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精致的花园弄堂,来到一处独立的小楼,木石砖瓦相结合,青砖红瓦很是漂亮精致,掌柜紧闭的门前停下,轻轻的敲了敲门:“当家,终黎先生来了。”
“请进吧。”里面传来的男声,低沉平稳,中气十足。
掌柜这才推开门,做出请进的姿势示意终黎熙自己进去:“终黎先生请。”
终黎熙点点头,抬腿买过门槛,待到他进了屋,门在身后被掌柜轻轻的关上了,期间,未发出一点声响。
屋内没有炭火的味道却依然温暖如春,想来是另有热源,而屋子里另外一种让终黎熙熟悉的味道便是药味和淡淡的血腥味。看来,有外伤。
秦午在终黎熙一进来,便大量起了这位,别人也许不知道他的大名,而直到他的也只是那个小镇上的居民,以为不过一个乡野郎中。但是秦午不一样,几乎把握了大秦朝所有消息通道的他自然知道,这一位可不是简简单单的乡野郎中,他的医术,怕就是秦王宫里的御医也是比不上的。
秦午不着痕迹的打量,心底也只能暗叹一句不简单。但目前重要的却不是结交,而是,韩丁。
秦午想到韩丁,看了眼躺在床上昏睡的人,眉头皱起,站起身来,意外诚恳谦卑的拱手躬身:“终黎先生,贸然请您前来实在失礼,但情况紧急也请您多多见谅。”
终黎熙是自己答应的,虽然对方请他来的时候确实有些言语上的胁迫,但是,面对病人,他是一视同仁,一码归一码,于是来到近前来,微微拱手还礼:“当家客气了。终黎微末小计难得入得了眼,且看过再说吧,如果帮不上忙,终黎反而惭愧了。”
秦午见终黎熙似乎并没有恼怒,对他的评价便更加高了一些,立刻让开床边的位置,说道:“如此有劳先生。”
终黎熙上前查探起了韩丁的伤势,看过后也忍不住为这人竟然还能活着感到惊奇,这样的伤,哪怕对方是个武功内外兼修的高手,能活着,也是奇迹了,顿时对这人起了好奇心:“能详细讲一下他受伤后的情况吗?”
秦午点头,轻声的开始诉说,而终黎熙手指搭在韩丁的脉搏上,兀自沉思着。此时他为这人的伤势病情好奇下尽心尽力,却在后来每每想起后,心内五味具杂。
第七章 失踪的韩丁
一大早,景岚整理好衣着,将掩饰用的不过几件衣服的包裹拿上,便准备退房离开了。
走到大堂,穿过月亮门,一下子从幽静步入喧闹,让景岚微微愣住了一秒,这份喧闹让她这个清静惯了的人一时间有些不适应。
走到柜台,掌柜的埋首在账目上,好似有算不清楚的帐永远需要忙碌。九儿在大堂里来回招呼着,滴溜溜忙的像个陀螺。
景岚在柜台前站定,掌柜便抬起了头,看到是这个少年脸上表情柔和了许多,说话的语气竟然隐隐透露着些亲切,这让景岚疑惑下有些不明所以。
“小公子这是准备离开了吗?”
景岚点点头:“是的,退房……嗯,我是说,结账。”
掌柜点点头,从下面抽出另外一份账本,那上面记录了客人在住期间所有消费,翻到记录在青风名下的一页,因为费用很少,都是基本的,所以算盘一拨,数目就出来了,掌柜的反而从上锁的抽屉里取出两块碎银:“小公子压在柜台的钱还有剩余,这是找您的零钱。”
景岚接过来,塞进腰带内侧的暗袋里,对掌柜的点点头:“这几日,多谢照顾。掌柜保重。”
掌柜想说什么,不过在看到面前少年毫无反应冰冷的脸后又咽了回去,这人是终黎先生的朋友,按照终黎先生的交代,他以为应该让这少年和终黎先生道个别,但是,看来这少年却好像没有这个意思,他一个外人,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九儿这时到柜台前来,看到景岚,露出灿烂的笑颜,红扑扑的脸庞很是讨喜:“您要走了吗?”
景岚点点头:“是的,再见。”
九儿抿着嘴,最后还是笑了笑:“那您多保重!被大雪封住的路虽然清理开了,但是化雪后路途泥泞,恐怕不好走。不过,最近有许多商队,去哪的都有,您或者可以和他们一起。”
景岚眉头微微一皱,她倒是忘记了,路上雪一化,粘糊糊的,想起来她要在泥巴混合雪水的路上走得深一脚浅一脚,景岚就觉得无法忍受,即便是没有这些,在大冬天里赶路,也不是令人愉快的事情,于是问道:“这城中哪里可以买到马车,大一些的。”
掌柜和九儿对视一眼,九儿刚想要说什么,一旁有客人扬声呼叫伙计,九儿有些为难的看了眼景岚,一旁的掌柜说道:“你去招呼客人,马车的事情我告诉小公子就行啦。”
九儿一听,只得点头,走的时候还回过头来看了看,似乎有些恋恋不舍,这倒是让景岚觉得很奇怪,她和九儿最多说过几句话,却也明显感觉到了九儿身上的亲近之意,这让景岚疑惑,她没做什么让少年误会的事情吧?何况,她现在,可是个男人来着……
不管景岚内心此刻的想法如何炯炯有神,面上却一丝不显。掌柜的见九儿走了,无奈却宠溺一笑,对景岚说道:“小公子不必疑惑,九儿一个好孩子,也是个可怜孩子,他最喜欢月亮,说你很像。”
很像?很像什么?月亮吗?景岚想到黑漆漆夜里冷冰冰的月亮,她就不喜欢,因为看着月亮总觉得很凄凉,想必起来,她更加喜欢太阳,让人能够感觉到温暖一些,不至于那么清冷孤寂。不过,说她像月亮,倒也挺贴切的,她可不就是有一张冷冰冰的脸么?
掌柜的见景岚并没有生气或者其他的表示,便将话题揭过不说转到马车上:“小公子,如果您需要马车的话,我们这里倒是有一辆,是以前的客人抵债留下的,只是许久未用了,需要修正一下,很多东西也需要添置。价钱,我也给您说句实诚话,就要您一匹马匹的钱,那车就算是赠送了。您要是觉得可以,就给您牵出来,如果您觉得麻烦,城东有家如风马行,那里有马车,租,买都可以,价钱也公道。”
景岚细细的考虑了一下,城东和她要走的反向恰好相反,这样的天气,少走一步都是好的,于是点点头:“方便去看看吗?”
掌柜的扫了眼大堂,又看了看时间:“跟我来吧。”说着,冲着忙活着的九儿喊道:“九儿,我离开一下。”
“诶,好嘞。”九儿的声音远远传来,跑了这么久,依然中气十足,让人一听就充满了活力。
景岚虽然对于掌柜的态度有些疑惑,但是因为感觉不到恶意便也就没有深究,跟着掌柜的绕道院落外面一处杂院,这里有马厩,是客人寄存马匹的地方,还有很多在车上没有卸下来或者刚刚装上去准备启程的货物,院落里的积雪已经清扫干净了,露出冷硬的结着冰花的土地。
掌柜带着景岚来到马厩旁,指着一辆马车说道:“就是它了,存放的时间也不算长,需要修正的地方其实不多,就是用具需要置办。”
景岚顺着掌柜的手看向那辆据说是客人抵债留下的马车,黑色的底盘车厢,四角微翘的尖顶,前面两个翘脚上钩挂着两个铃铛样的坠饰,虽然蒙了灰尘依然看出来是红色。深蓝色的帘布,打开车门,掀开布帘,挥手眼珠口鼻遮住飞扬的灰尘,里面果然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只有雏形,固定在车壁上的塌和桌子,空间倒是很大,她一个人足够宽敞了。
景岚在掌柜有些惊讶和抽搐的表情下,在车底盘上踹了两脚,很结实,车轮车辕也完好,根本也没看到需要修整的地方,检查过后,问道:“马呢?”
掌柜此时看景岚的眼神有些怪异,似乎没想到这样一个清冷的人,竟然会做出,那样的动作。在他看来,景岚会去用这种方式试验车是不是结实,实在让他感觉到人不可貌相的事情,太毁灭气质了!
景岚并不在意掌柜的想法,她对于自己要买的东西,质量上自然需要点保障不是,旁边又没有趁手的工具,自然只能亲身试验了,而且,她这力道可是收敛了许多,不然,再坚硬结实的木头也能让她踹断喽。
掌柜自然不知道景岚这样的想法,不然估计要满头黑线了。带着景岚到马厩另一边,指着一匹浑身一码黑色的马匹说道:“就是它了。保证健康没有一点毛病,只要不日夜兼程,正常喂食,您就算跑遍大秦也不会有问题。”
景岚走过去,马匹因为她的靠近有些不安的四蹄在原地踏步,呼哧呼哧的喷着鼻息,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景岚,景岚收敛了下外放的冰冷气息,试探的伸出手摸向马匹,掌柜看着她的动作也没有制止,只是一旁小心看顾着,有什么不对劲,立刻可以扯开景岚。
马匹很安静的让景岚将手放在了它的头顶,顺从的让景岚顺了毛,景岚点点头:“是很健康。多少钱?”
掌柜抬头看向景岚:“公子决定买下吗?”
“嗯。”
掌柜的伸出手掌,比了个数字:“公子如果要,九百钱就可。”
景岚惊讶的看向掌柜,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顿时有些疑惑警惕的打量掌柜,秦朝重武轻文,对于马匹很是看重,这里虽然距离盛产马匹的代郡很近,但是,即便是一匹驽马,价格也要在一千八百钱。驽马,就是跑不快的矮脚马,劣质的,或者战场上退役下来的马,那样还要一千八百或者更多,而这匹,怎么看也不可能是驽马吧?
竟然只要九百?!
这便宜,恐怕不好占。天下可没有白吃的午餐。
景岚这样一想,惊讶之色褪去,神色一派云淡风轻,抿嘴微微一笑,看向掌柜:“掌柜是说真的?”
掌柜为这少年清风拂过一般的笑微微惊艳了一下,随即为自己因为一个少年的微笑失了神感到惭愧,也知道自己这价格抱出去,不被怀疑别有居心才是怪事,但是少年表情如此快的恢复平静倒是让掌柜的另眼相看:“公子,确是这个价格。没有错。”
景岚摸着马背上短短的毛,光滑顺亮:“如此,多谢了。”既然明白的承情给自己,不管原因为何,这个便宜要是让景岚不占,她自己都觉得难受。至于要不要还,那还不是她说了算。
掌柜本以为他多少会问些什么,却不想如此便收了下来,看着少年的眼神透露出明显的诧异,这个少年,这样来历不明的好意竟然毫不拒绝?果然还是太年轻了,还是,有所仰仗吗?也或者,是少年心性,初生牛犊不怕虎。
景岚爽快的付了九百钱,在掌柜帮忙下套好了马车,扫了灰尘,跳上车辕,拉住缰绳,对掌柜点点头:“如此多谢了,在下告辞。后会有期。”
“欢迎再来。”掌柜直到景岚马车慢悠悠咯吱咯吱的带着些微响声从角门出去了,才摇头失笑,转身离开了这处杂院,东西送了出去,他也该回去向当家报告,而先生,也能安心了吧。
待掌柜来到那处精致的院落,还没走几步,就对上了气势汹汹迎面而来的当家,掌柜一愣:“当家,您这是……”
“看到韩丁了吗?”
掌柜摇头,韩公子不是重伤昏迷吗?不应该躺在床上吗?当家这是……人被劫了?不会吧!如果真是这样在自己的地盘上出了这事,那他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掌柜如此一想,脸色就白了:“未曾见过。可是出了事了?”
秦午脸上焦急神色淡了下去,但是看他紧握的手,还是泄露了他的担忧,冷哼了一声:“立刻去找!他重伤离开不了多远。注意……算了,我跟你一起去。见到他先不要有动作……别吓到他。”
掌柜一愣,别吓到他?别吓到谁?韩公子?这个世上还有谁能够吓到那个杀神吗?不都是他让人闻名丧胆的份么?
秦午脸色一时间很难看,但也不想多说,只是道:“立马找人!别多问,见了,你就知道了。”
掌柜立刻拱手应道:“是!”说完,立刻转身安排。一时间,原本空无一人的院落里,没有人的角落暗处,呼啦的冒出许多人影来,但却依然寂静无声。掌柜交代下去,立刻四散开来,如同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第八章 孽缘
掌柜满头大汗,这并不是累的,其中冷汗居多,看着秦午毫无变化,只是越来越阴沉的脸色,掌柜便觉得比冬季的寒风吹着,还要刺骨的透凉。
秦午在桌面上的手指一下一下的敲着,当最后一拨出去找人的没有收获回来,他已经确定,韩丁已经不在云中城了。可至于他是怎么走的这么远,秦午想不明白,却也担心,那样的韩丁如果再遇上那波人,恐怕就没有这一次这么好运了。
“当家……”
秦午一抬手,制止了掌柜的话,站起身来,眉宇紧缩,慢慢的跺着步子,在屋子里来回走了两趟,顿住脚步,嘴角微微勾起,心中已经有了想法:“去请终黎先生。”
掌柜有些不明为何这个时候要去请终黎先生,但是,他还是毫不迟疑的转身去照做了。
终黎熙本就在隔壁不远专门为他收拾出来的屋子里,这里三面墙壁考放着一人多高的书架,摆满了秦午在短短的几个时辰内找来的所有医书典籍,包罗万象,应有尽有,终黎熙甚至觉得,这里的医书恐怕已经是最全面的了。
此时,他专注在医典记录中寻找着和韩丁病症相似的病例,渴望找到一丝突破,以助于改进药方,对韩丁的病症有所帮助。所以,他已经许久未曾出这扇门了。
所以在秦午来请他过去的时候,终黎熙忽然察觉到,恐怕是有事情发生了,只不过,他以为是韩丁的病情有所变化,半点不敢耽搁,却不知道,这个时候,那个本该在严密看守下的重病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景岚从杂货店里出来,一只手上捧着一个小巧的一尺来搞的炭炉,一只手提着一筐未用过的木炭,街上人来人往,她实在不好随手将这些东西扔进空间里,只能一趟一趟的动手般。还好景岚的身体常年锻炼,又因为练武,力气不小,不然她一个人还真的会觉得累。
看了眼车厢里,原本空空荡荡的车厢此时被一堆新买来的东西沾满了,就只是各色花样的麻布被褥就好几床,堆得高高的占了将近二分之一的空间,然后是她买这些东西时看到的有用或者没用的,此时好不容易将炭炉挤进一角才发现,她好像,一不小心,买多了。
想了想,她还是要住空间的,只是这些路上马车上要用的东西,还真的不能少了,特别是马车颠簸,被褥可是要好好铺厚实了。
想了想买的差不多了,她要找个地方好好整理一下。此时街上人来人往热闹了起来,来往出城进城的马车货车也多,她这两相比起来要大一号的马车实在不适合停在这里,不然肯定要招惹麻烦的。
于是景岚跳上车辕,虚虚的车辙缰绳,拍了拍马匹,黑色高大的骏马就像是明白了景岚的意思一般,迈开步子,速度并不很快,马车晃悠悠咯吱吱的开始行进了。
很快出了城,景岚也没多走几步,就靠着路边停了下来,回身,跳开车帘,一个翻身进了车厢。
看着满满当当的车厢,景岚一瞬间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好似,哪里都下不去手,因为她就算是想要进去一点,都很困难。于是干脆一挥手放出意念将所有的东西统统都收进空间里,然后再做整理。
想到就做,没看到什么大动作,而面前的东西,唰的一下就像是幻觉一般统统消失不见了,而随后,景岚蓦然瞪大了眼睛看着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景象,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琉璃般清澈的黑色瞳孔中映出的是一个陌生也熟悉的面孔,那那双与之对视的眼睛,此刻如同她的一般瞪的大大的,满是惊讶呆愣的看着她。
而景岚此时脑海里只有一句话,那就是——被发现了!
接着是,这家伙怎么在这?!
但是接下去,景岚慢慢发现,这个人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劲?
这样想着,景岚上下扫视着他,犹豫着开口:“你,怎么在这?”早知道他们这么有缘,她或许当初就该补上一剑,而不是好心的给他喂了灵泉水吊命!
“你一定是神仙!我看到你把东西一下子变不见了……我不是故意偷看的,神仙大人,求您救救我娘吧!我娘病了,我没钱买药,求您发发慈悲!”
景岚看着面前这个卑躬屈膝哭哭啼啼,说出的话险些让她被雷晕过去的人,哪里是那个身手凌厉狠辣,招招取人性命的杀手!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反应,但看着那双流着泪的眼睛,清澈,透明带着燃烧着的希望和渴求,和那个夜晚见到的那双毫无生机的眼睛毫不相像,或许,他们不是一个人。
但是景岚知道,他们是一个人,于是顿时了悟,这家伙傻了。
“你别磕了!我也不是什么神仙,救不了任何人!”景岚心底很微妙,这个曾经要她命的人,说实话,景岚恨不得抽他,但是,武力值不对,她肯定不是他的对手,所以抽他的话肯定会被反抽。所以,她决定绕着他走。
可是当她遇上毫无还手任蹂躏的韩丁时,景岚又觉得如果她不该趁人之危,她毕竟还活着,甚至说,她如今活的很自在,抛开了景岚的身份,景岚的一切,她开始属于她自己的人生,她过的很好,而他,却因为她而过的很不好。于是心底微妙的平衡了,更加下不了手,而且,三观还算正常的她见不得见死不救。
可是如今呢,这个她认为往后不会有牵扯的人,如今,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杀手变成了白痴,如果他自己知道的话,怕是宁愿自杀吧。
同情归同情,景岚却知道,这个可是个麻烦人物,她不可能带着他。不管他是怎么到她车上来的,现在,他必须离开!
“你下车。”看着韩丁一身衣服虽然有些脏乱,但是很齐整,面色虽然有些苍白,但是可以看得出,这人已经没有了生命危险,身上的伤肯定是好了大半。他到自己车上的时间不可能长了,这个人在云中城里有同伙。她只要把他丢在这里,自然会有人找到他带他回去。
此时年龄记忆退化到稚龄的韩丁,自然不知道景岚想要将他丢下,只是沉浸在景岚不肯帮助他的念想里,眼睛里流露出绝望来,完全没有听到景岚的话,一动不动直挺挺的跪在车厢里,匍匐在地上,一动不动,大有景岚不答应,就不起来的架势!
景岚无奈的望天:“我真的不是神仙!那不过,不过是障眼法,戏法而已!你不要求我了!嗯,与其求我,你还不如抓紧时间去给你娘请大夫!”说道这里,景岚神色一转,说道:“那,我这里有些银两,这样你就有钱给你娘请大夫了。呐,给你,快去吧!”
韩丁蓦然抬头,惊喜的看着景岚递过来的手,手中一块散碎的银子,那是银子,不是铜钱,只是,在韩丁准备接过来的时候,突然间,他面上的神色一变,双手抱住了头部,脸色苍白,额间冷汗哗的仿佛被水从头淋下一般。整个人呻吟着就在车厢地上蜷成了一团。
景岚将银子一收,跳上了车,到了韩丁身边,推了推他:“喂,你怎么了?!”差一点就成功将这小子骗走了呀,这可是怎么个情况嘛!
“呜……我头好痛!我不要你的银子!我用不着了!我娘已经死了,死了!用不着请大夫了,用不着银子!头好痛!呜……”
景岚颓然坐到了地上,看着那个嘟嘟囔囔不断说着什么,抱着头直呼头痛的大男人像个虾米一样的蜷在一起,顿时觉得胸口像是被闷住一样!
握拳在胸口锤了锤,景岚开始反省自己,她是不是被老天判定欠了这个人什么,还是说,老天以为他是因为《寒冰诀》被追杀成白痴都是她的错呀?怎么能这样对待她呢?!
很好!真是太好了!
景岚看着那个已经安静下来,明显是晕过去了的韩丁,她是没办法在这里把他丢下了!她刚才应该走远一点再停下的,这样就不会离城门这么近,不会被守城秦兵注意到,她扔下他,也不会被误会抛尸!
景岚看了眼不远处的城门,虽然有些距离,但是景岚依然能够感受到秦兵不时扫过来的视线,果然,不能在这里扔下他了!
景岚回转身,坐在车辕上,看了眼车厢里晕倒的人,一拉缰绳。这里不能扔,她跑远点到没人的地方扔总可以了吧?!反正,没人看见,没人知道是她扔的,这个人也傻了,更加不知道是她扔的,肯定不会有问题的!这个人可是催命符!所以,良心和同情心怜悯什么的,统统给我收起来!
第九章 定居代城
生命诚可贵呀诚可贵!这句话是她最近用来最多安慰自己的话。
看着面前这个毫无心理负担吃着她用钱买来的面狼吞虎咽一身狼狈的男人,景岚就纳闷了,这些天,她用了不下十种的方法用来甩掉这个包袱,可是,这人就像是在她身上按了跟踪器一样,总是有办法跟上来。甚至她将马车一起躲进空间里好几天后再出来,也能在以为甩掉这个人悠闲了几天之后,被找到!
如果不是景岚确认,这个时空虽然不知道是哪位前辈让它已经出现了许多几十年甚至几百年后才该出现的发明,但是依然还是冷兵器时代的话,她恐怕真的要认为不是韩丁在她身上装了跟踪器,就是她被卫星监视了。
“你为何跟着我?”景岚相信,她此刻脸上的表情肯定不淡定,脸面瘫都有些维持不住了。
韩丁将最后一口汤都喝完,擦擦嘴巴,无辜而纯洁的看着景岚:“我想跟着你。”眼神坚定毫不动摇。
景岚觉得自己很想挠墙,不过,她还是决定问一问:“为什么?”
韩丁听到景岚的问题,露出了认真思考的表情,满脸都写满了我很疑惑我也在想这句话,半晌,说道:“不知道。”
景岚深呼吸:“你几岁?”
韩丁一愣,眨眨眼睛,试探着回答:“八岁?”
这句话后面用问号结尾是为哪般啊?!景岚垮下双肩,双眼无神的看着他,她难道要庆幸,还好还好,这人这几天以来长了两岁么?
“我们不相识,你似乎应该去找你的家人而不是跟着我这个陌生人。”
“我……没有家人,我觉得你很熟悉,难道,我们不认识吗?”韩丁说着,脸上失落的表情让景岚觉得自己好像在遗弃儿童。按照他现在的成长速度,也许过些日子他就可以长到原本的岁数然后就能够记起所有的记忆。可正因为这样,更不能继续让他跟着了,谁知道到时候,他是不是也想起了自己是谁,然后继续追杀啊。而且,他到底对刺杀自己的任务有多执着才能在失忆了以后还记得她?何况,她都这样乔装打扮了。
“你想要丢下我吗?”
这话说的,好像她是那些随便抛弃孩子的恶劣父母一样……扫了一圈,看着已经注意到自己这边的各种眼神,景岚完全相信,他们之间的谈话已经被人听去了,而且,这些乱七八糟的眼神都是给她的。
可是,你们没看到吗,这个人已经成年了,比她年纪还大,而且,他们是仇人啊仇人!
“算了。”景岚妥协,她可以再甩开他几次,虽然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但是既然还会被找到……她做这些无用功做什么。
不过:“你跟着我也可以,不过,我们来约法三章!”自己的某些权益还是要保护一下的,省的这人恢复记忆以后翻脸不认人!
景岚带着韩丁一路南下。而此时,随着年关将近,北面被长城阻扰的匈奴却在大雪停后不久隐隐有着调兵的迹象,目标直指九原和云中。而大秦的士兵也开始有调动迹象,一时间,北方长城内外开始紧张起来。不时的骚扰和劫掠,首先遭殃的便是靠近边界的村庄,因为只是小股的匈奴兵,劫掠完撤退的很快,秦兵即便前去阻击,成效却不大。一时间,难民开始增加,许多地方虽然战火没有蔓延到,也有着大批人民开始举家南迁。
于是,这官道上,开始热闹了起来。
景岚的速度很慢,但是看着官道上越来越热闹,难民多,流民多,混乱也就多。她此时虽然男装打扮,但是只身一人还带着一个拖油瓶,她没有真正伤过人,也怕到时候会有意外状况,于是考虑着是不是加快些速度,到安全的地方先定居下来。
代郡的治所代城,代城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城池,他建于春秋初期,原本是一个诸侯小国的都成,后来被赵国灭了,到了赵武灵王这一代,大力发展他,并以代城为中心,置代郡。后来赵国首都邯郸被秦军攻破,公子嘉逃到代郡,以代城为据点,继续顽强的对抗秦国,赵国的残余力量立刻聚集在代城。
公子嘉后投降秦军,却也让代城免于遭受战火洗礼,保存住了代城的繁荣,如今成为了北疆最大的城市之一。
而此时北疆边境的不太平,唯一对这里的影响,大概就是更加密集的人流和混乱的治安了吧。
景岚交了两个人四钱的入城费,她决定暂时在这里待一段时间,看看情况再决定是不是要南下,毕竟带着韩丁,她实在是不方便赶路。因为怕再被发现什么不妥,景岚一直不敢在韩丁醒着的时候使用空间,于是这路上就感觉难受多了。旅游是一件舒心愉快的事情,可是当这些舒心和愉快都变成了痛苦和不方便,那这样的旅行实在不需要继续下去。
景岚和韩丁都属于没有户口的黑户,还好这个时候流民不少,因为边境匈奴的骚扰,也有许多人丢了户籍凭证,于是凑着这顺风,景岚以青风和萧白的名字重新办理了户籍。
原谅景岚取这么个没水准的名字吧,她此时并不知道韩丁的姓名,而韩丁以前也并不是叫做韩丁的,只是他这个时候记忆混乱的厉害,想要问他名字,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只能给他想一个。而当事人的意见,自然被景岚忽略过去了。你想要一个智商倒退了十多岁,脑子白痴掉了的伪小孩能够提出什么意见来呢?自然是景岚说了算。
因为要长期住,客栈就不划算了,于是景岚在办理完户籍后,便在县衙这里询问可有出售的房屋。于是,又被介绍给了一个中年男人,后来简单的交流后景岚了然,这个男人也就相当于现代的房产中介,不过,是官府承认的,也是公门中人。中年男人介绍了自己姓李,然后听取了景岚想要房屋的要求,然后带着景岚到了一处准备出售的房屋查看。
景岚也没有太多要求,离主街道不远,买东西方便,不用很大,两室的就行,自然要带家具,厨房和卫生间也要有,院子可以放下马车,房屋不会有年久失修漏风漏雨的问题,周围也没有太过闹腾的邻居,那么,基本上这房子看一看就可以定下来了。
于是,中年男盗带着景岚只是出了县府走了不远拐了个弯,然后便在这条小巷子的尽头处的宅院前停了下来:“就是这里,小公子下来看一看吧,如果行的话,我这就可以帮您将手续办好。”
景岚下了车,韩丁也好奇的跟着下来,这几日里相处,虽然景岚再也没有说要丢下他,韩丁在拘谨和担忧了一段时间后,确认了景岚是真的准许他跟着了,于是也不再那么畏首畏尾,脸上也多少有了笑容,只是绝对不会离开景岚身边三步远这一样,无论景岚说什么,他都只是摇头,绝对不改。最后,景岚也由着他去了。
打开漆成黑色的木门,景岚率先进去了,然后是韩丁,接着才是中年男人。院子不大,百平米的样子,两间正房坐西朝东,北面是厨房,南面有间矮房,大概是放杂物的,然后远离房间的院落墙角有个单独的小房子,就是厕所了。
“基本用具都齐全,您只要略微填一些用品就可以入住了。”
景岚转了一圈,看着也不错,比住在客栈终归来说方便许多:“就这里吧。”
景岚很爽快,中年男人也喜欢这样的生意,最近到代城来的人慢慢多起来,有钱要买房的也有不少,他自然喜欢这样干脆利索的客人。很快的办完了手续,景岚收到了这处小院的地契,于是,她和韩丁便准备收拾一下,在代城住上一段时间了。至于住多久,景岚准备以韩丁的情况而定。
第十章 记忆恢复
十二月,匈奴大军异动更加频繁,边境受到多次骚扰,同时羌族同时调动军马于匈奴与大秦交界处,逼近陇西郡,一时间,边防军事气氛紧张。
同月,秦二世皇帝颁布诏书,令蒙毅为上将军,公子婴为护军都尉,领兵三十万,与在北疆驻守的王离将军汇合共同抵御外敌。
景岚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大军已经不知道出发到哪里,也许已经快到九原也不一定。毕竟这里的消息传播,实在是要慢上太多了,什么信息传到耳朵里的时候,已经早就是过期许久的旧闻。
只是,代城似乎也受了不小的影响,最近城内也开始乱了起来。这个冬天恐怕无法过一个安乐年了。
清晨,天色透亮,太阳的光刚刚漫过院门,照在坐西朝东的屋顶上,涂了金灿灿的一层。韩丁拿着斧子,在院子里一下一下的劈柴,卷起的袖子露出肌肉结实的小臂,举起斧子时,肌肉紧绷起来,充满了力量,利落而干脆,每根木柴大小尺寸相同的仿佛经过丈量一般,切口平滑整齐。
景岚靠着门框看着院中的韩丁,视线落在柴堆上,神色上看不出有什么情绪,只是她却知道,即便是韩丁再掩饰,他开始恢复记忆这一点,她不可能一点察觉都没有,只是不知道他究竟恢复到何种程度罢了。
这不过,才不到半个月。不过,也在预料之中,跟着她吃喝一起,用的都是空间里的好东西,再难缠的病症也该有起色了。
韩丁抬手擦了下额头的汗水,回头便看到单薄的少年倚着门框,视线似乎落在他的身上,又似乎看着别处,冰冷的脸上毫无表情,微微愣了愣,握着斧子的手握紧了把柄:“青风,你要出去吗?”
景岚点点头,迈下台阶:“这些柴劈完够用一些日子了,你歇一会儿吧。我出去买些菜来。最近外面很乱,你不要出去。”
韩丁点点头:“早些回来。你,路上也小心一些。”
景岚点点头,穿过院子,拉开院门,出去后随即关上门,锁链的声音响起,她竟然将院门上了锁。
韩丁直挺挺的站在院子里,看着景岚一步步的动作,眼底黝黑的有些看不清楚,最后只是接着抬起斧子,劈下,将柴火摆放一旁,如此动作,周而复始。
柴很快劈好了,韩丁抱起码放整齐的柴火,搬进了柴房,在墙角一旁和原本还剩下的一些柴火放在了一起,回过头,就看到门后面趴着的老黑直盯盯的看着他。韩丁脚步一顿,歪歪脑袋眉头也皱在了一起,每次看到这只狼一样的狗,他总有种被防备的感觉,而且,他似乎在青风这里之前,就见过这只狗了,却总是想不起来再哪里见过。
这一切疑惑和莫名的熟悉让他忍不住怀疑,这个青风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可是他记忆再恢复,也知道了自己是谁的同时并没有忘记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也自然记得这个叫做青风的少年对待他是什么态度,要说他救了自己有什么目的的话,就是韩丁自己都不信。毕竟,缠上人的,是他。
每每想到这里,韩丁就有种吃了苍蝇一般的恶心感觉。想到他竟然,竟然做出那些……没脸没皮的事情,如此死皮赖脸的赖上一个陌生的少年,他就觉得羞愧难当。恨不得自裁以谢天下。
可是另一方面,韩丁却又觉得迷惘,六岁那年,父母去世,家里只剩下了他,草草的葬了父母后,欠下巨债被人从家里赶出来以后,他便开始流浪,乞讨,直到九岁时因为高烧晕倒,却被秦午捡到带回了组织,虽然没有死成,却忘记了六岁到九岁那几年的事情,而如今,他却都想了起来。
可是……这半个月,他重新经历了一边,只是没有流浪和饥寒交迫,而是多了青风这样一个少年,虽然表现出恨不得甩掉他,抛弃他的样子,虽然他也确实这么做了,可最后,到底是默许了他的存在。这样一段记忆,就像是重新活过一样,即便是他如今找回了那消失的三年,但是饥寒交迫的苦却被这段跟着青风的日子替换掉了。
他的记忆,很快就要恢复了吧,秦午也许正在四处找他,他明明早就可以离开,早就可以去找秦午联系,但是,他却总是迈不开腿。如果他出去了,青风回来发现他不在,肯定会怀疑他的,或许也会很着急寻找他……虽然后面这一种可能低到几乎不会发生。他觉得青风很熟悉,好似在哪里见过,却又觉得,他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可是他应该是什么样子呢,韩丁想不起来。他留下,是为了查清楚这一切,为了解惑。
不管有多少理由,韩丁决定在恢复记忆之前,找出他失忆的原因之前,呆在这里,和这个清冷的少年一起,哪怕,要继续扮演失忆。
只是,院落里忽然响起声音,韩丁猛然回神,视线对上老黑蓦然激灵起来的眼睛,只觉得脑海里有画面一闪而过,却没来得及抓住,也来不及继续回想,身形一闪,靠在了门边的墙上,侧过身子,透过窗户上透明的窗纱看过去,院内立着一个人影,只一眼,韩丁就认出了他是谁,即便此时,他看上去年纪大了一些,但是,却和记忆里的少年对上了号,同时心底一惊,没想到秦午会找来这里。
秦午站在院子里,便听到了南面矮房里的动静,呼吸声音沉重,秦午觉得应该是韩丁,却为他竟然武功警觉退步到这种程度皱眉,只是想到他的失忆,便也有些了然。
只是此时见到他也不出来,难道是还没有想起来吗?
秦午扬声说道:“怎么,见到我来了,还要继续躲着?你该不会还没有想起来我是谁吧?”如果真实这样,哼哼,他肯定不会绕过着小子!
韩丁抬手示意老黑不要动,整理了一下衣襟,转身,迈步出了柴房,站在了秦午面前。
秦午一笑:“如此看来,你是记得我是谁的。那么记忆恢复了?怎么不和我联系?放心吧,事情已经解决了。我这里有任务找你去做,你老是不出现,我的损失算谁的?!”
韩丁听着秦午说完,绷紧了线条的下巴上下开合,沉声说道:“我记忆并没有完全恢复。”
秦午一愣,随即一笑:“原来如此,我说呢,还以为你想要趁机洗手不干了呢。对了,和你一起的那小子呢?”从手下传来信息,说是找到了疑似韩丁的人,只是他身边有着一个陌生的少年,一个查不出来历身份的少年,如果不是手下有人和这个少年接触过,知道他是终黎熙的朋友,又猜测出了韩丁会和他在一起的原因,秦午怕是要怀疑,这个来历不明的少年,是有着什么阴谋了。
只因他能够得到终黎熙如此在意这一点,就足够他秦午好奇了。只是他专程来拜访了,怎么也不见人呢?
韩丁一听秦午竟然问起青风来,不知道为何,他并不想让青风接触到这个圈子,也不想让秦午见到他!庆幸青风这个时候出去了的同时,韩丁说道:“他出去了。”
秦午扫了眼韩丁,嘴角的笑意有些轻佻嘲讽:“你不跟我回去吗?”
韩丁微微敛眉,半晌过后沉声说道:“过段时间回去。至于任务,能托着就托,不能就交给别人,实在不行,就退了。”
“你说的倒是轻巧。”
“损失我给你。”
秦午意味深长的看着韩丁:“如此,我还有什么说的。只是,阿丁,你要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才好。”
韩丁蓦然抬头看向秦午,微微眯起眼睛,掩过眸底的神色,面容平静:“我自有分寸。”
“那好,保持联系。最近可是好时候,我忙得很呢,可没空管你的闲事。”秦午说完,噙着一丝笑意,转身,斜睨了韩丁一眼,为他半丝眼神不给于他有些不满的撇嘴,最后只是一笑,身形踪起,转眼不见了身影。
秦午走了,韩丁站在柴房门口却久久的不能回神,一时间,仿若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一般。
景岚回来,就见到这么一尊刚刚石化的雕像,疑惑的上下打量韩丁,见他只是发呆,没有其他不妥也不再关心,将手上买来的菜放进厨房,因为是大多是腌制的,干货,土豆和白菜,这几天老是吃这些,真是腻味的很了。
可是外面那人不走,她也不敢再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太张扬的用空间,凑合吧。
第十一章 离开
时间过的很快,零星的小雪飘落,铺在地面一层薄薄的白。关上院门,裹紧了衣襟依然觉得风似乎能钻进去,冷的让人哆嗦。远处爆竹声声,隔壁闹哄哄的声音传来,和这一院的冷清,鲜明对比。
这是她来到这里后第一个春节,虽然对于怎么来到这里,为什么来到这里,她不让自己去想了,对于能否回去,也不让自己在意。无论如何,她还活着,这比什么都好。但不免在这样一个时候,听着周围都是团聚和欢乐的声音,那份格格不入显得更加寂寥,心底蔓延而起的孤寂难得的,让景岚觉得鼻酸。
景岚长叹一口气,搓着双手往手心哈着气,让被冻僵的双手可以暖一些。几波交锋后,战火被拦在了长城外,除了流入代城的流民多了一些,代城的守备更加森严外,倒是也没有太大的变化。而且年关将近,听说这几次的交锋已经不再激烈,似乎有和谈的意向了。这个消息已经是好些时日前的,传到这里来的话,恐怕和谈已经谈完了吧。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打仗的消息了,而且,代城这些日子里紧张的气氛少了许多。
等到春天了,她就离开这里吧。至于去哪里,还没有想好,只是往南走是肯定的。她总有种预感,那就是如果不离开北疆,心里总是不踏实。
回身抬头,便看到屋檐下的男子,一张冰冷的脸,无波的眼神,虽然换上了平民百姓的长衣,却依然如同一把利剑,浑身上下透露着冷意。和那个跪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的男人天差地别。
景岚心底撇嘴,这样的男人只会让人觉得危险惧怕,但是这对景岚不管用。毕竟,任由谁看了那样一个神智退化毫无形象的一面后,还能感觉到惧怕什么的,那还真是太为难她了。
韩丁看着院中不知道想什么在风雪中愣神的少年,裹着厚厚的棉衣脸庞依然被冻得鼻头通红,嘴唇苍白透着青色,此刻将双手放在面前,哈着气,好似恨不得缩成一团。
“站在这里做什么?进去吧。”韩丁还在愣神,就听到少年清冽的嗓音响起,被风一吹,有些飘渺不可寻。抬头看到已经站到自己身边的少年,微微点头,随着他进了屋。
两人面对面坐着,吃饭,收拾残局。炭炉上温着茶水,几盘点心,守岁。外面爆竹声声,但这屋子里,除了炭火偶尔发出噼啪声外,竟是沉寂的无一丝声响。
韩丁是个话不多的人,他的职业,注定要收敛所有的声音,所以,整个人坐在那里,如果不是眼睛看到了,肯定会被忽略掉。而景岚,她也是个沉默的人,一个人生活,话也渐渐少了,就算有什么,也养成了在心底腹诽从来不会表露出来的习惯。本来还有些的表情,也因为这幅身子习惯的面瘫消失不见了。
就这样坐着,景岚在这里养成的早睡习惯开始让她犯困了,抬头看了眼韩丁,要不要开口让这个人回自己房间去呢?守岁什么的,就他们这样相对无言的坐着,除了让自己受罪,她没觉出有什么必要来。
只是看着对面那男人眼观鼻鼻观心,景岚便将话咽了回去。于是微阖双眼,打坐运功。
而景岚闭上眼睛的刹那,对面的韩丁抬起头,看了眼她,随即眼帘又垂了下去。
更声响起,代城忽然整个热闹了起来,连成一片的爆竹声表明,新的一年到来了。
景岚也收了气息,睁开眼,便对上对面看过来的眸子,瞳孔一缩,随即微微点头:“新年快乐。”
韩丁一愣,随即说道:“新年,快乐。”
景岚看到韩丁站起身,便知道他要回去了,景岚不知道自己想什么,在意识之前便已经将话说出了口:“过完年,我准备离开了。”
韩丁离开的动作一僵,回转身看着坐在那里的少年,烛火映照在他的脸上,让苍白透露出一点血色,看上去不再那么冷的铬人:“明日,我欲离开,望君保重。后会有期。”
景岚心底悄悄的松了口气,站起身来,因为只到韩丁肩膀的高度,所以微微抬头看向他:“此一别,保重,小白。”
“这几日,多谢。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如果有需要,拿着这个,到醉仙楼留下口信便可。无论何事,吾必定全力相助。”说着,韩丁将一块青铜牌子放在了桌上,深深的看了景岚一眼,转身离开了。
等到韩丁走了,景岚才施施然坐下来,拿过桌上的青铜牌子,寸见方的牌子,一面是繁复因为磨损已经看不太清的花纹,另一面一个丁字,也许是代号吧。叹息一声,将牌子收好。她不问他的记忆恢复到何种程度,是不是认出了她,也不想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他们之间的牵扯,便到此为止最好。而在她的心里,这几日相伴的男人,便只是那个缠上她,甩不掉一时心软收留的萧白。
如今离开,那么,她便将这个人忘掉。如果再见,也只是陌生人。至于他的承诺,景岚不认为她会用得上。因为她断然不会让自己置于那种需要求助于人的境地。
哈欠~~伸了下懒腰,揉了揉酸软的脖颈,今天睡得这么晚,明天肯定要起不来了。不过,睡个懒觉吧,这样的风雪天,暖暖的被窝可不是首选么?
第二天起来后,果然没有再见到韩丁,房间干净整洁的像是从来就没有这么个人存在一样,走的真是干净利索,让景岚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莫名的有些惆怅……又要一个人了啊。
府衙门口贴了朝廷颁发下来的最新战报,景岚也去看了,一番难懂艰涩的文言文下来,大概的意思就是说匈奴败北而逃,由王离将军帅三十万步兵追击,将匈奴兵驱逐出境。
这可以算是大快人心的捷报了。
这份战报是年前的最新战报,一出现,便让百姓安了心,代城的流民有很多开始准备返乡了,拥挤混乱也大幅度的有所改善。景岚从人群中退出来,刚一转身,便看到了街角暗处站着的身影,离得很远,暗巷里的阴影让他看不清楚身形,但是,那股落在自己身上毫不掩饰的视线,景岚清楚的感受到了。
微微愣了愣,景岚脚步未停,该怎样还是怎样,不知道那人是否是来找自己的,既然他决定不出现,景岚便权当做不知道,她不过一文弱少年郎,无视之。
韩丁也没想到会看到他。因为不知道说什么,或者是不想看到那人因为他的离开而松口气的神情,其实昨晚守岁后他回到房间就收拾了一下离开了。今天也不过是在行动之前做些准备,却不想一眼,就看到了他。
韩丁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看到青风的第一反应就是躲到暗巷阴影里,视线却又不离开,直到那少年慢悠悠的全无所觉的离开,终究消失不见,才发现自己做了让自己也无法理解的事情。
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让韩丁觉得烦躁,心静不下来,这不是什么好现象。何况,是在他准备出任务之前。
韩丁感觉到自己的状态出任务恐怕会出差错,他是杀手,杀手本来就随时会死,但是不代表他会去送死,没有百分百的把握,韩丁从来不出手,出手便是一击必杀!正因为这样,他保持着长胜的记录……长胜?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个韩丁会有些心虚,他的记忆还是缺少了一块,秦午虽然有帮助他疏离缺失的记忆,但是不知道为何,韩丁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只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如此,便只能压在心底。利落的转身,韩丁迈步进了暗巷深处,他需要找个地方,静一静心,如果还不行,任务就只能换人做了。
第十二章 散心去
夜深沉,城门已经紧闭,宵禁开始。街上除了巡逻的秦兵,和巡夜的更夫已经看不到其他的人影。
城墙上,十七岁的成书是第一年服兵役,冬夜里的寒风吹透了他身上的藤甲,冰冷的刺骨,他只能靠着偷偷的跺脚,小幅度的运动来不让自己冻僵。旁边陪着他一起值夜的是个老兵,看到他来回动的像个猴子也当做看不见。
再一会儿,就该换班了。裹紧领口,却阻挡不住风灌进去,忍一忍吧。
忽然间,吹过来的风中似乎带着马蹄的声音,远远的在寂静的深夜里传来,老兵耳朵一动,趴在城墙上往远处望去,黑暗的尽头似乎真的有什么过来了。
成书因为没有注意到,疑惑的看着老兵的动作问道:“叔,咋了?”
“有人来了。”
“不会吧,这么冷的大半夜还有人进城?”
“来者不善啊。”
“您可别吓唬我呀。”
正说着,老兵眼睛一亮:“来了!”
成书努力瞪大了眼睛看过去,也是一惊,好像,还真的有什么过来了,马蹄的声音也渐渐清晰,很快,那骑士就到了城门下,待到城楼下,两人已经隐约看清楚了来人穿着传讯兵的服饰,立刻知道,这是前线来的战报!
只是,什么战报竟然这个时候过来,难道是前线战争有变化了吗?但是一想,不是刚说将匈奴打了出去么?老兵疑惑的时候成书并想不到这么多,于是推了推老兵:“叔,你怎么了?”
“没事,只是觉得,有些不安。”老兵说完,冲着城楼下喊了一声:“来者何人?”
“九原八百里加急,速速打开城门!”
老兵一听,心里就咯噔了一下,立刻冲下面喊道:“快开城门!”
城门被打开,来人不等城门完全打开就策马从门缝中冲了进去,直奔郡尉府。
郡尉府里大部分的烛火已经熄灭了,却因为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宁静。郡丞吴起喘着粗气到了郡尉寝室门外,也不管这样的天气这样的时辰敲开门会不会被长官责备,手上的动作急促的落在了门板上,咚咚的敲门声终究是吵醒了里面的人,恼怒带着不耐的声音粗粗的吼起:“谁?!”
“大人,边关急报!”
“什么?边关急报?什么边关急报,怎么报到我们这里?!”里面的声音起初还有些迷糊,到后来似乎也意识到了不对劲,窸窣的穿衣声响起,很快门被打开,难得休假在家的代郡郡尉虎背熊腰的身影出现眼前。
吴起立刻将手上的战报递上去:“八百里加急,九原的急报。”
郡尉疑惑的看了眼吴起,接过战报,打开来一看,眼睛蓦然瞪大,满脸的不可置信,猛然抬头正想说什么,却忽然见到吴起爆睁着双眼,嘴巴大张,双手掐着脖颈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刺,刺……”
狰狞的表情让毫无准备的郡尉被吓了一跳,忍不住退后了一步:“吴起你……”干什么!
最后三个字没来得及出口,便觉得脖颈间一凉,接着,好似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渗出,然后噗的一声喷薄而出,红色的液体湿润的衣领,而他瞪大的眼睛里此时也映出了吴起掐着脖颈间双手指缝中流出的液体,殷红殷红的在夜色里仿若黑色的墨。但是,此刻他却也再说不出话来,身子轰然倒地。
而吴起在郡尉倒地后,也瘫软了下来,瞪大的眼睛里映出的全是茫然和不可置信。
接着,屋子里床上响起窸窣的响声,接着一个女人的声音糯糯的响起:“夫君?夫君怎么了?可是有公务吗?”人影从床上下来,接着绕出了隔间,疑惑怎么突然间就没有了动静,而风外吹进来的寒风让她浑身冷的哆嗦。
女人刚刚站到堂中,低头扫过确认衣衫已经齐整,才抬头看向洞开的房门,眼前的一幕让她蓦然倒抽一口冷气,瞪圆的眼睛里满是恐惧,接着,惊天一般的尖叫,让整个代县陷入了一片混乱中。
韩丁一身黑色紧身衣,融入了夜色一般,游走在阴影和暗巷里,身上淡淡的血腥气已经被寒风吹散了,换上一身清冷的味道。躲开巡逻的秦兵,从后院跳入了醉仙楼,很快到了秦午房外,推门便进去了。
摘下蒙面的黑巾,苍白的脸色黝黑的眼底还有一丝没有褪尽的杀气,秦午看着这个像是从冰雪里来的人,眼底的红血丝让他微微皱了下眉头:“任务完成了?”
“嗯。”
“这是下一个任务。”秦午说着,递给韩丁又一个牌子。
韩丁犹豫了一下,却没有接。秦午见他竟然不接,疑惑的问道:“怎么了?”
“我听说,边关告急。”
“所以?”
“那封,是调请郡驻军的救援信件。”韩丁说完,直直的看着秦午,他到底知不知道,如今郡尉被杀,援军耽搁下来的究竟是什么。
秦午此刻终于明白了韩丁所要表达的,顿时脸上表情变得很微妙,最后嘴角勾起嘲讽的笑意,目光灼灼的看着韩丁:“你什么时候这么有同情心了?”
韩丁脸色一变,眉心皱成了川字,紧抿着薄唇,脸色也难看了起来。
秦午看着他,目光深沉却也有着担忧,只是被他掩饰的很好,清冷的声音带着警告:“阿丁,你最近很不对劲。休息两天吧。”
韩丁静静的站在那里,不再去看秦午,而是盯着他手中的长剑。秦午重新拿出一个牌子,递给韩丁说道:“这个任务给你,就当休假散心了。正好,你上次的麻烦也是因为这个,去了解了吧。”
韩丁愣了愣,接过牌子,看了一眼地点和任务目标,任务内容,眉梢微挑,这是属于讯部的任务,确实算是散心了。
秦午见他收下了木牌,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可以找个游伴一起。北疆这么乱,咸阳可要安全许多了,听说映夕峰景色不错,可以去好好看看。其他的,别想了。嗯?”
韩丁离开秦午的房间,站在纜乳芟拢昨天下过一场雪,如今停了,天空如洗般清朗,房顶的白色雪反射着微光,让夜色明亮许多。拿出刚刚接到的牌子,咸阳,武库丞赢君,《寒冰诀》下落。
《寒冰诀》……就是因为它,他才失去了记忆,遇到……这么许多事情。
散散心,也好。
第十三章 一封信
景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夜之间,代城戒严了。路上是郡守军组成的巡逻队,似乎在排查着什么,就连景岚家都迎来了士兵的搜索,在查了景岚的户籍证明和房产证明后,景岚孝敬了些半两钱才算是被放过了。
而从字里行间里,景岚也多少问出了一些消息,顿时觉得恐怕整个北疆都要不安全了。于是想要离开的心更加迫切,此刻便只等着什么时候城门不再禁止外出的时候,就离开这里。
只是不知道,这城门要封到什么时候。于是,景岚准备去街上打探打探消息,顺便,解决一下午餐,并且看看有什么需要添置的买一些路上用。
大过年的,本来应该是和乐融融此刻却连说话都压低了声音,气氛紧张压抑。如同此时阴沉沉的天气。
景岚在街上逛游的时候曾经见到过一家醉仙居,根据在云中城入住时对醉仙居的了解,那里饭菜不错,酒很好,客流量大,自然消息也流通。坐着吃顿饭就能从旁边聊天里听到她想要了解的。
于是,便决定去那里。
晌午不到,醉仙楼里就已经人满为患了,但是人多却并不喧闹,反而只有些窃窃私语的声音,很小,嗡嗡的,离得远了就听不清楚。
吃饭的客人大多精力也没有都放在饭食美酒上,都在注意着街上的动静,时不时的抬头看一眼外面,然后留心周围的谈话,想要探听一些消息。而醉仙居的掌柜却显得从容许多,站在柜台内,翻着账本,时不时的记上一笔,然后抬头看看门外,等着出去探听消息的伙计回来。
景岚被引到一楼大厅一角的座位上,因为人多,这个位置偏僻不是很好。景岚点了些招牌菜,要了碗面食,便坐着等着,边留心周围人的谈论。
听了半晌,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饭菜倒是很快的上来的,热气腾腾的虽然没有空间蔬菜新鲜,但是这个时候可都是纯天然,也是别有风味。
景岚从面前的竹筒里抽出一双筷子,这时,外面急匆匆进来一年轻男子,粗麻布衣的打扮,袖子束起,很是干练利落,因为急匆匆而来额头的发被汗水打湿了。
年轻男子径直走到掌柜所在的柜台前,声音也没有压低或者刻意扬高,但是足以让大厅里的人听见了:“掌柜,小人打听了,据说是郡尉府招了刺客,此时城门戒严,是在查凶手呢。生面孔,特别是武林人士会麻烦一些,对咱们影响不大。”
掌柜一听,显然是松了口气,只是下一秒脸色又有些担忧了,不过也只是一瞬,随即叹息一声说道:“尽量配合吧,想来只要咱们这里没有这刺客,应该不会有问题。总不能冤枉人不是?”
“掌柜说的是。那小人去忙了。”
“去吧。”
伙计开始招呼客人,掌柜和伙计的话说完,大厅里开始就这个消息讨论了起来,不知道哪一个忽然说道:“听说昨夜有北面快马来的急报,莫不是和匈奴人的战争又变吧?”
这话一出,大厅里霎时间寂静了片刻,那人似乎也觉得自己说的话不太和时宜,立马闭嘴了。这消息如果属实,那么就属于机密了,而郡尉府这个结口遇了刺客,刺客成功与否还没有确切消息,显然被封锁了。谁要是知道的多了,那才是有嫌疑呢。
于是,那人的话就被当做空气了,都装作了没有听到,只是心底怎么个打算或者想法子想要探听些什么,那就是背后的事情了。
景岚也一样,如果是真的,那可真是要乱了。毕竟,朝廷派了三十万的大军,就算羌和匈奴一起骚扰边界,边界守军还有至少三十万的,匈奴和羌虽然是游牧民族,骑兵彪悍,但是,他们才多少人?这六十万大军此刻却传来消息要调动郡守军支援,景岚想想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陆续有客人离开或进来,景岚埋首吃着自己的,时间一长,饭菜便有些凉了。
一片阴影兜头罩下来,有人站在了她前面,景岚疑惑的抬头,来人很陌生,是个不认识的。一旁跟着伙计,景岚随即看向伙计。这个伙计就是刚才出去探听消息的年轻男子,看到景岚看他,便一笑问道:“小公子,桌都坐满了这位公子就一人,介意拼个桌吗?”
景岚也快吃完了,对面那个陌生男人长相普通但是很干净,一身衣着也利落,斯斯文文站在那里看上去像是个读书人,想来应该不会有什么糟糕的习惯,于是点点头:“自然可以,这位公子,请坐。”
那人对景岚点点头:“多谢。”
景岚点头算是致意,而后便不去管对面的人,径自吃自己的。不过一个普通要拼桌吃饭的客人,不需要有交集,便再也没有注意对方点了些什么。只是对方可能也觉得和陌生人拼桌吃饭实在是不太舒服,吃的竟然比景岚这个先来的还快,一碗热气腾腾的面食很快就吃完了,然后径自起身离开了。
景岚没注意那人,等到伙计收拾了那人的碗筷,景岚才吃饱了抬起头来,这样,便看到了桌上的一个信封。
秦朝此时书写大多用竹简和丝帛,即便有纸,也是原始的很鲜少有人用的。但是这里却不一样,这里的造纸术甚至已经趋于完善,历史进程推前了许多,就连纸质书籍都已经普及,甚至还是活字印刷。
这些细枝末节的除了让景岚更确定前有古人倒也没有多想,生活更加便捷,这没有什么不好。就说这桌椅吧,总比那矮矮的长案,然后跪坐蒲团上好吧?
只是,这样一个信封突兀的放在她面前的桌上,虽然没有写明给谁的,但是景岚直觉里已经知道,这就是给自己的!
可是,谁给的?
刚才拼桌的那个男人?此刻景岚已经想不起来他的模样了,只觉得是个读书人,很干净的样子,然后呢?五官,鼻子眼睛什么的,只觉得可以是任何样子的。再见到,也认不出是不是那个人了。
景岚为自己不够高的警觉性感到一阵后怕,这要是来的是准备杀她的,恐怕,她已经再次投胎了。重生这种事情是最不靠谱的,谁能保证她这次死了还能这么好运?她反正保证不了,所以这条命,景岚格外的珍惜。
拿过信封来,拆开,抽出一张薄薄的纸,一阵淡淡的墨香扑鼻而来,清雅中带着点熟悉的药味?难道是……要说,也只能是他了。终黎熙,唯一知道自己还活着的人。
确定是那个人的话,景岚倒是松了口气。只是接着有些疑惑,他怎么找到她的呢?
先不管终黎熙是怎么掌握她的行踪的,她此刻倒是好奇,这人这么神秘兮兮的给她送来一封信,是要说些什么。
只是,这一看之下,景岚却觉得头疼了。
第十四章 准备出城
新的内容很短,寥寥几个字,但是,对于习惯白话文的景岚来说,想要看明白,有点难。
太拗口了。
就像诗经那种一样,短短四个字的或者更少的文字,就可以用一句解释出来一句很长很长的白话意思。这封信写的,就是这样的格式。于是,景岚觉得头脑里嗡了一声,然后,哭笑不得了。
她虽然继承了景岚的记忆,但是,这份记忆并不全面,文学知识方面的也就是能够认识字,至于意思,一半靠蒙,另一半靠猜。准确率上实在是惨不忍睹。就像地球人突然被塞进了外星语,能看明白,但是看不懂。
略过信的内容,署名终黎熙倒是看懂了。知道自己猜对了,果然是这个人,景岚放下了一半的心。如果说在这个古代她有什么人是可以相信的话,那也就是终黎熙了。
两人虽然接触不多,但是,也不要去计较景岚为什么会对一个陌生人那么信任,这是景岚的直觉,也是作者的设定。
终黎熙=可以信任的人!就是这样。
既然可以信任,那么一个知道自己不能暴露的人如此神秘兮兮的送来了这么一封信,必定是很重要的事情要说,总不会只是来信问候一下。何况,她虽然没有可以掩藏行踪,但在这个年代里,想要找一个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吧?又没有警察局的网络识别系统,放上照片分分钟就找到了。
这里也不是个可以毫不顾忌看信的地方,于是,景岚将信重新放回信封,塞进了衣襟里,召唤来伙计,结了帐,准备回她在代城的小院里去了。
路上巡逻士兵依然很多,气氛依然森严,刺客也没有找到。而代城郡守府,郡尉府,也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景岚松了口气的同时觉得自己有些太过担忧了。谁说刺客就一定要是那个小白了?就算是他,以他的本事,想要被这些粗通拳脚的士兵抓住,那是不可能的。
何况只是一个相处了几天的陌生人,还是个想要自己命的陌生人,她也没必要这么瞎操心。莫名其妙!
吐了吐自己的槽,景岚就到了小院外的巷子口了。一队巡逻的秦兵迎面走来,坦然自若的任由打量的视线落在身上,然后,擦肩而过。
回到小院,老黑在院子里趴着,见她来了,抬起头来抖了抖耳朵,尾巴扫了一下地算是打招呼,景岚回以摆摆手,然后老黑继续趴着,景岚回了屋。
有老黑在,景岚便对周围放了心。长时间在空间里休养,因为魏礼那次受的伤早就养好了,甚至体质更胜从前,像是回到了壮年时期,老黑自己觉得精神好了,景岚也高兴,有通灵性的老黑陪着,景岚有时候也不会觉得太孤单了。而老黑,依然那副懒洋洋的样子,但是谁又知道,它此刻一直保持着警惕,谁要是进入了它的警戒范围做些什么让它判断认为不好的行为,那后果,可就自负喽。
回到屋里,闪身就进了空间。暖洋洋的感觉立时让被外面冷风吹的快要僵硬的景岚觉得一下子活了过来。舒畅的深呼吸,长长吐出一口气,便在菜园子边上找了块草地坐下了,旁边不知名的花朵开着,五颜六色各种说不出名字来的品种,就连景岚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哪里移植过来的这些花,也可能是一开始空间里就有了的。
青草花香,凉风习习,景岚拿出信来,重新拆开,翻开一本有些旧的竹简,上书两字《尔雅》,另准备了一个笔记本,一支笔,准备好好的研究一下。
花费了不断的时间,甚至写完以后景岚都觉得自己又饿了。空间里是看不出时辰来的,因为这里的时间是根据主人的意志改变的,而且可以划分区域进行设置,很是人性化。而景岚就将她此刻坐的这块地方,设置的时间是二比一,也就是空间里面两个小时,外面才一个小时。
尽管这样,等到景岚将翻译过来的白话意思完整的总结在了笔记本上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几近傍晚了。
因为阴天的关系,天黑的有些早,因为戒严,谁也不想出门晃荡被当做嫌疑抓起来,所以早早的,街上就几乎看不到人。
景岚这时才有空闲来思考这封信提供的消息。
终黎熙的信很简洁,就写明了一件事,那就是,云中郡突然出现一支匈奴奇兵,迅速的控制住了云中郡。说了这段话后,终黎熙便给出了建议,希望景岚迅速离开代郡,去大城市。而此时最安全的地方,无外乎大秦都城,咸阳了。
看到这里,景岚脊背升起寒意,云中郡会突然出现不该出现的匈奴兵,而终黎熙特意提起,景岚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山野小筑地下那条不知道谁修建的密道。
景岚想了许多可能,却从来没有想过,用上这条密道的,竟然会是匈奴兵!
只是现在想这些都没用,景岚万分庆幸她诈死了,此刻是个死人,不然的话……想一想可能的后果,景岚就觉得脖颈后冷风吹啊吹的浑身颤抖。
那么终黎熙呢?她离开之后,看顾那里的是就是终黎熙的人,事情发生的时间很短,要查起来太容易了,他不会惹上麻烦吧?
可是这封信里却一丁点也没有提起他此时如何了。景岚心里感激的同时有些愧疚,这个人,一直在维护她。而她却已经不是他所想要维护的那个景岚了。她却什么都不能说,可让她心安理得的接受这份维护,景岚觉得心虚。
一方面觉得自己没有资格这样如此自私而心底愧疚。可是另一方面,景岚又觉得,她只是想要活下去,安安静静的活下去,就算生活里每天除了吃和睡没有任何意义,但是在这个人命最不值钱的年代,她也想要活到老死。她又不是那个景岚,那些景岚所要承担的秘密或者使命什么的,一点记忆也没有给她这个继任者留下,所以说服自己,这些事和她一个小小女子没有关系。
可真的没有关系吗?
终黎熙这个时候会维护她,但是如果有一天,他不想替她遮掩了呢?到时候,一无所知的她要如何面对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头好痛!
景岚往后一仰,躺在了床上,看着床顶布幔上繁复的印花,惆怅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果然,重生什么的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只是这代价,还不知道需要付出什么,这种未知,最可怕了。
“哪怕所有的记忆都给我也好呀。”景岚喃喃自语的说道,这样最起码,遇上了还能有个应对的方法。
叹息一声,翻身坐起来,心口闷的她扯乱了头发大叫了一声:“啊!烦死了!”
于是跳下床,甚至连轻功都用上了,快速的蹦到了炭盆旁边,看了看手里的信和笔记本,刺啦一声撕下了写满了翻译的那一页,连信封一起扔进了炭盆里。
不想了!她没收到信!她什么都不知道!
抱着鸵鸟心态的景岚看着让她心烦的罪魁祸首化成了灰烬,好似烦恼也被烧成灰了一样,哼了一声,撇撇嘴。
不过,她要离开的计划确实要提前了,越快越好。
打仗这种事情,她才不要参与。
只是这城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开。
正这时,院门被敲响了。老黑激灵的窜起来,呜呜的叫了两声,让屋内被烦的心乱如麻的景岚回了神,这个时候,会有谁来?不会又是士兵搜查吧?可是院外很安静,代城的郡守军可没有这么好修养,敲了门,还安静等着你走过来开。早就嚷嚷开了。
于是满是疑惑的景岚透过门缝看到外面来人的时候,疑惑变成了惊讶,拉开院门,一身黑衣的男子,冷漠的脸,深邃的眼睛,四目相对,景岚微微皱眉:“是你,你怎么会来?”
韩丁看着打开门的少年,苍白的脸色很不好看,看到他皱了眉头,好似对他的出现很是抵触,这让韩丁心头一闷,觉得很是不舒服,于是声音更加冷了几分:“我准备出城,你要一起吗?”
景岚一愣,出城?她当然想出城!可是这个时候不是还在戒严吗?他能出去?要说抓人,头号的嫌疑犯就是他,可是这会儿,他却来告诉自己他有路子出城?这个世界,好混乱。
韩丁见他不说话,脸色已经阴沉的好似这个时候的天气了,景岚顿时觉得浑身冷,便回了神,看了眼面前男子的脸色,顿时觉得,这人是要来找她一起走吗?不是来吓唬她的吗?这脸色,跟想要杀她一样!
“城门不是戒严了,不准任何人出去吗?”
“过一会儿会有郡守府的车队出城,我们跟着一起。”韩丁说着,好似又担心说服不了面前的少年,于是顿了一顿,又说道:“北疆要乱,这里不太安全。尽早离开的好。”
景岚认真的审视了一番,韩丁也站着不为所动的让她看,最后,景岚确认,这人虽然好似恢复了记忆,但是却没有认出她是景岚来,想来,不过一个任务目标,就算全部记忆想起来,也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对于杀人如麻的金牌杀手,他必定是不会去记自己都杀了谁的。
如此,他是因为自己前些日子的收留,如今来报恩了吗?
这样一想,景岚顿时有了决定:“你等我一会儿,我收拾一下。很快,套上马车就能走。可以吗?”
韩丁一听,悄悄松了口气,点点头:“自然。我帮你。”
景岚想了想,她重要的东西都在空间里,要收拾的不过一些掩人耳目的东西,很简单,也不怕人看,于是点点头:“那就多谢了。”
第十五章 要同行吗?
特权这种东西,是永恒存在的,更何况是在这个特权至上有理的年代里。
所以想要纠结,不平,各种羡慕嫉妒恨都没有用。
傍晚天色擦黑,街上早早的因为戒严和提前的宵禁没有了路人,只有不断巡逻的郡守军士兵。而景岚坐在车辕上,韩丁牵着马车到达城门和一个中年的男子碰面以后,便和大部队会合了。
景岚这辆马车除了大一点,和大部队中奢华的马车相比完全不起眼,在后面跟着,混在仆从和货车中间。景岚大体就明白了,她这是搭上了顺风车。
这一队,怕是知道些内情的权贵人家,要将家人尽早送出去吧。
想到这里,景岚看了眼一脸沉默的韩丁,这个人竟然能够找到这个路子,看来,也不单单是个会杀人的杀手那么简单。
韩丁察觉到景岚的视线落在他身上,疑惑的转头就看到少年已经转开了视线,额前的头发因为低头而垂落下来,遮住了眉眼,顿了顿,紧绷的下巴微微松软下来,沉声说道:“这是郡守府的车队,出城后要一直到下个城镇才稍作休整,天气冷的很,你进车里休息一下吧。”
景岚也没有推辞,点点头转身进了车厢。已经麻烦他很多,景岚也不在意多麻烦一些。典型的债多不愁。
她本来打算以后再也不会和这个人扯上关系的,也以为他们之间不会有牵扯了。但是,景岚也没有想到这个男人会在这个时候回来,来带她出城。自从收到终黎熙送来的信息,她就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代城,离开北疆,越远越好。可是,她一个人,人生地不熟的,也没有路子,甚至消息方面也闭塞不通,外面是个什么情况,代城什么时候打开城门,她一概不知道。
景岚知道,这是个机会。所以她抓住了。而至于带上她会不会麻烦,以后这个男人是不是要因为带上她欠下些什么,景岚已经把不再去想。就当他还她的救命之恩好了。
独自一人坐在车厢里铺着厚厚棉被以供休息的榻上,听着外面那么多人却静悄悄的各司其职,井然有序,偶尔才会有些轻微的动静,两人之间说话,都压抑着嗓音,隐隐的听不清楚。车厢里便显得更加安静了。也许是实在太无聊了,景岚竟然坐着就靠着车壁慢慢的迷糊了过去。朦胧间似乎晃悠了一下,然后马车行驶起来,她也只是微微睁开了一丝眼缝,竟然没有醒过来。
这么一支庞大的队伍悄无声息的出了城,离开了代城,一路也不走官道,而是沿着山路小径行走。凌晨,一行车马停在了平舒县,略作休整。
韩丁一夜未睡,面色看上去除了有些发青,倒是看不出一点疲倦来。
马车咣当一声停了下来,车不摇了,景岚反而慢慢清醒了过来。这一路,竟然睡的这么熟,这让景岚觉得很稀奇,只要歇在了空间外面,哪怕是自己的屋子里,景岚也有一种紧绷的感觉,脑袋里的那根弦就是松不下来,所以整晚的处于半睡半醒之间。而这一路,这么不舒服,还摇摇晃晃磕磕绊绊的,她竟然睡的很不错?!
摇头失笑一声,伸伸懒腰,转了转头,因为脖颈酸胀而嘶的一声抽了口冷气,揉了揉像石头硬的脖颈处,一手撩开窗帘,向外看去。
天色很黑,阴沉沉的有些阴冷,看不出是什么时辰,车队都停了下来,开始拆卸准备投宿在驿站。驿站的院子不小,但是车队一进去,就显得满满当当了。调转车头都显得很难。
景岚也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车队最终的目的地是哪里,不过,她已经准备去咸阳,所以便决定在这里和车队分道扬镳了。只是,看了一圈,良好的视力下也没有找到韩丁,正准备下车,便看到要找的人丛不远处的人群中走了过来,抬头间,已经看到她。
景岚便没有动,待到韩丁走到近前,才问道:“这是要停下休息了吗?”
韩丁点点头:“是,这里是平舒县。人困马乏,休整一下再上路。”说完,看了景岚一眼:“你有什么打算?”
景岚为韩丁那短短几日的相处就对自己的了解之深小小惊诧了一下,既然他已经猜出了她的打算,景岚也就不拐弯抹角了,但她实在是对这里太陌生,想要停一停这个老江湖的意见,于是直接说道:“有好建议吗?”
韩丁为景岚如此自然而然略带着些信任的态度感到心头一颤,扫了他一眼,却又皱起了眉头,少年如此轻信于人让他觉得气恼,完全陌生明显身份诡异的人可以毫不顾忌的带在身边,如今,又因为那么几日相处他竟然就如此轻信的跟他出了城,如今又问他有何建议。就算是韩丁知道自己不会做什么伤害他的事情,但是,如果是别人呢?
这样想一想,脸色突然就有些阴沉。
景岚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怎么上一秒好好的小一秒这人就阴转暴雨了?这样情绪是不是变化的也太快了一点了?说是女人心海底针,男人的心那就是宇宙中的尘埃更加难猜了!她也不是非得要他提供点什么消息,不想说就不说,干嘛甩脸色呢?!
完全不了解韩丁此刻内心纠结的景岚以为是自己问的问题触动了某人哪根毛,于是说道:“多谢你带我出城。不然可不知道要封城到什么时候。接下来的路程,就不叨扰了。”
因为景岚说起话来一直是清清冷冷的语气,至少韩丁是没有见他对谁说话有过过多的情绪波动,于是,景岚突然冷淡疏离的口气在韩丁听来反而觉得这才正常,并没有察觉面前少年的误解,于是说道:“这车队是郡守府的家眷,回乡祭祖,所以去的是泗水郡。与我的目的地不同。”
景岚听到韩丁的话,疑惑的眨眨眼,看着他,所以呢?
韩丁紧抿着嘴唇,半晌后说道:“接下来路上需要的东西好要置办一些,你休息吧,我去就可以了。”说完,转身离开了。
景岚看着那人如此自然而然的态度,忽然觉得喉咙像是被什么给噎住了,所以说,他这意思是……要跟着她一起行动吗?
难道往后她就要看着那张阴晴不定的脸过日子了?而且,不能随便进空间,不能吃好,不能睡好……ORZ,这样的生活她会想死的!
第十六章
不管各种纠结,懊恼,悔不当初。韩丁要跟着她一起上路因为他单方面的拍板而成了定局。景岚的意见?哦,在各种隐晦暗示对方装不明白,明示又在开口前转移话题的情况下,她还能说出什么反对的意见来?
“我的名字,韩丁。别叫错了。”虽然不知道萧白这个名字有什么意义,但是每次从青风的嘴里听到那句萧白,他就有种其实这根本不是好话的感觉。而韩丁非常相信直觉这种东西,所以他宁愿告诉他自己的真名,哪怕冒着可能以后会被出卖的危险,也不想再听见那个明显带着歧义的名字。
当然,在韩丁的心里,青风就是那单纯不解世事的好心少年(从他对他这个失忆的陌生人照顾有加得出的结论),所以,他心底相信,这少年根本就不清楚这名字代表的含义,以后也不会出卖他。
景岚却对韩丁这种信任的交付感到压力很大。名字只是个称呼而已,不用那么在意。这话虽然总是被拿在嘴边说,但是!说起来容易,真不在意吗?真不在意就不会有那么多人起个假名字啦!而她对于一个危险人物,真的没有想要了解他真名的想法,一丁点都没有!
因为那样代表的,就是两个人有了信任,这样单方面的坦诚让其实内心还是个好人拥有着各种人类正常情绪的景岚难得的为自己的隐瞒感觉到了一ⅿⅿ的心虚和不自在。
哎,叹息一声,景岚坐在被炭炉熏染的暖烘烘的车厢里,感觉到了一阵阵的胸闷。
韩丁很快回来了,提着一个大包裹,快速的闪进车厢里,将包裹放在了一角。
景岚在韩丁进来之前就恢复了面无表情,歪扭扭的身子也端正坐好,扫了眼车厢一角的包裹,有些好奇他都买了些什么,但是也没问,视线转而看向韩丁,正好对上对方看过来的眼睛,于是景岚右眼角忍不住抽了一下。
韩丁坐了一会儿,就被车厢里暖热了身子,一时间有些乏力。于是说道:“我已经打了招呼,不跟车队一起走了。天色还早,好好休息吧。”说完,径自靠着车壁闭上了眼睛,似乎就准备这么睡觉了。
景岚见韩丁闭上了眼睛,再也忍不住龇了下牙,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随即却泄气了。得了吧,这人打定主意赖上她啦。说起来还真是奇怪,她虽然在他失忆的时候无奈的收留了他,但因为对于他雷达探测器一样的搜索能力而无可奈何不能扔掉,杀掉吧又下不了手的憋屈感,所以,她自认对这个人达到了非必要不交谈的无视地步。他哪怕恢复了一点点记忆,有了一点点判断力也看得出来其实她非常的不待见他!
所以,救命之恩什么的,完全可以不用在意。可是,这个人却来找她了,而且这么麻烦的带了她出城。难道是想要从她身上得到什么吗?应该不会吧……
景岚想了想,她试探很多次,他根本就没有认出她是谁,甚至没有怀疑过她是男是女,这样可以肯定他不知道她是景岚,甚至他根本就完全没有记得自己杀过这么一个人。所以,她一个无才无貌无背景的单身少年,有什么可以让他惦记利用的吗?
想啊想,想不出来。
算了!不想了!脑袋都疼了,睡觉!
自暴自弃的躺下,拉过塌里面的被子盖在身上,临了又看了靠着车壁已经呼吸绵长好似真睡着了的韩丁一眼,背转身,抓过专门在成衣店里定做的抱枕,蹭了蹭,哼,睡觉!
景岚背转身以后自然也没有看到,那个貌似睡着了的韩丁微微睁开了眼睛,扫了景岚一眼,随即又闭上了。
……………………
高阙
军营正中的主帐内,点了数盏油灯,将整个大帐照的通明。围坐在地图周围的几人是这次讨伐匈奴大军的最高将领,在秦国,那是赫赫有名的武将。甚至于就是边境接壤的各国听到他们的大名,那也是要有所顾忌的。
而主位上此时坐着的,一身银色铠甲,没有往常红衣妖艳,但却多了许多刚果杀伐之气,俊美的脸庞此时没有一丝笑意,狭长的凤眼里眸色锐利,扫过在场每个人的脸,经过谁的,便引起那人忍不住的颤抖。一个个在沙场上毫不畏惧的武将们,竟然生生的因为这目光而激灵出一身冷汗。
“你们有什么看法?”良久之后,低沉的嗓音从略显苍白的嘴唇中吐出,打破了大帐内落针可闻的寂静。
嬴婴的话一出口,几人面面相觑,却无一人开口。嬴婴冷笑一声:“怎么?没人说话?难道,这仗还要我这个护军都尉来替你们打吗?”
而此时,末座的一个年轻将领起身,拱手行礼后说道:“诸位请听末将一言。都尉大人,诸位将军,蒙将军率军出发前曾有交代,他离开后军中一切事宜交由都尉大人指挥,吾等粗鄙之人,只懂得上阵杀敌,一身蛮力而已,而云中郡事宜更是兹事体大,末将绝无半点迟疑,一切但凭都尉大人调遣。”
此人虽然年轻,却是边郡守军统帅骑兵营的左将军,实打实的军功升上来的,一身好武艺,在军中声望颇高。他这一发言,有几人皱了眉头,但是也没有出声,算是默认了他的说法。
而主位上的嬴婴,却是抚着胸前垂落的一丝鬓发勾起了嘴角:“既然如此,那好,我希望我的话不会有半点打折,丝毫不差的给我执行!送往咸阳的快报继续八百里加急速发!多出去几对人马,一路乔装改扮。雁门郡,代郡,广阳郡,上谷郡,渔阳郡被刺杀的郡尉,都尉立刻由所辖郡丞,士史暂替,调一半郡守军立刻出发至云中城南,西两面,没我的命令不准擅自行动。其他的,就等蒙将军那边来信后再议。”
“是!都尉大人!”
大帐里很快只剩下了嬴婴一人,揉了揉眉心,帐帘挑开,进来了一男子,白色长衣,修身玉立,端着托盘上一碗药汁,黑漆漆的随着来人脚步移动而荡起一圈圈涟漪。
嬴婴微微皱眉,看着那碗药汁叹息一声:“又到时间了?”
男子脸色平板的毫无一丝波动,只是低眉顺目的略显得恭敬了些,此时将托盘放下,说道:“公子伤风头痛,如不用药根除,恐留下隐患,还是小心些的好。”
“终黎先生的医术,我自然是信得过的。过了今晚,才算是真正刚刚开始,我自然要好好保重,否则,岂不是让别人看了我笑话。”
终黎熙抬眼看着上位端坐着的嬴婴,苍白的脸色隐忍皱起的眉心,端起药碗一饮而尽,随后将碗放回托盘,终黎熙见他喝了药,便端起托盘准备退出营帐。
而此时嬴婴忽然说道:“终黎先生,景家是胶东郡望族,只是家道中落,只剩了凌华先生与小姐二人,幼时我也曾见过小姐几面,却不成想如今再见却是人事全非。这次事情了解,便起了灵柩冠冢回乡吧,想必,这也是可以为逝者最后可做的事情了。终黎先生高义,医术高超,帮婴甚多,婴于医道上许多问题,望先生日后可指教一二。”
终黎熙沉声说道:“谢公子抬爱。熙一乡野游医郎中,当不得医术高超,不过雕虫小技聊以糊口。且熙游走四方,散漫粗鄙,恐得罪贵人,只得亏欠公子抬爱。公子日后若有差遣,但凭吩咐就是。”
嬴婴看着下面虽然恭敬站立却毫不迟疑了拒绝了自己的招揽的男子,无波无澜的脸上实在看不出什么情绪来,倒是让他对这人更加好奇起来,听他拒绝,恼意也淡了几分,只是说道:“先生何必此时给婴答案,多考虑几日也无妨。此次匈奴奇兵突袭云中,累的先生无法归家,不过,最多三日,婴保证,必定解决了云中之困,先生大可放心。”
终黎熙低垂下的眼帘掩住眸色波动,良久之后说道:“如此,多谢公子。”
“先生客气。时辰不早,先生忙碌一天,快些歇息吧。不过几日,先生大可安心,家中必然平安无事。”
“如此,熙告退。”
嬴婴看着终黎熙退出了大帐,良久之后,蓦然勾唇一笑,左肘曲起支撑在身旁的扶手上,手支着额头,微微闭上了眼。
第十七章 落难女子
沿着蜿蜒山脉间的小路,一辆尺寸比平常马车宽敞了许多的深色马车缓缓的驶来。拉车的马儿虽然比不上日行千里的好马,但也绝对可以日行八百。只是这样一匹马,却被主人家用来拉着一辆马车跑出了个比步行快不了多少的速度。
如果被识货的人看到,十有**要被感叹暴殄天物。
至于景岚,她也知道这速度实在是太慢了。但是没有办法,速度快了,路况不好的话,车一晃荡颠簸她晕车的毛病就得立刻找上来,到时候,难受的可不就是她的胃么?
左右出了代城,离着北疆是越来越远,这战火就算此时烧起来,也蔓延不出那块地界去。就算云中城被匈奴奇兵偷袭了,但具体怎么回事,景岚心底觉得蹊跷,但又不想多想给自己添堵。但是心底有个念头,那就是,这仗是打不起来的。
至于同行的韩丁对于这个速度有什么想法。那就是没想法。马车是人家的,他不过是搭个顺风车,顺便想要借着这次理清点什么,同时,他在休假,至于那个任务,不过是顺便来的,什么时候完成,雇主没有要求,他自然是不着急。
于是,这马车,就这么慢悠悠的晃荡着。
外面的天气好了不少,立春已经过了,明显的气温有了回暖的趋势,只是一早一晚的还是有些冷了,炭火依然烧着,煨着热水,煮茶做饭都方便。
他们走的这条路,有些偏僻,因为不是官道,路况不好,又因为靠着山林,逢林莫入,于是鲜少有人会从这里经过的。
鲜少有人经过,但是不表示就没人经过了。
马车里气氛安静到有些尴尬的地步了,当事人却丝毫没有察觉出来,如果这个时候有第三人在场的话,恐怕早就被这两人营造出来的气氛给憋屈疯了不可。
景岚脸色苍白好似永远别想看出一点血色来,闭上眼就能COS一把死人,坐在铺的软软的榻上,微眯着眼睛靠在车壁随着车辆一摇一晃的看着手中的闲书,自然闲适的很,也不再摆端正的谱了,毕竟从如今看来,她以后和韩丁相处的时间长着呢,老是摆的正儿八经的累的还不是自己?给谁看呀?她一个男孩子,也不用在意这些。
韩丁靠坐在与车壁紧连着的长椅上,和景岚面对面,隔着一个矮桌,桌上有一盘点心一壶茶水,因为是固定住的,所以马车再晃,也不会移动。
忽然,咯噔一下,马车停了。景岚眼都没抬:“怎么了?”语气自然的让韩丁都忍不住嘴角一抽,再看对面少年不为所动的样子,是打定主意让自己去看怎么回事了。被当做下人一样使唤的韩丁也没说什么,起身往前凑了一下,挑开帘子看了眼外面,视线扫过一处后说道:“有人挡住路了。”
景岚这才抬眼看着韩丁,那意思明显是说:有人挡路,你不会去让他挪开吗?
韩丁一口气没吐出来在胸口哽了一下,随即掀帘,下车,动作干净利落。
景岚心底一个小人已经狂笑捶地了,只是颜面神经坏死的脸上除了嘴角抽了一下外,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无比的淡定从容。闲适的靠在车壁上,哎,所以说呀,其实有个人一起上路,也挺好的。特别是这人,很好用,很听话又不罗嗦的时候。
韩丁下了马车,外面的冷风一吹,胸口的郁闷总算是得到了缓解,回头看了眼已被车帘挡住的那人,心底忍不住对自己唾弃一番,这都是他自找的,而更让韩丁郁闷的却是,他却不觉得生气恼怒,反而感觉到安宁,那些曾经折磨他很久的烦躁情绪也再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更加让韩丁确定了,他的不正常是因为马车里那个少年而起,至于为什么……他还没找出原因来。
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来多相处一下,反正,少年除了散漫懒惰有点太过单纯好心外,并不烦人。
韩丁走到横躺在路中央让马车停了下来的缘由身边,居高临下的细细打量了一下,浑身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衣着,虽然是男装打扮但是身条一看就知道是女人,蓬头垢面的也看不出样貌来,看上去落魄的很,但是呼吸却有些不稳,这让韩丁微微蹙眉,顿时脊背慢慢绷紧,环视了四周一圈,略带警惕的看着地上的人。
而这时,昏倒在地的人悠悠转转的呻吟了一声,竟然醒过来了。
那姑娘迷糊糊的睁开眼,正对上韩丁那张冰冷的脸,被那双黝黑的眼睛一瞧,竟硬生生的吓出了一身冷汗来,忍不住的尖叫就要出口,可惜因为太虚弱了,那尖叫听起来就像是小猫叫唤一样。浑身没有力气,想挪动半分都难,只是努力缩着身子,瑟瑟发抖。
韩丁对自己吓到人这一点没有什么意识,只是见她醒过来了,到松了口气,冷板板的声音说道:“你挡住路了,劳驾让一让。”
这话一出口,那姑娘就愣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韩丁是个什么意思,顿时面色青白交加,变幻的色彩缤纷。心底恨恨的想着,这人竟然如此残酷,见人受难,不说搭把手,却要这样不闻不问!自己何时的受过这样的委屈?!等着吧!有你哭的时候!
于是这姑娘看着韩丁的双眼里,就能够冒出火来。但是转瞬间就变成了一汪清水了,只是面上乌七麻黑的没有多几分楚楚可怜,反而显得有些诡异了。
“公子,行行好,救我一命吧!”
这一嗓子让车里的景岚浑身一哆嗦,好似有股子寒风吹进了衣领子一般,忍不住的搓搓胳膊,放下手中的书卷,疑惑的掀开车帘:“这好半天了,怎么回事?”说着,便看到了跪在路中间的人,脏兮兮的看不出个摸样来,倒像是从煤矿里滚了一圈似的,这人到底要怎么可劲的折腾才能弄成这样一幅模样呀。
韩丁见景岚视线落在这人身上,面色立刻就绷紧了起来有些阴沉,任谁也看得出他生气不高兴了。景岚背对着韩丁的,自然看不到他,本来以为是些路障挡住了马车过不去,却没成想原来是个人,而且,景岚上下打量了一下,还是个女孩子。因为那男装的扮相实在是太差劲了,扫一眼脖颈胸前就能明白这就是个女人。想来,韩丁也不会看不出来。
于是,景岚便以为这人是怜香惜玉了,就有些皱眉:“怎么回事?”
说话间,景岚就到了韩丁身边,那女子看到景岚后,立刻便将目标转移了,在她看来,一个面冷的像是阎王浑身杀气的男人自然不如一个清秀的少年来的心软:“这位公子,行行好吧,奴是和父母一起从九原郡逃难来的,本想去代城投奔亲戚,却不想亲人早已搬离,只得南行,却奈何遇上了山上的贼人,父母为了保护奴……为了保护奴,惨遭了毒手!奴已经无依无靠,请公子发发善心,奴为奴为婢报答公子大恩!”
这场景,只有在电视电影里才能看得到啊,难得看到现场版的,于是景岚忍不住眼底带了三分兴致,竟然想要上前去扶人起来,结果还没来得及动作,身边一直注意着景岚的神色因此脸色越来越难看的韩丁先一步动手,扯住了景岚的手腕。
虽然两人说起来相处的时日也不断了,但真正有肢体上的接触,却是第一次,韩丁握住景岚手腕的瞬间忽然觉得手掌下纤细到不可思议的手腕仿佛滚烫的热水一般,竟然他险些握不住手松开!
怎么这么细!平常看着就单薄,脸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他就才想到青风必定是身体不好,却不成想,他的手腕竟然能够洗成这样,食指扣在拇指上竟然还有空余,顿时心底对身边少年的孱弱更加不满。而如今看他竟然又想要乱发好心,更加觉得他应该找个时间好好的跟少年聊一聊,什么叫做江湖险恶!
不过这时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韩丁拉住景岚,景岚微微一愣,不明所以的看向韩丁:“怎么了?”
韩丁却不看她,只是盯着跪在面前女子,沉声说道:“你说从九原逃难来的什么时候来的,几时到的代城,什么时候从代城离开的?你一个弱女子即便是父母拼死相互又怎么逃得过山贼追捕?难道他们大男人还追不上你一个弱女子吗?”
景岚一听,惊讶的看着韩丁,心底忍不住腹诽:这人问这么多,原来是看出来这人不妥了?还以为这男人想要英雄救美呢。
不过,对于韩丁美女当前还能够如此冷静,景岚顿时对这位暂时的旅伴的好感微微上升了一些。
但是,随即景岚对面前女子是个美女的想法打了折扣,毕竟,一个把自己弄的和煤球一般黑,活像挖煤的女子,实在是无法从那张脸上看出,她究竟好不好看来。所以,韩丁可以如此冷静,大概也是因为这人的扮相太惨不忍睹了吧。
韩丁一串问话下来,那女子微微一愣,立刻哭了起来,瘫坐在地上,浑身软的像是没有骨头:“公子,公子如此说,可是疑心奴是歹人欺骗公子不成?”
如果是平常,韩丁对于这样的事情不是无视绕开过去就是拔剑相向了,如今这么多废话,也不过是解释给身边的少年,现场教学一番,省的他见了可怜的就乱起好心。但此时见这女子竟然还不死心,心底就有些不耐烦了,如此冷的天气里,青风下车也未披上件棉衣,他有多畏冷韩丁可是非常了解的,自然怕这小身板再冻坏了。
于是声音更加冷了几分,竟带上了森森杀气:“这与我无关,姑娘既然可以如此康健的走到这里,自然也可以走到城镇去。只是把路让开吧,否则,我可以请你让开!”
女子一哽,抽泣声也被咽了回去,那杀气竟然让她忍不住心底升起了惧意,这人真的会杀了她!当她意识到这一点后,顿时做出了对自己最好的决定,怯生生的站起来,后退几步,忍不住可怜巴巴的看向景岚,让景岚都为这小眼神抖了抖,撇开了眼,倒像是不忍心一般。
韩丁一见这女子的表情,冷哼一声,立时拉了景岚回马车上,自己坐在车辕上,一抖缰绳,又扫了那女子一眼,啪的一声抽空了一鞭子,那女子听这一声鞭响,浑身都了一下,随即看着马车走远了,狠狠的抹了一把脸,看了下原本就灰不溜秋的袖子上黑乌乌的一片,厌恶的一撇嘴,冷哼一声:“你给我等着!”说完,又觉得不解气,狠狠的将脚边的石子踢远,跺了一脚,转身走了。
第十八章
长山镇是一处离着官道不远的小镇,虽然小镇不大,但是因为其地理位置好,属于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路段的中点站,如果错过了这里,到下个城镇之前就要露宿野外。所以,这里便是一个休息和补充供给的好地方。于是,城镇虽小,却很热闹。
景岚跳下马车,裹上了厚重的披风,巴掌大的脸露在外面,更显得小了,身子因为穿得多显得有些臃肿,但是给人的感觉却更加单薄。韩丁和迎上来的伙计说着话,将行李卸了下来,好让伙计将马车赶到后院去看管。
景岚却站在街道边上,饶有兴致的打量起这个小镇来。
路面是沓实的土地,道路两边是木石结构的门面房,各种店面,买什么的都有。路边也有许多小摊子,水果蔬菜,香包针线一应物件也是应有尽有。街道上来回逛游的人也很多,衣着朴素但也算干净,偶尔能看到一两个清秀的姑娘留恋在脂粉针线摊子前。
这里倒是没有受到战乱的影响,人们的生活该怎样还是怎样。
韩丁将比较贵重的行李卸了下来,东西不多,又上来两个伙计帮着提进了客栈里。这才回头去看景岚,微微蹙了下眉,随后走了过去:“想要去逛一逛吗?”
景岚摇摇头:“没什么需要买的,不用了。房间订好了吗?”因为这人跟着,她已经有三天没有洗过澡了,想一想都觉得浑身氧的难受,甚至她怀疑自己是不是都要臭掉了!没办法洗澡,自然也没办法换妆,虽然说这化妆品是终黎熙给的,纯中药无污染,但是,三天了都在脸上带着,肯定要有残余的呀!她是个女人喂,哪有不在意相貌的。景岚本来皮肤不怎样,因为她来了以后用灵泉养着,排了杂质才变的水当当的,可不想因为这样就给毁了。
所以,现在她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抓紧时间到房间里去,让伙计烧上一大桶的热水,然后到空间里去好好的洗一洗。
韩丁点头:“已经订好了,行李已经送上去了。这是门牌和钥匙。”
于是,景岚一把接过来,稍显的有些急迫的转身,向客栈里走去,一边说道:“那好,我先上去,你让伙计送热水上来,我要沐浴更衣!”
韩丁一愣,这话说完,景岚也跑的没影了,想了想好像他们一直在赶路,清洁上确实很不方便,就连韩丁也觉得洗个热水澡换身干净衣服会舒服一点,于是抬脚迈进客栈,招呼伙计过来说道:“送热水上来,速度快些。”
“好嘞,公子请稍等,立刻给您送上去!”这里是中点站,大多都是赶了几天路的客人休息,所以一般到了这里第一件事不是吃饭就是洗澡,客栈里便一直烧着热水,随时给客人提供,于是,景岚到了房间不久后,那边伙计就提着木桶送来了热水,一桶一桶的,将房间里的大木桶灌到八分满,热气腾腾的,看着就舒服。
景岚Сhā上门,关紧了窗户,撤掉一身一层又一层的衣物,只剩了贴身亵衣的时候绕道了屏风后面。虽然可以直接在空间里洗,但是,这么久没洗澡,景岚总觉得浑身脏的要命,即便灵泉中水是可以自动净化的,但是心理总觉得别扭。
洗澡之前,转手拿出特质的卸妆水,在一旁的脸盆里兑些温水,滴入几滴,这才拿起架上的毛巾,浸湿后轻轻的擦拭脸部。随着景岚的动作,原本苍白泛青的脸色慢慢褪去,清除掉妆粉露出原本的肤色来,白皙晶莹的仿若上好的羊脂白玉,没有一点的瑕疵,因为化妆而显得硬朗的脸部线条也柔和了下来,只是依然清冷的眉眼,狭长的凤眼里眸光呆滞,只是转瞬间,黑色的眼珠转动,竟仿若万种风情流转,端是魅惑人心。
清理了脸上脖颈和手上胳膊上的妆,看看自己恢复本来面目的皮肤,也许是心理作用,好似一下子呼吸都顺畅多了,这才除去亵衣,迈入浴桶里,热水裹着全身,舒服的发出一声喟叹。
如果是她自己一个人,哪里会落得洗个澡就像是围困沙漠好几年突然见到绿洲似的。不过,如果是她自己,可能也会觉得无聊呢,那样漫长的路程,算了,有得必有失么。何况,那人那么听话,又不吵闹,她不用说什么,该做的都做好了,实在是不错。
景岚这里不提,韩丁却要比她的速度快上许多,在景岚还迷瞪着泡在浴桶里昏昏欲睡的时候,韩丁已经洗完,换了一身干净的墨色长衣,不同于他利来利落的窄袖侠客装,交领宽袖,宽带束腰,遮住了一身戾气,仿若出游的世家公子一般。乌黑的头发微微有些湿气,披散在背上。
此时他坐在床边,用干手巾撩起一缕头发的擦着,感觉到可以了,就换下一缕。微微低垂着眼帘,平静无波的脸庞因为刚刚洗过澡带着热气温蕴出来的粉红色。
头发基本干了,于是韩丁将长发束了起来,绑上墨色的发带,整理了一下衣襟才拉开门,准备到前面大厅的柜台去吩咐一下午饭的事情。路过隔壁景岚的房门口时微微顿了一下脚步,但是因为没有听到什么动静想着景岚也许还没有收拾好,想要敲门询问一下,抬起手却又放了下来,穿过长廊除了院门。
他们住所是在东园这边,要到前面大厅里去的话,需要经过中间一个小小的花园,花园里花草树木还只是枝桠,萧索枯黄的没有生气,偶尔一只麻雀停留期间,人一经过,就被惊飞了。
韩丁绕过那个只有几棵树,一个不知道中了什么如今只有枯草的小花池来到前面大厅,大厅里人不少,三三两两坐着,热闹而且喧哗。
韩丁刚站到柜台前,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忽然身后有人靠了过来,衣袂摩擦带起了风声,韩丁心下一紧,在那人触碰到他之前一把扭住了那只手腕。入手纤细温热,顿时韩丁眉头皱了起来,像是甩开什么一般放手,转身看向身后那人,神色疑惑戒备。
那人是个女子,窄袖的粉色纹着大朵大朵芍药花的曲裾,身体踉跄后退几步站稳,此时正握着手腕眉宇微蹙,满脸痛苦之色委屈的看向韩丁。白皙的脸庞,尖尖的下巴水润的眼睛,挺鼻红唇,此刻盈盈的瞪着眼睛,里面全是控诉委屈,端是盈盈脉脉如同秋水一般惹人怜惜的美人。
只是,韩丁却直接无视了这位女子的美貌,上下打量一番,确认不认识后,转身无视了她对柜台里的掌柜说道:“送四菜一汤,两碗热汤面到东三号房。”
掌柜的瞄了瞄韩丁,又偷眼看了看那依然站在那里眼睛冒火的小美女,点点头:“好的,什么时候给您送过去?”
韩丁估算了一下时间:“半个时辰后吧。”
“行嘞。”
说完这些,韩丁就准备离开,对那些好事依然将视线关注这边的人一个眼神都欠奉。只是,他想走,那姑娘却不愿意了,一跺脚,哼了一声说道:“你就这么走了?!”
韩丁脚步停都没停,仿佛不是和他说话一般,下一秒,却眼前划过一道身形,风卷起一丝浓郁的花香气窜进韩丁的鼻子,让他险些打出个喷嚏来,顿时,眉头皱成了川字,冷冷的看着面前的女子,韩丁沉声说道:“这位小姐,你我素不相识,挡住在下去路,是为何意?”
“你害怕了?当初既然敢无视威胁本小姐,你现在害怕了我也不会轻易饶了你!”女子下巴一抬,甚是嚣张跋扈的说道,随即眸光微闪,嘴角挂着得意的笑容:“因为你本小姐丢大人了,哼,你也别想好过,我看,你挺在乎那个小子的……”
结果,话没说完,只觉得眼前一花,脖颈间被禁锢呼吸不畅的感觉顿时让她憋红了一张脸,眼底露出一丝恐惧,这个男人身手之快竟然让她全没有反应过来,如今被卡住了脖子,女子握住韩丁的胳膊,闷声断续的放狠话:“你敢,你敢动我试试!那,那小子立刻没命!”
本来韩丁和这女子就是焦点,此时发生这光天化日之下杀人的戏码,更是惊奇了一片惊呼声,掌柜的更是一头冷汗冒了出来,想上前,又不敢,急的原地直转圈。
韩丁手指用力,杀气的眼直盯着女子的眼睛,仿佛一把利刃从她的眼底刺穿了过去,她感觉到森然的杀意,就像,她这一秒其实已经是个死人了,这感觉太恐怖了!
“你,你,放开我!我,我舅父是,是太原郡守……”只是因为被卡住了脖子,她的声音低的只有离得最近的韩丁听得见,只是,有些话,韩丁却不想听她说!
“说,你们想做什么?!青风怎么样了?!”如果不是听她的意思青风已经被他们控制,韩丁现在就想扭断这人的脖子。因为此刻他已经想起来这女子是谁!正是在山路上那个乔装想要扮作落难女子欺骗他们的女人,只是没想到,自己一时的放过竟然引来了这样一个麻烦!韩丁心底懊悔变成了刻骨的杀气,如果因为他的一时大意害了,害了青风……想到这里,韩丁只觉得浑身冷的仿若置身冰窖,顿时间,心底好似有个光亮一闪而过,但随即因为眼前的事情被他忽略了过去,只是森然的看着面色已经绛紫的女子,沉声说道:“他无事便罢,如若不然,定要百倍奉还!”
那女子此时哪里还敢说什么,已经进气没有出气多了,眼前也一片黑一片黑的,脑子也模糊了起来,只是求生意识坚定,知道韩丁的话是认真的,也知道自己这次惹了不该惹的人。抓着韩丁手臂的手指已经没了力气,只能吭哧着哼哼:“我,我没,没做什么,求你,求你……别杀我……”
而此时,大厅里因为突发情况胆小的客人已经跑了,胆大的透透躲的远远的观望,想看又不敢看的嘶嘶抽冷气,而伙计躲在了掌柜身后,恨不得变成空气,就怕掌柜的突然让他们上去拉架。而掌柜的已经来不及计较害怕不害怕会不会殃及到他的生命安危这回事了,也忘记了完全可以让小伙计顶上去,反而一跺脚,一咬牙冲着韩丁喊道:“客官手下留人啊!”
“放开离鸾!”
两声大喊同时出声,来自不同的两个方向,韩丁扫了眼掌柜的,接着看向出现在窗户边的一弱冠少年,少年喊话以后,立刻跳了进来,身后陆续的又进来几个相仿年纪的少年,和韩丁形成对峙。
而那少年出现的瞬间,被称为离鸾被韩丁卡住脖子的女子顿时松了口气的同时,已经因为缺氧和惊吓,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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