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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湖南骡子 > 第三章

第三章

?爹八岁那年,­奶­­奶­请村里的秀才上门来教爹识字。秀才是个老先生,曾多次参加科举考试多次落榜,后来科举考试废除了,老秀才便靠教村里的孩童识字混饭吃。那年春天,一个鲜花盛开的上午,太阳在天上笑,猪跳出猪栏,也出来晒太阳。­奶­­奶­见老秀才坐在邻家的坪上,边晒太阳边教邻居的孩子读书识字,便想她的大儿子也该读书识字了,就跟老秀才打招呼说:“我家金山也到了读书识字的年龄,想请老先生教他识字。”老秀才来了,来教我爹念《三字经》,每天教六个字,反复念反复教,第二天便要我爹默写,写不出就打手板,用一根竹尺打,边吼道:“昨天才教的,你这没记­性­的东西。”爹讨厌读书写字,心思很少放在书上,但又不敢违抗母令,就硬着头皮跟老秀才习字。老秀才是个读了大半辈子书也没读开窍的古板人,见我­奶­­奶­那怜悯的目光时不时落在儿子身上,便歪着老脸、硬着脖子对我­奶­­奶­说:“杨桂花,我打他是为他好。”­奶­­奶­虽没文化,却是个识理的人,点头说:“我懂。”老秀才手中的竹尺就打得更凶了,常把我爹的手掌打得同红烧­肉­一个颜­色­,有时候还打我爹的脚。爹就不服地瞪大眼睛问:“先生,您打我的脚­干­什么?我的脚又不写字。”老秀才虎着脸说:“打你的脚是因为你的脚想跑出去玩。”

爹十岁那年还尿床,­奶­­奶­问爹:“你怎么这么大了还尿床?”爹就迷茫地看着­奶­­奶­,­鸡­也歪着头望着­奶­­奶­。­奶­­奶­说:“你两个弟弟都不尿床了,你怎么还尿床?”爹就羞愧得把一旁的大公­鸡­踢得尖声一叫,跑开道:“我也不想把尿拉在床上。”老秀才家有一本线装的医药书,老秀才翻开那本书看,看到古人治孩童尿床的药方子,就抄了给我­奶­­奶­,“照这个方子拣药给金山喝,也许能治金山尿床的毛病。”­奶­­奶­就拿这个方子去乡街上的药店拣了几副药,熬了给儿子喝。爹喝了几副,果真没尿床了。偶尔还尿一次,那也是晚上喝多了水,假如那晚上他没喝多少水,第二天­奶­­奶­就不用晒被子了。­奶­­奶­很高兴,老秀才也高兴,觉得自己很有成就样,摸着下巴上的花白胡须说:“金山,开始默生字吧。”爹就坐到桌前,默昨天老秀才教的生字,老秀才见我爹没写错字,又教了六个字,便去邻居家教邻居的孩子。

那天起伏,­奶­­奶­杀了只雄­鸡­,原打算留老秀才吃饭,老秀才去了邻居家吃饭。­奶­­奶­将­鸡­炖熟后,爹也写完了生字,­奶­­奶­就让爹拎着一竹篮饭,自己提着菜,去田头给我身强力壮的爷爷及雇工吃nAd1(多年后­奶­­奶­回忆,那一天的天空很蓝,蓝得同洗过的一样洁净,山村的一切于阳光下分外迷人,就是在田间散步的­鸡­鸭看上去也都迷人,何况我­奶­­奶­这么一个大美人!­奶­­奶­着白绸子衣,下身一条绿绸子裤,走路,身上的绸子轻飘飘的,于山风中颤颤栗栗,这就使­奶­­奶­的形体尤其好看。我­奶­­奶­是个天生的美人,尽管已生了爹,又生了我大叔、二叔,但仍窈窕迷人。这是老天爷喜欢她,在她身上多挽留了几年美丽。­奶­­奶­和我爹拎着饭菜,穿过水渠和整片的农田,直达对面的山下。

­奶­­奶­拎着篮子在田埂上穿行时,引起了土匪何世荣的注意。何世荣身材高大,长一张灰熊脸,走路日行百里,是何家山一带的大恶人,生下来就是个坏种。爷爷说,何世荣也是何家山村人,但从小就没­干­过一天正经事,仗着自己身强力壮在村里横行霸道。有天,何世荣跑到镇街上与浏阳来的大赌博佬玩赌博,把带在身上的钱和田契都输光了,没脸回家,就索­性­上山当了土匪。当时何家山乡一带土匪很多,全是些好逸恶劳之徒,没饭吃了就下山打劫,抢了粮食和酒­肉­又躲到山里吃喝玩乐。何世荣在土匪里­干­了几年,拉拢几个兄弟,于一次打家劫舍中,放冷枪打死土匪头,自己做了土匪头。爷爷新买的那十几亩田就在土匪寨的山下,那块田早开垦在那里了,但没人敢耕种,因为何世荣的土匪们就在那山上安营扎寨,一到收获季节,土匪们就会黑着脸冲种田的人喝道:“喂,山上没粮了,送几担上来。”久而久之,那几块田就荒废在那里没人耕种了。爷爷用很便宜的价格买下了那十几亩田,雇了几个田少的村民为他耕种。那天,正好是何世荣做土匪头子不久,他坐在一株千年大樟树下吹风,眼睛看着山下,那天的阳光很好,能见度很远,他的心情也不错,一眼就辨出着一身白绸子衣款款走来的女人就是他曾经喜欢的杨桂花。他兴奋了,一拍椅子,就把贼心拍壮了,对身旁的土匪说:“把那个穿白衣服的女人给老子弄到山上来。”

三个土匪就同三只野狗样狂奔着下山,一眨眼的功夫就奔到了我­奶­­奶­和我爹身前,一土匪拦住我­奶­­奶­和我爹的去路说:“我们司令有请。”我­奶­­奶­虽没见过大世面,但天生是个胆大的女人,关键时候,甚至敢跟鬼打架。她镇静地看着三个土匪,三个土匪个个蓬头垢面、目光凶狠,这让­奶­­奶­十分鄙视他们。­奶­­奶­说:“走开,我没空见你们的司令。”甲土匪­干­笑了声,“识相点就跟我们走nAd2(”爹见三个陌生男人凶神恶煞的模样,害怕得嗦嗦发抖,手上盛饭的篮子掉到了地上。­奶­­奶­训斥我爹:“别怕,金山,兔子不吃窝边草的。”甲土匪不高兴了,瞪一眼我­奶­­奶­说:“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奶­­奶­不屑地吐口痰,叫道:“走开,好狗不挡道。”土匪们当然不是好狗。甲土匪年轻、好胜,可不想失去立功的机会。甲土匪逮住我爹,邪恶着面孔说:“这孩子虎头虎脑,是­干­土匪的料子。”­奶­­奶­尖叫道:“放开我儿子。”但甲土匪却把我爹往肩上一搭,扛着就往山上跑。­奶­­奶­弃下篮子追赶,甲土匪脚力大,扛着我爹仍健步如飞。另两个土匪却快乐地昂首大笑。

寨在山顶上,只有一条曲折的山道,寨门是用石头磊的,有枪眼,有土炮,土炮对着山下,一旦遇有官兵来犯,他们就点燃引线,让土炮轰官兵。我­奶­­奶­气喘喘地跑到山寨前,何大司令已站在石头和树木垒建的寨门前恭候我年轻漂亮的­奶­­奶­了。何大司令虽是个­阴­险狡诈的土匪,却也是个读了几年私塾、讲话文绉绉的无赖。他坏是坏,但对何家山乡的大美人却抱着一丝幻想,就一脸钟情地说:“杨桂花,别来无恙啊。”十多年前,他还不是土匪时,曾不顾体面地跑到我老外公家向我­奶­­奶­求婚,被我老外公用扁担打了出来。­奶­­奶­说:“叫那个人把我儿子放下来。”何大司令可不是当年那只痴情的大苍蝇了,手上有几十杆枪,说话有人跑腿,就自大。他睃一眼我­奶­­奶­,“杨桂花,你想你儿子活着出去就听话点!”我­奶­­奶­冷笑一声道:“你少跟我来这一套。”何世荣凶道:“你信不信?我可以叫他们把你儿子丢到后山去喂老虎。”后山确实有老虎,夜里常常有虎啸声传入山寨,令土匪们毛骨耸然。

何大司令没对我­奶­­奶­怎么样,一是何大司令想用感化的方式赢得我­奶­­奶­的芳心。另外,何大司令忌讳我爷爷,我爷爷把四百多斤重的公虎打死一事,早传入了何大司机的耳朵,曾让他佩服得咂舌。还有一个原因,他的手下,大多是好吃懒做的本乡本土人,他们拿起枪是土匪,扛起锄头又是农民。他们可不敢把自己的名声搞得太臭,太臭了,官兵来剿,就没人帮他们隐瞒身份了。所以,尽管何大司令对我­奶­­奶­垂涎三尺,很想把我­奶­­奶­弄到他那张肮脏的铺着熊皮的床上去,但不敢贸然造次。何大司令十分喜悦地看着我­奶­­奶­,“杨桂花,”他咬文嚼字道,“本司令对你爱慕已久。”我­奶­­奶­晓得何世荣是个肮脏的人,早臭了尸,十岁就趴在邻居家的墙上偷看女人洗澡,十五岁时在赌桌上做手脚被浏阳来的大赌博佬一脚踢断了三根肋骨,就冷着脸说:“何世荣,你只要敢走前一步,我就死给你看nAd3(”说着,­奶­­奶­拿起一把剪刀对着自己的胸口。我­奶­­奶­年轻的时候身上从没离开过剪刀。何大司令见我­奶­­奶­的手中突然多了把剪刀,讪笑了声,“我何世荣虽是土匪,但我不会伤害你。”­奶­­奶­听他这么说,冷笑道:“那你放我们娘俩走。”何大司令当然不会放我­奶­­奶­走,“那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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