子说:“你终于明白了。”
我说:“你给我买一辆本田。”
嫂子说:“行。”
我选定公司的院子作为我武打的舞台。我看见秃顶男人向小轿车走去,这回,他的身边没有嫂子。我疾步跑出办公室。
司马光大声地问:“干什么去?”
我回答说:“你等着看好戏吧。”
我在秃顶男人的身后大声地喊:“秃经理。”
秃顶男人猛地站住,诧异地说:“你喊的可是我?”
我说:“我喊的就是你。”
秃顶男人气得脸通红,掏出手机,想给什么人打电话。
我上前给了他一拳,紧跟着用膝盖猛捣他裤裆的那东西,他“嗷”了一声,倒在地上。想不到他这么不禁打,我恼了。
我喊道:“起来呀,起来打呀。”
秃顶男人躺在地上嗷嗷地叫唤,就是不起来。打一个不反抗的人不是我的作风,我想就此罢手。可是,我看见办公楼的窗户里伸出了很多的人头,不再接着打下去,好像对不起这些观众。我抬起脚,狠狠地踢了秃顶男人一脚,秃顶男人像只皮球似的滚出老远。好像他脏了我的手似的,我拍了几下手,然后,转身走回办公室。
司马光和安妮大睁着两眼,不错眼珠地看我。我抽出一支烟,没等我掏出火机,司马光已经给我点着了。我狠狠地抽了一口,徐徐地吐出去。透过窗户,我看见秃顶男人慢慢地爬起来,钻进小轿车。我看见小轿车吭哧了半天,才摇摇晃晃地溜走了。
我扔掉烟,骑上本田,在大街飞奔。即使一头碰死,我也不在乎,我只在乎耳边尖叫的风声。这声音很好听,像音乐。鬼使神差,我来到先前的那座桥上。河水披着夕阳的余辉颤颤地跳动,像是昭示着什么。河两旁森森的柳树像是参悟了,很是肃穆。两只小船逆光而行,渐行渐远,像走进了神话里,看不见了。我记起了秀秀。秀秀俯在栏杆上,微风拂动着她的头发,拂动着她的衣襟,秀秀像是凌空飞翔。秀秀的神情,秀秀的身姿,如在眼前,我哭了。我挎上本田,朝小县城飞奔。我要找到秀秀,我永远不再回公司去了,即使给我一百万,我也不回去了。可是,我担心,我可能找不到秀秀了。因为,我已好久没和秀秀联系了。我怕秀秀麻烦我,早已换了手机号。
我在民房的院门口停下车。看着冷冷清清的小院,我的心凉了。记得我和秀秀来这里入住时,正值柳絮飞舞,现在,我看到的却是纷纷下落的秋叶。我猜想,我的秀秀可能早就不在这里了。直到这时,我才设身处地地替秀秀着想。秀秀远离父亲,远离家乡,又遭到我的抛弃,孤零零一个人,求天天不应,求地地不灵,该是多么凄惨啊。想不到我这人竟这么残酷!我痛苦地把头抵在墙上。
过了一会儿,我听到院中有人说话,是秀秀的声音,我又惊又喜。我迈步想往里跑。这时,我又听到君成的声音,我愣住了。这么说,秀秀和君成过到一块去了。我的心一阵酸楚。又一想,这好像是情理之中的事。我凄然了。我想起我离开时说过的话,我的脸红了。再一听,却不像夫妻间的对话,因为,口气相当客气,有一定的距离。
君成说:“天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秀秀说:“你不用天天过来。你忙活一天,怪累的。”
君成说:“不累。叫我说,你还是搬到我那里去,好有个照应。”
秀秀说:“不啦。我要是搬了家,贾复哥来了会找不到我的。贾复哥走时,我对贾复哥说过,我要在这里等他。”
君成说:“唉,这得等到猴年马月。这个贾复,怎么搞的吗?噢,对了,你又打电话了吗?”
秀秀说:“打了,还是停机。”
君成说:“你想过没有。咱和他联系不上,他又不主动给咱联系,这不正常。有两种可能。一是:他可能、他可能不想要你了。别生气,别生气。我不是……”
秀秀说:“我没生气。你接着说呀,第二呢?”
君成说:“贾复可能、可能得了什么急病什么的,他可能、可能不在人世了。我可不是咒他。”
好大一会儿,没听见秀秀说话。
君成说:“嗯,有句话,我想对你说,你听了别生气。你要是生气,就当我没说。嗯,要是贾复不回来了,你能考虑一下我吗?”
过了一会儿,秀秀说:“君成,这几个月,我受的什么苦,只有我自己知道。要不是你帮我,我可能早就死了,你的恩情,我至死不忘。我不会生你的气,不管你说什么话,都是好意。要是贾复哥真的不在人世了,我要为他守三年的孝。三年之后,我再考虑的你话。不,贾复哥还活着。我知道,贾复哥还活着。”
又有一会儿的沉寂。
秀秀说:“贾复哥走时,对你说的话,你再说一遍。”
君成说:“我已经说了好几遍了。我有事回公司一趟,可能一时回不来,请你好好照顾秀秀。他就是这么说的。”
又有一会儿的沉寂。
我走进院子里。秀秀见了我,大瞪着眼看着我,一动不动。我以为,秀秀见了我会大叫着扑进我的怀里呢。秀秀比以前瘦了很多,眼睛显得更大了,脸很苍白,给我的感觉是哀怨、是冷峻。我不敢再看秀秀,低下头,说:“秀秀,我来了。”
秀秀说:“好哇,好哇。”声音很嘶哑,很苍凉。“谢谢你还记得我,谢谢你来看我。你把我托付给君成,你怎么不问问君成,问问他完成任务没有?你别老低着头呀,你看着我呀。”
我想抬起头来,头却低得更低了。
秀秀说:“现在证实了,证实了我的猜想没有错,看来你那时就想扔掉我。我不死心,我觉得我的贾复哥没这么绝情。我对自己说,我的贾复哥不会扔掉我,我的贾复哥会来的,一定会来的。每天,我打开门,我盼着我的贾复哥站在我面前;可是,我的希望总是落空。一天又一天,我盼呀,我盼呀,始终不见我的贾复哥回来。现在,你来了。可是,你是我的贾复哥吗?你告诉我,你是谁?”
我低着头走出院子,茫茫然不知道往哪里去。我问自己:“我到底是谁?”
一
秀英掀起一页日历,用书夹子夹上。今天是大年三十,秀英望着日历表出了一会儿神。
丈夫来兴在家时,从不撕日历表的。那时,秀英看不惯他这样子,不就是日历表吗?撕掉多省事呀。来兴打工走后,秀英却学起了来兴。秀英用手摸了一下日历表,摇头笑了一下。
儿子和女儿正在看电视,不时地大笑。秀英对儿子说,别看了,快贴春联吧。儿子应了一声,却不动身,让妹妹去贴。妹妹只顾看电视,也不动身。秀英看了儿子一眼,说,都高中生了,还这么不懂事。儿子笑笑,站起来贴春联去了。
春联是秀英赶集买的。去年,她家只有两间堂屋,只买了一副春联。今年,她家新盖了三间西屋。其中,一间女儿住,一间儿子住,另一间当了厨房。去年她家只有一个屋门,今年的门儿多,有四个。秀英买了四副春联,从这一点上看,她家的日子有点蒸蒸日上的意思。秀英是认得几个字的,她买的春联上就有“蒸蒸日上”、“时来运转”的字眼。
秀英在厨房里包着饺子,心里火急火燎的。过一会儿,她要到河堤上接来兴去,村子到河堤有一里多的水路呢。本来,来兴腊月二十八就该到家的,谁知南方下了大雪,给隔了两天。来兴上火车前给家打了一个电话,说是三十下午就能到家。
儿子贴好春联,问妈妈说,爸啥时候来?秀英说,快了。儿子说,我接爸爸去吧。秀英说,不用你去,你来擀皮吧,包好饺子我去。包好水饺,秀英拍掉身上的面,换了件干净衣服。秀英想照一下镜子,怕儿女笑话,偷偷地把梳子放进衣兜里,划着船到河堤去了。
秀英不想让儿子去接,她想亲自接来兴,她想早一点儿见到来兴。来兴是年初三出去的,差三天就一年了。这中间除了在电话上说几句话,连人影也见不着,说实在的,确实够想他的。船划到半路上,秀英掏出梳子仔细地梳了几下头,用湖水当作镜子照了照,手在头发上捋了捋。
船离河堤还有几十米远,秀英看见从堤上走下来一个人,仅凭那人的走动,秀英就知道是来兴。秀英心里热乎乎的,双手不觉加了一把劲,船走得更快了。船离沿还有一米远,来兴就跳上了船。
“你来了多大一会了?”秀英问。
“刚到。”来兴说。
“是吗?这么巧?”秀英说。
“是呀,”来兴说,“我一下车,就看见湖里有一条船,就知道是你。”
“就你眼尖。”秀英笑笑,调转船头往回走。
“我棹船吧。”来兴说。
“不,你坐了一天的车,你歇歇吧。”秀英说。
“不,我不累。”来兴抢过来木桨,说。
来兴划船,秀英坐在船上。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目光交缠着,扯也扯不开。
“你瘦了。”来兴说。
“你也瘦了。”秀英说。
两个人还有话要说,都不知道说什么。只有木桨划破湖水的声音。“哗,哗。”
到家了。来兴下了船,看见新盖的房子,看看秀英,咧嘴笑了笑。
“我受的苦也值了。”来兴说。
儿子和女儿围上来,女儿接过父亲手里的包。
“包里有好吃的,拿吧。”来兴说。
来兴扶着厨房门,望望雪白的墙壁,再望望瓷砖砌的锅台,不住地点头。
“比原先强多了,下雨天也有窝做饭了。”来兴说。
“闺女儿子也有睡觉的窝了,你看看。”秀英指指另外两个屋门,说。
来兴挨个看看那两间屋,不住地搓手。
“你这几年挣的钱全砸在这屋上了。”秀英说。
“值,值。”来兴说。
秀英忙着下水饺。
“快放鞭。”秀英喊道。
儿子忙着放鞭。鞭炮声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听着这清脆的鞭炮声,全家人脸上漾着笑。秀英盛好水饺,一家人围在饭桌旁吃饭。秀英挨个看看儿子,看看女儿,看看丈夫,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
“一家人能在一块儿吃顿饭,该多好啊。”秀英暗暗的叹息。
晚上,一家人吃着瓜子看电视,其乐融融的。秀英不怎么上心看电视,不是唱歌就是跳舞的,没什么看头。她不时地瞥一眼来兴,她觉得看来兴比看电视强多了。她盼着儿子和女儿早一点睡觉去,她就能和来兴早一点热乎热乎。因为这个想法,秀英有点自责。“怎么能这样呀?四十多岁的人了,还这么贪怎么行呢?”她看看儿子和女儿,“儿女们一年没见父亲了,叫他们多陪父亲一会吧。”秀英往儿子和女儿的面前多放了瓜子,好像这样能弥补歉意似的。
新年的钟声敲响了。儿子跑到院子里放了一挂鞭炮,跑进来还想看电视。
“别看了,”秀英对儿子说,“你爸坐了一天的车,累了。你们睡去吧,赶明儿再看。”
儿子和女儿睡觉去了。来兴看看秀英,秀英羞红了脸。秀英关上门。
来兴上了床,秀英也上了床。秀英一把抱住了来兴。
“想死我了。”秀英说。
“小声点。”来兴习惯性地朝屋的东北角看看,再朝屋西北角看看。从前,儿子的床在东北角,女儿的床在西北角。
“没事,都搬出去了。”秀英紧紧地抱着来兴,说。
“一时还不习惯,还像作小偷似的。”来兴也抱紧了秀英,说,“还是这样好,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你快点吧。”秀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