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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龙团长完全可以不作为,带兵来了就行了,可是他骨子里是个两面三刀的人,背着赵师长接受何键的单独召见,还偷偷向何键表忠心,所以他板着脸说:“彭德怀,老子非打败你不可。”龙团长望一眼天,天于夕阳下仿佛呈现着祥云,他来劲了,又下令第五次冲锋,他亲自督战,手握驳壳枪,吼道:“跟老子冲,哪个狗日的敢后退一步,老子毙了他。”

但是没有用,密集的机枪子弹打得冲在前面的官兵纷纷倒地,后面的官兵见状,都趴在地上。龙团长是个脾气暴躁的人,他太想立功、太想让何键对他龙凯团长刮目相看,从而赏识他、重用他了。他狂怒地冲到前面,用脚踢那些趴在地上不肯冲锋的士兵,恶声骂道:“胆小鬼,老子一枪毙了你。”龙凯团长——这个十几年前在南门口摆摊算命的骗子,在诓骗别人的钱财为别人打卦算命的同时,自己也相信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那一套,在率全团官兵开拔前,曾和他的情­妇­骑着马卿卿我我地去开福寺抽了签,签是上上签,说他大吉大利且旗开得胜。龙凯团长暗暗以为,他有菩萨保佑,子弹就是飞向他也会拐弯。但不是这样,一颗机枪子弹打穿了他的胸部,打得他往后一仰,人就滚下山坡。

这一仗以杨副团长和龙凯团长身负重伤而偃旗息鼓。爹把被富贵梦想包裹着因而蛮勇的龙凯背下山坡、放在一株树下时,龙凯团长吃力地把放在口袋里的上上签拿出来——那上上签上沾着他胸口里流出的鲜血——扔在地上,脸­色­苍白地嘀咕道:“他妈的,什么世道,菩萨也骗人。”爹想难怪龙凯团长如此勇猛,原来他是抽了支上上签。

这个晚上就很平静。一颗月亮略含嘲弄地挂在山头,星星也眨巴着冷漠的眼睛,觑着露宿在野地的三团官兵。一早,我爹、团参谋长和几个营长聚集在龙团长一旁,等待龙凯团长发布命令,龙凯团长因失血过多而昏睡不醒,一张苍白的脸上爬满疲惫和凄迷,金鱼眼睛也没那么鼓胀和刁恶了,阔嘴也成了灰白­色­。次日上午十点钟,二营长打个响屁,把龙凯团长无情地打醒了。龙凯团长睁开眼睛看一眼大家,“我这是在哪里?”爹告诉他:“我们在平江,团长。”龙凯团长简直不愿意面对现实,立即又昏迷过去。大家不知道怎么办,都等着团长醒来,边叫团部的传令兵骑快马回长沙请示赵师长。一天后的傍晚,传令兵带来师长手谕,那是写在委任状上的,令我爹为三团团长nAd1(爹把他的传令兵小张任命为连长,把他的堂弟何刚也升为连长,这才召开会议说:“弟兄们,我命令你们明天一早,全力进攻。”

次日一早,三团集中炮火猛轰“彭匪”阵地,但白轰一通炮,因为坚守在山头的“彭匪”已于昨夜悄悄撤走。平江县城里再没一个“彭匪”,只有李雁军的二团官兵,二团损失很大,只剩一半官兵。李雁军苦着脸,他的好些官兵于这次攻打平江的战役中阵亡了,他把一具具尸体摆在一堆,浇上油,点了火,尸体便在火中燃烧。打扫完战场,爹的三团和李雁军的二团在平江县城休整两天,又接到命令,彭匪在修水和铜鼓一带出现了,电令爹和李雁军迅速率部于修水和铜鼓一带结集,好一举歼灭“彭匪”。爹率三团官兵向修水出发,爹从标语上得知彭匪自称红军,也知道了红军的厉害,他可不想在这穷乡僻壤里丧命,沿途就十分小心,生怕遭遇红军伏击。爹的三团赶到修水时,修水已被红军打下。爹没去开福寺算命,不知道此役是凶是吉,就更加谨慎,不敢冒险硬打。爹让三营佯攻,他向三营长交代:“不要硬打。”三营长姓肖,此前是名连长,爹一升团长就把肖提为营长,肖营长自然对我爹惟命是听,率部进攻时,一听到枪声,忙下令官兵趴下。爹举着德国望远镜看,知道修水城的另一头在激战,那边的枪声密集得多。爹派两名警卫去侦察,警卫回来说:“报告团长,是三十五军的,团长叫王东原。”爹释然地“哦”了声。

彭德怀的中国工农红军第五军(实际上就是彭德怀的一个团和黄公略的一个营,再加上平江的农民,共两千多人),边迎战国军边往铜鼓方向撤退。李雁军的二团接到命令,赶赴铜鼓拦截,爹和王东原团奉命追击。王东原想让我爹打头阵,奉命后滞留在县城不动。爹见王东原团没出城,就不急着追击红军,命令全团官兵一天走三十里,这就给了红五军全歼李雁军团的时间。爹的三团是在李雁军的二团被红军消灭的第二天赶到的,当他的三团官兵走到离战场还有十里远时,就嗅到随风飘来的阵阵恶臭。爹的鼻子尖,一闻就知道是尸臭,别的臭不是这种味儿。爹对肖营长和堂弟何刚连长说:“前面肯定死了人,有尸臭。”爹想起自己在讲武堂学的那些军事,忙命令全团官兵散开,子弹上膛,以连为单位前行。

八月是南方最炎热的季节,尸臭和着热风徐徐吹来,让三团官兵全体紧张地竖起眉头,端着枪nAd2(何刚连长硬着脖子,跨上我爹的白马,打马朝前飙去,半个小时后何刚连长一脸苍白地奔回来,向我爹报告:“团长,到处都是我军官兵的尸体,都腐烂了。”三团的官兵再往前走了两华里,就看见一具具国军官兵的尸体,尸体横陈在路上、沟壑旁或荒草地或树丛下,这里几十具,那里几十具,最多的地方是路旁的一处山包,山包上下有一百多具着国军军服的尸体。没有红军官兵尸体,红军都把自己人的尸体埋了。

乌鸦飞来飞去的,吃得很猛,叫得也很欢。还有湘赣边界的野狗,那些野狗都吃得打饱嗝了,肚皮圆鼓鼓的,看见三团的官兵走拢来,都挪不动身地举着黄瞳仁戒备地瞧着。天上一个烈日,这会儿是下午五点钟,骄阳正烤着湘赣这片跌宕起伏的山林,空气中没有一丝儿花草和森林的芬芳,只有其臭无比的尸臭。三团官兵很惊讶,有的士兵看不得这种惨状,恐惧地蹲在地上呕着。爹许久才把自己的心情调整回来,捂着嘴、黑着脸,在尸体里搜寻李雁军,但没找到,因为有些尸体的脸被乌鸦啄得认不出是谁了,还有些尸体的脸被手榴弹或炮弹炸得血­肉­模糊,爹就没有勇气一具具地查看。爹的三团开进铜彭县城,县城破破烂烂的,一栋像样的房屋都没有,老百姓看见官兵都很惊慌。爹心情沉重地步入县城电报局打电报,电告赵振武师长,说二团全团官兵阵亡。又电告何键,请求增援。

爹的这份电文没招来何键的官兵,却招来了赵振武师长。赵振武师长带着他的一团(五个整编营)官兵来了。一团团长是贺新武。贺新武的一团官兵先一步赶到,贺新武团长为显示自己是个威猛的男人,脸上蓄一大把威武的胡子,脸还没到,胡子就抢先到了。贺新武团长很男子汉气慨的模样拍着我爹的肩说:“何团长,别来无羔啊。”爹没有贺新武那么豪迈和气盛,相反,因感到力不从心而有些心灰意冷,低声道:“还活着。”赵振武师长这两年赋闲在家,人胖了。赵振武师长对我爹说:“这何键,难啃的骨头就丢给我们五师啃。”铜鼓县城的墙上到处都是红军留下的标语:“红军万岁!!!”“打倒军阀何键!!!”等等。赵振武师长默不作声地打量墙上的标语,随我爹走进一户被红军镇压了的当地富豪的家,爹特意跟赵师长选了这处住宅。赵师长走进这处豪宅时,爹说:“师长,这是全县城最好的房子。”

赵师长打量着房子,红军曾占领过它,门窗虽然都雕花刻凤,然而墙和大门上却用石灰书写着“共产党万岁!!!”和“中国工农红军万岁!!!”字体歪歪斜斜的nAd3(爹第一次读到“共产党万岁”的标语就是在江西铜鼓县这家的墙上。赵师长脸上有一丝冷笑,他不相信共产主义。赵师长是个生活挑剔的人,带了厨师,厨师挑着蔬菜走进来,厨师后面的伙夫也挑着锅灶汗渗渗地走来。赵师长还把老婆带来了,跟他老婆做伴的是贺新武的女人杨红——那个一把琵琶抱到怀里,还不用弹就令贺新武如醉如痴的靓丽的青楼女子,如今从良了,穿着国军女兵服,成了第五师的电报员。赵师长有心思,想何键是一心要借共匪除掉他,他五师的三个团都来剿共匪,何键的三十五军只来了一个团,赵师长觉得这里面有问题,“何键是想借共匪之手铲除我们,”赵师长对我爹和贺新武说,脸­色­忧闷,“用心险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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