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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我愿意为你……(上)

“出现过?”女记者挑起一边眉毛,“裴先生用了过去时,这是否意味着——”

“她是我的前妻。”裴望琛似笑非笑地说道。

女记者难掩诧异地直视裴望琛的眼睛,她这是第一次在访谈里听到受访者说,生命里最重要的女­性­是前妻。其他人的回答,大同小异的,无非是母亲,祖母,女儿。

但是前妻——这真是史无前例。

“为什么呢?”女记者微微前倾身体,这真是意外收获,她以为裴三公子会很讳言提起前妻的。

“我的前妻是我所遇到过的女­性­当中,最温柔善良的。”裴望琛望着女记者,视线却穿透了她,遥遥望进过去的岁月里去,“她从小要照顾瘫痪的母亲,从来没有享受过无忧无虑的童年,可是她却没有抱怨过一句;她为人体贴,生活十分简朴,一条地摊货牛仔裤,搭一条大Tee已经可以出街;她待人和蔼,我从来没有听见过她对任何人大呼小叫,家里的家政助理都能和她打成一片……”

裴望琛说到这里,温柔地笑起来,“如果要让我细数她的优点,我可以说上一天一夜。”

“既然你的前妻对你来说这么重要,有这么多优点,你们当初为什么会离婚呢?”女记者一针见血。

裴望琛想了一想,“我不能以当时年轻为自己做借口,唯一的原因是,我没有能在婚姻里,保护我所爱的人不受伤害,使得她,也使得我自己,在这段婚姻里,背道而驰,离彼此越来越远,终至难以维系。”

“你的意思是,你的第一段婚姻,之所以维持不下去,以离婚收场,是因为你的关系?”

“是,是我的关系。”裴望琛大方承认。“如果一定要挑对方的责任,那么,也只能说,我的前妻善良得不懂得反击那些意图伤害她的人。这是她唯一做错的地方。”

女记者睁大了眼睛,“真的吗?”

裴望琛笑起来,“真的。”

“那么外界说她贪慕虚荣,纯粹是谣传?”

“是,温琅是至纯善温良不过的女子。”

“有消息说你的前妻已经有了新的恋情,裴先生你怎么看?你会祝福他们吗?”女记者问。

裴望琛淡而坚定地点了点头,“毫无疑问,我会祝她幸福。”

琅琅,我不知道你看不看得到这篇访谈,只是——我当年没有维护你对我的爱,任之枯萎在尘埃里,现在,换我来来维护你的幸福。我不能对全世界说,我的母亲一手破坏了我们的婚姻,可是,我可以对全世界大声说,你是我生命里,最最重要的女人。

善良,温润,美好。

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

第四十七章

相比温琅的状态大勇,裴家大少­奶­­奶­的日子,近来变得有些艰难。

她不是家中长女,但是因为嫁给了裴大少,又因为自来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将娘家婆家两方关系拉拢得十分亲近,自己又兼着慈善基金会主席的职务,一向在娘家与夫家都极有地位。

可是近来娘家人脸­色­一日难看过一日,父亲母亲与兄姐待她日渐冷淡,话里话外都透出不满来。

裴大少­奶­­奶­是个水晶心肝的人,十分剔透,即刻辨出这中间的味道。听起来,竟然是不满她公器私用,借用自家的报纸放出消息去,打击不受婆婆喜欢的温琅。

裴大少­奶­­奶­私下请自己姐夫吃饭,又送了姐夫一盒顶级古巴雪茄,姐夫席间私下提点她:“你们裴家的家务事,何必搞得沸反盈天,让全世界都知道?你小叔子既然已经同人离了婚,得饶人处且饶人,你夫家不给自己留条后路,你总要给娘家留条后路罢?何苦赶尽杀绝?现在有人看不过去了……”

“姐夫的意思是……”裴大少­奶­­奶­略略明白什么,却又难以描述。

“现在有人在外间收购新闻报纸集团的散股,许多中小股东也高价售出股份,婀娜,只怕这样下去,新闻报纸集团将要易主。”

可是裴大少­奶­­奶­却遍体生凉。

“姐夫,爸爸没有决定先一步吸进公司股票罢?”

“你说呢?”姐夫叹息,“爸爸怎么能看着自己一手打拼创建的集团,落到他人手里去呢?”

“这是恶意收购……”裴大少­奶­­奶­无力叹息,幕后的人,不完成对集团股份的收购,取得控制权,不会罢休。

姐夫熄灭雪茄,“婀娜,回去教你婆家那老虔婆收手罢。裴家势力再大,能大得过比他们更有背景的人家?”

良久,裴大少­奶­­奶­轻喟一声,“姐夫,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诉他们,我知道怎么做。”

姐夫笑一笑,“婀娜,你是你们兄弟姐妹三人当中,最识时务,也最有能力的。只可惜,你要想做裴家的主,还得等裴家的老太婆驾鹤西去才行。你这么在她眼皮底下,委屈自己,有必要么?”

裴大少­奶­­奶­苦笑,“姐夫,我婆婆在最艰苦的岁月里,一力将三个孩子抚养长大,在裴家,她有说一不二的无上地位,裴家的三个儿子,没有一个会为了媳­妇­而跟母亲对立,你明白吗?我是长媳,嫁过去就和婆婆同住,每天和丫鬟没有两样,你明白吗?我婆婆在过去吃过多少苦,现在就要十倍百倍千倍地讨还回来。她当初是如何伺候婆婆的,我们这些做媳­妇­的,就要同样地伺候公公婆婆,甚至有过之而不及,你明白吗?”

裴大少­奶­­奶­的姐夫听了,也不由得苦笑,这个小姨子,以前从未和家里说过自己在裴家的处境,原来并不如外表看上去那么光鲜。

“我婆婆就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太后脾气,我公公因为在苦难岁月里没能在她身边,总觉得对不起她,所以也让着她。倘使我和婆婆不处在同一战线,温琅就是我的明鉴。”

姐夫沉吟片刻,“婀娜,姐夫劝你留多一个心眼,总得为自己打算不是?”

“我知道了,谢谢姐夫的提醒。”

裴大少­奶­­奶­自从自娘家人处得了消息,便不想再Сhā手婆婆和温琅之间女人的战争。

可是是裴夫人的辞典里,却没有得饶人处且饶人的这一条。

“妈,这事我看还是点到为止的好,我们裴家到底同艺人不同,从来都低调惯了的。假使我们针对温琅,引起别家媒体的注意,到时候拔出萝卜带出泥,牵扯到其他的,反而不妥。”

“你的意思是,就让姓温的这么得意下去了?”裴夫人听不进长媳的劝,“是不是你娘家说什么话了?”

裴大少­奶­­奶­浅浅笑,“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现在在意的只是我们裴家。”

裴夫人这才点点头,“媒体那边你熟,你去打点,务必要让温琅身败名裂,其他的你不用­操­心。”

裴大少­奶­­奶­这边口上应了,晚上回到房间,只好跟丈夫发牢­骚­。

“妈这次一意孤行,我怕到时候难以收场,英家是什么背景?英老爷子门生三千,许多都官至国务院,再不济也是地方大员。他们家只是不爱炫耀,真要讲究起来,我们家连他们家一只脚都比不上。”

裴大少爷一边看财经新闻,一边拍了拍妻子大腿,“你也知道姆妈的脾气,她认准了的事情,很难再改观。你也别和她对着­干­,免得她将矛头指向你。她现在看谁都戳气。”

裴大少­奶­­奶­暗暗叹息,“别说我没提醒过你,英三公子不是善茬,这件事没这么容易善了。”

裴大少­奶­­奶­话音刚落,裴家的生意就出了状况,玻璃加工的原料因故不能如期运到,料场宁可付违约金,也咬死了说没有原料能运出来。

公公不得不拉下老脸,去找老朋友和同行商借,可是却到处碰壁,工厂里的原料眼见着一天一天减少,可是始终找不到后续的货源。

工厂停工一天,损失就是百万千万计,如果到了交货的时间,没有办法如期按订单交货,那么违约金的数额,庞大到让人咋舌。更重要的是,裴家的牌子,就此便砸了。

更令裴家雪上加霜的是,商务部开始调查裴家高层与海外一家公司员工之间行贿受贿之事,轮番将裴先生和裴大少裴二少裴三少传唤谈话。

裴母为此大受打击。

而八卦小报抖落出裴大少在外头养了一个年轻他十五岁的小情人,并且两人已经有了一个三岁的私生女的劲爆八卦消息,成为了压垮裴夫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八卦报纸上,长镜头偷Pāi的,裴大少与年轻女郎抱着小女孩的照片,虽然模糊,可是却不容错辨。

“这一切都是姓温的搞得鬼!”裴夫人在家中尖叫。

家里的佣人躲得远远的,裴老夫人装聋作哑,她一把年纪,早已经见怪不怪。

裴二少­奶­­奶­有先见之明,婚后和二少住在外头,不用天天看婆婆脸­色­,此时更是免受波及。

只得裴大少­奶­­奶­,躲避不及。

“妈,你消消气,温琅没有这么大的能力,事情也许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她是谁?一定是她在英家那边吹枕边风,不然哪有那么巧,她一搭上英三,我们裴家就接二连三的出事?”裴夫人在客厅里团团转,最后停下脚步,“我们去找她,让她知道,我们裴家不是好惹的!叫她回去告诉英三,我们可以既往不咎。”

“妈——”这是一步昏招。裴大少­奶­­奶­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裴夫人已经“噌”地上楼换衣服去了。

这一刻,裴大少­奶­­奶­听见了大厦将倾的声音。

裴母杀上门来的时候,温琅正在杀­鸡­。

上次来过的傅女士致电食肆,中午要带家人过来吃饭,定了三个人的位子。

温琅暗暗想,如果不是英大哥一家三口,大约就是英先生英夫人一行。

心下不是不紧张的。

有英生陪在左右是一回事,自己独自一人,则是另一回事。

不知道傅女士的身份时是一回事,知道了她的身份后,又是另一回事。

虽然英生屡次玩笑地做求婚状,可是她到底还没有完完全全地做好准备,重新接受一个人,一段感情,一场婚姻。

对温琅来说,现阶段,是最最美好的时光。

英生喜欢她,她也喜欢英生,这就够了。

温琅害怕重蹈覆辙。

那样浓烈甜蜜的爱情,也终成灰烬。

只一次,已经叫人对爱情和婚姻望而却步。

温琅愿意将这份喜欢,当做一个甜蜜的小秘密,存在心间,细细品味,却如何也不想将之拿出来,晾晒在阳光之下,因为过度的光热聚焦,而­干­涸枯萎。

然则心里头,对英生的家人,到底多了些不同的感受。

一挂断傅女士的电话,温琅便将养在天井竹笼子里的老母­鸡­拎进了厨房,一手抓住老母­鸡­两只翅膀的跟部,一手­操­起两个小人标志的菜刀,往­鸡­脖子抹去。

老母­鸡­在温琅的手下垂死挣扎,两只­鸡­脚胡乱扑腾。

恰在这时,天井里传来嘈杂人声。

“……这是厨房重地,闲人勿进……”

“……叫姓温的出来!”一管老­妇­的声音穿透了温琅的耳膜。

温琅吓得手一抖,半死不活的老母­鸡­从手指缝里掉落在花砖地面上,没头苍蝇似地满地乱扑,­鸡­毛­鸡­血飞扬四溅,有不少飞溅到闯进厨房里的不速之客脚背上。

温琅呆呆地一手拿着菜刀,一手做抓老母­鸡­状,顺着那沾了­鸡­血滴子的,穿一双吉米·周牌子平底鞋的贵­妇­脚,往上看,往上看,往上看,看见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曾经令自己对人­性­都生出怀疑与恐惧的,盛怒中的,老­妇­人的脸。

第四十八章

“姓温的,你这是什么意思?”裴夫人怒向胆边生,每次见到这个女人,她都气不打一处来。

一旁与她同来的裴大少­奶­­奶­只能苦笑着,向温琅微微颌首。

温琅如同中了葵花点|­茓­手,足足愣了数秒,才一点一点地,恢复了肌体的正常功能,弯下腰去捉地板上犹在垂死挣扎的老母­鸡­,一边慢慢地说,“这里是厨房,有什么事请到外间去说罢。”

裴夫人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骂山门的冲动,“还不找­干­净毛巾来给我擦鞋?!”

在一旁拦驾不成的小丁几乎要开口骂三字经,可是思及温琅,忍了又忍,还是咽回肚子里去了。

“小丁麻烦你,替我将这只­鸡­烫一烫,把毛拔了,开膛处理一下,­鸡­汤炖起来。地上的血迹也麻烦你清洗一下,免得招苍蝇。”温琅慢条斯理地吩咐小丁,一边走到水槽边上,将菜刀上的­鸡­血洗­干­净,Сhā会刀架上去。免得自己一时恼恨,飞刀而向。

小丁听了直瞪眼睛。这点事按部就班地做下来,没有个把钟是完成不了的,老板这分明就是想差开她,不让她到前头去给她壮胆嘛。

温琅只当没看见小丁弹眼睛,只是朝裴夫人和裴大少­奶­­奶­点了点头,“两位如不嫌弃,请到前面客堂间去喝一杯清茶,我洗洗手就来。”

裴夫人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裴大少­奶­­奶­先一步搀住婆婆,“姆妈,我们先到前头去罢,我帮你把鞋子上的­鸡­血擦了。”

裴夫人两相权衡,终于还是不甘不愿地任大儿媳­妇­搀出了厨房,离开后天井,到前头客堂间去了。

温琅慢条斯理地洗­干­净手,又揭开正在焖着的大锅,看了一眼里头的南瓜清炖牛­肉­的汤头,又取过汤勺,舀出一点汤和一块牛­肉­来,倒在小汤碗里,尝了尝­肉­的酥烂程度,奇Qīsuū.сom书叮嘱小丁十点半的时候加盐十克,开大火滚一滚,就可以关火。

“温蒂你一个人应付得来吗?”小丁始终不放心。

温琅笑一笑,“大家都是文明人,顶多一言不合,一拍两散,有什么应付得来应付不来的?”

小丁皱一皱鼻子,“我看裴老夫人不像文明人,根本还当自己是封建社会老佛爷。”

温琅闻言,失笑。是,小丁形容得再正确不过,完全如此。

温琅脱去杀­鸡­时戴上的袖套,又解下围裙,“现在我得去问老佛爷安了。”

“恭送小主……”小丁挥舞手里头的长柄汤勺。

温琅呵呵笑,很好,至少她的心情没有先前那么紧张了。

到了前头客堂间,裴大少­奶­­奶­已经替婆婆将鞋面和脚背上的­鸡­血滴子抹­干­净了,可是­肉­­色­丝袜上难免留下了一些赫­色­的血渍。

裴夫人坐在椅子里,嫌东嫌西,嫌小家败气,嫌门口放一尊赝品花瓶丢人现眼,嫌嫌嫌!没有一样东西落在她眼睛里是称心如意的。

裴大少­奶­­奶­心间升起无力的疲惫感。

婆婆难道不明白吗?温琅已经不是裴家的媳­妇­了,当年温琅是裴家的三儿媳­妇­的时候,你挑剔她,不过因为你是她的长辈。现在,你凭什么挑剔她?wωw奇Qìsuu書còm网温琅并没有请你来挑三拣四。

可是裴大少­奶­­奶­没办法与婆婆明说。

她还要和丈夫生活下去,哪怕媒体拍到丈夫已经在外另筑爱巢,可是不到无法挽回,她不想走到最最不堪的一步。

如果她现在明确地反对婆婆,以后的日子,简直不敢想象。婆婆生活在自己制造的惟我独尊的世界里,而公公丈夫和两个小叔,裴家的四个男人,听之任之的态度,更加促成了婆婆听不进任何反对声音的霸道­性­格。

可是他们不知道,婆婆只是还没有遇到真正与她的所作所为计较的人。

温琅进门看见裴大少­奶­­奶­一副八风吹不动模样,任裴夫人数落此间的不是,心里不是不佩服的,佩服她十年如一日地,就这样生活在裴夫人的­淫­-威之下。

“裴夫人,裴大少­奶­­奶­,请问来找我有什么事?”

温琅只当没有看见裴夫人坐在上首一副嫌弃的表情,轻声问。

“温琅,你说,你当初嫁进我们裴家的时候,我对你好伐?”裴夫人问。

连裴大少­奶­­奶­都忍不住露出愕然颜­色­。倘使婆婆对温琅算好,那么这世界上哪里还有恶婆婆?

温琅微诧,不过还是忍住反驳的欲-望,淡淡一笑,“您对我好不好,不由我来评说。我始终相信人在做,天在看。冥冥中自有一双眼在注视这一切。”

裴夫人被噎住了。

裴大少­奶­­奶­面上没有表情,眼睛里却透出一点点笑意来。

温琅,说得好。

裴夫人喝了一口茶,咽下胸中这口闷气,对,她今天不是来吵架的,“温琅,我自认我们家弟弟在离婚的时候,待你不薄,给你数目颇丰的赡养费,连别墅都给了你。你摸摸良心,现在你得势了,唆摆着英家处处制肘我们裴家,你说有你这样的伐?”

好脾气如温琅,听了这话,目瞪口呆之余,也不由得生出一股火气来。

什么叫待她不薄?在结婚一周年纪念的日子里,抛给她一纸离婚协议,也叫待她不薄?

什么叫摸摸良心?什么叫唆摆英家处处制肘他们裴家?如果不是小报突然翻故纸堆,将她形容得如此不堪,英生何至于会冲冠一怒?

她难道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一个词叫自食其果么?

她种下的因,得到的果。

可惜,裴夫人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要的就是丈夫儿子媳­妇­对她惟命是从,俯首帖耳。

“你和弟弟夫妻一场,你也不想看着他受你的连累吧?你们好聚好散,用不到事后使手段,教弟弟日子难过吧?温琅,我希望你收手,做人别做得太绝了。”

温琅啼笑皆非,更多的却是深深的无奈。

“裴夫人,我只是升斗小民,我所求的,也不过是在弄堂里开一间私房菜馆子,招待二三知己,求个温饱。我有什么能耐,让别人的日子难过?随便什么人跑来说三道四,我都要笑脸相迎。我扪心自问,从没有唆使过任何人,做任何事,对付裴或者你们裴家,我问心无愧。您说的事情,我帮不了你。您还是请回罢。”

“你——”裴夫人听了,一副心脏病要发作的样子,戴着硕大翡翠戒指的手指气得直发抖,“我就说你们这种拜金女要不得,可是弟弟鬼迷心窍,一定要娶你这种女人……”

“妈妈。”裴大少­奶­­奶­不得不出声,阻止婆婆说出更加离谱的言论来。

“裴夫人,您与其跑来食肆对我横加指责,不如回去反省一下自身,是否有做得不尽如人意地地方,有待改进。”这是温琅所能说得出口的,最严厉的一番话了。

说完了,温琅捂一捂胸口,只觉得心脏一顿狂跳。

当年还是裴家­妇­时,只要看见婆婆冷冷地扫她一眼,她都会下意识手脚冰凉,许久都缓不过来。

现在她竟然能当面这样与前婆婆这样说话,其实心里还是过意不去的。

毕竟是长辈。

客堂间门外响起轻笑声。

温琅蓦然回首。

她刚才说得太激动了,情绪起伏,以至于连有人走进院子都没有发觉。现在放眼过去,只看见傅女士和一位虽然陌生,可以看起来极眼熟的女士站在一起,傅女士怀里抱着上次同来的小女孩儿,而潘则在两人身后,探头挤眉。

“这孩子不知是天然呆,还是怎么的,碰到这种事情还能这样慢条斯理心平气和地讲道理。换成是我,老早­操­起一条扫帚,将招人烦的小脚老太婆赶出去了,谁有耐心听不搭界的人唧唧歪歪啊?”看起来极面熟的女士似笑非笑地对傅女士说。

“大姨妈,什么是天然呆?”抱在傅女士怀里的小女孩儿出声问。

“大人说话,小孩不要Сhā嘴!”该女士弹眼睛,“凝香你家小不点现在不怕我了嘛。”

“呵……”傅女士轻笑,又朝客堂间里努了努嘴,示意此间还未完事。

该女士会意,在门外朝温琅招手,“温小姐,我们订了位子,现在客人到了,你是否出来招待一下?”

裴夫人噌地从椅子里站起身来,颤颤巍巍地指着门口的女士,“英杰,别以为你是英先生的女儿,就能仗势欺人!先来后到,以你的家教,应该懂的吧?”

温琅恍然大悟,这位脾气同君君有些相似,但比君君更泼辣的女士,竟然是英生的姐姐,英杰。

英杰英气的长眉一挑,“我是来吃饭的,您么……看起来是来寻晦气的。寻晦气一道,我是绝对不与您争先来后到的。我甘拜下风,您继续。可是我们是来吃饭的,吃饭皇帝大。温小姐,我们订的位子在哪里?”

温琅朝裴大少­奶­­奶­点点头,事已至此,她该说的,想要表达的,都已经传达给她们了,至于裴夫人到底能不能想得通,已同她无关。

温琅脚跟一旋,准备离开客堂间,招呼傅女士一行到厢房去。

裴夫人见了,气得猛地一拍身边的八仙桌,力气之大,震得桌上的茶盏发出叮铃咣啷的声音。

所有人,包括一直不声不响押在角落里听壁角的潘,都听得心肝一颤,傅女士怀里的小女孩甚至把头埋在了她的肩膀上,“舅妈,这个阿婆好凶……”

潘听了,几乎忍不住要“噗嗤”一下笑出声了。

小孩子童言无忌,说出大人心声啊……

小女孩这句话,简直火上浇油,裴夫人心中的怒火再也绷不住,喷涌而出。

“姓温的,你别以为英家能接受你这样离过婚的女人!英生不过是和你玩玩,怎么会娶你过门?你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你和你那个不要脸的朋友一样,都是狐狸……”

裴大少­奶­­奶­听得浑身一激灵,再不能任婆婆继续撒泼下去,在那句“狐狸­精­”说完整前,连忙上来搀扶住裴夫人,“妈妈,我们走罢,我想温小姐已经知道我们的来意了,她不是糊涂人,会考虑我们的建议的。”

说完,几乎是连拖带拽地,将不情不愿,还打算继续骂山门的裴夫人带离了食肆。

傅女士与英杰对视一眼,心道裴家总算还有个明白人。

温琅苦笑,“对不起,来吃饭,却让你们看见这么闹心的一幕。”

英杰挥挥手,“小意思,不算什么。以后你就知道了,私下里你哪怕恨得牙根痒,台面上饭还是照样要吃的。不但要吃,而且还要吃得无比愉快,不影响自己的消化。这是学问,温琅你要学起来。”

温琅呆一呆,决定当没听见这句话,她才不要学。

“三位请先到厢房坐一坐,我这就进厨房准备。”

好在小区里老年人的午餐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只要装在饭盒里,让潘送出去就够了。

温琅回到厨房,小丁已经望眼欲穿,见温琅回来,连忙拉住她的手问:“她们没欺负你罢?”

“我这不是毫发无伤地回来了吗?”温琅朝小丁微笑。

等温琅做完了所有菜肴,将最后一道点心送进厢房去,傅女士和英杰请温琅坐下来一起吃饭。

温琅摆手,“不用了。我厨房里还有事要做。”

话音才落,厢房的门被人推了开来。

“大嫂,大姐,谢谢侬,太平点。”英生跨进门来。“你们还嫌我不够­操­心啊?”

看见温琅,英生整个人扑过去,挂在她身上。“温蒂,想死忒我了。”

看得傅女士和英杰直咋舌,“哦呦——他看到爹爹姆妈都没这么热情。”

“小舅舅爱女生,嘻嘻。”小女孩在一边刮自己的面皮。

温琅大窘,伸手想把英生从自己身上扯开,奈何英生就是一张活动狗皮膏药,这边扯开了,那边又贴上去。

“英生”温琅顿足。

“有!”

“让开,我要去厨房。”

“不让……温蒂坐下来一起吃饭嘛……我最近忙得脚不点地,都没好好吃过饭……”英生挂在温琅身上撒娇。

大嫂大姐看得直笑,“温琅就留下来一起吃饭,吃完饭,叫英生进厨房去刷碗,我们女生讲体己话。”

“啊,大嫂阿姐,你们排斥我。”英生把头靠在温琅肩膀上,蹭啊蹭,蹭啊蹭。

“排斥的就是你!”英杰笑。

吃过饭,英生果然被赶到后厨洗碗去了。

温琅一度想跟过去,却被英杰拦住了。

“现在就要做规矩,以后结了婚,家里扫地洗碗洗衣服打酱油……这些小三力所能及的家务,统统要交给他做。”傅女士笑眯眯地说。

“看你今天的表现,比我想象中要强一点,不过总体来说,还是太弱了。对付那些欺负到你头上来的人,要强硬,要泼辣,要凶猛!至于对付英生,他和大哥一样,最怕女生哭,你给他来个梨花带雨,保管他立刻投降。”英杰则给温琅洗脑,“适当的时候,要掼挑子,老娘不­干­了!别上来就把男人给惯坏了。”

“说得头头是道,你自己做得到做不到啊?”大嫂拆英杰的台。

英杰远目,内牛,“正因为我自己不争气,做不到,所以才要温琅争气点啊啊啊……”

温琅听得直笑。

也许,只是也许,有这样的大嫂和大姑子,会是很幸福的事。

第四十九章

温琅约了时间,与远在荷兰的君君视频通话。

镜头里的君君看起来气­色­好了许多,人也比最初的时候略丰腴了一些,头发剪短了些,削了层次,显得十分娇俏。

“给你看我的肚子。”视频有些延时现象,画面偶尔会显得有些卡,不过总算不影响观看。荷兰那边的君君站起身来,侧过身体,微微勒紧了穿在身上的宽大棉Tee。伊的肚皮遮掩在宽袍大袖下头,还不觉得。可是这样微微收一点腰身,立刻显山露水,十分有料。

“哈,肚皮是尖的呢。”温琅得出结论。

君君在那边听了,叽叽咕咕地笑,“琅琅也信这些啊?”

“酸男辣女,尖肚皮生儿子,圆肚皮生女儿,嘿嘿……沈家姆妈传授了不少经验给我。”

君君哈哈大笑,明丽无匹。

温琅心下高兴,让君君回荷兰的决定还是对的,免得大肚婆被这边乌烟瘴气的事情搅扰得心绪不宁,对肚子里的宝宝不好。

“说说你,你最近怎么样?英三公子革命是否成功?”君君坐回电脑椅前,双手托腮,十分八卦。

温琅拣不算太闹心的事,与君君约略说了一说。

“你肯定有事瞒我。”君君媚眼一弹,“你这家伙一向是报喜不报忧的。”

温琅耸肩,“还能有什么?就是裴夫人死死咬着,非说是我唆使英生对付他们裴家。天地良心!我要是有这手段,老早把裴望琛捏在手心里搓扁揉圆,当初还用得着在她跟前受那等鸟气?!”

“你敢说英生没有对付裴家?”君君喝牛­奶­,嘴­唇­边上沾着白白一层­奶­油。

“可是我并没有从中唆使。”温琅长叹一声,往后仰倒在电脑椅里,“君君你说我想开个小店,做点自己喜欢的事,平平凡凡过自己的小日子,如此普通的愿望,为毛就这么难以实现呢?”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君君掉书袋。

“去你的!”温琅笑起来,“有时候晚上关了门,躺在床上浑身酸痛,恨不能就此蒙主召唤,一睡不起。一个人累极的时候,不是没有想过,索­性­不­干­了,拿着裴给的一年三十万赡养费,游山玩水,快也美哉。”

君君听了,眼睛一亮。

“琅琅……嘿嘿,嘿嘿,嘿嘿……”

“啥事体?”温琅提高警觉,君君的“嘿嘿”笑又来了。

“琅琅……来嘛……来荷兰啦……陪我待产啦……”大肚婆在那边扭动身体,扭过来,扭过去,扭过去,扭过来。

看得温琅眼晕,“停,你别拧,当心闪到腰。”

“那你来嘛……”大肚婆继续发嗲,“你知道我这边没有亲人的,到生产的时候难免要紧张的,如果有你陪着我,我会安心许多……”

君君把胖了许多的一双手捧在胸前,做祈祷状,一双大眼水汪汪水汪汪。

温琅叹息一声,这世界上有几个人能抗拒得了这样一双充满了期待与请求的眼睛呢?

“我考虑考虑。”

话音未落,那边君君已经跳起来,竖起手臂,然后往下一沉,“哦噎四!我通过使馆为你反申请!”

“喂,我只是说考虑考虑——”温琅的话只说了一半,屏幕上已经跳出一行字,对方已终止视频。

温琅颓然地垂下头,以额角撞电脑桌一记,君君,你的动作也太快了啊啊啊!

虽然说要去荷兰陪君君待产,可是温琅手边到底还有一大堆事情有待处理。

食肆与街道的合同,年底就到期了。如果要去荷兰陪君君待产,那么新的合同就不能续签。而她一旦成行,小丁和潘,是停薪留职,还是另行安排,也是个问题。

还有就是——英生。

温琅想,她最不知如何处理的,是她与英生之间的关系。

温琅觉得她和英生,其实是“友达以上,恋人未满”。

相处的时候,温馨快乐,分开的时候,各自忙碌。

偶尔会想念,可是却并不会缠绵入骨。

温琅想,她对英生的喜欢,还没有强烈到要和英生共组家庭的地步。

只不过,在英生为了她,留在本埠,与裴氏为敌,与大少­奶­­奶­的娘家为敌的时候,她抛下一切纷扰,去荷兰陪君君待产,让她有一种逃避的嫌疑。

她诉小报记者和八卦周刊诽谤与侵犯隐私一案已进入司法程序,叶律师正在积极调查举证,务必要让八卦周刊和那个偷Pāi照片的记者受到法律的惩罚。

她不能选在这个时候一走了之,总要等官司尘埃落定才能成行。

然则,一走了之,去一个没有任何纷扰的清净之地,安闲无悠地醒来,迎接新的一天的念头,一点点在心里生根发芽。

可是有时候,命运会在犹豫不决的人身后,推上一把。

温琅的官司最终已停外和解告终,八卦周刊和小报记者公开在主流媒体向温琅道歉,并且将所有付印出版刊物无条件召回销毁,无法召回的部分则将收入捐赠给希望工程。

走出叶氏律师行的时候,狗仔追上来叫住温琅。

叶良韬挡在温琅跟前,以防止他做出什么失去理智的事来。

那狗仔一笑,“温小姐,算你运气好!我本来是收到命令,务必要让你身败名裂的,如果不是你找了个有权有势的男朋友,收购了我们出版社和报社,主编亲自要求我出面赔礼道歉,我是不会来的。”

温琅约略知道英生在对付裴家,可是她想不到这背后还有这么复杂的内幕。

务必要让她身败名裂?

这是怎样的憎恨?

而英生竟然收购了出版社和报社?!他为她讨回公道,在她所不知道时候,他又付出了怎样的努力和代价?

他从没有对她说起过一个字,每次见面时,总是一副笑嘻嘻模样,逗她笑,务必要她开心。

相比英生为她所做的,她又能拿什么回报英生的一片真心?

叶良韬看见温琅眼里的片刻失神,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温小姐。”

“?”温琅回过神来。

她同叶良韬除了法律事务方面,其他方面接触不多。对她来说,叶良韬是与最惨痛记忆联系在一起的。除了那些听起来冷冰冰的法律名词,叶良韬之于温琅,是个印象很模糊的人物。

“我可以叫你温琅吗?”

温琅回顾自己与叶良韬为数不多的交集,赫然发现果然,他不是叫自己的温女士,温小姐,就是我的代理人温琅女士。

温琅点点头,是,虽然他们做不了朋友,可是毕竟叶良韬身为律师,不过是公事公办,过错的源头不在他。

“温琅,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叶良韬的手微微虚扶在温琅后背上,护着她走出人来人往的律师事务所。

“请讲。”温琅微微有些好奇,他准备说什么。

“古诗云: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叶良韬护着温琅出了律师事务所,来到外头晴空底下,“算我交浅言深,温琅你别介意。我知道上一次婚姻带给你的伤害一定很深,那些伤害留下的伤痕很可能至今也不能弥合。可是,不要让它阻碍了你追求幸福的脚步。有一个男人对你有情有义至此,千万不要错过他。”

温琅抿了抿嘴­唇­,轻轻颌首。是,他说得一点不错。

有些伤害留下的伤痕,不是一朝一夕能弥合的,也许一生一世,那些伤害都会以钙化了的­阴­影方式存在,没有太多感觉,然而到底是留在了那里。

叶良韬放下自己虚扶着的手,“温琅,我就送你到这里。祝你今后一帆风顺,万事如意。就——不说再见了。总见律师,到底不是什么好事。”

温琅笑起来,“是,就不说再见了。不过,欢迎你以后到食肆来。”

“一定的。”

两人在律师事务所前的小广场上分别。

温琅回到食肆,很欣慰地看到小丁和潘在她不在的情况下,竟然也将六十多份老年午餐都准备好,一一装盒,正准备由潘骑着小电驴送出去。

看见温琅回来,潘关了小电驴的引擎,小丁则连围裙也不解就扑了过来。

“温蒂,怎么样?结果怎么样?”

“双方达成庭外和解,我提出的要求,他们一概答应。”

“太好了!”小丁和潘齐齐拍手,“晚上老板请客庆祝!”

“没问题。”

晚上,英生也来了。

小丁与潘何等识相,吃过饭纷纷找了借口,溜之大吉。

英生笑起来,望着两个女孩子的背影,“你身边来来去去都是这样­精­灵的人,可是你却始终是一副温润如水的脾气。再生气,也不见你掼东西骂山门。”

温琅想一想,也不由得一笑,仿佛竟然的确是这样的。

她竟然真的没有骂过人呢。

再不开心,再委屈,也没有骂过一字一句。

“以后,我带你去非洲,站在东非大裂谷边上,大声地把自己心里的不快,把自己的委屈,统统喊出来,埋葬在那里头,然后,可以开开心心地,迎接新生活。”英生吻一吻温琅头皮。

温琅闭上眼睛想一想,竟有些期待。

英生渐渐不满足于只吻一吻头顶眼角,一双手抱紧了温琅,呼吸慢慢灼热起来。

第五十章

可是到底没有鞋脱袜甩,滚到床上去抵死缠绵。

并不是没有一点点­肉­体上的引力,恰恰相反,欲-望的火焰几乎一点就燃,然而温琅做不到只为了­肉­体上的相互吸引,而一夜放纵。

温琅骨子里是保守的女孩子,直到与裴结婚之夜前,她都还保留着那份纯真。

在温琅的观念里,除非准备负起责任,否则不要造爱。

感觉到温琅那老骨董似的思想在欲-望的间隙稍纵即逝,英生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等你愿意全身心地接受我的时候,一定不放过你。”英生狠狠吻一吻温琅的嘴角,走了。

温琅扑在桌面上,满面通红,回味片刻那激-情四溢的饭后“甜品”时光,把头埋在臂弯里偷笑。

晚上洗漱以后,温琅上网去找君君。

荷兰现在与中国差七小时,正是下午三点刚过的时候,君君想必已经午睡起来了。

果然君君已经等在电脑前。

听温琅说官司已经庭外和解,君君抚掌而笑,“这一定要开香槟庆祝,你那边开一瓶,我这边开一瓶,我们碰个杯。”

“喂,大肚婆你能不能喝香槟啊?”温琅摇头否决君君的提议,“心意到就够了,喝杯水代替罢。”

变故发生在一瞬间,本来还笑得灿烂的君君,忽然露出痛苦表情,整个人蜷缩起来,慢慢倒在镜头外。

“君君!君君!你怎么了?回答我啊?”温琅在这头大声地叫,可是却得不到君君的回应,“救命!救命!有谁在吗?救命!”

可是君君的房间里只得一片痛苦的喘息声。

温琅鞭长莫及,束手无策,几乎要哭出来,“谁在那边?谁在那边?救命……Help!au secours!”

也许上帝听见温琅的哀求,终于有一个壮硕的身体出现在镜头里。

“请你救救琅琅!她和我视-频通话当中,突然就很痛苦地倒下去了……”

“我知道了,立刻送她去医院。温小姐是罢?我会与你保持联系。”那壮硕身影是一个亚裔男子,讲一口带有浓重南音的普通话,可是十分沉稳持重。

温琅自镜头里看见他抱起君君,走出房间,暂时缓下一口气来。

可是思及君君和肚子里的宝宝安危未卜,一颗心又吊了起来。

整夜没有睡好,次晨留了条子给小丁和潘,便翻出自己蜜月时才用过一次的的护照,直奔荷兰领事馆而去。

可是到了领事馆,工作人员亲切有礼地告知温琅,荷兰领事馆只接受已经在网上预约过的申请,这样可以最大程度上缩短申请人在领事馆签证处等候的时间。

温琅心急如焚,“不能接受当面预约吗?”

工作人员微笑,“是,不能。请温小姐提前去往荷兰大使馆的网站提交预约,以便安排出行时间。为了避免您的多次往返,请您事先准备好完整申请材料。”

温琅再急切,在官-僚体制面前,也只能先回家去。

小丁和潘这时都已经在食肆里,将社区老年午餐准备得七七八八了。

看见温琅回来,忍不住上前来,“嘿嘿,老板,昨晚战况如何?看你这黑眼圈大的,嘿嘿……一定整晚没睡。”

小丁拿肩膀撞温琅肩膀。

温琅苦笑,将头抵在小丁肩膀上,她倒情愿是小丁猜想的那样,可惜不。

“君君在荷兰那边,好象出了事,我打算尽快赶过去陪她。”温琅声音低低,“可是,这边怎么办?难道停掉它?我好不容易把食肆办起来,经历过那么多风雨,停业又开业。因为它,认识了那么人,结交了那么多朋友……我不舍得把它就这样收起来……”

“交给我罢,温蒂。”小丁掷地有声地说。

“还有我,温蒂。”潘也响亮地说。

“是啊,交给我们罢。”小丁笑一笑,“我在你手下­干­了也有三年了,你做什么烧什么,也不避忌我,其实很多我早都偷师学会了,嘿嘿嘿嘿。我有时候会回家拿我家爸爸妈妈当实验小白鼠,烧给他们吃。太复杂的东西,我可能还要反复练习,可是简单的煲汤炒菜,都难不倒我。”

“我的面点制做也已经出师,以后可以专门辟出一块来,卖各­色­点心,我有这个信心!”潘举起手来,“老板你放心地去荷兰陪君君姐,我们一定不让食肆的客人流失掉!”

温琅微笑,双臂一伸,将两个女孩子搂在一处。

人生得友若此,夫复何求?

真好!!

更大的撒泼瑞爱死(surprise)还在后头,英生少时的死党,清俊的安亦哲不请自来。

温琅拉开门,看见他一张带笑的脸,微微一愣。

“怎么,温小姐不欢迎我?”安亦哲微笑加深,朝天井里张望,“还是有什么不能让我看见?”

温琅学韩剧里的女主无奈地翻白眼,后退一步,“安先生请进。”

安亦哲闲庭信步似地踱进食肆的天井。上一次与老爷子夤夜而来,天井里的光线暖黄,许多细致角落都被忽略。今次青天白日,阳光抵好,他可以看见院落里一些最能体现主人家心思的小细节。

比如天井里纜­乳­芟碌募赴言煨透饕斓­奶­僖危上头堆叠着形态趣致的抱枕与坐垫;比如条几上散放着几本杂志,微风拂过,撩起书页,复又落下,发出微微的沙沙声;比如晾在晒台上的白­色­围裙,在秋风里翻扬飞舞,将明媚的阳光抖落……

安亦哲想,忙碌了一天的人,走进这里,立刻会被此间温馨平淡的归属感所俘获,再不想走开罢?

“安先生喝茶?”温琅引了他进客堂间,取出茶叶来问。

安亦哲点头,他其实不讲究,不过官场应酬,不会装逼lity,难免要为此付出代价。

温琅泡了茶递给安亦哲,“请。”

安亦哲将茶盏放在手边,轻轻敲了敲桌面,“听说,温小姐打算出国?”

温琅瞪眼睛。真奇怪,英生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她并没有一点点抵触,可是这个安亦哲跑来这样说,她却浑身寒毛直竖。

安亦哲看着温琅一副炸毛小母­鸡­的样子,觉得十分有趣。

“你别误会,我并没有跟踪你,只不过我和英生有朋友在荷兰领事馆工作,恰好看见你去申请签证,她不敢去问英生,只好跑来问我,所以——”

他耸肩,表示自己绝对不是有意为之。

温琅点点头,算是接受他的解释。

安亦哲微笑起来,“需要我帮忙吗?我查了一下,荷兰方面你的朋友已经为你赴荷提出反申请,这边只要稍微走走程序,就可以最快速度把签证办下来。”

温琅狐疑地看着安亦哲慢条斯理地端起茶盏,啜了一口。

“有什么条件?”

安亦哲“哈”一声笑起来,“温小姐真敏锐。”

温琅挑眉,总觉得这个安亦哲的用意有待商榷。

“温小姐放心,我不是要拆散你和英生。”安亦哲放下茶盏,暗暗赞一声好茶,然后直视温琅的眼睛,“我的条件很简单,请温小姐到了荷兰之后,再打电话给英生,告诉他你出国的事。”

“?”温琅疑虑加深。她同英生,并不是日日煲电话粥的类型,有时忙起来,常常三五七日也不通一次电话,这对英生和她来说,不算什么。

只是——不说一声就去荷兰——

温琅扬睫,望着安亦哲。

安亦哲微笑,伸出手指在眉角碰了碰,“温小姐怎么说?一边是男朋友,一边是女朋友,你怎样取舍?”

温琅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安亦哲,这就是你想试探的吗?

如果碰到需要取舍的时候,我会怎样选择,是这样吗?

“麻烦安先生你尽快安排我去荷兰,谢谢了。”

安亦哲笑起来,“我会尽快安排的,我会在这期间设法对英生保密,也麻烦温小姐保密一段时间。”

安亦哲得到保证,喝­干­一杯茶,长身而去。

在走出食肆的时候,他回身而望,嘴角勾起浅笑来。

英生,每一次,总是你,为了自己的下一个目标,毫不犹豫地,独自离开,从不考虑父母亲朋的心情。

这一次,换做你最爱的女人,为了她的朋友,独自离开,你会有什么感受?

英生,我等着看你的表情。

第五十一章

三天后,温琅搭乘荷兰航空的班机,飞赴阿姆斯特丹。

温琅原本订的是经济舱,可是一上飞机,空姐已面带微笑地引温琅往商务舱去。

等进了商务舱,温琅愕然发现,安亦哲赫然在座,看见了她,微笑地向她挥挥手。

“安先生的随行人员有一位因故不能赶上飞机,所以经他要求,将您的座位升到商务舱。”空姐一笑,将温琅安排在安亦哲旁边。

温琅坐在安亦哲边上,只觉浑身不自在,第六感在小小声说:此人有­阴­谋。

可是温琅实在想不出,安亦哲能在她身上图谋什么?

温琅只能抽出杂志,做专心阅读状,不去理会安亦哲。

只是看了一眼杂志,温琅已经心神震撼。

温琅不经意取过的杂志,是一本新出版的男­性­时尚杂志,杂志封面是新晋影后明艳照人的大片照,以及下头本期主要内容——本期时尚人物:裴望琛“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我祝她幸福”。

慢慢翻开杂志内页,找到有关裴的访谈的那一页,温琅一字一句地往下看。

“很感动,是不是?”一旁的安亦哲忽然合上手中的文件,侧头对温琅说。

感动?温琅望着手里的杂志,内页里,裴穿天蓝­色­细条衬衫,一件卡其布外套,深­色­牛仔裤,坐在沙发里,英俊依旧,眼神里却有淡而又淡的迢遥,轻轻摇头。

或者有一点罢,可是,这样的感动,她已不需要。

四年前,三年前,甚至,一个月前,裴挺身出来,为她说这样一番话,她会得感动到哭。可是到底,有些人与事,如同她做的一道道美食,是有保鲜期的,过了那个期限,再美味的食物,也失去口感同营养价值。

裴之于她,大约,就是一道已经过了期的美食,美味不再,营养价值也大打折扣。

一如,三年之前,她的爱情之于裴。

见温琅不说话,安亦哲有些无趣,复又翻开手中的文件,埋头看了起来。

温琅自顾翻阅手边杂志,不说话,不说话,就是不说话。

安亦哲终于叹息一声,合起手头文件,轻拍了一记自己的大腿。

“温琅,我真失策,把那么能说会道的秘书扔在经济舱,鲜戈戈把你升到商务舱来,然后把自己闷个半死。”

温琅听了,一愣,然后忍一忍,才没有笑出声来。是,她的确是个满闷的人,而且慢热,同不熟悉的人相处的时候话极少极少。

安亦哲观察温琅表情,勾一勾嘴角,“你不问问我为什么和你同一班飞机?”

温琅叹息,心道是没法好好看杂志了,只得也学安亦哲的样子,把手中杂志合起来,放在一旁,“你为什么和我同一班飞机?”

安亦哲做了一个很郁闷的撞墙的动作,英三和这位相处的时候,得怎样调动气氛啊?

想一想,自己未免多管闲事,便吸一口气,自我安慰,“没我什么事儿,没我什么事儿。”

“本埠与阿姆斯特丹是友好城市,每年都要与阿姆斯特丹进行友好互访,并采购政府订单。”安亦哲约略介绍,“所以——”

“所以我借了你的东风。”温琅十分接翎子。

安亦哲笑起来,“是,记得以后请我吃饭答谢我哦。”

温琅微笑起来,真奇怪,英生身边的家人朋友,都是这样,看起来会凶,其实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人。

说起来,其实真正奇怪的是,她身边也都是这样的人,嘿。

这时候乘务长开始广播,请乘客系好安全带,飞机准备起飞。

温琅系好安全带,闭上眼睛,打算除开吃飞机餐外,睡足五个小时。

她已经多日没有睡好,荷兰那边只说君君入院观察,匆匆说了一句就又断了线,非但没有解她心头焦虑,只有更平添一份担心。

安亦哲见温琅闭上眼,也心知她不打算在旅途中多做交谈,摇一摇头,继续看他的文件。

吃午餐的时候温琅睁开眼睛,很意外,荷兰航空的飞机餐,提供的竟然是一款中式盒饭,味道也还道地。

“经济舱只给一条面包。”安亦哲附在温琅耳边小声说。

温琅白他一眼,别说一条面包,哪怕只是一块压缩饼­干­,她也能把一餐饭解决了。

安亦哲笑一笑,“温琅,你其实是个很能打击男生的女孩子呢。”

寻常女生这时候不是会得感动,然后对他表示感谢的么?

温琅“切”了一声,对任何相­干­不相­干­的异­性­假以颜­色­?对不起,她做不到。

安亦哲听了,吃吃笑,“真不晓得英生是怎么打动你的。”

温琅闷头吃东西,一边暗忖,究竟是哪里打动了她呢?

一时真的很难说清楚啊……温琅在心里叹息一声。

也许,打动她的,不过是那晚烟花蓦然绽时刻的一口蓝浆果子酒。

想到那晚的烟花和英生,温琅的内心温柔如水。

安亦哲看见温琅侧脸上那丝丝缕缕的柔润表情,审视的表情褪去。

余下的旅程,他再未试图与温琅交谈,温琅也安心地沉浸在欧洲新浪潮电影之中,十分享受。

飞机抵达阿姆斯特丹史基普机场,通关出闸以后,安亦哲礼貌地询问,可需要带温琅一程。

温琅摇头婉拒。

安亦哲微笑,“那么,有机会再见了。”

说完与一众随行人员走出机场。

温琅拎着自己短少的行李,在机场门口招了出租车,向司机展示君君以前写给她的地址。

好在司机懂英语,交流起来没有那么痛苦。

温琅在出租车上坐定,才取出手机,微笑起来。

拨通电话,英生那边背景声音嘈杂,人来人往。

“温蒂?!”英生在那边提高嗓音。

“是,是我,英生。”温琅一时心头百转千回。

“有没有想我?”英生换了略安静些的环境,温声问。

“是,我想你了。”温琅轻轻说。

电话彼端的英生一愣。换成是以前,哪怕想念,温琅也是不会宣诸于口的,逼问得紧了,才说,有一点想。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最近——”忙字还未出口,后头已经有人在高喊,“英少,这篇访谈放在哪个版?那篇旅行志的排版要你决定!十分钟后开会!”

温琅在这边听得直笑,英生身边简直似打仗一般,人声此起彼伏。

“晚上找你吃饭。”英生对着话筒啄一记,便准备挂电话。

“英生——”温琅唤住他。

“什么事,温蒂?”英生的声音温柔得几近呢喃。

“我——”温琅想象英生的表情,“——在阿姆斯特丹。”

那边的英生沉默一秒,然后问,“君君?”

温琅称是。

“要不是你有一个好理由,就这样不告而别,被我捉回来,肯定一顿好打。”英生轻笑,“不过,这次原谅你。下次不许了。”

“我知道了。”温琅­唇­边浮起温柔浅笑,“你别忙得三餐不定,要好好休息。”

“你也是。你安心在那边陪君君,我这里尘埃落定,就去与你汇合。”英生再啄一记话筒,收了线。

温琅只来得及轻轻对着已经断了线的手机,发出微不可闻的“啵”一声。

出租车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了女客一眼,笑问:“男朋友,嗳?”

男朋友?温琅微笑,对着陌生都市里的陌生人,点头承认。

是,是男朋友。

十一月的荷兰,有着世界上最美丽的景­色­。

清晨六七点钟的时候,整个阿姆斯特丹仿佛都还沉浸在睡梦之中,街道静谧而古朴,运河两旁的行道树已经渐渐转黄,人行道上铺着一层落叶。走这上头,发出沙沙的脆响。

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熹微的晨光落在水面上,倒映着两旁­色­彩鲜艳,充满了中世纪风格的建筑,朦胧美丽得仿佛梵高笔下的印象派画作,有种让人屏气凝神,不敢肆意呼吸的力量。

温琅裹紧了身上的希腊披肩,拎着手中的纸袋,站在带着微薄凉意的运河边,倏忽觉得温暖。

英生给她的,每一件礼物,都在她需要的时候,给予她温暖。

温琅独自微笑,总在不经意的时候,会想起一个人,这比喜欢,是否又更深了一层?

温琅不知道,她唯一的恋爱经历,结果并不教她愉快,她无从比较。

可是,英生留给她的影响,却远远超乎她想象的深远。

走在阿姆斯特丹的街到上,偶尔看见亚裔男子,温琅会下意识地想起英生,呵,没有英生高;哈,比英生胖;噫?侧面这样像英生……

君君看见她淡淡思念的表情,会得像唱片脱了扣似地,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地唱:如果这都不算爱……

如果不是看在君君是孕­妇­又是病号的份上,温琅不只多想扑上去拧她的­肉­。

君君当初的情况极其危险。君君一共在子-宫内植入三枚试管受-­精­胚胎,其中一枚受-­精­卵停止发育,不得不做了减胎术,排出体外。其他两枚胚胎得以着床,并存活,安然度过了前三个月的危险期。

之后君君回国,原准备在自己熟悉并信任的环境和朋友身边待至生产,可是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君君只好先行返回荷兰。

随之发生意外。

君君体内的两个胎儿中的一个,在母体中罹患溶血症。君君的血型与宝宝的血型不合,母体的血液中的抗体进入宝宝的体内,破坏红细胞,产生溶血反应,并且合并母体先兆子痫。

如果不是君君的邻居听见呼救声,后果不堪设想。

总算及时救治,呣子平安。

温琅到阿姆斯特丹时,君君已经出院,在邻居和伴护的陪同下回到位于唐人街的房子里。

看到琅琅拎着小小行李箱走进房间,躺在床上的君君欢呼一声,以至于胖胖的女伴护不得不出声制止她有进一步兴奋举动。

“啊——她是我的女神,她能烹调出诸神的美食!”君君不吝于用最崇高的词汇赞美温琅。

胖胖女伴护笑起来,“感谢上帝,你的女神终于来了。”

温琅这才知道,君君因为独在异乡,一个又人比较随­性­,导致饮食不当,引发妊娠综合症,血压血脂血糖统统升高,已有先兆子痫。

温琅当时不晓得是骂君君一顿好,还是上去狠狠抱住她,最后只是放下行李,问明了厨房位置,先去考察自己的工作环境。

厨房是典型的北欧风格布置,十分简洁明快,烤箱洗碗机消毒柜微波炉一应俱全。拉开巨大冰箱,里头装满了果汁牛­奶­各­色­点心,就是不见任何生鲜蔬菜。

温琅不由得长声叹息,果然是懒散的­肉­食­性­动物。

温琅当即走出厨房,向君君询问市场的所在。

君君的邻居,救了君君一命的男子适时过来探访女邻居,见了温琅,点头微笑,听说温琅要去市场,十分有绅士风度,“我正要去市场,需要什么,列张单子给我,我去替你们带回来。温小姐初来乍到,等熟悉了路况再去好了。”

等那­操­一口南音的男子走了,胖伴护用她带有浓重口音的英语对君君说,“康丝坦丝,欧内追求你,连你朋友都讨好。”

“他有绅士风度而已。”君君摸一摸自己隆起的肚皮,“对了,安娜,替我带琅琅到楼上她的房间,看她喜欢不喜欢房间的布置。”

温琅没有拒绝,她确实有些累了。

君君的房子在运河边上,是一幢外墙涂成暖黄|­色­的狭长四层小楼,临河一面的窗台上都放着木槽,里头种满了鲜花。每天打开窗,扑面而来的是带着水汽的清新空气与淡淡清馨的花香,沁人心脾。

温琅一走进房间,立刻就喜欢上了这里。

君君把最上层尖顶下的房间给了温琅,整整一层,推开窗可以俯瞰下头船来船往的运河,及目远眺,能望见西教堂­色­彩鲜艳夺目的顶端的大钟,整个人的视野豁然开朗。

君君把床放在正对屋顶天窗的位置,白天阳光从上头洒下来,将洁白的床单映得泛着白­色­光晕,仿佛天光降临。而到了晚上,荷兰光害污染极低的夜空,群星璀璨,熠熠生辉,让人平生我欲乘风而去的冲动。

温琅想,难怪君君这么活泼的人物,却能在阿姆斯特丹一住三年。

确实美丽得叫人心醉神迷。

如果她只得一人,毫无牵挂,她也愿意长住下来,再不回去。

可惜不,不不不!

她牵挂太多。

倒过时差,又由同样自中国来的欧内陪着熟悉了环境,温琅开始了阎家厨娘的生活。

每天早晨六点起床,洗漱完毕,换上外出衣服,骑上那种阿姆斯特丹街头随处可见的脚踏车,车龙头前装着一个藤编的篮子,悠闲地骑车前往唐人街的市场,购买一天所需要的新鲜食材,然后回家,准备早餐。

等早餐准备得七七八八了,君君也起来了,三个女人会得坐在一起吃早餐。

早餐之后,君君例行由伴护陪伴,出门散步三十分钟,而温琅则独自外出,寻找当地有特­色­的馆子,品尝美味。

到阿姆斯特丹不过一旬,温琅已经尝过许多道地荷兰美食,今天打算尝试西菜中做,改良其中一道。

温琅取了脚踏车,将手中的纸袋放在藤蓝里,上车,慢慢往回骑。

一路上温琅总觉得有人跟在自己身后,可是每每回头,却又不见有人,不由心中生疑,想起看过的欧洲电影中­阴­暗忧郁的连环杀人狂,忍不住打的激灵,赶紧骑得快些。

回到家门口,将脚踏车往门口运河边的栏杆上一靠,拿起纸袋小兔子般跑回屋里去。

屋子里,君君和伴护还未起,整幢房子还静悄悄的。

温琅竖起耳朵听了听,门外没有跟上来的脚步声,轻轻拍了拍胸口,哎呀吓死忒了,踩踩。

温琅放下心来,提着纸袋进了厨房,将水果蔬菜放进冰箱去,一条新鲜鲱青鱼留了出来。

鲱青鱼在荷兰,简直如同热狗在美国,是随处可见的街头排挡似的美食。温琅好几次看见有客人在排挡边上,接过小贩已经去皮去骨,只余尾巴处一点点皮的,巴掌宽,幼儿手臂那样长一条鲱青鱼,眼也不眨一下大口大口吃下去,十分惊人。

温琅自己试过一次,那鲱青鱼已用盐和醋薄薄腌过,并没有浓厚的海鱼腥味儿,吃到嘴里,极鲜极甜极­嫩­滑,肥美多汁,叫人回味再三。

可惜温琅食量寻常,不似左右几个大汉,眨眼能吃十多二十条,叫人叹为观止。

君君听里她的讲述,哭着喊着要吃。

可惜伊是孕­妇­,不能吃生食。

温琅苦思冥想两天,想出办法来,既满足了君君的口腹之欲,又不使她冒着吃生食的危险。

温琅打开厨房里的数码收音机,调到中国-之声频道,一边收听熟悉的声音,一边开始学排挡老板,将买来的新鲜鲱青鱼剥皮剔骨,只留下两排粉­嫩­鱼­肉­,抹了盐泡在白葡萄酒醋中薄腌片刻。然后取出来,片成薄薄的片,在里头卷上洋葱末和腌黄瓜,搁在葇­乳­祥油里煎至两面金黄,取出来用吸油纸吸去上头多余的油,放在全麦面包片上,排成一派,配一杯温热脱脂牛­奶­,已经是一顿营养丰富又美味的早餐。

早新闻节目已经临近尾声,温琅拿着铲子,利用多余的橄榄油炸馒头片,一边哼起歌来,我愿为你做做饭,我愿为你洗洗碗……

胖伴护忽然推门进来,对她说,“琅琅,有人找。”

一边说,还一边朝她挤眉弄眼。

温琅一愣,没看懂她的表情。

胖伴护以与她身材不符的灵巧身手,向旁边一闪,露出站在她身后,鼻青脸肿的男子来。

温琅手里的锅铲,似被施了魔法,就这样定定举在半空中。

她的整个心魂,都被眼前这个风尘仆仆,鼻青脸肿的男子吸引。

“……英生……”

“是我,琅琅,是我。”即使被揍得跟猪头似的,却仍不掩英俊的男子,扔下手上的行李,扑上前来,紧紧地,紧紧地,抱住了温琅,再不肯放开。

第五十二章 我愿意为你……(上)

温琅睁开眼睛,看见面对面睡在自己身边的英生。

他的头半埋在白­色­枕头里,乌黑头发散乱在额角,飞扬的浓眉这时仿佛有沉潜的力量,挺直鼻梁,饱满嘴­唇­。即便此时此刻,眼眶乌青,嘴角微破,也一样诱人亲吻。

心神微动,温琅轻轻凑过去,吻一吻他的眉梢。

英生倏忽睁开眼来,深褐­色­眼睛里有星星点点的笑意,然后不等温琅退却,伸出晒成橄榄­色­的­祼­臂,一把攫住她­肉­­肉­的腰肢,不许她逃避,然后重重吻了上来。

再不是蜻蜓点水似啄一啄便放开的轻吻,而是狠狠地,辗转吮吸,不容一点点闪躲。

温琅只来得及在喉间发出一声低喘,呼吸随即为之所夺。

然后便是铺天盖地蔓延的欲-望,潮水一般袭来。

直到午餐时间,楼下大肚婆着人敲门问,要不要一起下来吃饭,英生这才放开温琅,洗澡,裹一条白­色­大毛巾在腰里,湿漉漉地赤脚从浴室里走出来,头发犹在滴水,像是一尊沐浴在天光里的­性­-感神祇。

温琅有些微羞赧,眼神四处瞟,偶尔掠过英生健美的身体,然后小兔子似飞快地瞥开眼。

“换你了。”英生忍一忍笑,对温琅说。

他怕他一旦为她那可爱的闪来闪去的眼神笑出声来,他的琅琅恐怕要十天半个月才肯冷静接受他们在一起的事实。

温琅在英生的灼灼注视中,裹着一条大被单走进浴室去,一边洗澡,一边回想,怎么会就这样跑到床上来的?

是从英生就这样突如其来地出现在她的面前,青肿着一张英俊的脸,紧紧拉着她的手,然后问安娜,她的房间在哪里?然后安娜贼忒兮兮地笑着伸出胖手朝上指一指说,顶楼开始的?

英生在门边弯腰捡起行李,然后拖着她往楼上走。

温琅诧异自己竟然记得胖安娜在他们身后轻呼“真火辣”这样的小细节。

到房间里,英生再一次扔下行李,不等温琅开口询问,便一把将她抵在门上,低头索吻。

一切来得那样突然,又似水到渠成,欲-望汹涌没顶,酣畅淋漓。

温琅擦­干­净身体,无法忽略身上的痕迹,这是一个女人被爱过的烙印。

温琅穿上居家衣服走出浴室时候,英生已换好了衣服,看见温琅出来,将手心向上,伸给温琅。

“来,琅琅,我们去吃饭。”

那种“一切都交给我罢”似的天经地义,让温琅安心不已。

就这样一起下楼去吃午饭。

君君看见两人齐齐出现,不由得撮­唇­吹一个响亮口哨,“啊,幸福先生和幸福小姐。”

温琅面皮一红,英生却大方微笑,接受祝福。

吃过由胖安娜做的豌豆汤炸­肉­团午餐,君君以要午睡为借口,赶两人出门。

“出去走走,这是约会的好时节。”君君朝温琅霎眼睛。

温琅便裹上披肩,与英生一起出门约会。

所谓约会,也不过是坐在门外运河边的长椅上,背后是船来船往的水声,身前是落叶纷飞飘坠的景象,偶有路人和游客闲闲经过,一切都宁煦平静。

温琅望着英生的侧脸,伸手轻抚他破了皮的嘴角,不是不心疼的。

“怎么会?”温琅想不明白。

“哈。”英生握住温琅的手,熨在脸颊上,“找安小二打架,技不如人,被他揍的。”

安小二?温琅要想一想,才明白他指的是安亦哲。

英生将温琅的手放在­唇­边吻一吻,“啧,安小二下手真狠,统统往脸上招呼。”

温琅有些难以想象这两个人打架的场面。

“嘿,我小时候可是常和安小二打架。安小二这人,心思重,你对他太有礼,他就当你和他客气疏离,表面上彬彬有礼,肚子里不知道拐了多少道弯地算计你。”英生翘起嘴角要笑,又“嘶”一声收起将展开的笑容,嘴角好疼,刚才激-情难耐,倒不觉得,现在一抽一抽地疼。“我小时候挨我爸批评,没少了他在后头下黑手。”

温琅试图在脑海里重建这两个男人小时候当面友爱,背后相互拆台的情形,可惜,重建无能。只好换话题。

“那么你早就到了?”

“昨天就到了。”英生嘿嘿笑,一手摸了摸后颈,“下了飞机就被安小二接到他下榻的酒店去了,看见他就有火,扑上去一顿好打,结果,我得顾忌着他政-府形象代言人的门面,他倒是下得了黑手,只管往我脸上揍。”

“一定很疼。”温琅细细看他脸上的伤,嘴角的破皮与眼眶的淤青最严重,脸颊上也有擦伤,他两只手的指关节也有擦伤。

英生伸手指一指自己的胸口,“比不上这里的慌乱。”

温琅凝神看着英生的眼睛,那里头倒映着自己的身影。

英生静静地任温琅凝视。

脑海里不断回荡安亦哲的话。

你所爱的人,你所关心的人,不说一声,就去国远游的滋味,你尝到了没有?不知道他去哪里,一路可还安全,此去要几时回来,独自在外是否衣食周到,有没有想念家人,遇到困难有没有人提供帮助……无数这样的问题在心里,却没有一个人可以给你解答,这样的感受你体会到了吗?

你知道英爸英妈是怎样担心你的安危的吗?听到重大自然灾害的新闻,他们会第一时间去查,你是不是在当地,这种担惊受怕的经历,你有过吗?

你爱的人不过是飞来荷兰看望朋友,你也立刻安排时间赶来陪她,那么英爸英妈呢?你一年之中有大半时间天南海北地跑,你知道不知道他们有多想每周看见你一次?一起吃个饭?这你有没有想过?!

只有这样让你感受一次,你才会知道个中滋味!

他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安亦哲的话,不无道理。

他只是热爱那种毫无拘束的生活方式,又知道父母家人永远会在那里,等他回去。他也知道母亲会得担心,所以才会尽量选在他们不注意的时候,再一次起程。

直到,他在电话那头,听见温琅温柔的声音说,英生,我在阿姆斯特丹,那些笃定和那些一直以来的自信,顷刻之间,化成了难以言喻的慌乱。然后,他想起了阎君,那个在温琅生命里占有重要地位的女人,这才压下心头慌乱,强自镇定地问,君君?

果然温琅称是,他这才略微放下心来。

挂上电话,将手头工作布置完毕,第一件事,便是打电话找在荷兰领事馆工作的女同学打听。

那女同学以略略夸张的语气反问,“咦?英三公子你不知道吗?我以为安亦哲事事都对你汇报呢。”

英生是什么人?只消在心里咂吧一下这句话的含义,已经大略明白,安亦哲是知道这件事的,并且,温琅能得以在如此迅速而不惊动他的情况下飞去荷兰,安亦哲在其中起的作用,居功阙伟。

温琅哪里有这种不告而别的小心思?

说来说去肯定是安小二从中动了手脚。

英生当时已经打算直奔安亦哲家里找他算帐,可是汽车电台里传出新闻,本市与友好城市阿姆斯特丹访问交流团已抵达阿姆斯特丹,交流团团长,本埠最年轻副市长安亦哲接受了本台记者独家专访,下面请听报道……

英生一愣,然后在路边停下车,趴在方向盘上笑个半死。

安小二,算你狠!

随后驱车回家,陪二老吃饭。

父亲看见了,打趣他这是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了。

英生听了,苦笑。

二老不是没有怨言,只是阻止不了儿子追求自由梦想,只能每次暗暗期待他在家里多待一段时间,下一次不要去得那么远,那么久。

吃过饭,他给父亲沏了一杯茶,给母亲切了水果,端给在客厅里闲聊的二老。

“小三这么孝顺,不会是在外头闯了祸,要我们替你揩ρi股罢?”母亲笑眯眯接过一囊柚子,问。

他坐到母亲身边去,搂住母亲不算宽厚的肩膀,“姆妈,给你和爹爹打个招呼,我准备到荷兰去。”

“呦?哪能这么好啦,想起来事先同我们打招呼啊。”

“嘿嘿……”英生笑起来,“还要请爹爹姆妈忙记帮,让我的签证早日顺利办下来。”

“你不是不要靠老子闯荡世界?”老爷子把报纸举起来挡住脸,当场反攻倒算。

“爹爹,这次不一样。”英生也不觉得难为情,儿子和老子,没有隔夜仇的,“你未来儿媳­妇­跑掉了啊,我要去把她追回来啊,­性­命攸关啊……”

“好好讲话,别抻着嗓子。”老爷子把报纸撂下了,“怎么就­性­命攸关了?”

“有了媳­妇­,才有孙女啊。媳­妇­跑了,孙女也没了。”英生替父母算帐,“这不是­性­命攸关是什么?”

英母听得心动,拍了儿子手背一下,然后对老伴说,“孝国,你就帮他一次。”

“这可是他来求我,不是我鲜戈戈拉下老脸自己跑去求以前的同事的。”老先生再次拿起报纸,遮住自己的脸。

然后他压缩手头一切工作,把时间留出来,赶到阿姆斯特丹来,先和把他接去酒店的安小二在房间里打了一架,打完了两个人就瘫在沙发上彻夜谈心,接下来,早晨一睁开眼,便跑来君君家门口,远远看着温琅骑着脚踏车出门。

原本是想忍一忍,等脸上的伤口好一点,没有那么狰狞了,再出来见她的。

可是,到底捱不过心里的思念。

“等一下,你说你昨天就到了,那么,今天早晨——”温琅把英生的脸推远一点点,“我今天早晨总觉得有人跟在身后,回到家还笑自己疑神疑鬼[奇+书+网],不会是——?”

英生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猪头脸,“是我,是我,就是我。”

他以为温琅会得发脾气,孰料温琅只是拧了拧眉心,“你怎么做到的?我仔细留意过了,什么人也没发现。”

英生笑起来,扯痛皮­肉­,又发出“嘶”地一声,“我跟亦哲学过一点点跟踪与反跟踪。我们这样人家的孩子,出入难免要留意一下自己的行踪,不要被有心人利用了。”

温琅挑高眼尾,这个安亦哲很厉害啊,连这也会,还能把英生揍得鼻青脸肿的。

英生重新把温琅揽进自己怀里,“你知道安小二学什么出身的?”

温琅摇头,她看人其实不太准,出入总是很大,要不是身边总有好心人,难保她一路上要载多少跟头。

“他学刑侦专业的,毕业先进国家安全局从基层开始,一­干­三年。”英生做一个拧脖子的动作,“跟踪与反跟踪,揍个把人,对他来说,是小菜一碟。”

“从外表看,一点也看不出来。”温琅咋舌。

“以后离他远点儿,免得他把你卖了你还替他数钱。”英生告戒温琅,想一想,又觉得不安心,一把拖起她,“走,我们结婚去!”

温琅先是一愣,被心动立刻行动的英生的一句“走,我们结婚去”给轰得五迷三道,等被他拖出半条街去,才慢半拍地笑起来。

“哥……我已经很久不看韩剧了……”他有一年,在最冷的时候,去了济洲岛,给她带韩剧里济洲岛出产的土特产回来。

彼时,她和小丁正痴迷韩剧,对男主或者男配一把拉住女主的手腕,强势或者蛮横或者深情地说,走,哥请你喝酒,走,哥请你吃烤­肉­,走,如何如何的情节十分有爱,十分萌。

不料过了这么久,英生不但记得,还活生生用在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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